我好久沒做過噩夢了。
今天又做了。又是一身冷汗。
從剛到黑旗軍的那天,我就一直一個人住一個軍帳,很優越。
坐在濕唧唧的床鋪上,窗外陰冷的月光映得被褥更是慘白,就像香貞貞的臉。
我今天第一次殺人,我殺的是惡賊。我一點都不怕。
不是沒見過殺人,在我眼皮下死去的人多得數不過來。賀府,二十三盜的洞窟。
可是我想吐。
那張臉一直在我夢裡朝我笑,哪裡來的少年郎,這般俊俏……膽小鬼,怕他做什麼。
她死的時候眼睛一直沒合上,直直地盯住我,干嗎到這世上來一遭?
是啊,來一遭做什麼,豬狗不如的賤奴,人盡可夫的妓女。
那麼多的血,前一會還向我拋媚眼的,一忽兒全成了無頭屍首。
肩膊開始發癢,那裡少了塊皮肉。曾經那裡也印著枚奴印。只不知道為什麼不像其他奴隸那樣,被印得直到皮下一寸,割掉整塊肉都沒用。我的奴印只淺淺印了一層。
我真太多的幸運。
要忘記過去,是不可能。
怪不得覺得洪啟昊面熟,原來是舅甥,眉眼處很有點相似。
宣永元,我真沒用,還想報仇呢,聽到他的名字就發抖。
其實,我現在就在發抖。
宣永元,權傾滿朝的大臣,帝君最眷愛的男寵。他終於也回到我的夢裡來了。小賀小賀地叫我。
不過,不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是賀千吉。
還好。英亢……他討厭奴隸。黑旗軍都討厭奴隸。其實也不是討厭,奴隸不是值得被討厭的東西。黑旗軍裡即使是掃地的內務兵,都是貴族出身。
英亢。他喜歡我。我的感覺沒錯,那天在東梁,他走的時候就在看我。
那天晚上,他就來看我。
緊緊抱住做著噩夢的我,第一句話就是“我喜歡你”。他說他從沒對一個男孩這麼著迷。
我,我有什麼好的,可是他對我真好。他教我武功,連著十幾天偷偷來教我練武,臨走時還給我英家的武功秘笈,說以後再給我找賀家的,要讓我重振賀家聲威。
他見我害怕也不迫我交歡。
其實我不單是害怕干那個事情,我更怕他得了我身軀就知道我過去……會膩味厭憎,我不要,我還想學武功呢。有了武功,就不受欺負,還能殺掉欺負我的人。
我沒聽他話擅自表露武功,他也沒怪我;我殺了還有用的人,他也不怪我。
他送給我隨身匕首,見匕如見人。
他叫我小賀,其實別人也有叫我小賀,可他叫我就不一樣。
……
世上從沒人對我這麼好。
他長得還沒一庭好看,可是,怎麼也看不全他,和郎將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和對著洪啟昊的時候,都不一樣。哪個是真的他呢?
臉一陣陣發熱,好奇怪,從沒這樣過。
心怦怦地跳。
我,我真想他永遠都對我好。
只要他不知我是……
我是賀千吉,賀家七少。
***
“在想什麼?”不知何時進了房內的英亢饒有興趣地觀察千吉,大半夜的,坐在床上發呆,一呆就是半天。
千吉騰地從床上跳起:“英帥?!”
“臉又紅了。”
英亢人高臂長,一伸手就夠著千吉的臉蛋,食指和中指輕輕滑過,千吉的臉更紅更熱。英亢更高興。
小家伙又低下頭不敢看他,英亢笑笑,在床上坐下,一手將他攬到懷裡。
入懷的身體果然僵了一下。
“還是怕我?”
“不是!”急急回答,“不是。”
“襯衣都濕了,又作噩夢了?”英亢皺眉。
千吉有些緊張,他真的不是怕英亢,他喜歡他的懷抱,只是心跳得太快,“怦怦”、“怦怦”……於是牙齒又咬上嘴唇,那都快成本能了。
一串輕笑從英亢嘴裡蹦出,長指直插進緊咬的唇齒之間。
“這樣會不會好些?”
指頭逗弄起滑溜的舌頭,立時手下的身體開始發顫,真是敏感。
當然敏感,千吉的身體經過多少陣仗呢?
“英帥——”霧蒙蒙的眼睛不知想要表達何種感情,含糊不清的話語已被掩蓋在大嘴裡,大舌頭代替了長指參與舌戲,厚嘴唇“咂咂”有聲吮舔小嘴,恁長的舌頭生生抵到千吉的喉頭,還不停地兜圈兒,口水滴滴從四個唇瓣間流出。
這不是他們之間第一次的吻,只是第一次這麼深。
千吉的手本能地往外推,又本能勾上粗粗的頸脖,身體不覺就緊貼到溫暖的懷抱,從沒被這麼溫柔地吻過,心跳得快,腦子也不清爽了,只覺得熱。
滿足又不滿的呻吟從英亢嘴裡逸出,舌、唇仔細描摹身下男孩的臉、鼻、唇,好聞的味道充滿鼻翼、沁入心脾,熱氣迅速從小腹升騰,血直沖腦門,低吼聲中,手一用力,已將小家伙摁在床上。
兩手分別從衣襟、下擺內入侵,出汗後沁涼滑膩的肌膚入手,呻吟喘息更沉重起來。手指捻住已經站立的圓珠,旋扭捏搓下往外輕扯,身下的人再熬不住,細吟出聲。
喜歡這聲音,甜而不膩,柔而不媚,隱忍卻又不能按捺。聲音主人無力的胳膊抵在他的胸前胡亂糾扯他前襟,不似推拒倒似相迎。
他再也忍不住,今次定不能饒過這小東西,要做個痛快。
手探入千吉身下,猛一扯,褻褲褪下,入手即是粉嫩挺彈的臀瓣,小人兒開始扭動掙扎,碰上下身發疼的熱鐵,他不由倒吸口冷氣,丹田熱氣亂竄,哪管其他,直想闖入幽穴,深進、沖撞他千八百次。念想間食指沿著臀縫下滑,剛及穴口,身下軀體突然更瘋狂地扭動。
“不、不,不行!別!”
記憶是難以摒棄的東西,往昔不堪瞬時隨著英亢的動作回到腦海,不能,那被刺透千次萬次的地方笨瓜都能察覺,何況英亢。
羞窘惶恐淹沒洶湧而起的快感,千吉開始低泣。
可這晚的英亢下定決心,不依不饒,一口吞下他的低泣,手還是不停撫觸。身下的軀體這麼可人,怎好讓他空度良宵。
快感敵不過齷齪的記憶,永生不想記起的猙獰面目又浮現眼前,驚惶下,整個下肢都痙攣起來,淚水流了一臉。
“別——”
長長吸口氣,英亢生生忍住欲望,抬起布滿汗珠的頭:“乖乖,忍一下,總要過這關的。”
搖頭,低泣,瑟縮。
咬牙:“小賀不喜歡英亢?”
搖得更急,淚如雨下。
青筋直露:“那為什麼,小賀你不是也想要麼,嗯?也硬了啊!”一手覆上千吉蒸騰的欲望。
身體突地一跳,牙齒又去咬唇,一咬便是口血。
唉!
英亢無奈,從床上躍下。
一下子失去溫暖的覆壓,透過淚水,千吉望向站著的人,看他整理衣襟,竟似要離開。
他生氣了,不要我了?!
“你?”怯怯地問,“你……”
“我走。”甩下話,英亢轉身舉步。
床上的人一下子從後面抱住他。
“放手。”欲掰開緊抱的手,“將我弄成這樣,又不願再做,我當然要找別人了。”
手抱得更緊,哭泣聲變響,不要,不要找別人。可自己——
急切間,抱住英亢腰身的手往下滑,一把握住腿間凸起:“我幫你……你……別走……”哭音重得話都說不清。
別丟下我。
竟然已經這麼地依賴他。
冰涼的手隔著褲襠握住炙熱,汗珠又從額頭沁出,慌亂但還是顯出嫻熟的捏握節奏讓英亢的欲望緩解。可心中一陣煩躁——
“放開!”甩開千吉的手,回過頭怒視。
從沒見過對自己發怒的英亢,千吉將被嫌棄甩脫的手放到背後。
“你這是干什麼?” 鉗住面前小人的臉頰。“嗯?不是不想做麼?”
小家伙哆嗦著嘴唇,不安驚恐到有點神經質的臉讓英亢的心又軟下來。
為什麼碰上這小東西就心軟呢?
“到底為什麼?你告訴我。你到底怕什麼?”
“我……”
沉默僵持的氣氛,讓千吉更恐懼。
驀地,英亢冷冷問道:“是不是宣永元?”
腦中一片空白——他知道了?他怎麼會知道?怎麼辦?他整個人往後縮,手緊緊揪住身後衣角,臉色慘白,抿住唇不知所措。
該死的臉又流露出初遇時恍惚怯弱卻又執拗的神態,英亢想起自己逼迫的男孩曾經在最殘暴的二十三盜手中呆了三年,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
怎地和秀正一樣了呢?沉穩冷靜的英亢哪裡去了呢?
“小賀有什麼事情不能告訴英亢呢?那天是不是聽到宣永元的名字才手抖?我最不喜歡別人欺瞞。”英亢放柔聲音。
默了半晌,千吉的眼睛望向別處,結結巴巴說:“宣、宣永元是和離秋一起害死我們賀家的賊人,我……我聽他名字就……”
英亢沒再聽下去,看著小家伙剛剛還興奮的胯下,竟嚇得癟了下去,兩只胳臂死命在後面扯衣領,連那天獨戰洪啟昊十余手下都沒這麼驚恐,他不想也不願逼他。
慢慢來吧。
“你、不要生氣,不要走好嗎?”怯怯的聲音。
誰禁得起歡喜的人這麼軟語相求,英亢將畏縮的身軀攬進懷裡,那雙不安分的手又伸向他還沒平息的亢奮上。
抱住輕顫的身體,英亢由著他擺弄,快感迅速升騰,射了出來,生平頭一次這麼草草了事,為了這個磨人的小賀。
兩人躺進被窩,英亢摟住千吉仍僵硬的身體,手不停在他背上輕劃,按撫他不安的情緒。
快入睡前,他輕輕說:“小賀,男人和男人之間和男女之間不同呢。”
“嗯?”千吉不解。
“千吉這麼愛吃醋,到時見了英亢的妻妾可不要給氣死。”
千吉確實從沒想到這層,身邊的男人是有長得寫不盡的風流史的黑鷹神,可下意識又覺得那些都沒什麼。
“小賀,”英亢正言道,“男人和男人之間,非止情情愛愛,更多還有惺惺相惜、義氣相投,待小賀再長大,要和英亢一起做頂天立地的男兒漢,嗯?”
“嗯。”千吉點頭,心想今晚肯定表現得太軟弱了。不過還好過了一關,明日的事就留待明日了。
第二天,千吉就得到軍令,即日升作英帥的長隨侍官,入住英亢在大都的府第。
一眾熟識的紅鷹兵兄弟不免又是一頓調笑,非搞得千吉面紅耳赤才罷休。
不過男風在古斯國,尤其貴族軍旅間司空見慣,並沒人覺得異怪,反倒有許多人過來和千吉這個未來大紅人套近乎,令得千吉不甚其煩。好不容易,聽到秀正找他,才得以逃脫。
由於秀正在大都並沒住處,自受傷起就一直在一庭的居處休養。
看樣子秀正恢復得相當好,還是原先生龍活虎的模樣。
他和千吉共過生死,感情變得格外親密。
一見他進來,就將他攬過,從上看到下:“還好,沒再長高!”
千吉一臉無奈,急匆匆喊他過來就這事兒麼?
罕見的尷尬神情在秀正的黑臉膛上一閃而過,他嘿嘿干笑:“二十七,那天郎將給你交代的事兒沒到處胡說吧?”
千吉當然記得秀正的“臨終遺言”,如今秀正未死,正不知該不該同一庭說呢。
“你沒和奚一庭那家伙說罷?”見千吉不說話,秀正一把揪住他胳膊。
千吉搖搖頭。
“那就好!”松了一大口氣,秀正又追加,“賀老七,你得發誓,那個遺言從此就爛在你肚裡,說出去便一輩子娶不到老婆。”
千吉點點頭,立時就發了這個誓。
可不對啊,秀正一思量,如今姓賀的小子都攀上英帥的高枝,哪還會娶老婆呀!剛想再琢磨個毒誓出來,一庭也進來了。
“你們倆說什麼呢?”看到千吉眼睛一亮,“小賀又長高了喔,還胖了些。”
“切,人家那是情場得意,能不心寬體胖麼!”秀正才不承認千吉比他高了。
千吉臉微紅低下頭。
“秀正怎麼老喜歡欺負小賀呢?”一庭瞪瞪秀正,輕拍千吉的肩膀,“聽說你今日就要搬到小亢那去了?”
“嗯。”要離開一庭和秀正,千吉很捨不得。
“以後有什麼難處,找秀正和我,都會鼎力幫你。”
秀正又“切”:“如今有英帥作靠山,還用得著我們幫他?一庭你這是自作多情。”
千吉一急:“我——”
“我知道你。”一庭笑笑,“你別聽秀正胡說,其實他人最講義氣,你等如他的救命恩人,你出事再沒比他更出死力的人了。”
秀正訕訕不語。
還是一庭最了解秀正。
千吉的行李並不多,英亢又派人在軍營門口候著,可臨走時,秀正還是去送。
千吉和一庭向來親厚,這大半年都是一庭教他學問,感情如師如兄。他思來想去也得把秀正的“遺言”相告。
“一庭哥,我有話跟你說。”
一庭挑眉。
“是郎將當日在來鳳軒時跟我說的‘遺言’——”
一庭沒讓他說下去:“我知道,你別說,永遠都別說。”
他怎麼會知道呢?難道剛剛他聽了他和秀正的對話?可他們也沒提具體內容啊。千吉疑惑。
“小賀,”一庭正言道,“秀正和我這樣就好。你看他如今似乎痊愈,其實……秀正最是重情,雖說是逃奴,可也相處過那麼長日子,他心裡難受得緊。小賀會不會也覺得難受?”
千吉覺得一庭溫和的目光倒似可以穿透人心。
“以後在小亢身邊多多保重。”
千吉抬眼望他,卻是風淡雲輕的一抹笑。一庭的心到底是什麼樣呢?
一庭望著親手救出的孤苦男孩變為颯爽少年,不覺感慨。
不知他和小亢、自己和秀正的未來會是怎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