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在他床上醒來。身體挪動一下就感覺到渾身酸疼,尤其臀部那個地方,熱熱麻
麻的很不舒服。
還睡著的他翻過身把我抱住,我看著他唇角浮現的甜蜜笑容,怒火一下子冒了出來,舉
起拳頭就往他頭上K去。
「好痛!」他瞇著眼醒來。
「我回家了。」爬起身來找內褲,當我將自己四散在房裡的衣服全穿上時,全裸的他還
是愣愣地坐在床上不懂得我氣什麼。
我走下樓,他急忙穿上褲子跟我下樓。
我覺得我的雙腿好像開開的,屁股都夾不緊。
站在樓梯間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姿勢,我實在很擔心這麼回家會不會被人發現我走路的
樣子不同了。
「要不要吃完早餐再回去?」小白問著。
「不用。」我打開大門,然後當著他的面關上。我瞧見他的不安又浮現臉上,但我根本不
想理他。昨晚都說過不喜歡了,他還硬是要做,我如果繼續讓他這麼隨便下去,那還得了。
「阿豐,」鐵門下一刻又被打開。 「我練完琴去找你好下好。」
「今天沒空別來煩我。」拖著疲憊的屁股,我轉身慢慢往家的路上走回去。
應該先隔個幾天別和他見面,省得他繼續得寸進尺。
下午,阿滿在廚房裡翻東翻西,我從院子走過看見。
「阿滿你找什麼?』我問。
「媽說她想吃烤蕃薯,可是我找不到。』阿滿睜著大眼睛看著我,我突然覺得這個弟弟
比小白那家伙可愛上幾百倍。
「廚房裡沒蕃薯了,我等會兒去挖,你進去陪老媽就好。』
「你要去哪裡挖?」
「就阿福伯那裡啊!」我朝他露齒笑著。我們家的蕃薯從小到大都是吃免錢的。
「那我進去了。」阿滿朝我點了頭。
我隨手拿了個袋子往門口走,誰知道才轉身卻見著小白站在我面前,我大大嚇了一跳,
差點靈魂出竅。
「你怎麼沒聲沒息站在我後面。」我吼了他一聲。
「我說過下午來找你啊!」他說。
「我也說了沒空陪你。」我提著袋子出門,他隨即跟了上來。
「阿豐,你是不是在生氣?」他手伸過來握住我的。
「沒有!」我沒甩開他的手,雖然這種大熱天手牽手真的很熱。
「我跟你做的就像你跟我做的一樣啊,會很痛嗎?」他小聲問著。 「還是你不太習慣的
關系……」
「再說我就把你扔進水溝裡。」我不想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噤聲不語。
我們走了一段路去到阿福伯的小蕃薯田,這裡因為地方偏僻向來沒什麼人來,所以干壞事也不怕被人發現。
我撿了塊薄長的石頭挖開田裡的土,然後把蕃薯拉起來放進袋子裡面去。
小白也學著我的方法幫忙偷蕃薯。
當他挖出第一顆蕃薯時,我瞧他看著根部還黏有泥土的小蕃薯癡癡傻笑。
「真的是蕃薯。」他拿給我看。
「不然你以為那是馬鈴薯還是玉蜀黍?」我實在受不了他的呆樣。雖然這樣看起來也有幾分可愛。
「這個可不可以給我?」他問著。 「拿回家用烤箱烤一烤一定很不錯。」
烤箱?我愣了愣。「蕃薯哪是這樣吃的?」
「不然怎麼吃?」
我想了想,反正下午也沒事,乾脆先把蕃薯烤一烤再帶回家,也順便讓這個枉在鄉下活過的小子見識見識好了。
我把之前藏在蕃薯田旁邊的控窯工具搬出來,先堆起石頭堆,再把蕃薯跟枯樹枝放進去,接著生火,等圍在旁邊的石頭烤熱。
「是什麼?」小白開心地瞧著。
「烤蕃薯。」我回答。「溫度很高小心別燙到。」
「你烤給我吃嗎?」他朝著我微笑。
他一笑,我的心就噗通地狂烈一跳。
我向來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笑容的喜愛,我覺得我的臉好像有些紅了。我連忙在上窯旁邊坐下來,假裝自己心頭沒有小鹿亂撞。
「阿豐,」他在我旁邊坐下,和我肩並著肩,小心翼翼地開口。 「其實我是很喜歡你,
才會對你做那種事情的,你也知道對不對?」
「嗯……」難得誠實,我支吾應了一聲。
「我每一次只要看到你,就會想把你抱緊緊,對你做那種事。」他說著。
我也是啊!我在心裡狂吼著。
「其實只要能夠跟你在一起我就很高興了,以後我會盡量克制自己,不做出讓你反感的
事情。」他笑容靦腆地說:「我會忍耐,所以你別再生氣了行不行?」
「我沒生氣。』
「那,我現在能不能親你?」
「唔……』我發出考慮的聲音。
他或許以為我答應了,嘴唇便湊了過來。
我享受苦他的吻,雙手撫摸上他的臉頰。和他接吻是種愉悅的事情,他吻我的時總是陶醉地彎起唇角,他的感覺會從我們互相接台的舌尖傳遞過來,他吻我時很快樂,而我也同樣覺得。
衣服很自動地脫下鋪在地上,我們邊吻邊探索對方的身體。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如此美好的事情,我開始能理解為何那麼多人要歌頌愛情。
突然遠方傳來急促的跑步聲,我們嚇了一跳連忙由地上爬起身來。
戴著斗笠的阿福嬸拿著鐵耙在田裡跑著。 「夭壽囡仔,兩個人脫光光在我田裡干什麼!」
小白的手還擱在我身上,我連忙推開他,他一個重心下穩就往冒著火的土窯堆跌去,我心裡頭一驚,急著跨步把他拉回來。
誰知踏出去的步伐卻踢著他的腳,我們兩個撞在一起,然後他往旁邊跌去,我的屁股則坐進土窯堆裡。
「阿娘喂!」火燒著了我的屁,我撐住滾燙的石頭跳起來,小白趕忙爬起來把我拉開。
我們把地上的衣服抓起來就趕快跑,兩個人只穿著內褲在田裡面狂奔,往我家方向沖回去。
死了死了這下死了!我邊逃邊回頭望,阿福嬸竟然追著我們下放,她哪來這種體力啊!
後來我才想到他們這群老人家,每天早上總是清晨就去公園散步慢跑兼聊天,體力當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穿著白色三角內褲一路奔進院子、跑進房間內,當我喘著氣以為安全上壘時,抬起頭卻發現三個弟弟阿滿、阿富、阿貴全眾在房間裡。
正在聊天的他們呆住了,眼睛睜得好大,看著衣不蔽體的我們。
「夭壽噢、兩個男的大白天在我田裡亂來噢!」追兵殺到,阿福嬸的大嗓門在外頭喊著。
我聽到了阿爸的聲音。
「阿福嬸你大呼小叫做什麼?」
「有兩個男的在我田裡抱在一起被我看到了,我一追他們,他們就跑進你家了。」阿福嬸大喊著。
我看著三個弟弟,腦袋裡完全空白,什麼話比說不出來。
床板上抱膝坐著的阿滿緩緩-動下床。
「豐哥你先把衣服穿上。』阿富走了過來趕緊幫我穿衣服。
「東哥你的衣服給我,你穿我的衣服。』阿滿把小白手上的衣服拿了過去,直接在原地換了起來。
小白穿上阿滿的衣服,阿滿比較瘦,牛仔褲的扣子小白甚至扣不上。
「阿豐!』小白握住我的手,眼神裡有著焦急。
「我不會有事,你先躲起來再說。」我拉開小白的手,把他推給阿貴。
阿貴接著把小白塞到木頭床板下,對他比了噤聲的手勢。
「別擔心。」阿滿小聲對我說著。
接著阿爸跟阿福嬸闖了進來。
阿福嬸看著我衣服上的泥上痕跟頭發上的稻草,指著我的鼻子就罵:「我就想那個人的背影怎麼那麼像你,原來真的是你。」她看著我阿爸:「你兒子啦,他是同性戀,居然跟男人抱在一起。」
「我不是!」我的臉都漲紅了。
「另外一個呢,另外一個在哪裡?」阿福嬸看到阿滿衣服身上也有跟我一樣的痕跡,就把他揪了出去。「另外一個就是這個小子。」
阿爸眼睛瞪大到都快從眼眶裡掉出來了。
「阿福嬸你有沒有看錯,他是阿滿啊,我們家老二。兩兄弟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你是不足看錯了啊?是不是啊?」老爸一直對阿福嬸問著。「是不是啊?是下是啊?」
「蛤?他是阿滿」阿福嬸呆了呆。 「可是我明明看見他們衣服脫光,然後一個把另一個壓在地上……」阿福嬸帶著疑惑的口吻吐露了她的不肯定。
我抓住這個機會馬上說:「你有沒有搞錯,阿滿是我弟弟我們怎麼可能像你講的做那種事。剛剛因為阿滿眼睛進了沙子,我在幫他吹啦!阿福嬸你真誇張,居然想到那裡去。」我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以顯示我的驚訝。
「但是你們兩個明明就沒穿衣服,一個壓著另一個。」
「天氣那麼熱又控窯,誰不會脫衣服!」
「可是你們兩個像被捉奸一樣跑給我追。」阿福嬸囁嚅了。
「我們『偷』你家的蕃薯被你抓到,當然要『跑』給你追。不然你拿個鐵耙揮來揮去,我跟阿滿要是被你打死就真的無處申冤了。」我理直氣壯。
「唉呦!」阿爸也覺得這事情肯定是場誤會。
「阿福嬸我看你一定弄錯了,阿豐他有一個交了很久的女朋友,不然你去找他女朋友問最准的啦!她一定會告訴你阿豐很正常,不是同性戀!」
我心裡一驚。阿爸你會害死我。
「這種事情一定要弄清楚,他女朋友住在哪裡?」阿福嬸的聲音又大了起來。
結果我們一行人就在大熱天浩浩蕩蕩地前進方華家。
就在我心想死了死了這下活不了的時候,阿爸按了電鈴,方華出來開門。
方華眨了眨眼,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我被推到最後面,連對方華使眼色叫她小心應對的機會也沒有。
「那個……阿華……今天來有點事想問問你……」阿爸難為情地說著。
阿福嬸搶了過去開口就問:「他家的阿豐有沒有給你怎樣過,你們有沒有牽手、親嘴還是做什麼?」
阿福嬸單純的老人家心靈大概是想,如果我會給女生怎樣,就不太可能會跟男生怎樣吧!
我連忙往前沖去,要提示方華我目前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
哪知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站在門口的方華整張臉飛紅起來,像顆熟透的蕃茄般,連耳根子都燒紅了。
「他……他說大學畢業會跟我結婚啦……所以……我就都給他了……」言下之意是,該做的都做過了,我也算個男子漢,有答應娶她過門。
呼!我松了口氣。
方華,我決定要頒一座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獎座給你,你的演技真是太逼真、太有臨場感、太叫我佩服了。
阿爸松了一口氣。
接著,我轉頭對阿福嬸說:「這樣,你還有什麼疑問嗎?我女朋友都站出來替我作證了,你是不是也應該還我清白?」
「拍寫啦,老人家眼睛比較不好。」阿福嬸很不好意思地低頭向我道歉。
「豐仔,算了!」老爸說。
我看了看阿爸。 「今天我爸叫我算了我就算了,但是以後請你別再這樣了。」我裝得很委屈地講出這些話,旁邊的方華看得很想笑的模樣。
「拍寫啦、拍寫啦!」阿福嬸不停點頭。
因為屁股被上窯燒紅的石頭嚴重燙傷,又太過激動跑來跑去,磨破的水泡造成二度感染,蕃薯事件結束後我也住進廠醫院。
本來應該是六人病房的吵雜環境,但是因為小白讓他爸幫我換了單人病房,我感覺自己像到了度假村一樣,這個房間不僅有私人浴室、個人冰箱,還有一台可以看所有頻道的大電視擺在正中央。
住院的第一天小白就來陪我了,他帶了一堆我喜歡的零食孝敬我,由於我是屁股受傷得趴在床上療養,所以無論吃東西喝水什麼的都是小白親手喂我。
從來沒享受過一整天不用做事又有人服侍的生活,醫院對我而言簡直是天堂,有冷氣的天堂。
「葡萄。」我對正在轉電視遙控器的小白說。
小白收到指令立刻到小冰箱裡將已經洗好的葡萄端出來,一顆一顆地幫我剝皮去籽,然後把果肉塞到我嘴巴裡面。
「你下回家練琴嗎?」他已經在醫院陪我一整天了。
「我回去就沒人照顧你。」他這樣說。
「外面有護士,叫一下就進來了。你要練琴的話就先回去。」我發覺我還是挺替他想的。
「她們又不會剝葡萄給你吃。」他看著電視,也忙著將葡萄去皮。
「算了,隨便你。」我說。
他笑了笑。
敲門的聲音響起,阿滿他們三個探頭進來。
「豐哥。」
「你們來干嘛?」這時小白又要將葡萄塞進我嘴巴裡,我搖了搖頭,要他別再剝了。他有些傷心地自己把那顆葡萄吃掉。
「那個……」他們在病房裡的沙發上坐下,三個人全看著我。
「豐哥你跟東哥到底是什麼關系?」最後是阿貴開口。 「普通朋友絕對不可能感情這麼好,還三天兩頭就去他家過夜。」
「阿滿嬸真的看到你們兩個在那個了吧……」阿富小聲地說著。
阿滿靜靜地不發一語。
「其實你們都知道了,干嘛還問我?」我別過頭不想看他們,面對弟弟們的質疑,我難以啟齒。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很光榮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天阿福嬸殺上門的時候他們三個那麼乖替我擋下來,直到現在我還是會全盤否認。
「我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們。」阿貴說。 「為什麼你不選華姐,而要跟東哥在一起?這不是很奇怪嗎?」
「跟男人在一起有什麼好的?」阿富不解地問著。
小白低著頭吃他的葡萄。
我知道當小白那天看見阿貴和他老婆被我家人接納時,就很渴望自己也能夠同樣地被他們所接受,但是我們的情形比阿貴的復雜太多,不是所有人都能以平常心看待我們之間的關系的。
只是我明白現在如果不說些什麼,小白肯定會因我的態度而受傷。音樂家天生就敏感,他對情感的感受力比平常人多上好幾倍。我覺得沒什麼的,在他而言卻非常嚴重。
「我跟他在一起很快樂,這種感情是你們這些小鬼不懂的。」我凝視著小白,將話說給弟弟們聽。
小白抓緊了我的手。
「不要難過。」我對小白說。
他點了點頭。
「這情形真的很復雜耶!』阿貴嘖了一聲。 「那我們以後要叫東哥什麼?大嫂嗎?豐哥你們之間的關系到底是怎樣?我都搞不懂了」
阿貴一直叫苦。
「我頭好暈。」阿富說。
「那個……」小白慢慢抬起頭來,我見著他的眼眶有些紅。
「能下能請你們像以前一樣就好,別把我和阿豐的事情說出去。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麻煩你們……」他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我喜歡阿豐很久了,我真的很喜歡他……如果要和他分開的話……」小白的頭再度低下,我見著他的眼淚落地板上。
「別哭了。」我拍拍他的手。「喂、聽到沒?」
他點點頭,揉著眼。
「我們又沒有要說出去。」阿貴急得走來走去。 「東哥你干嘛哭啊?豐哥我不是故意要害他哭的!」
我始終知道這幾個弟弟是值得人疼的。
我拉了拉小白的手。
「別哭了。」我對他說:「你嚇死他們了。」
我出院以後,阿滿向我們告別,回到屬於他的那個家去了。
我留不住他,阿爸也不許我留。
阿貴搬出去跟他老婆一起住,他們小倆口恩愛得很,對他們而言愛情沒有年齡距離這回事存在。
阿富還是當著乖寶寶,忙裡忙外洗衣服煮三餐家事一手包辦。下過我有點煩惱阿富的未來,他到現在連一個女朋友也沒有。
小白的時間也到了,他必須回去維也納。
這天,我陪他一起到機場,他爸站得遠遠的,在等我和他說完話就要帶他進去。
「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他這樣說,眼眶又紅了。
「拜托你可別再哭出來。」我捏了捏他的鼻子。
「不會啦。」他笑著說。
我看著他的笑容微笑,我真的好喜歡他笑著的模樣。 「慘了,」我說:「我現在好想抱抱你,可是這裡人來人住的。」
「那我抱你好了。」他說。然後就真的伸手攬了過來,十分的緊,幾乎快把我肺裡的空氣壓擠出來。
「你一定要等我。」他哽咽地說:「不論多久,都一定要等我。我一學完琴馬上就回台灣,你千萬不可以丟下我。」
「嗯。」我向他保證。
下午的機場裡,人來人往。送別的人很多,但沒有人像我們這樣抱在一起不肯放。我本來還
挺在意過路人的眼光,想早點把他推開,後來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和他見面,也就算了。
機場的登機廣播響起,小白的爸也在同時開口喊他兒子。
「阿東,快點,時間到了。」
「該上飛機了。」我拍拍他的背。
他放開我,用手抹掉眼淚,臨行前又看了我一眼。
我朝他擺了擺手,然後轉過頭,自己先離開機場。
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去維也納學琴、我進大學讀書。目前這個階段不得已得分
開,但未來的時間長得很,我們還會再見面。
我要和他在一起,這個想法是永遠不變的。
也許當有天做完了自己所應該做的事,我會去他的音樂世界找他。
然後順便,看看那個叫湯尼的到底長怎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