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後的老人茶(下) 第四章
    在宿舍裡休息了幾天,海淵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雖然額頭上的線還沒拆,右手臂還綁著繃帶,但海淵已經沒那麼虛弱,阿茶便開始拖著海淵去教室上課。

    下課前兩分鐘,國文老師合起了書本,說了這次考試的範圍:

    「還有一個禮拜就要期中考了,上次考試沒考好的同學這次要努力把分數補回來知道嗎?」

    跟著下課鍾打,國文老師慢慢地走了出去,教室內的同學又跑又跳大聲講話,開始喧嘩起來。

    海淵還是睡著。

    阿茶合起了書本,千歲剛好要走出教室,經過阿茶身邊。

    「千歲!」阿茶叫了他的名字。

    千歲看見阿茶,於是慢慢走了過來。

    「什麼事?」他手上拿了個小型的遊戲機,正要去外頭打電動。

    「期中考就是考試嗎?」阿茶還不太瞭解高中生的專門術語。

    「是。」千歲點頭。

    「考壞掉會不會怎樣?」阿茶問。

    「嗯……成績不及格就要補考,補考沒過就不能升上三年級,不能升上三年級就沒辦法畢業,這樣而已。」干歲很簡單地解釋期中考的意義。

    「蛤,還有這樣的喔!」阿茶大喊了一聲,緊張了起來。

    原本睡得正好的海淵被阿茶的叫聲嚇了一跳,睜開雙眼看了阿茶一下,舉起左手就往阿茶的頭槌去。

    「吵死了。」海淵抱怨著。

    「啊,拍寫拍寫!」阿茶摸了摸發疼的頭,跟海淵說了聲抱歉,又轉過頭繼續和千歲對談。

    「我字又不認識幾個,這樣要考試絕對考不過去的啦!這樣怎麼辦咧?」阿茶焦急地問著。「澤方一定要高中畢業的啦,可是我數學、英文、歷史、地理每次都有聽但是很難懂…如果真的留級怎麼辦咧?」

    「恩……」千歲沉吟了一陣。「從現在開始教你認字……我看也來不及……」

    「哇,那我一定不能畢業了。」阿茶傷心地說。

    「總會有辦法的。」千歲拍了拍阿茶的肩膀。

    剛從合作社回來的蔡正楠手裡拿了兩支紅豆冰棒,他走到阿茶身邊遞出冰棒對他說:「要不要,一支給你?」

    「好啊,今天天氣有點熱,吃冰棒剛剛好。」阿茶從口袋裡掏了十五塊出來給蔡同學,跟著把冰棒的外包裝紙袋拆開。

    「反正你就先把老師交代的功課寫好,上課用心聽,平常成績佔百分之七十,期考考太爛也是補得回來。」干歲說。

    「好。」阿茶用力地應了聲。「我會加油。」他內心燃起了猛烈的鬥志,他會先把平常的功課做好,上課也會用心聽,希望可以順利畢業。;

    海淵從桌上爬了起來,伸了伸懶腰。

    他看見阿茶手上的冰棒都在融化了,卻只顧著和千歲說話,也不敢快吃,便抓住了阿茶的手腕往他那裡-去,然後張開嘴把一半的紅豆冰棒咬進嘴裡。

    「啊!」阿茶愣愣地看著只剩下一半的冰棒,呆了呆。

    「你連字都認識不了幾個,要怎麼考試?」海淵把冰棒咬碎,然後囫圖吞下肚。

    「我會寫勺支門亡。」阿茶說。

    「海淵,反正你最近不用打工,時間多了很多,你可以慢慢教他功課。」千歲突然靈機動,這兩個人平時走得那麼近,海淵功課也不錯,是適當人選。

    「我時間多可以拿來睡覺打電動,那麼勤快幹嘛?」海淵打了個呵欠,稍嫌無聊地說著。

    「對駒,你可以教我讀書跟寫字。」阿茶欣喜地看著海淵,像找到了救星。

    「我沒空!」海淵說。

    「那我們今天回宿舍就開始教,一個禮拜以後就要考試了說,真的會很緊張。」阿茶自顧自地說著,根本也就沒理會海淵的意願。

    「喂。」海淵看了阿茶一眼。

    阿茶跟著把剩下那半根融化中的冰棒一口吃掉,在心裡頭規劃著自己要怎麼讀書。

    「我們回去以後,先吃飯,然後洗澡、洗衣服。大概六點半以前把事情都做完,接著就可以讀書讀到十點,三個半小時不知道夠不夠厚?」阿茶轉頭看著千歲。

    千歲聳了聳肩。他不好意思打碎阿茶的美夢,他覺得肯定是不夠,如果阿茶真的如同他所說的國字都不認識幾個,那接下來的一個禮拜絕對得很操才行。

    晚上,阿茶拿出泡茶組,水滾了之後,從裝茶葉的盒子裡舀出一點點高山茶,一點點玫瑰花,然後泡成一大壺的茶湯,用來一邊讀書一邊喝的。

    阿茶這次玫瑰花沒有加很多,因為玫瑰花加太多會落賽,所以他只有放一顆而已。只是雖然這樣,但茶湯還是很香,香得讓阿茶忍不住多喝了好幾杯。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本來預估要睡覺的時間,功課卻還沒讀完,所以阿茶也還不能上床睡覺。

    他拿著海淵寫給他的重點摘要,先從ABCD開始背。他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大小寫都背好了,接下來背一到十的英文單字。

    阿茶不得不稱讚一下澤方的腦袋,澤方實在有聰明的,當他的魂跑來澤方的身體裡面,用起澤方這顆腦袋,簡直就是想記什麼就記什麼,不論任何東西,只要看個兩三遍就很牢很牢,都不會忘掉。

    床上的海淵打了個呵欠,繼續用沒受傷的左手,幫阿茶用鉛筆把國文課本的課文寫上注音符號。

    阿茶連字怎麼念都不會,要教會他寫字,海淵只得從基本的發音開始。

    只是他從六點半就開始做這項作業了,到現在將近四個小時,卻只完成了一半,累都快累死了。

    海淵不明白自己幹什麼不把書往窗外丟出去,然後蓋上棉被就好,偏偏得像個呆子一樣不停地替阿茶寫注音。

    今天一整晚都沒待在寢室打電動的千歲很晚了才回來,他手裡拿著一疊課本,神色憔悴地走進房間。

    「你回來啦!」阿茶抬頭看了千歲一眼。

    「在背書啊?」千歲問。

    「背英文的一到十。」

    「噢,背起來了嗎?」千歲挺訝異的。

    「背到七了。」阿茶得意地說著。

    千歲看向海淵。「你也挺拼的,真的怕他會留級吧!」

    「阿茶,把我敦你的那些默背念給干歲聽。」海淵說著,左手依然繼續動,因為不是慣用的右手,所以抄在阿茶課本上的字跡醜得不得了,他只希望這樣阿茶也能看得懂。半殘廢狀況,他沒辦法。

    阿茶立刻把手上的紙收了起來,收起臉上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氣,很認真地回想海淵教他釣英文單字,跟著一字一句地念出來:

    「一是一萬的萬、二是兔子的兔、三是老王的老婆淑麗、四是老虎叫作厚、五是東西壞掉的壞、六叫作系可司、七是便利商店的些門。完畢。」阿茶跟著說:「我背到這裡而已,接下來繼續背。」千歲聽完以後,沉默了三秒。「你這麼教他……發音會很不標準吧!」

    「這樣比較快。」海淵說:「省時又省力。」

    千歲搖了搖頭,招來阿茶說:「把你的課本都拿出來給我,我剛剛去找我哥幫忙猜題,來幫你畫重點。」

    「好。」阿茶迅速地將書包裡的書通通拿出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千歲。

    千歲接過阿茶的書,拿起紅筆跟尺就立刻畫了起來。

    「猜題是什麼?」阿茶好奇地看著千歲的動作。

    「就是把大概可能會考的題目幫你挑出來,你只要把那些背熟就可以了。」

    「麻煩你了。」阿茶感激地看著千歲。

    「不會啦!」千歲說。

    「阿茶,順便把我的課本拿給他畫。」在床上拚命寫注音的海淵說。

    千歲的第六感本來就超強,以前挑出來的題目百分之七十都會出現在考試卷上,這回為了阿茶還特地去找他哥哥,他哥也挺厲害的,兩個人一起猜題絕對會中個百分之九十,他也要那些會考出來的題目。

    「你不要再麻煩千歲了啦,這些弄完都很晚了,等千歲畫完,我再借你畫就好。千歲也是要讀書的說。」阿茶趴在桌子上,看著千歲幫他作重點。

    「我為了救某個人,一隻手動也不能動,連拿尺跟筆都沒力氣。」海淵給了阿茶一記白眼,如此說著。

    「好啦好啦,我幫你畫。」阿茶連忙說。

    連續熬夜讀了幾天的書,搞得自己頭昏腦脹以後,阿茶已經快氣絕了。

    還有兩天就是期中考,海淵這些日子最主要就是教他認字,先把字學起來怎樣寫怎樣念,其他的就全靠死記塞進腦袋瓜子裡面。

    這天放學以後,阿茶拖著疲憊而且睡眠不足的身體回到宿舍,書包隨便一扔,拉來椅子坐下,靠住椅背頭往後仰,沒三秒鐘時間,就累得嘴巴開開睡死過去。

    海淵在宿舍外頭的販賣機投了一包鋁箔裝蜜豆奶,他邊喝邊上樓,進到寢室內看見阿茶癱在椅子上面還打著呼,走到阿茶面前,盯著阿茶看了好久。

    阿茶都沒醒過來。

    海淵把蜜豆奶吸管對準阿茶的嘴巴,用力一壓,鋁箔包裡的液體就這麼噴射出去,呈現拋物線,灌人阿茶的鼻孔跟嘴巴裡面。「咳咳咳……」阿茶翻了個身慌亂地站起來,拚命地把鼻子裡頭的飲料擤出來。

    等他抬頭一看見海淵,就立刻大喊:「你又在玩什麼,要嚇死人嗎?」

    「不可以睡覺,放下書包趕快下去吃飯,然後洗完澡,繼續讀書。」海淵面無表情地喝著蜜豆奶。

    「真的是有夠夭壽的,死囝仔圃,整天就只會捉弄老人家!」阿茶抓了一疊衛生紙擤鼻涕,嘴裡喃喃抱怨著。

    「快點。」海淵放下書包,邊喝著蜜豆奶,邊往樓下走去。

    阿茶掏了掏身上的口袋,發覺沒錢了,便打開抽屜隨便抓了幾張鈔票塞進口袋裡,跑出外頭去追海淵。

    到了學生餐廳,海淵還是點燒肉販,阿茶叫了兩顆肉粽一碗肉羹,付了錢便幫手傷還未痊癒的海淵端起晚餐,兩個人找了個空位,坐下來吃飯。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拆線?」阿茶問海淵。

    「好像是。」海淵說。

    「藥吃完了嗎?」阿茶再問。

    「不知道。」海淵咬著蜜豆奶的吸管。

    「嗨呦,不要再喝飲料了啦!就愛喝那些東西,正餐也不吃。趕快把飯扒一扒,等一下我陪你去拆線。」阿茶用筷子挾了海淵最愛的烤肉,送到他嘴邊。

    海淵把蜜豆奶放下,張開嘴讓阿茶把肉放進他嘴巴裡面。

    餐廳裡所有的視線仍是盯著他們看,雖然大家都曉得海淵是因為右手受傷沒辦法拿筷子,才會讓人餵他。

    但是平日那個暴戾恐怖的大魔王如今像個小孩子似地,對方說嘴開開,就乖乖地張嘴讓人餵飯,許多人還是感覺到不可思議。

    到底是那個餵飯的夏澤方變了,變成了馴獸師,馴服這頭野獸。

    還是葉海淵這頭野獸變了,變得溫馴如小貓咪,乖乖讓人餵吃飯?

    食堂裡充滿曖昧而又詭異的氣氛,所有的人都偷偷瞧著沉浸在自己世界專心用食的兩人,那兩個人也不理會眾人的視線,只是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當海淵一口肉一口飯地被餵食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往他們這裡走來。

    海淵抬頭,發覺那是他們班的級任導師,敦體育的蔡同。

    蔡同身材矮矮壯壯的,臉像本壘板般長成倒五角型,穿著運動服脖子上還掛著個哨子的他笑瞇瞇地,望著正在吃飯的這兩個人。

    「聽其他老師說,你最近出席紀錄良好,很少曠課了。」蔡同望著海淵。

    海淵斜眼看了班導一下,跟著吃下—口飯,嘴巴不停地動著,實在沒有空回覆對方的話。

    「老師你也來吃飯喔!」阿茶說:「你要趕快去點餐啦,不然再晚一點學生都來了,這裡就沒地方可以坐了。」學生餐廳雖然大,桌椅可以容納將近一百五十人左右,但是整個學校幾千個人,所以來晚了還是只有站著吃的份。

    「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是來看一下葉海淵,然後有些事情想找你。」蔡同將注意力-到拿著筷子跟餐盤不停對海淵投食的阿茶身上。

    「我?我安怎了嗎?」阿茶有些疑惑。

    「老師前幾天看你在學校裡面跑過來又跑過去,發覺你跑得還滿快的。」蔡同說。

    「有嗎?」阿茶想了想,愣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啊,那是我要回去宿舍看小淵啦,他前幾天發燒,我不放心他自己一個人留在房間裡面睡覺這樣子。」阿茶跟著又問:「是學校裡面不行跑來跑去嗎?我知道走廊上面不可以跑啦,所以我都等走到教室樓下那個花圃那邊才——咆的。」

    阿茶顯得有些緊張,他才剛開始當學生沒多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壞了什麼事情。

    「不是啦!一蔡同連忙說:「我是覺得你速度還挺快的,所以去問了一下,才發覺你一年級的時候有加入田徑隊,你的成績一直都不錯,但是為什麼下學期就退出了呢?」

    「欽……」阿茶頓了頓。「你這樣問我也不知道怎麼給你回答。會不會是澤方不喜歡田徑隊啊?」

    「哈?一蔡同聽不懂阿茶話中的意思。「你不喜歡田徑嗎?但是老師覺得你跑得真得很快,而且你的成績也很不錯,如果再努力一下,絕對可以代表學校出去參加各種比賽的。」

    「唉呦,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阿茶還在想要怎麼解釋。

    這時阿茶餵食的動作慢了下來,注意力也從海淵的身上轉-到蔡同那裡去。

    進食的流程受到阻礙,等不到下一口烤肉的海淵神色暗了下來。他看了看阿茶、再看了看筷子,發覺阿茶的手完全停在那邊動也不動,等不了多久,一股火便冒了上來。

    海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那對陰的黑色眼眸緩緩地將視線投射在班導師蔡同的瞼上,當蔡同發現海淵正在看他而帶著笑容與海淵四目相交,那眼眸中所包含的負面情緒卻讓蔡同簡直三魂嚇掉了七魄。

    「那個……那個……」蔡同結結巴巴地說:「老師只是希望你考慮一下加入田徑隊,其他的沒有問題了,我們明天體育課的時候見。掰掰!」

    蔡同說完話,立刻就走人。海淵這個學生一直都是很恐怖,雖然要當一個好老師絕對不能因為學生恐怖就退縮,他從來也是努力不懈地在關心這個學生,但他知道葉海淵平時心情好的時候跟他說什麼都還滿好溝通,但海淵如果一被惹毛,那就絕對不能靠近,因為誰都不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現在海淵就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不悅,蔡同接收到這個警訊,便明白自己得先走一步。教化學生這檔事,還是必須慢慢來的,千萬急不得。

    「喂,菜頭老師——」阿茶在蔡同身後喊著:「我還沒跟你說完捏!」

    「我肚子餓了。」海淵瞪著阿茶。

    阿茶將注意力放回海淵身上,發覺海淵又是那張臭死人的臉,這才連聲道歉:「拍寫、拍寫,忘記你飯才吃到一半。」

    阿茶立刻把飯菜送進海淵嘴裡,這小孩只要一肚子餓:心情就會很不好。

    等努力將餐盤裡的東西喂光光以後,阿茶跟著才吃起自己的晚餐來。

    海淵去販賣機投了第二罐的蜜豆奶,還算有耐心地等待阿茶用餐完畢。

    晚上他們騎著摩托車到之前的醫院複診,雖然兩個人都未成年,但阿茶還是堅持讓自己騎車。

    海淵的手臂仍然包著繃帶,在醫生說海淵的傷痊癒以前,阿茶都不會冒險讓海淵使用他的右手。

    受了傷就要好好休養,最好連動都別去動,這是阿茶的想法。他可不想因為這個傷讓海淵以後留下什麼後遺症,那他會自責到死。

    到了醫院以後,阿茶停好摩托車。

    海淵抬腳就準備離開停車場,卻見阿茶待在摩托車前頭不知道又在幹什麼。

    「車頭好像有點歪,騎起來很不順。」說著說著,阿茶就走到摩托車前面,雙腿把車輪夾住,跟著握著車子的兩個把手,然後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拚命扳,好不容易將歪掉的車頭扳了回來,阿茶也累得連連喘氣。

    阿茶在檢視了車頭一下之後,跟著滿意地跑回海淵身邊,和他一起走進醫院裡。

    「歪掉送修就好了。」海淵說。

    「送修多浪費錢,我有朋友在開修車店的,我看過他這麼弄,明明只要轉回來就好了,卻跟客人收一百塊的修理費。」阿茶碎碎念道:「我把這招學起來,那樣車摔個幾次都不怕,自己修就可以。」

    海淵跟著掛了號,到二樓的外科複診。

    阿茶其實從要來醫院之前,就一直想著也是跟海淵住同一間醫院的日清。日清傷得比海淵多很多,又是骨折又是腦震盪的,現在也不知道出院了沒有?

    他一直惦記著日清的傷,心裡頭總想著得過來看看日清才行。

    現在看到一百七十八號,海淵是一百九十八號,中間還有二十個病人排在前面。趁著海淵在門診外頭等候的空檔,阿茶覺得自己應該還有些時間跑到樓上去看一下日清然後再跑回來。

    阿茶拍了拍海淵的背,說:「你先在這裡等,我等一下就回來。」

    「去哪裡?」海淵問。

    「呃……去……去那個……」阿茶遲疑片刻,努力在想好借口。

    「去廁所啦,馬上就回來,你拆完線在這裡等我。」

    「好。」海淵雖然如此回答,但心裡卻對阿茶話語裡頭的停頓起了疑心。

    阿茶往樓梯的方向走去,三不五時還會回頭看看海淵。

    他發覺海淵也是一直看著自己,便緊張地朝他笑了笑,跟著按了電梯,往樓上的病房而去。

    「廁所明明在右邊,他轉向左邊幹嘛?」海淵皺起了眉頭。

    突然,他記起日清應該也有可能在這間醫院裡,畢竟之前他把那傢伙打得那麼淒慘,要出院也沒那麼快。

    海淵坐在門診外的走廊長沙發椅上,門診號碼一聲又一聲地響,他的臉色也越發陰暗。

    他想起了阿茶那個晚上對千歲提及的紅線,還有阿茶許久之前就已經去世的老婆玉蟬。

    下意識地,海淵伸手按住自己右眼下方的那顆黑痣,阿茶的老婆也在同樣位置有這顆痣,而那對細長的黑眼睛,簡直就像拷貝一般被複製到自己臉上。一想到這些,海淵心裡頭就五味雜陳,波濤洶湧起來。

    他覺得自己是喜歡阿茶的,而且從見到阿茶的第一眼起就對他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情感。而在這些相處的日子裡,這種情感與日俱增,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

    他愛看著阿茶說話時不經意會露出的憨然神色,他也愛看他被捉弄時誇張的驚訝反應,還有總是嘮嘮叨叨,叮嚀這叮嚀那的關心神情。

    海淵從阿茶言語之間,知道他在等著某個人。

    海淵有時也會覺得,自己應該是阿茶在等的那個人。

    但日清的出現打亂了一切。

    難道他們相處時那種不需要培養便油然而生的熟稔相親暱其實並不代表什麼,所有的事情只是他一桐情願幻想出來的?

    海淵的拳頭握得死緊,狠狠地咬著牙,不停想著關於阿茶的事情。

    他沒問阿茶是否有和他同樣的想法,但如果阿茶與他一樣,他根本不可能會瞞著他跑去找日清。

    海淵有種不甘願的感覺。

    從來無法對別人敞開心房的自己,明明就如此努力為他辟了個位置,容忍他堂而皇之進駐了。

    為什麼他心裡頭卻還是有可能存在另一個人。

    一想到也許會失去,海淵擰住的眉頭便再也無法舒展開來。

    直到護士叫了他的名字,他走進去診間讓醫生拆線檢查傷口,他心裡頭滿滿地都還是阿茶的影子。

    想著想著,想到他胃都糾結了起來。

    醫生拿著剪刀將線剪下,慢慢地拉拔沾著新肉的黑線。

    一個痛讓心情極度不爽的海淵吼了出來:「你是故意的嗎?」

    他的聲音極具震撼力,嚇得醫生跟護士臉都白了。

    「不好意思……」醫生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幫他拆線。

    護士眼眶含著淚,差點哭了出來。

    這樣的病患、這樣的傷,應該是那種在街頭拿刀互砍的兇惡混混才會造成。

    他們快被海淵嚇死了,只希望他口袋裡沒有什麼刀啊槍啊之類的,最近治安不好,醫院真的是很不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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