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南宮少天醒來時,枕邊還留著淡淡的馨香,但鳳飛揚已不見蹤影。少天雖感失落,但他以為飛揚只是趕著回家,也不以為異。只恨自己睡得那麼沈,連枕邊人走了,也沒知無覺。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啊,誰叫飛揚昨晚那麼熱情,害他幾乎招架不住。雖然過份激烈的運動,讓傷口隱隱作疼。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
南宮少天自個兒倒了杯茶,邊喝邊想,不由得癡癡地笑。
忽然,薄門被一腳踢開了,西門儀氣急敗壞地衝進來。
「怎麼了?掉了錢嗎?」南宮少天春風滿臉的笑。
「錢你的頭!你還發呆,快看看這是什麼!」
南宮少天一愕,接過他手中的長包袱。西門儀趕緊補充道:「這是鳳飛揚派人送來的。」
飛揚派人送來?他昨晚怎麼沒提起?南宮少天急忙打開包袱,定睛一看,裡面不正他的昊天劍嗎?本來齊中折斷的長劍,現在已經接回來了,只是斷口處不知怎地多了一道觸目的紅痕。也許是巧匠用了些奇特的物料來重鑄吧。
南宮少天把玩著劍,發現劍柄上還附著一張薄薄的信箋。
什麼玩意?一陣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南宮少天凝重地解開,一看,頓時感到天旋地轉。
「少天,你怎麼了?」西門儀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扶著。
南宮少天卻揮開他,拿著信箋一看再看,還是無法相信眼中所見。飛揚竟說他倆有緣無份,叫他忘記這一切?!怎可能的事?他們昨晚還是好好的!這一定惡作劇!是誰的惡作劇?
「錢鬼!是不是你?說!是不是你?」一定是這惡劣又欠扁的傢伙。
西門儀一愕,沉重地搖搖頭。他站在一旁,不小心偷看到內容了,心裡也很同情。
「街上已貼滿告示,鳳飛揚將於五日後成婚。大家都在談著這喪事變成喜事的佳話。」
「沒可能!我不相信!只不過是一場迷信的冥婚,還沒真正拜堂呢。飛揚既然回來了,把那姑娘打發回去就是,怎可能娶她!」南宮少天大吼。他不相信,打死他也不相信。他一直以為跟飛揚冥婚的,只是個買回來的陌生女子。現飛揚既活著回來,婚事怎麼還當真?
「少天」西門儀艱難地說:「我剛收到情報,那新娘不是買回來的窮家女。她是鳳老爹結拜兄弟,朱誠大人的女兒,亦是鳳飛揚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未婚妻?!南宮少天身子一晃 ,跌坐椅上。
「少天,沒事吧?大丈夫何患無……無……」怎麼說呢?鳳飛揚又不是他的妻。西門儀為之語塞。
南宮少天擺擺手,苦澀地笑,鼻子忽然一酸。
「少天……」西門難過地叫。
「我沒事。」南宮少天低下頭,忽然看到昊天劍上的接痕。他訝異地發現,那道暗紅的痕跡竟恰似一道永不癒合的傷口,他心上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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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鳳府,飛揚的房間。
鳳家上下喜孜孜地佈置新房。
「把這個紅燈籠掛到門外去。」
「對聯寫好了,你們來看看。」
「飛揚,來試試這套喜服。手工可精緻了。」
「飛揚?飛揚?」眾人的焦點,準新郎卻在對鏡發呆,彷如局外人般,對他們的熙攘視若無睹。
鳳家老大看不過眼,正想罵醒他,可是卻被老二阻止了。鳳夫人看著小兒子憔悴的臉,暗暗歎了口氣,向眾人使了個眼色,讓大家暫時迴避。
「飛揚。」鳳夫人摸摸小兒子的頭,鳳飛揚才如夢初醒抬起臉。
「娘,你什麼時候來了?」
瞧著愛兒失魂落魄的樣子,鳳夫人心如刀割,拭淚道:「孩子乖,來試試這喜服。我的飛揚受了驚,辦了婚事,沖沖喜,就沒事了。你爹也是的,非迫著兒子幹這刀頭舐血的活兒。」
「娘,我沒有受驚。」飛揚歎氣,看著多年來養在深閨的母親,有些事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
「怎會沒受驚?你向來是最乖的,可那天回來就瘋了一樣,吵著不肯成親?你爹差點被你氣死。」
鳳飛揚心頭一陣酸楚,雖明知無望,也忍不住求道:「娘,婚事能擱一擱嗎?求你給爹說說去,要不讓我自個兒跟朱世伯說?」
鳳夫人大吃一驚:「此事再也休提。你爹為人最重情義,要是你做出悔婚背約,對不起朱家侄女的事,讓他疚對朱世兄,以他剛愎的個性,哪兒還有面目見人。你爹也七十,難道你要讓他晚節不保?讓鳳家上下蒙羞?」
鳳飛揚聽了真正欲哭無淚,鳳夫人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歎氣道:「朱世兄為官清廉,一向最為你爹敬重,二人金蘭之情甚篤。二十年前,朱世兄奉旨出使西域,那時朱家嫂嫂有了身孕,你爹跟朱世兄約定,生的若是女兒,就給我們家作媳婦。當時你也在場,也沒見你反對,怎麼到了今天才來為難爹娘?」
「孩兒不是要為難你們,只是、只是那年我才四歲」鳳飛揚苦笑。不是他忤逆,但他真的不甘心。
鳳夫人登時語塞,過了一會才道:「後來你也沒反對啊。這些年來,上門提親的人全被你打發掉。你爹和我以為你一直記掛著朱家的婚事,心中不知多安慰。」
「朱家一去就此沒了音訊,此事我早忘得一乾二淨。娘,我推了上門提親的媒人,是因為」鳳飛揚咬咬牙,大著膽子說:「是因為我心裡早有了喜歡的人。娘,你能成全孩兒嗎?只有你能救我了。」
鳳夫人吃了一驚,沒想到兒子心裡這麼為難,不禁含著淚說:「好,好,娘明白了。一切由娘給你作主。」
「娘……」鳳飛揚驚喜交集。
「你先娶了朱家侄女。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將來娘親作主替你娶進門來作小的。男人三妻四乃平常事,朱家會明白的。」
讓南宮少天作小的?!鳳飛揚一陣脫力,差點兒歇斯底里。
「這是沒可能的事!」
鳳夫人一愣,還沒回過神來,背後忽然響起一道威嚴的聲音。
「不肖的東西,竟敢吼你母親!老夫真是白養你了!」
「爹。」
白髮蒼蒼的鳳老爹依然火氣甚大,鳳夫人急急護住兒子,道:「老爺,你不要罵飛揚嘛,他歷劫回來,心裡不好受。」
鳳老爹脾氣雖猛,但最疼愛柔弱美麗的夫人,聞言當即溫言對兒子說:「指腹為婚有什麼不好?我跟你娘也是拍腹為婚的,四十多年來恩恩愛愛,還生了你們幾兄弟。」
鳳飛揚急道:「我不是說指腹為婚不好,而是……」
「你也說指腹為婚好就成了。」鳳老爹打斷他,權威地說:「當年朱家出使西域,不幸被西域國君軟禁,二十年來捱盡千辛萬苦,但始終不屈,不辱我中土的天威,此乃是忠。現今皇上和西域國君達成盟約,朱門一家回歸中土,立即就遵守誠諾,帶女兒來我們家完婚,此乃是信。朱世兄驚聞你墮崖身亡,還堅持讓女兒跟你冥婚,此乃是義。還有……」
「夠了夠了!這些你那天已經說過!我不要再聽了!」鳳飛揚摀住耳朵,尖叫道:「總之,朱家小姐為了這無聊的婚約蹉跎了青春,現在不嫁我就一輩子嫁不掉,所以要是我不肯娶她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讓鳳家蒙羞了!啊!」
隨著響亮的巴掌聲,鳳飛揚嘴角淌下一縷血絲。
鳳夫人見狀驚叫一聲,衝上前抱住兒子痛哭起來。鳳飛揚卻只是倔強地抿著唇,一聲也不吭。
鳳老爹看著妻兒,心中也不禁發酸。
「飛揚,你要怨要恨衝著我來吧,不要遷怒朱侄女。我鳳家沒欺凌弱女,背棄婚約,毀人名譽的子孫。」鳳老爹歎著氣,鬱鬱地離開。
看著父親有點佝僂背影,鳳飛揚心中莫名的難受。身為母親的鳳夫人也不好過,但她能做什麼?只能規勸兒子,讓他聽從父命。
「娘……不用說了,讓我靜一靜。」送了母親離去,鳳飛揚疲憊地伏在案上。
從少他就沒期望過有跟少天長廂斯守的一天,他以為他們一生只能維持敵對關係,從不敢奢想他的愛會得回應。可是……為什麼上天要給他希望,然後又讓他絕望?為什麼要讓他看到幸福,觸摸到幸福,最後親手毀了兩人的幸福?他真的不甘心。好不甘心!
薄薄的眼皮在發燙,淚水將墜未墜之際,鳳飛揚忽然聽到背後一陣輕響。
「拜託,你們出去好不好?」
以為是哪個熱心的兄長,鳳飛揚頭也不回就吼,可回應他的卻是一聲陌生的甜笑。
回頭一看,青磚地板上不知何時被挖了個大洞,一個嬌小的少年像土撥鼠一樣,從洞裡探出頭來,正朝他甜甜的笑。
「你是誰?」鳳飛揚大吃一驚。此人在他的房間挖出一條地道,而他竟然懵然不知?
少年一下子跳到鳳飛揚跟前,笑盈盈地打量他,貓兒似的渾圓眼睛異常閃亮。雖然少年渾身泥巴,小臉也髒兮兮的,但依然無損他的甜美可愛。
「我麼?我是古往今來最年輕最利害的天才盜墓聖手。」
「盜墓的?」鳳飛揚一怔,心中有點模糊的印象,但又想不起來。不過眼前的少年十分可愛,他也不願出手傷人。「你盜墓怎麼盜到這兒來了?快走吧,讓我父兄發現我可護不了你。」
少年的貓兒眼滴溜溜的轉,忽然笑嘻嘻地說:「這兒不就是墳墓嗎?不來這兒要我去哪兒啊?」
「你胡說什麼?這是我的房間!」鳳飛揚大怒,若不是心中悲苦,他早就出手給這頑皮小子一點教訓了。
「非也非也。」少年可愛地搖著腦袋,「墳墓是什麼?埋葬死人的空間是也。鳳飛揚已死,他的一生將葬送在這兒,以後活著的只是一具身體。」
鳳飛揚一震,失聲道:「你說什麼?是誰教你的?是……是他嗎?他……他可好麼?」
少年挑起眉,故意為難道:「他?誰是他?」
「你認識南宮少天是不是?你是他什麼人?」鳳飛揚低聲的問。
少年點頭:「南宮少天嗎?我認識啊。我們從東海日夜趕程,就是為了參加他的喪禮。」
「喪禮?」鳳飛揚差點昏過去,但想想清楚,不禁惱道:「你明知他沒死,一切只是誤傳,為什麼還要嚇我?」
「他死了。三天前。」少年肅容說。
「你、你說什麼?三天前?」聞言,鳳飛揚腦門尖銳地痛,直痛得渾身劇震,血氣翻騰,眼冒金星,整個人軟癱在地。
少年見已把他欺負得這樣慘了,心中倒也不忍,於是放軟聲音說道:「你既然心疼,那又何必當初呢?你拋棄他,傷他的心,他活著也是行屍走肉啊。」
鳳飛揚怔了半晌,抑制多日的情緒的終於崩潰,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掉下來。
他一哭,少年就慌了。
「喂,你別哭嘛。你比我還長了好幾歲,怎麼說哭就哭啊?」
可是鳳飛揚不理他,乾脆像個幼兒般跌坐地上,抱著膝蓋,埋著臉孔無聲地流淚。從小他就倔強,輕易不肯示弱。沒想到今天竟在個陌生人面前飲泣,可淚水既然都流出來了,那就乾脆流個痛快吧。
「喂喂喂,求求你不哭好不好?要是人家以為我欺負你,我就糟啦。」要是讓某嚴肅的男人知道了,一頓冗長的訓話是絕對跑不了的。
「我沒哭,我只想宣洩一下。」鳳飛揚擦去淚水。
「明明是哭了,還要逞強。」少年啼笑皆非,正想調侃幾句,地道忽然裡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晴兒,地道挖好了嗎?少天等得很急。」
「挖好了。啊!沒有!」
「沒有?」一個昂藏七-,滿臉正氣的男人從地道探出頭來。
「這不是挖好了嗎?咦?」男人眼光往鳳飛揚身上掃過,眉頭不禁微微一皺。
「呃……東方大哥,」少年甜甜一笑,連忙撇清道:「他是自個兒哭的,跟我沒關係啊。」
男人一臉無奈地揉揉少年的頭髮,向鳳飛揚歉意地說:「鳳公子,得罪了。我們先行告辭,你跟少天好好的談。」
鳳飛揚認出男人乃是金牌名捕之一的東方彥,待聽他提起南宮少天的名字,不禁渾身一震。
東方彥二人循地道離去,鳳飛揚默默地等著,好像等了一輩子那麼久,才見到南宮少天才從洞口出現。
「少天……」飛揚一陣激動,想撲過去,但又猶豫。
南宮少天也好不了多少,在未見到鳳飛揚前,他幻想過無數次見面的情境。他以為自己會暴怒,會質問,甚至會把飛揚痛罵一頓。但現在看著這張憔悴的臉,他只覺心疼。
「飛揚……」南宮少天上前緊抱著愛人,喃喃地道:「我找得你好苦,來了很多遍,你父也不肯讓我見你。」
「少天……對不起。要是我們留在山谷,不要回來就好了。」鳳飛揚很難過,他早預料到他們的事要爭取家人同意會很困難,但怎也沒想到等著他的,會是這樣一個困局。
南宮少天的心一陣抽痛,猛力一扯鳳飛揚的手,轉身就往地道走去。
「還來得及,跟我走。天涯海角,我們再不分開。」無論飛揚是否故意隱瞞婚約,只要此刻他肯跟他一起走,南宮少天發誓什麼也不計較。可是……
「不、不,我不能走。」鳳飛揚愴惶搖頭。他這一走,丟下的爛攤子要如何收拾?父母因誤傳死訊一事已經受了很大的刺激,不能再打擊他們了。
南宮少天一聽,頓時怒不可遏。
「不?為什麼不?因為你要成親?」
鳳飛揚心中一陣淒楚,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的意思是,你寧願跟未婚妻成親,也不願跟我離去。」南宮少天握著拳,說得咬牙切齒。
「我不能不顧而去。」鳳飛揚咬著唇,強忍著淚水。
南宮少天怒極反笑,故意問道:「那我呢?你不用顧我了?嗯,我懂了,如你早前所說,你跟我親熱,只為了山谷底下沒第三人,在沒選擇之下,將就著用而已。」
這句話彷彿摑了鳳飛揚一個巴掌,他連臉也白了。
「不!你知道不是的!」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不知你有什麼打算!不知道你有未婚妻!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你才上過我的床,轉過頭去就可以跟別人成親!這樣無恥的事,你是怎麼做得出來的?」
「少天!」鳳飛揚悲叫一聲,哽咽著說:「你信不信也好……我一生所愛的人是你,亦只有你。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我的確忘了自己有未婚妻。我沒有存心騙你。」
「你要我相信,那你跟我走呀。你不愛那女人,還跟她成什麼親?」南宮少天也心痛。他不願傷害飛揚,但也不能由他鑄成大錯,毀了一生的幸福。
「她是無辜的。我要是一走了之,讓她情何以堪?」
南宮少天不甘地問:「她無辜,那我又何辜?為何在兩人之中,你要選擇傷害我?」
「因為我倆是男人。而且……兩個人受苦,總比所有人受苦強。我……我不願年邁的雙親受累,也不想傷害無辜的朱世伯。」鳳飛揚忍痛說。
聽罷,南宮少天更恨。他輸了,輸在與生俱性別,輸在無法切斷的血緣關係。但他不服!
在愛人憤恨的目光迫視下,鳳飛揚低了頭,內心充滿愧疚。可又有什麼法子?好比一間屋子著了火,他被迫選擇救出家人或是愛人。身為人子,他無法棄家人於不顧,那只有在救出家人後,跟愛人一起葬身火海吧。而現在,他亦只好讓南宮少天跟他一起受委屈。
「對不起,少天。我知道對你不公平,可這樣至少能把傷害減至最低。」
「不!我不接受!你不能擅自決定『我們』的將來!」
「少天……我主意已決。無論你接受與否,也不能改變什麼。」鳳飛揚忍痛撇轉臉,故作剛強地說:「你走吧。不要再來。」
「不,飛揚……」南宮少天抓著他手臂,可是還沒說話,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飛揚,開門吧,我是大哥。」
鳳飛揚一聽,著急道:「你快走,不要讓我哥發現。」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少天,求你走吧,不要破壞我的婚事。」
南宮少天渾身一震,目光透射出的恨意令鳳飛揚戰慄。
「好,我走。但,鳳飛揚,你聽著,我不會罷休的。」隨著冷冷的聲音,深藍色的身影消失在地道中。
鳳飛揚目送-愛,心痛得難以言喻。
「少天……我只是不希望見到我最親人的起衝突,你怎麼不明白呢。」伴著令人心碎的聲音,一顆晶瑩的淚水悄悄滑落。
兩天後,鳳府裡外張燈掛綵,門庭若市。鳳家已有多年沒辦喜事,今次么子成婚,自是大肆鋪張。鳳家貴為王親,鳳氏一門不是著名的捕快,就是出色的武將。朝中的百官自是爭相到賀,連地位超然的金牌名捕,也要尊捕王鳳老爹為前輩而賞面出席。
除了花蝴蝶西門儀,其餘諸人一向甚少在人前公開露面。這次突然出現,自是替宴會增色不少。本來,幾位氣質各異,而又出眾無比的男人聚在一起,自會招蜂引蝶,成為宴會的中心。但東方彥等人的神色實在太古怪,似是肅穆,又像還帶點不憤,就是沒半分喜氣。無形的危險氣息害得眾人不敢上前親近,讓他們身畔一丈成了無人地帶。而當事人亦樂得清靜,得以說些悄悄話。
「婚宴挺華麗嘛,怕花了不只一百萬兩。鳳老爹向來樸實,今次擺出這誇張的排場,可見真的很疼幼子。」西門儀悶悶地說。
「連皇帝也派出了代表,場面怎會不熱鬧。」東方彥歎了口氣。
「……少天呢?」
北冥突如其來的話,讓氣氛霎時變得僵硬。
西門儀苦笑:「少天怎會來?這些年來,少天跟鳳家都不相往還,更何況現在他跟鳳飛揚……」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少天不要想不開才好。」東方彥也歎息。對好兄弟的遭遇,他深感同情。
「他很平靜。」北冥淡淡地看二人一眼。他雖沉默寡言,但言必有中,東方彥等一向看重他所說的一字一句。
「這個……少天似乎平靜得過份……就像暴風雨的前夕?不會吧?他行事很有分寸,不會胡來的。」西門儀側著頭,無法想像仁厚寬容的南宮少天會有什麼激烈之舉。
但東方彥卻突感心寒,回想起那天從地道出來,木無表情但又充滿煞氣的南宮少天,兔子迫急了也會咬人,何況為情受傷的男人?少天可別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才好。
三人各懷心事,鳳家大堂忽然奏起喜樂,新人終於在萬眾期待下出現。
隨著喜氣洋洋的樂曲,喜娘帶領著一對新人行禮。鳳飛揚一臉慘白,跟身上的大紅喜服格格不入,但賓客也只道他劫後餘生,對這憔悴瘦弱的新郎半點不以為異。反而是從西域回來的新娘子,不單體態剛健,舉止也粗野豪邁,沒半點大家閨秀的風範。眼見她煩躁地扯著身上的鳳冠霞佩,走路時差點絆倒,眾人都不禁為之側目。
「這個野丫頭就是新娘?」西門儀笑出來。不違言,他是有點幸災樂禍。雖然鳳飛揚的處境值得同情,但少天才是他出生入死的哥兒啊。
相較之下,東方彥就緊張得多。
「快點禮成吧。」只要木已成舟,少天不接受也得接受。
北冥始終淡淡的,但目光一直沒離開大門,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此時新人已經拜過天地了,只待夫妻對拜,就算是禮成了。
「拜過高堂,請新人交拜。」喜娘高聲唱道。
新人轉過身,臉對臉,正要拜下去。
忽然……
「南宮少天拜莊!」雄渾的聲音隱含深厚的內力,各人的耳膜都為之一痛。
在眾人驚愕間,一抹白光掠過,「咻」的一聲插入鳳冠之上。人們以為是什麼歹毒的暗器,都不禁大驚失色。
新娘子更是暴跳著把鳳冠扯下來,驚問:「這是什麼東西?一封信?」
「那是在下的拜帖,姑娘受驚了。」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南宮少天瀟灑地步入大堂。
「你來幹什麼!」鳳家老大殺氣騰騰。自十年前拒婚事件,他們跟南宮少天一直互有心病。今天他公然踩上門來,鳳家兄弟均磨拳擦掌,巴不得讓他橫著出去。
反是鳳老爹慣見風浪,表面上維持風度,客氣而冷淡地說:「南宮先生大駕光臨,今天是小兒是婚宴,就請留下喝杯喜酒吧。」
但南宮少天的目光直接越過他,落在新郎身上。二人目光雙接,心中都一陣絞痛。
鳳老爹受到明顯的冷落,他忍得了,他的兒子徒兒也忍不了,一時間衝著南宮少天的叫囂聲此起彼落。
場面漸見混亂,鳳老爹連忙一擺手,威嚴地道:「南宮先生請退到一旁觀禮,勿要誤了吉時,其它事待禮成之後,老夫一定奉陪。」
南宮少天聽了,冷冷地把目光轉向鳳老爹。
「我等不了,因為我是來阻止這場荒謬的婚禮的。」
在場的人均為他的森然的氣勢所懾,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就連東方彥等三人都呆住了。
南宮少天不理眾人,大刺刺地越過鳳家的人牆,昂首闊步向一對新人走去。鳳老爹老而彌堅,反應是最快的。
「站住!你竟敢來搗亂?!」鳳老爹氣得哇哇大叫,亳不留情地出手攻向這先後破壞兒女婚事的眼中釘。
但南宮少天已非當年那初出茅廬的小子,現在的他武功和經驗均不輸於鳳老爹。
二人閃電般交上手,拳來腳往緊湊得讓人眼花撩亂。才一眨眼間的功夫,旁人連驚叫的時間也沒有,這一老一少已拚了三招了。南宮少天固然震驚鳳老爹的身手敏捷不輸於年輕人,鳳老爹也想不到才二十六、七歲的南宮少天功力竟會如廝深厚。
收起小-之心,二人同時拿出看家本領。鳳老爹凝神吐氣,沉腰坐馬,一掌夾著雷霆萬鈞之勢擊向南宮少天。後者也不敢抬慢,連忙揮掌迎戰。南宮少天的掌法看像輕柔,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掌力渾雄無比,足以開山劈石。
所有事也發生在一瞬間,鳳飛揚回過神來,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不!」隨著撕心的尖叫聲,他的父親與他的愛人拚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