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業酒樓
熱鬧的喧嘩聲此起彼落,充塞整間酒樓,酒店裡的小廝忙碌地上菜,客氣地招待貴客。
李濟包下整座酒樓的二樓,與冰荷兩人獨自坐在滿桌佳餚前,陽辰佇立在樓梯側,擔起保護皇子的重責。
冰荷看了陽辰冷酷的神態一眼,又回頭看向坐在身旁的李濟。
她心裡居然沒有半點懷疑──對於他是南皇這件事是因為他一身尊貴的氣息無言地說服了她嗎?
或許是吧。
如果他不是皇子,怎麼會有這等尊高無上的特質?
所以她相信坐在她身旁的這個男人,是如假包換的南皇──李濟!
大哉皇帝君臨天下,分封國土予五位皇子,使其各自維霸一方,五位皇子的權勢不可探測,受百姓敬畏。
冰荷即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身為乾元皇朝的子民,理所當然知道五位皇子的威名。
冰荷定定看著身旁的男人,心裡頭的詫異,從那一晚他表明身份之後,一直延續到現在,若是其他人遇上了皇子,應該也會和她一樣有這般震驚的心情吧!畢竟出現在她眼前的人,可不是一個普通人。
「在發什麼呆?」李濟笑了笑道:「還不動筷,飯菜都要涼了。」
「呃……」她還是有些掙扎。
「怎麼了?」
「草民這樣和皇子平起平坐,可以嗎?」如果他心情不佳突然怪罪下來,她就完了。
「你顧慮的真多。」
「當然要顧慮,因為……你可不是普通人。」
「想那麼多做什麼?我們現在可是在用膳。」他很自然地替她夾了一塊肉。
「多吃點,你太瘦了。」
「會嗎?」她露出淺淺的笑。
「看起來已經很瘦弱,摸了之後才發現瘦得更離譜。」
「摸、摸?!你說你摸了我?!」她驚訝地瞪大雙眼,一手抓住胸前的襟口,像在防範。
李濟見狀,不禁莞爾。
「你在怕什麼?我只不過摸了你的手臂。」他笑。
「只有手臂嗎?」她嚴謹地問。
「你還希望我摸哪裡?」
「呃──沒、沒有!」她暗自吁了一口氣。
她還以為自己是女兒身的秘密早已曝光了!原來他只不過是摸了她的手臂……
不過摸了手臂,不也等於有肌膚之親嗎?
這……真令人難為情……
李濟看她一張小臉,閃爍著陰晴不定的神色,心理想捉弄她的興趣不禁愈來愈濃厚。
「你到底在怕什麼?就算我摸遍你全身又怎樣?男人跟男人沒什麼關係吧?」他故意對她這樣說。
「怎麼會沒關係。」冰荷避重就輕地說:「男人摸男人的身體,不會覺得很噁心嗎?」
聞言,李濟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他的笑意中帶著淡淡的愁緒,卻格外迷人,她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張猶如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深邃五官。
唉!染有斷袖之癖實在太可惜了。
冰荷心中忍不住有著惋惜。
當酒樓的小廝端上美酒,李濟立刻替她斟了一杯。
「我不會喝酒。」她連忙拒絕。
「喝吧。」
呃……這個男人真是我行我素!完全不把人家的話聽進耳裡。
「我不會喝酒。」
既然他假裝沒聽見,那她就再說一次好了,反正又不浪費精神和力氣。
「這壺酒叫『醉日紅』,是平湘縣有名的水酒。」他逕自介紹,覺得讓她喝醉也不是件壞事。
冰荷瞟了陽辰所佇立的方向一眼,匆忙地將話題轉向陽辰。
「你怎麼不讓陽兄也一起用膳呢?像我這樣的平民百姓,都有榮幸和皇子共進餐食,皇子應該也不會吝嗇招待陽兄吧?」
她還真大膽吶!竟然敢這樣同皇子說話。
李濟笑看她一眼。
明知道她在轉移話題,但是卻不想繼續讓她為難下去,因為他想到更好玩的遊戲方向──
「如果你不想喝酒,我不勉強你。」他臉上是一抹似笑非笑、帶著些許落寞的神情。「我知道你並不是心甘情願留在我身旁,誰教我是皇子呢?伴君如伴虎,對你而言我只是個麻煩的人物。」
冰荷有些呆愣地閉了閉眼,聽著他失落的言語和語氣,心裡不由得揪痛──
她捨不得聽見他說出如此寂寞的話語……
其實她並非很委屈地留下,一開始雖然想過要逃走,可是和他徹夜長談後,她似乎很順利地走進他的內心世界,傾聽他真實的孤獨宣言,從那時候起,她就是心甘情願地選擇待在他身邊了。
「你別這樣想,雖然你貴為皇子,但是我覺得你只是外表冷淡,內心卻是相當熱情的人,所以我才會願意留下來當你的侍從,絕不是將你看成一個麻煩。」她努力地解釋。
為了讓他相信,她只好端起桌上的酒杯。
「這樣好了,草民敬皇子一杯,以表心意。」
說完,她佯裝豪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瞬間一股嗆辣的滋味,衝上她的腦門。
「唔!好辣!」
她掩著口鼻,連眼淚都快嗆出眼眶了。
李濟愈笑愈開心,她的反應直接得讓人噴飯!而且說做就做,毫不拖泥帶水,很有氣魄。
「以後別稱我皇子,也別說自己是草民。」
「那……要稱什麼?」
「准許你叫我的名字──濟。」
「嗄?!」她有點慌了心思。「這、這怎麼可以呢!」
再怎麼說,一個平民百姓也不能在皇子面前,直呼皇子的名諱吧!這樣下去不會天下大亂嗎?她抬頭瞟了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吃飯,心中的顧忌似乎沒人明白,不一會兒她的碗中又掉進一塊肉,是他夾給她吃的。
他是一個……很體貼的人──
愈是相處,冰荷愈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傾向他,甚至有時候還會因為他的一記眼神心亂如麻呢!難不成她真的動心了?
正當她心神恍惚之時,一名小乞兒走近君業酒樓的大門,手中捧著一隻破碗,髒兮兮的臉龐上懸著一抹乞憐的神色。
聞著由酒樓裡頭傳出來的飯菜香,小乞兒不禁垂涎三尺。
這時候酒樓裡的一名小廝走了出來,一臉嫌惡地趕著小乞兒。「快走!快走!別在這裡礙事。」「呃……這位小哥,能不能請你賞小的一口飯吃?」
「賞飯給你吃?呵!那我就得喝西北風了!」小廝厭煩地揮了揮手道:「趕快走!不要弄臭了咱們酒樓的大門。」
「好心的小哥!求求你──」
「別廢話了!快滾、快滾!」
「小的已經餓了很久,求求小哥賞口飯吃!」
「我管你餓多久,你再不走,小心我動手扁你!」
小廝掄起拳頭,要往小乞兒的身上揮去,突然被一股力量半空制止──
對方明明是一個懦弱的乞兒,需要溫暖、需要同情,但是他卻要將他說成是令人厭惡的麻煩!
「嗄?」小廝回頭看向阻止他動手的男人,一身華衣錦服,身旁還有個隨從腰繫長劍,一看就知道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
「你想做什麼?」李濟冷漠的語氣,猶如結凍千年的寒冰。
「大爺!事情是這樣的,這個小叫化子是來討飯吃的,趕也趕不走,所以小的才想對他動手。」
小廝認為自己說起話來理直氣壯,殊不知這樣的態度和處事行為,已經惹怒了站在李濟身旁的冰荷。
「你憑什麼趕他走?」冰荷冷漠地問出聲。
這個人為什麼這麼沒同情心呢?
難道幫助一個人,對他而言有這麼難嗎?
「他是個叫化子,全身上下散發一股惡臭味,如果讓他擋住咱們酒摟的大門,這生意還做得成嗎?」
小廝勢利眼地道。
冰荷聞言真是快氣炸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人和人之間的地位,為何會差距如此懸殊呢?
冰荷定定地望著乞兒,實在很想幫助他,但無奈她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沒有多餘的能力幫忙地。
「誰有錢就可以上酒樓是嗎?」
李濟別有深意地問。
「這是當然。」小廝立刻陪笑道。
「那簡單。」
李濟向身旁的陽辰使了一記眼色,陽辰從腰間掏出一袋銀子給小乞兒。
「嗄?!這──」小乞兒的手中,接到沉甸甸的銀袋後,瞬間變了臉色!「這、這、我、我──」
「主子爺賞你的,收下吧。」陽辰露出難得的一抹笑。「你可以好好地去飽餐一頓。」
不僅是小乞兒雙目發光,連原本瞧不起人的小廝,都露出了既詫異又欽羨的目光。
這小叫化子也太好運了吧?!
居然讓他給遇上這種大貴人
「謝謝大爺!謝謝好心的大爺!小的下輩子就算做牛做馬,都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小乞兒感激涕零地道。
謝過李濟的恩賜後,小乞兒興奮地捧著銀袋,往賣包子饅頭的攤販方向奔去。
「你不吃飯了嗎?」冰荷忍不住問道。
「我要拿這些銀子,去買很多很多的包子饅頭,因為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人也正餓著肚子呢!謝謝你們!謝謝!」
小乞兒開心地跑開,冰荷抬頭看向李濟,忽然覺得他好威風、好瀟灑!貴為皇子的他,可以對這些市井小民不聞不問,但是他卻對那名全身骯髒的乞兒,伸出了援手──
他並不像一開始他們相遇時那樣冷血,現在他在她的印象中已經慢慢改觀了!
「看什麼?」
李濟回視她而笑問。
冰荷趕緊低下臉來,佯裝無事地說:「沒什麼。」
「是嗎?」
李濟心底的把握又添了一筆。
什麼把握?
當然是將她的心俘虜的把握──
他想跟她逢場作戲,首先就是需要將她的心全部佔據!再來,才是遊戲好玩的開端……
陽辰找來一輛馬車之後,李濟扶著冰荷坐上馬車後座,兩人之間並沒有多餘的交談。
冰荷看著他,心中悸動的感覺愈來愈清楚……
「我覺得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怎麼說?」
「你是皇子,我以為你不會懂百姓們的疾苦,可是剛才看你二話不說地出手救了那名小乞兒,我真的感到很訝異!」
「除了訝異之外呢?沒別的嗎?」
他笑著看她。
冰荷趕緊低下臉來,迴避他熱切的目光。
「我、我是個男人!」此話一出,她心底立刻後悔了!
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借口,來掩飾她心底的羞怯呢?她應該坦白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而不是隱瞞!
但是為什麼話到了嘴邊,就變了樣?
「你排斥我?」
「我──」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兀自低著頭。
因為低著頭,所以她並沒有看見,他嘴角揚起的一抹詭譎笑意──
像他這樣看盡世間冷暖的一雙眼睛,會去注意到一個受欺侮的乞丐嗎?
當然不。
他知道女人容易被男人的溫柔感動,所以他的大發慈悲心,只不過是在一個局──讓她為他著迷的一場局!
要擄獲這個女人的芳心,實在是相當容易的一件事,或者應該說,他李濟想要得到什麼女人,都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