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露了臉,掀起一天的序幕。
余曉樂在浴室裡與隱形眼鏡搏鬥將近十分鐘,最後成功地征服了這個新東西。
她在鏡子前用力地閉了閉眼,仍然有些不習慣,不過心底並不討厭臉上沒有障礙物的輕鬆感。
穿好制服,背著書包,她準備出門上學去,不料一走出家門,她又意外地看見單亦江出現在她家門外。
說不驚訝是騙人的。
在見到單亦江那張「魅」不可擋的笑臉後,她的心中立刻產生多種難以計算的疑問——
他怎麼會來這?幾點到的?是在等她嗎?主要目的是甚麼?難道是一大清早就來催著要她還錢嗎?
余曉樂心裡縱然不安,也不可能見了他拔腿就跑,因為他算是她的債主,她不能逃避他。
正當余曉樂滿腦子狐疑時,單亦江已經大步走向她。
「早安,一起去學校吧。」
她看著他,臉上疑惑的表情加深了許多。
單亦江見狀,逕自解釋道:「我擔心你昨晚受到驚嚇,今天會不敢去學校,所以特地過來接你。」
這當然是藉口。
單亦江明白余曉樂冷淡的個性,要與她成為朋友似乎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但是他打從心底想要認識她,所以想出的辦法,就是無時無刻出現在她身邊,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一旦習慣之後,不成為朋友也難。
為甚麼想要認識她?
單亦江知道自己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她身上具有一種迷人的特質,也許是沒人發現,也許是只吸引他一個人。
總之,他覺得她很特別,逐漸喜歡上她獨有的氣質,而且也很欣賞她的才華,覺得她有藝術天分。
想接近她,純粹是出自內心,沒有任何不良企圖。
經過昨晚的相處,他發現她是一個需要人保護的女孩,只是她一直不肯表現出自己軟弱的一面,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了!
他帶她到麗姐店裡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相當難看,因為接觸陌生人的關係,她顯得有些無肋,不過她不斷勉強自己鎮定下來,只有禁不住表現出微微的顫抖。
他都注意到了。
她心裡究竟存在甚麼樣的世界?都沒有人踏進她的內心嗎?
在她身邊,他不自主地產生這樣的思緒,不可否認,余曉樂寂寞的氣質感染了原本開朗的他,在忽然間,他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可以將自己與外界阻隔起來?
於是他想瞭解余曉樂,想探知她的心事。
也許別人會覺得他無聊,但是他則認為瞭解她是一件很有收穫的事,如果他能不讓她繼續寂寞……
只是如果,也只是他單純的想法而已。
他從書包裡拿出一本空白筆記本和一支筆,在筆記本的封面寫下四個字—曉得快樂。
「你給我一種不懂快樂的感覺,沒見你笑過,所以覺得你似乎不知道甚麼叫快樂,而我想讓你瞭解。」
她瞪著他。
覺得他又開始自以為是。
他憑甚麼說她不懂快樂?他只是一個沒經過她允許,就突然闖入她世界裡的王八蛋,又知道甚麼?!
她搶過筆記本和筆,迅速寫下——
我們不熟,我當然不可能笑給你看,請你不要一大早就站在我家門口對我說廢話,欠你的錢我會還你,沒事的話,請不要來打擾我!
她將筆記本推回他手中,伸手攏緊書包的背帶,急急忙忙從他面前走過,頭也不回地離去。
她心裡很氣,但是她不太明白自己為甚麼會感到生氣。
是因為他說的話過於刺耳?抑是他……真的說中了?!
不可能……
她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也習慣了面無表情,即使內心寂寞孤獨,也不會表現出來。
他一定是胡說瞎猜,她才不像他所說,不懂快樂——
可是……為甚麼眼眶又會有一股溫熱感呢?
一定是因為雙眼還不習慣戴隱形眼鏡的緣故!
沒戴眼鏡上學的第一天,余曉樂的周圍自然引起不少議論,不過她處之泰然,和以往一樣,沒將任何人的聲音聽進耳裡。
放學後,她照樣一個人走出校門,像個獨行俠,雖然形單影隻,但是她卻覺得灑脫。
不用套人際關係,不是可以減少很多麻煩嗎?一個人也沒甚麼不好呀。
因為一整天沒見到單亦江,她的心境逐漸恢復平靜,所以她認為先前的心慌,純粹是因為單亦江的突然介入讓她措手不及,現在她已經將混亂的心緒撫平,不會再受到單亦江的影響了。
孰料,余曉樂的腦海中才剛剛形成這樣的念頭,卻又立刻被單亦江打得七零八落!
「余曉樂!」
單亦江從同學那裡搶來一輛輕型腳踏車,如一陣狂風吹到余曉樂身前,大手朝她一拉,將她帶上腳踏車的後座。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一屁股跌坐在後座之後,他立即踩著踏板如狂風前進,驚嚇之餘,她本能地伸出雙手圈緊他的腰際,上半身倚靠在他的背部,嚇得閉緊雙眼。
「把腳踏車還給我啦!」只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嚷嚷聲。
「晚上我會騎到你家還你!放心!」單亦江開朗的笑容在陽光照耀下,顯得燦爛。
可憐的同學在後頭猛追,但是終究敵不過單亦江旋風般的速度,逐漸被拋在後頭,而且距離愈來愈遠了。
單亦江突如其來的舉止,在校門口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不巧秦珊親眼目睹這一幕,心裡頭五味雜陳,最難受的,是一股酸意!
單亦江騎腳踏車載著余曉樂離開眾人面前,變成校內最熱門的話題,但是單亦江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忽然很想抓住這種逍遙的感覺,有股衝動促使他這麼做!
離開學校之後,他放慢了騎車的速度,涼爽的微風拂過他倆面頰,帶來十分舒暢的快感。
她側坐著身子,雙臂仍然死命地圖緊他的腰際,肩膀上的書包背帶滑落,她也沒有發現,雙眼還是緊閉著。
單亦江回頭看她一眼,不禁莞爾。
「你的書包快掉了喔。」他好心提醒她。
她嚇了一跳!趕緊騰出一隻手攏緊書包,才發現他騎車的速度變慢了,剛才算是虛驚一場。
「很舒服吧?」在她還沒掙扎要下車之前,他脫口說出這麼一句話。
說是要博得她的好感也好,他只是想盡辦法更接近她而已。
「你每天都是一個人回家嗎?」
他沒回頭看她的反應,因為他知道她不會回應他的問題,連點頭或搖頭,她都不會。
她怕摔下車,所以牢牢地圖住他的腰際,卻給他一種格外甜蜜的感受。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被她吸引了去。
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讓他的嗅覺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享受,他像個聿福的人,踩著踏板前進,帶著令他愉悅的香氣。
「以後我都陪你上下課,好不好?」
他意外地提出要求,余曉樂忍不住地想,是不是她聽錯了?還是她在作夢?
「你一定很想問我為甚麼這樣做,對吧?」他深呼吸,對她表白:「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相不相信?」
他對著空氣吐露心聲,傳進了她耳裡,卻變得模糊不清。
是她故意讓他的聲音變得扭曲、模糊的,因為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話——
他喜歡她?!他怎麼可能喜歡她引這是連如果都不可能的事呀!
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在騙她!
也許他和誰誰誰打了賭,而她就是那可笑的局,必須征服她的情感才能得到勝利。
他在要她也不一定……
余曉樂知道不可以去相信他的話,但是無奈心底辯駁的聲音卻愈來愈小,幾近不可聞。
一路上,他對她細訴著甜死人不償命的情話,很溫馨、很動聽,讓她不由得沉醉在他的言語中,不想再去抗拒他施展的魅力,他們倆靠得如此近,像是連心跳、呼吸都一模一樣……
她閉了閉眼,又深呼吸好幾口氣,重覆著惴惴不安的情緒,卻再也無法將他驅出她無聲的世界裡——
連續幾天,單亦江都陪著余曉樂上下學,他甚至強迫她拿筆寫字和他溝通,如果她不依,隔天他就會再去搶可憐同學的腳踏車載她到遠處,不讓她回家,反正她也喊不了救命。
最後余曉樂又氣又無奈地屈服了。
於是單亦江很順利地得知了余曉樂的家庭成員和生活背景,她是獨生女,父親是一間頗具規模的集團董事長,長年居住海外,而她母親因為車禍意外逝世,所以她不願意多提,而他也尊重她的隱私。
其實只要能和她有進一步的認識,他就覺得很開心了,並不急於一時瞭解她的全部。
在星期日的早晨,單亦江準時出現在余家門口,伸手按了電鈴,過了許久,余曉樂才開門見他,臉上的表情進步不少,至少下再掛著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招牌表情。
「早安。」
他笑嘻嘻地將筆記本和筆交給她,她隨手寫下——
今天星期日,不用上學,你來做甚麼?
「陪你到麗姐那裡拿眼鏡。」他回答道。
單亦江將心意表現得相當明顯,她愣了愣,又動手寫下——
時間還很早,而且我可以自己去。
「你這樣就太見外了,而且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麗姐也有交代,憑我,不用單據也能取件,不是很方便嗎?」
方便?怎麼會有人這樣說自己呀?
聞言,余曉樂突然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他的俊笑似乎對她產生了作用,讓她也覺得心情輕鬆起來。
兩人相處的時間若拉長,很難不被對方影響絲毫。
她原本拘謹的個性因為他的關係,變得不再嚴肅,甚至能將他的幽默聽進心坎裡去。
這樣的改變好大……
她抬頭看向單亦江,驀然發覺他正定定地凝視自己,雙眼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怎麼了嗎?她是不是有甚麼地方奇怪呢?
因為他的注視,余曉樂忽然彆扭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你笑。」他臉上雖然揚著笑容,卻正經八百地說道:「你曾經說過,我們不熟,所以你不可能笑給我看,現在你笑了,是不是表示我們變熟稔了?」
她愣了愣,立即搖頭否認。
「你確實說過,我有證據!」
他從她手中拿過筆記本,迅速翻到第一頁,呈現在她面前。
「這你可賴不掉。」他賊笑道。
她瞪大雙眼,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卑鄙,騙她留下了證據!
「你千萬不要跟我計較這個。」他像是能洞悉她心裡的想法似地,搶先一步對她說。
「我們好不容易增進感情,你就別再反反覆覆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反正我們那麼熟!」他故意這樣說。
余曉樂聽了之後,忍不住又微微一笑。
他是個很會逗人開心的人,難怪能成為校園內的風雲人物,因為他不但聰明,又是運動全能,大家對他心服口服得很,也是因為這幾天的相處,她才有機會更瞭解他。
「我們先去吃早餐,然後去看電影,下午再去找麗姐拿眼鏡。」他一臉「就這麼說定」的表情,根本不容她反對。
看著他開心地笑,余曉樂在心底悄悄歎了口氣,似乎也漸漸習慣了他這樣自以為是的行為了。
她忽然覺得和他在一起,有種難以言喻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