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藥而愈,原來世間也有這等奇跡事,君清妍總算體驗到了。
受病魔糾纏整整七日,她以為她會命喪黃泉,實際上她卻活了下來,在沒有任何調養與最惡劣的處境中,她毅然決然地存下一口氣,也許是為了爭取走向另一條生路吧!
只要活著,就有機會迎向嶄新的人生,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否極泰來、安然無恙。
王府裡的人的確將她當成女婢,曲總管更是安排她到廚院做事,跟隨蘇嬤嬤,只要不懂的都可以請教她。
府裡的規矩多,出生為千金嬌女的她,除了女德之外,又豈懂得奴才應遵守的條規?自然錯誤百出、笑話連連。
她可以感覺得出,王府裡所有人都對她存有藐視,在他們眼中,她或許是一個相當愚蠢的奴才吧?
君清妍不禁可悲地想,思索著自己的命運,昨日榮華集聚一身的千金小姐,今日卻是面目全非的狗奴才,這變換之大,竟讓她忍不住顫抖,明日呢?又是怎麼一副光景?
「死丫頭!又在偷懶了是不?」蘇嬤嬤邊罵著君清妍的怠惰行為,冷不防地擰上她的手臂。
「痛……」她趕緊往後一閃,揉著被擰疼的臂膀。
這丫頭確實清瘦得可以,沒幾兩肉的手臂,還真不好擰呢!
「既然怕痛就別偷懶,死丫頭!同樣是張著一張嘴,沒道理別人是汗流浹背地幹活,而你是閒間等吃飯吧!」蘇嬤嬤訓起下人可凶得很,對君清妍本來就沒什麼好印象的她,一聽書兒說紫屏姑娘視君清妍為眼中釘時,可樂壞了她蘇嬤嬤!
看她不活整這個死丫頭才怪!
「我沒有偷懶。」君清妍替自己辯解道。
「沒有?難不成你當我瞎了!或者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蘇嬤嬤不禁怒火中燒。
「不!我沒這個意思……」她搖頭否認,雖然不是怕蘇嬤嬤誤會,但是她沒必要擔起莫須有的罪名。
「有沒有誰知道?人心隔肚皮,你懷什麼鬼胎,我怎麼會曉得?不過我警告你最好罩子放亮點,別想得罪誰,」蘇嬤嬤頤指氣使,全憑背後有個唐紫屏撐腰。
說來,除了唐紫屏外,眼前這個要死不活的丫頭,可算是王爺破例從外頭接回來的女人。
她是什麼身份?為何能被王爺收留在府邸?
唐紫屏是名滿江南第一名妓,王爺會喜歡紫屏姑娘實在沒話說,誰教他們倆是郎才女貌呢!
蘇嬤嬤在王府裡做事雖是短短七、八載,但是和其他家僕比起來,她稱得上資歷深厚的老僕了,從她做事至今,還不會見過王爺對哪位姑娘偏寵,唯有紫屏姑娘深得王爺厚愛,正因為如此,想在府中爭得一席地位的奴才們,無不盡心盡力討好紫屏姑娘,包括她這位老嬤嬤。
既然書兒說紫屏姑娘將這死丫頭視為眼中釘,那……她豈有不好好表現的道理?
「等這些碗盤洗乾淨後,再去後院洗衣服,明白麼?」
手邊的工作還沒做完,蘇嬤嬤又點明下一個工作,著實讓君清妍大喊吃不消!
「可是……曲總管說我只要在廚院幫忙就好。」洗衣服這等事,應該不屬於廚院的工作才對。
君清妍倒不是不能受苦,只是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當別人在休息時,她仍然辛勤地埋頭苦幹,這對她而言,又是何等的不公平?但是蘇嬤嬤從來不提。
她相信她龐大的工作份量,蘇嬤嬤都是知道的,為什麼非得將她累得半死呢?
「你可是聽曲總管的話?」
君清妍點點頭,反正曲總管的職位比蘇嬤嬤來得高,掌握了整座王府的人力,她理當聽命曲總管。「嗯。」
「是麼?」蘇嬤嬤尖銳地笑出聲來,一臉好不得意的表情。「既然你是聽曲總管的命令行事,那麼我問你,曲總管將你派來廚院時,交代了你什麼話?現在你一一說給我聽。」
君清妍回想道:「曲總管要我跟隨您做事,不懂的儘管問你……除此之外,沒別的了。」
「就是嘛!曲總管要你跟隨我幹活,不就是要你聽我的話麼?現在我命令你洗完碗盤後立刻去洗衣服!請問你還有什麼怨言麼?」蘇嬤嬤的惡形惡相似乎是衝著她來的。
這裡是康親王府!不是尚書府,她已經不是尚書府的大千金了,沒地位擺出千金小姐的架子。
君清妍心裡多少明白,於是隱忍下來,不再多言。
只要她逆來順受,總有一天可以想出辦法逃離這裡,或許老天爺己經給了她機會,她要懂得把握!
「還發什麼愣!把老娘的話當耳邊風啊?死丫頭!」蘇嬤嬤氣忿地又擰了君清妍一記。
「知道了……」她吞下委屈,又蹲下身去開始洗碗。
「爺在想什麼?」唐紫屏的一雙粉臂如靈蛇纏繞般,溫柔地圈上慕楨赤裸的胸膛。
「沒什麼。」正讓思緒胡亂飄散的他,似乎不怎麼在意身旁那美麗的雪胴的誘惑。
對唐紫屏來說,他的不專心,是一種侮辱!
「哼!」她哼了一聲,逕自轉過身,背對著思緒複雜的慕楨,已經表現出心裡的不高興。
「怎麼了?」慕楨抱過她的身子,在她身上品香,唇邊漾著滿滿的笑意,不讓她鬧彆扭。
「爺最近老是容易分心,究竟什麼事困擾著你呢?不能告訴紫屏麼?」她願意替他分憂!
慕楨當然不會告訴她,因為他心裡想的事不能說,一是他關心著計謀的進行情形,二是他竟然不知不覺在心底念起君清妍——
他是中了什麼邪?居然會無緣無故想起她?!
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他怎麼會去惦記她呢?這豈不是浪費心思麼?他這是在想什麼!
「你別多想,真的沒什麼事。」慕楨如此告訴她。
唐紫屏知道他心裡有事,而且是一樁大事!也正是她極欲探知的事——其實她真正的身份,並不是什麼青樓紅妓!她是當今輔政大臣魏國懷的義女!三年前奉魏國懷的命令引誘慕楨、住進了康親王府,接近他只是為了達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計劃。
換句話說,她則是魏國懷派來監視慕楨的奸細!
唐紫屏膽高過人,自幼身世孤伶,是魏國懷在她瀕臨死亡之際救了她一命!並且收她為義女,從此,正因為她非凡的膽識受到魏國懷的讚賞,自然成為魏國懷的心腹之一。
「爺千萬別將紫屏當成外人。」她重新依偎著他,感受到他胸膛上的每一寸熱度。
不可否認,他是一個極具吸引力的男子!
她以為她可以全身而退,無奈當初與他糾葛之後,她便發現自己已不可自拔地愛上慕楨,
為了報恩,她會遵守義父的命令,一旦慕楨作出不尋常的舉動,她便會毫不猶豫殺掉他!為義父杜絕後患……而她,也會為了愛情自殞——永遠與他相擁。
唐紫屏就是一個這麼敢愛敢恨的女人!
她的可怕,也許慕楨並沒有發現。
「要你別多想,你還想,嗯?是要我好好懲戒你麼?」他吻上她的唇,輕含在嘴中細細吸吮著。
「唔……」
她的回應,總是充滿著熱切,因為她本身就像是一團火,永遠燃燒著心中的火熱,隨時隨地欲與他同焚。
「爺……我要……」
她輕喘著,好聽的聲音像要魅惑他似地攀上他的心頭,拋開所有思慮,他們一同沉浸在歡愉的情境裡。
慕楨眼角的餘光一瞥,看見半敞的門外站著一個人,是君清妍——
她睜大雙眸盯著他和唐紫屏歡愛的場面,彷彿已傻了眼!
喜歡看,就盡量看個夠!當一個尚書府千金和黃花閨女,實在是間到不行的身份吧?
他能體諒她的冒犯……
然而事實上,君清妍只是不小心誤闖此地,壓根沒有半點不懷好意——是慕楨徹底誤會了!
而她的心,竟然像被撕裂般難受!
為什麼覺得痛苦?肺腑仿若在瞬間被攫空!呼吸變成一件困難重重的事,她幾乎快窒息了!
她想逃開,但是對上他們的苟合……她突然失去所有力氣!
她不該傷心才對,但是她怎麼會偏偏感到傷心、甚至有股想哭的衝動呢?這太奇怪了!
君清妍終於明白,原來人的心痛可以痛到這種程度,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瞬也不敢瞬地面對著……
月黑風高,不是美麗的夜色,卻適合讓君清妍展開逃生路徑。今晚,是她難得的機會!
慕楨一早便出城了,聽說是要到遠方某處,他不在,她做什麼事都會比較得心應手,今夜的逃離計劃,應該也是可以掌握幾分勝算才是。
她並不是那麼厭惡康親王府,至少現在的她無所歸依,康親王府正巧可以做為她的棲處,只是,她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不曉得可以承受多少絕望和傷心,對於眾人的譏笑和嘲弄,她可以不在意,但是看著他寵愛唐紫屏,她竟然覺得痛苦萬分!
她不曉得自己怎麼了。
她只知道她得離開這裡!
他在她生命中帶來的威脅,不僅是讓她喘不過氣來而已,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根本是一具屍體,在王府中過著行屍走向的生活,一日又一日沉溺在不幸的潮河裡。
她不要這樣埋葬人生!只要逃離王府,她的命運便會有所嶄新,不到最後一步絕不能放棄!
君清妍趁著夜色,躡手躡腳躲過巡夜的待衛,因為身形瘦小,一閃進樹幹後便不見人影了,很難教人發現她的蹤跡。
等四下無人時,她才探出臉來,然後移出半身,最後才是挪動顫抖抖的雙腳。當她望向高牆,心裡不禁有所唏噓。
「這……」也未免太高了吧!
前門、後門都有護軍守著,她自然是不可能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惟一的逃脫方法,就是翻牆了!
她能辦到麼?
君清妍甩了甩自己的小腦袋,不允許自己還沒努力就先喪氣,她提足滿腔信心走向牆角一塊大岩石,開始試著往上爬。
「別放棄……只要翻過這面牆,就自由了……」她一邊吃力地向上攀巖,一邊低聲替自己打氣。
當她全神貫注地想著逃跑,渾然不知有人已經悄悄來到,正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徒勞無功。
就在她累得滿頭是汗,好不容易伸手構上牆沿之際,冷不防一道男聲忽然從她身後不遠之處傳來
「果真有本事。」
「嘎?!」她緊張地回過頭一望。「是你——啊?!」
一腳踩空,她整個身子往後一仰!眼見就要憑空墜落,慕楨手腳快了一步,及時接住她的身子。
「呃——」她真的嚇了一大跳!驚魂未甫。
慕楨摟住她的身子,一股特殊的清逸體香由她身上散發,柔和地縈繞在他的嗅覺上。
又是這種感覺!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的不同!
無關她的容貌、無關她的外在……他對她產生迥異的感覺,純粹是她天生吸引他的一種本質……
只可惜他無法正視這份心情,因為他是一個等待復仇的邪魅男子,她則是他打算犧牲的犧牲品,他不可能對她存有特別的感覺,如果會有,也是短暫的錯覺。
「你想逃跑?」
他問得輕鬆,但是她的心情可不輕鬆!這時候看見他,簡直比看到鬼還可怕!君清妍幾乎是嚇白了一張臉,但是她勉強保留神智,命令自己不可以當場昏厥!
「你、你不是出城去了?」她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怎麼又會出現在府裡?」
他冷笑道:「你很大膽!竟敢回問本王,好!既然你想逃跑,本王就讓你有所挑戰,別逃得太容易。」
「你——」她心裡霎時間浮起不祥的預感。
她這哪裡算逃得容易了?是搏命演出吶!
「來人啊!」
他高聲一喝,隨即在黑夜裡趕來數抹人影。「王爺有何吩咐?」
「將她押至地牢,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釋放她!」他的殘酷完全表露無遺。
「是!」
他將她推向侍衛,閒然地背手在後。
君清妍始終沉著一張臉,沒有吭聲,她認為,多言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