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情畫意 第一章
    天庭「月老居」中,月老舉起手中那個剛捏好的男娃娃泥偶,翻開姻緣簿找了半天,才在它與另一個女娃娃泥偶的腳上系上紅線。「千裡姻緣一線牽,願你們早日覓得彼此、成就良緣,將來喜得佳偶,也別忘了我這背後功臣。」

    月老捧著它們走進前院,只見庭院裡早已擺滿了數百對泥偶,也都是一雙雙被紅線系在一起,正安靜的曬著太陽。月老把那對泥偶放在陽光下曝曬,又將幾對已經曬乾的泥偶抱進配偶堂裡安放。他打著呵欠,正准備回床上好好睡一覺,卻忽然發現案上還留有一堆方才捏完泥偶剩下的泥土。「剩這麼點土做什麼好……」

    月老正思量著,眼睛剛好瞄見牆上掛著的一幅畫,上頭畫了一只大白狗,正繞著一棵桂樹打轉;桂樹上停了一只小黃雀,正精神抖擻地唱著歌。

    「二郎神這幅畫倒挺有趣。」月老捻須一笑,腦中靈機一動,便將那剩下的泥土捏成了一只狗和一只鳥的形狀,活靈活現得仿佛就是畫裡那只大白狗和小黃雀。

    「月老居就我一個老頭子在這兒捏泥偶,的確是悶了點,若多了你們兩個小家伙來陪我也好。」月老說著,拿起身旁一只插著竹葉的白瓶,口中低誦幾句咒語,便朝那兩個泥偶灑了幾滴仙水;只見一陣輕煙冉冉升起,兩個泥偶像是忽然有了生命,狗泥偶「汪」了一聲,搖著尾巴跳下了桌,在月老腳邊興奮地繞著圈子:鳥泥偶則是「啾」了一聲,拍拍還有些濕潤的翅膀,歪歪斜斜地飛了起來,可惜才飛到半空就掉了下來,幸好摔在狗兒毛茸茸的背上。

    「呵呵,別急,等你翅膀硬些就飛得起來了。」月老笑道,將小黃雀拾起來,讓它停在窗台上。「好啦,為了捏外頭那些泥偶,本仙已經三天三夜沒休息了,現在我可要好好睡一覺才行……」月老打著呵欠,拍了拍大白狗的頭,爬上床倒頭就睡。小黃雀站在窗台上,鼓起胸膛、打開翅膀,瞇起眼睛曬太陽;大白狗則是乖乖的在床腳邊躺下,一會兒挑眉看看窗台上的小黃雀,一會兒又像看見什麼小蟲子,自己又抓又玩了起來,不一會兒就跟著床上的月老一起墜入夢鄉了。

    「千裡姻緣一線牽,願你們早日覓得彼此、成就良緣,將來喜得佳偶,也別忘了我這背後功臣……」月老睡夢呢喃,配上大白狗的呼嚕聲和小黃雀不時發出的啾啾聲,讓院子裡那一對對泥偶也都打起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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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老居」中的大白狗和小黃雀,因為有月老日日以仙露喂食,逐漸有了靈性,成了沒什麼道行的半仙,雖能言語,卻尚未修成人身。一狗一鳥感情相當好,成天在仙境中相伴玩樂,相當悠閒自在。

    「鳥兒。」大白狗仰頭,睜著雙看起來好像永遠都很開心的笑眼,朝桂樹上呼喚;小黃雀一聽到他的呼喚,便從桂樹上飛下來,停在大白狗身旁的石頭上。「你剛剛去哪裡了?」

    小黃雀唧哩咕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大白狗一挑眉,歎道:

    「你嘴裡銜著東西怎麼說話?先吐出來吧。」

    小黃雀張開尖尖的鳥喙,在地上吐出了幾顆紅色的種子。「我去找織女了。」

    「又去求她教你織布嗎?」

    「我是去看她織布。」小黃雀不高興的道:「我沒有手,不能像她一樣織出雲錦天衣,只能銜著竹枝幫她調染料。她說等我修成人形,就可以教我織布了。」

    「好,好,你放心,總有一天咱們都能修成人形的,你現在每天那麼勤勞去看織女織布,也學了不少,到時候就能跟織女一樣織出雲錦天衣了。」深知小黃雀有多向往能自己織布,大白狗趕緊安慰她。

    還記得她第一次去看織女織布,一時好奇,飛到織機上去玩,結果小小的身子被亂成一團的七彩錦線給緊緊纏住,差點窒息!幸好他趕緊把線給咬斷,將她救了出來。結果大難不死的她不但沒有打退堂鼓,反而睜著異常興奮的圓眼吱吱喳喳的大叫:「太有趣了!我一定要學會怎麼織布!」

    從此之後,她天天跑去看織女織布,邊看邊學,回來就躲在月老為她准備的針線盒裡忙得不可開交,但通常最後都是她困在糾纏不清的彩線堆裡無法脫身,睜著眼等他來救……

    想到這裡,大白狗不禁深深歎一口氣,為她的不屈不撓頭痛。

    「今天織女織了些什麼花樣?」大白狗隨口問問,替她拉開羽毛上的一截彩線。

    「蘭桂齊芳、歲寒三友,四合雲鶴銜壽桃。」小黃雀露出非常崇拜的神情。「真的是漂亮極了!織女的手好巧,我好羨慕喔。」小黃雀不甚滿意地揮動著一雙滿是黃毛的翅膀。「狗兒,我好想有手、好想有手喔。」

    「等你修練成人身,就會有手了。」大白狗不下千次的耐心答道,嗅了嗅剛才小黃雀帶來的紅色種子,問道:「這些是什麼種子?」

    「喔,差點忘記了。」小黃雀停止跳躍,歪歪斜斜的飛到大白狗頭上。「那是『情人草』的種子,是今天我在幫織女調染料的時候她送給我的。她說把情人草的果實搗碎作成染料後,就可以染出晚霞的顏色。情人草可是只有在天庭才看得到的喔,是織女為了替天空織出彩霞而種的,一年只結一次果實,非常珍貴。」

    「為什麼叫情人草?」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呀……」小黃雀神秘兮兮的湊到大白狗耳邊。

    「情人草一年只結一次果實,就像織女一年只能跟牛郎相會一次一樣。織女一定是因為感歎自己思念情人的心情,所以才叫它情人草吧。」

    大白狗點點頭,又嗅了嗅那幾顆紅澄澄的種子。「聞起來很香呢。」

    「當然啦!」小黃雀驕傲的挺起胸膛。「織女說情人草的種子很適合當雀鳥的食物喔,吃了可以讓羽色更鮮艷、歌聲更好聽。織女說她很喜歡我才送給我的。」

    「這樣呀,那你快把它吃了吧。」

    「當然不行了。」小黃雀黑黑圓圓的眼睛裡充滿愛意,癡癡望著那幾顆種子。「吃掉太可惜了。我要把它種起來,等它結果的時候,說不定我已經會織布了,到時候我就可以拿來染布,染出晚霞的顏色。」

    「……」大白狗看著小黃雀萬分期待的神情,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只能發出兩聲乾笑。「是呀,我相信如果你能認真修練——比現在還要努力的加倍修練,在一年內修成人身應該不是難事。」不是難事,而是不可能的事……

    「織女說情人草要種在水邊,我想想……你覺得銀河邊怎麼樣?」小黃雀還沒等大白狗回答,便銜起了種子往銀河飛去。眼見她飛得歪七扭八、忽高忽低,大白狗在底下看得心驚膽戰,連忙追了過去。

    「慢點!月老居後院就有池塘,種在那邊就好啦——小心!」大白狗驚呼出聲,立刻狂奔上前去拯救因為來不及降落而急速俯沖進銀河的小黃雀。

    「救命!」落水的小黃雀一張口,嘴裡的情人草種子就掉了幾顆出來,墜入銀浪滔滔的銀河裡——大白狗眼明手快,一看到小黃雀露在河面上那一小撮黃毛,立刻跳過去將她叼起,然後奮力游回岸邊。銀河仿佛有種拉力,要將他倆卷入銀光灩灩的河水當中,他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勉強掙扎上岸。

    大白狗松開口,小黃雀安全落地,渾身濕透的她大受驚嚇,不停顫抖。

    「笨、笨蛋!你差一點就沒命了!」大白狗喘著,甩了甩頭上的水,一樣渾身濕答答。他望了眼抖得像風中落葉的小黃雀,緊張的問:「你……你沒事吧?傻愣著干什麼?是不是嗆到了?快、把水吐出來!吐出來!」

    大白狗用前掌拍了拍小黃雀的背,小黃雀像是打了個嗝,「哇」了一聲,張口吐了一地的水,還有幾顆情人草種子。

    「糟、糟糕啦!」小黃雀一邊打嗝,一邊陸陸續續吐出好幾口水,焦急的道:「剛剛我不小心張開嘴,好幾顆種子就掉了出來,卷進河裡不見了!」

    「要是我再晚一步的話,連你也會跟著那些種子卷進河裡去不見了。」大白狗見她吐了水就沒事了,忍不住攤軟在地上,很無力的說道。他被她的莽撞笨拙嚇得半死,她卻只記掛著那幾顆種子,害他心裡有些惱,又不忍責怪。

    「銀河看來好深喔,你猜那些種子會被卷到哪裡去?」小黃雀小心收拾好剩下的種子後,挨到了大白狗身邊,望著看來美麗卻又神秘的銀河,心有余悸地問。

    「不知道。聽說銀河之下就是凡世,說不定就掉進人間了吧。」大白狗見小黃雀仍不住發抖,便用腳掌將她攬近了些,好讓她取暖。「你那麼小一只,身量又輕,剛才要不是我救你,搞不好你現在已經摔落凡間,不知道掉在哪一棵樹上了。」

    「凡間呀……」小黃雀一臉的可惜。「太遠了,找不回來了。」

    大白狗瞪她,無力的感覺又襲上心頭。「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再那麼魯莽了?一下決定就馬上行動,根本沒經過深思熟慮,很容易闖禍出事的。」

    「反正每次你都會來救我呀……」小黃雀咕噥著,忽然又打了個噴嚏。

    「咱們回月老居吧。」大白狗歎道。「得趕緊把你的羽毛弄乾才行……好了別玩了,收拾好剩下的種子,再弄丟就沒有了。」

    等小黃雀把種子都含進嘴裡,大白狗趴低了身子,讓她跳到自己頭上,一狗一鳥慢慢踱回月老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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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兒?」大白狗站在小黃鳥常停駐的桂樹下仰頭呼喚,卻沒有得到回應。他有點擔心。通常這個時候她應該會從織女那兒回來了,今天他等了好久,卻始終沒瞧見她回來。「怪了,飛去哪裡玩了?」

    他在桂樹下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看見遠方有個很眼熟的小黑影,正忽高忽低的朝他飛來;那飄忽不定、左偏右斜的飛法,整個天庭就只有她會這樣飛了。

    「為什麼老是飛不好呢?」他望著天邊一群正悠然飛過的仙鶴,再看看那團看來岌岌可危的小黑影,忍不住再次感到疑惑。「是當初二郎神沒把她的翅膀畫好嗎?還是月老施法的時候出了差錯……小心!往左一點——往左、不!往右——」

    「碰」的一聲!那團小黑影在急速俯沖後,一頭撞進了大白狗身旁的仙花叢。他連忙鑽進花叢裡尋找,果然看到那撞得頭昏眼花的小黃雀。

    深深歎口氣,他用前掌推了推地上的小黃雀。「沒事吧?」

    「沒事、沒事。」摔得太猛,小黃雀一身羽毛亂成一團。「都怪那顆桃子太重,害我飛得亂七八糟——啊!桃呢?我的桃呢?」小黃雀緊張的四處找尋,終於在草叢裡找到一顆淡青色的小白桃。「原來在這兒,幸好幸好……」

    「這桃子又硬又小,還沒熟吧?」大白狗好奇問道:「你去哪裡采的桃子?」

    「喔,我……在路邊采的。」小黃雀慌亂的回答,一雙翅膀護著那顆桃,看來有些心虛。「你……在這兒等我回來呀?」

    「對啊,等好久了。本來是想要告訴你,我今天去看咱們種的情人草的時候,發現它的葉子又變紅了些,也許再過不久,它就會結果了。」

    「而我們卻還沒修成人身,我還是沒有手。」小黃雀洩氣的道。

    「別急。咱們好好照顧情人草,它就會一直長、一直結果,總有一天咱們會修成人身,總有一天你能用雙手織布——」

    「可是我不想再等了!」小黃雀忽然飛了過來,停在大白狗面前。

    「我的資質實在太差,等我修成人身,不知道還要再等幾千年。你跟我就不一樣了,其實只要你想,你早就可以修成人身了。你是為了等我,才會修練得那麼慢,對不對?」

    大白狗微訝的注視著小黃雀氣惱萬分的臉,慢慢開口:「是誰告訴你的?」

    「是織女告訴我的!」

    「織女?她跟你說這個干什麼?」

    「因為我跟她提起了我們在等情人草結果的事情,她很驚訝你怎麼還沒辦法修成人身。她說依你的資質,早該修練成功了,她說你一定是有苦衷。」

    大白狗聞言愣了半晌,含糊道:「她怎麼知道……」

    小黃雀瞪著他,看起來更惱了。「我就知道!其實織女不跟我說,我也猜得到!你看起來就一副很聰明的樣子,月老和天庭其他眾仙也常常誇證你天資聰穎,一定很快就能修練得道,不像我老是笨頭笨腦,天天闖禍等你來救——你那麼聰明,怎麼會跟我一樣修練那麼久還是沒進步嘛,你果然是為了等我!」

    「鳥兒,」大白狗很溫和地道:「你的資質一點也不差,只是你沒認真,如果你認真起來修練,一定也很快——」

    「再怎麼快也還要等個幾千年,再怎麼快也補不回你為我延遲的這些年!」小黃雀激動得連頭上的羽毛都豎起來了,但大白狗看起來卻不甚在乎。她望著他那雙彎彎笑眼,低聲央道:「好不好?我們兩個趕快一起修練得道、化作人身——」

    「當然好呀。你放心,我一點也不急,我可以陪你一起慢慢練——」

    「我不要慢慢練,我現在就想要!」

    「鳥兒,」大白狗耐著性子安撫她,「修練需要時間,你知道——」

    「我知道一個可以讓我們不用修練那麼久的方法!」小黃雀用翅膀把那顆淡青色的小白桃推到大白狗面前,緊張的道:「我問織女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們趕在情人草結果前修練成人身,她說不可能那麼快;但她聽說西王母的蟠桃園裡種了三千六百株桃樹,桃樹結蟠桃,三千年熟一次,凡人吃了那蟠桃就能長生不老,神仙吃了就能增千年道行!」

    大白狗一愣,低頭看他腳邊那顆青青白白的小桃子。「鳥兒,這該不會是……」

    「我回來時……經過蟠桃園,心裡想到情人草就要結果了,想到你為了等我而浪費了那麼多年的修練,然後又想到織女說的那番話,所以我——」

    「所以你就把蟠桃偷回來了?」眼見小黃雀緊閉住雙眼,很用力的點頭,大白狗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幾欲昏厥!「你怎麼可以……難道織女沒告訴你偷采西王母的蟠桃會有什麼後果嗎?」

    小黃雀睜眼,想了好一會兒。「好像有……」

    「她警告你了,你卻還是去偷蟠桃?」

    「因為我想到情人草就要結果了……」

    「情人草情人草!你只記掛著情人草,卻沒想到偷蟠桃的後果!」

    「我才沒有只記掛著情人草!我還記掛著你呀。我一想到你為我浪費了那麼多年,放棄能早日修成人身的機會,就覺得好愧疚、好惋惜。我很想補償你呀!如果吃了蟠桃能讓你增進千年道行,那就算要我去偷給你也;沒什麼不對呀——」

    「不對不對!當然不對!」大白狗眉頭緊皺,老是笑笑的臉難得露出這般不悅的神情。「就算想補償我,也不能去偷呀。偷東西是壞事,月老教過咱們的,你忘了嗎?咱們倆一直都是一起的,既然要修練成人身,當然也要兩個一起,否則多無趣?等你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我一點也不後悔呀。」

    小黃雀見大白狗神情凝重,不同於以往,知道自己真的做錯了,不禁忐忑不安起來。「我……我以為能增進千年道行,你會很高興,就沒想那麼多……」

    「你怎麼老是那麼莽撞呢!怎麼說你都改不了,現在闖了大禍……」大白狗見她一臉歉疚,實在不忍責怪,卻掩不住心裡的焦急萬分。「鳥兒,你把桃子偷回來這一路上都沒被人發現嗎?」

    「應該沒有吧。」小黃雀惶恐的說道。「我那麼小一只,應該沒人注意到我……」

    「好,趁著還沒人發現少了一顆蟠桃,咱們趕緊把它藏起來。」

    「藏起來?你不吃嗎?」小黃雀忍不住抗議:「與其藏起來讓它在上裡發爛,還不如把它吃掉,吃掉就看不見啦!」

    「你想一錯再錯嗎?」大白狗嚴肅的望著小黃雀。「西王母若發現少了蟠桃,第一個要查的就是最近忽然增加了千年道行的家伙;所以咱們不但不能吃,咱們還得找時間偷偷把桃子帶回蟠桃園裡,假裝是它自己掉下來的。」

    「狗兒,你不再考慮一下嗎?我好不容易才把這顆桃子銜回來的耶。」

    大白狗不由分說的將小黃雀翅膀底下的桃子含走,小黃雀飛在他身邊啾啾叫著,企圖改變他的心意,他卻完全不為所動,含著桃子走到一棵樹下,開始挖洞。

    「不用再考慮了,我不能讓西王母發現是你偷了蟠桃。若是被發現了,不知道她會怎麼懲罰你,說不定她會毀去你所有的修行,甚至將你貶下凡間受苦。」

    大白狗一邊埋頭挖洞,一邊擔憂的叨念著,沒注意到頭頂上原本明亮的天際忽然暗了下來,數十個持刀帶劍的天兵天將乘紫雲而來,剎那間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那些天兵天將個個看似凶神惡煞,小黃雀看得呆了,心中怦怦猛跳,渾身動彈不得!直到她瞄見了其中一個天兵手裡提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大鳥籠下——

    「狗兒、狗兒!別再挖了!咱們快走!」

    「倘若西王母只是廢你修行那也就罷了,反正你本來就沒多少修行可言,廢了從頭再來就是……我就怕她一怒之下把你貶下凡間去受輪回之苦,從此不能再登天庭……你知道你若走了,月老會多捨不得嗎?還有我,我也會很捨不得呀……」

    「狗兒!別再挖了!再不走我就逃不了了!」眼見天兵天將和那個金光閃閃的大鳥籠不斷逼近,小黃雀渾身攤軟,想飛卻飛不了,只能死命扯著大白狗的毛,驚恐的啾啾猛叫!「狗兒、狗兒!別挖了!」

    「好了,夠深了。」大白狗挖完了洞,正打算把桃子推進洞裡,忽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喝:

    「大膽仙犬!不准碰西王母的蟠桃!」

    大白狗驚得跳起來,猛然轉身,看見眼前橫眉怒目的天兵天將,心中大喊不妙!小黃雀則是急忙躲進他長長的白毛底下,不斷發抖。

    「蟠桃果然是月老居的仙雀偷的,這只仙犬八成也是共謀,看來咱們少帶了一個狗籠。」帶頭的天兵發出一聲冷笑,立即下令拘捕他們倆。「動手!立刻把他們抓回去接受西王母的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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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老、月老!」被關在天牢裡的小黃雀一見月老來探望,高興得飛上飛下,啾啾呼喚!被綁在一邊的大白狗也站起身來,猛搖著尾巴,讓月老撫摸他的頭。

    「月老,你是不是來帶咱們回去的?你幫咱們去跟西王母求情了?她原諒咱們了吧?」小黃雀伸著脖子,從籠子縫隙間擠出了一張滿懷期待的臉。

    「唉,沒辦法,你們這次闖的可是大禍呀,我說破了嘴也救不了你們。」月老歎著氣,拿了一根骨頭放在大白狗面前,又朝小黃雀伸出手,掌心裡面是一堆黃澄澄的小米。「吃吧,這是我最後一次喂你們了,以後下了凡,可就沒有人天天替你們准備吃的,你們自己要懂得照顧自己。」

    「下凡?!」小黃雀驚叫出聲!「西王母她要把咱們打落凡間?」

    「偷采蟠桃罪不可赦,盡管我與織女都替你們求情,求她原諒你們倆一時糊塗,但西王母完全不為所動,仍然下令要將你們打落凡俗、受輪回之苦。我千請求萬拜托,好不容易才求得她遲些將你們發落,我才能趕過來探望你們……」

    「可是蟠桃是我偷的,關狗兒什麼事?為什麼連他也要受罰?」

    「這……織女說你是為了讓他增加千年道行才偷蟠桃的,而且他還幫著隱瞞你偷桃子的事實,還有就是他——」

    「是我自願一起受罰的。」本來一直低頭啃骨頭、一聲不吭的大白狗忽然說話了,望著小黃雀的臉又是那副好像天塌下來也不要緊的樂天模樣。「我跟西王母招供,說是我叫你去偷蟠桃的。」

    「什麼?!」小黃雀瞠圓了眼瞪向大白狗,不可思議的道:「你說什麼?!你你你——你瘋了是不是?!你怎麼可以說謊?!說這種謊……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說過了,咱們倆一直都是一起的,現在既然你要被打落凡間,留我一個在天庭多沒意思。橫豎都要受罰,不如跟你一起下凡吧。」

    「你是笨蛋、笨蛋呀!」小黃雀氣急敗壞的叫著。「凡間耶!你以為那是哪裡!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不是一直很希望能用手織布嗎?若你能變成凡人,就有手了,就能像織女那樣,染布、織布,織出你常說的那個花樣——蘭桂齊芳、歲寒三友、四合雲鶴銜壽桃。怎麼樣?聽起來很不錯吧?」大白狗愉快的說道。「凡人不都是這麼說的嗎?男耕女織,到時候你織布,我就替你種棉養蠶,我就是這麼想的。」

    「笨蛋!有手又怎麼樣?當人很痛苦的你知不知道?!織女說凡人只有短短幾十載年歲,卻要經歷數不盡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這些我一點都不想要!我想成為的是一個能化作人身的神仙——是仙!不是人!你懂不懂啊笨蛋!笨蛋!」小黃雀氣極了,頂上黃毛成了沖冠怒發。「我一只鳥落得如此下場也就算了,你這只笨狗來湊什麼熱鬧?!啊!你被我拖累得還不夠嗎?笨蛋、笨蛋!」

    像是對小黃雀的怒吼充耳不聞,大白狗聳聳肩,又蹲回去去啃他的骨頭了。

    月老瞄了眼大白狗,歎息著,從袖裡取出一截紅線,一頭系在大白狗的左腳上,另一頭則系在小黃雀的右爪上。紅線像是能無盡延伸,待月老一綁好,綁住他們倆的紅線竟就像是透明了般,化作無形。

    「鳥兒魯莽沖動,容易感情用事,在天庭就常惹是生非,扔你一只鳥下凡,我還真是放不下心。狗兒生性謹慎沉著、樂觀豁達,若你在凡間也能像在天庭時那樣照顧著鳥兒,我就放心了。有這條紅線綁住了你們倆,等你們落入凡間,不管相隔多遠,也不怕找不著對方。就當作是我送你們倆最後一個禮物吧。」

    小黃雀與大白狗聽了,分別望了望自個兒腳上方才還綁著紅線、此時卻已經看不見的地方,又彼此對望了一眼。

    「這不是你常給配偶堂那些泥娃娃綁著的紅線嗎?」大白狗問著,月老卻來不及回答,只見四個天兵天將朝他們走來,帶來西王母的諭旨。

    「時辰到!我等奉西王母之命,將他們押送上路,貶落凡俗。月老,請回吧。」

    縱有萬般不捨,月老也只能再拍拍大白狗的頭、撫了撫小黃雀的羽毛,無奈的任天兵天將將他倆帶走。

    「月老、月老!」小黃雀在鳥籠裡驚慌失措地亂飛亂撞,嘴裡不停呼喊。被拉著走的大白狗則是不斷回頭朝月老「汪」了好幾聲,像是在道別。

    「唉。」月老朝他們揮揮手,歎口氣。「我與你們緣盡於此,但願你們倆下凡後能生在好人家,美好春光下早日相逢,一狗一鳥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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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西湖。

    「生啦、生啦!」岸邊船屋裡傳來聲聲喜悅的叫喊,只見兩個丫鬟興高采烈地掀開簾幔,朝候在船頭多時的中年男子賀道:「恭喜老爺!夫人生了一個女孩。」

    男子聽了大喜,立刻要進船屋探望妻女,裡頭的產婆正好掀簾出來,手裡抱著一個女娃兒,正是剛出生的黃家千金。

    「黃老爺,大喜呀!折騰了幾個時辰,夫人終於產下了小姐。您瞧瞧小姐生得多討人喜歡,聽聽她的哭聲多宏亮,好健康的女娃兒。」

    黃家老爺雙手微顫的從產婆手裡接過襁褓中的女嬰,難掩心中的欣喜若狂。娶妻多年,卻始終膝下無子,年近不惑始得一女,他已經很滿足、很感激了。

    「好、好!」黃家老爺一手緊抱著女兒,一手拭了拭眼角,連忙又問:「對了,內人產後無恙吧?她身子向來不好,方才生產耗費如此長的時間,我擔心她……」

    「夫人身子弱,此番生產的確是折騰她了。剛才幾度驚險,幸好我已經替夫人把出血止住了,目前暫無大礙,只是日後必定要更加費心調養才行。」李產婆滿臉是笑,一邊拿著汗巾擦汗,一邊說道:「誰不知道黃老爺您是最疼愛夫人的,夫人有您照顧,一定很快就能恢復健康。」

    黃家老爺聽了,心頭一熱,抱著女兒進入船屋,只見黃家夫人臥在床上,看來筋疲力竭;但當她睜眼瞧見丈夫抱著女兒坐在她身邊,她憔悴的面容上立刻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夫人,你辛苦了……」黃家老爺握住了妻子的手,滿足心疼。

    「能為老爺生下一兒半女,再辛苦也值得。」黃夫人靠著丫鬟攙扶半坐起身,從丈夫手中抱過女兒,手指憐愛地拂過她軟綿綿的小臉蛋。

    「夫人,這孩子與你生得十分相似,將來長大後必定是個可人的姑娘。」黃家老爺笑道,將妻女一同抱在懷中。「咱們給她取什麼名字好?」

    「老爺,方才生產不順,我腹痛難當,幾乎要昏厥的時候,恍惚間我好像看到窗邊飛來了一只羽色奇美的黃雀,它朝船屋裡張望著、叫了兩聲,一下子又不見了;待我回神,身子猛然一陣劇痛,才終於產下這孩兒。老爺,您說這孩子會不會是那只雀兒來投胎的呢?」

    黃家老爺聞言,不禁一笑。「不管是不是它來投胎的,你一見它就順利生下孩子,那雀兒想必是一種祥兆。」

    「我也是這麼想的。那雀兒一身黃金般耀眼的羽色,咱們又姓黃——我想用『雀』字給她取個名字,您說好不好?」

    黃家老爺見妻子一臉期待,便將她更攬緊了些,笑道:「仙雀送女來,真可謂是奇談佳話,就依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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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白雲布莊。

    「夫人,好消息!真是好消息呀!」白老爺手裡拿著書信,興高采烈的快步走進內室,只見裡頭眾女眷正圍繞在搖籃邊,逗弄著剛滿月的白家小少爺。

    「老爺,什麼事情這麼高興?」體態豐腴,有著一雙彎彎笑眼的白夫人斜臥在窗邊,手裡搖著扇子,笑問道。

    「萬彩染坊的黃兄上個月偕妻出外洽商,他的夫人在旅途中忽然臨盆,生了一個女孩兒,出生時日競跟樂兒相同。咱們才喜獲鱗兒,黃兄也同時明珠入掌,這還不是好消息嗎?連老天爺都幫咱們!」

    白夫人聽了,眼睛一亮,立刻坐起身,支開了眾人,拉著丈夫問道:「同一天出生?連時辰都相同?果然有這麼巧的事。」

    「是呀。當年我與黃兄義結金蘭時便曾立下誓約,將來彼此若有子嗣,同為男兒則使其拜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則結為夫妻,以便兩家永結友好、親上加親。如今咱們有樂兒,他們又生了個女孩,咱們等著結作親家吧!」白老爺捻著胡子,哈哈大笑起來。「白雲布莊的少爺娶了萬彩染坊的千金,兩家在生意上的合作自然更加密不可分。有萬彩染坊替我染布,從此還有哪間布莊能跟我比!想當年我與黃兄在商旅途中遇到賊子搶劫,要不是我冒險把他從賊窩裡救出來,他現在哪裡有那條命作萬彩染坊的當家!他感念我的恩情,與我義結金蘭,甚至相約兩家結親,也是應該的。所以我說啊,世事難預料,平常多做好事准沒錯!」

    「你會有那麼好心嗎?我看你是因為垂涎他那家染坊才救他的吧!若不是他的染坊能染出全江南最漂亮的彩布,你會理他死活、會這樣處心積慮的硬是要跟他攀上關系?做好事?虧你說得出口。」白夫人哼了聲,不理會丈夫因尷尬而脹紅的臉,從搖籃裡抱起兒子,埋怨道:「你為了壯大你的布莊,自己去討好別人也就罷了,干嘛把兒子扯進去?萬一他們家女兒樣貌不好、性子不好,配不上咱們樂兒怎麼辦?」

    「放心,黃家夫婦堪稱是郎才女貌,黃兄是個斯文有禮的老實人,他的夫人也是大家閨秀出身,他們的女兒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啊!我今天還沒瞧見我的寶貝兒子呢,快讓我抱抱!」

    白夫人幽怨的瞪了他一眼,白老爺訕訕一笑,連忙從夫人手中抱過兒子。只見那身裹錦布的男嬰生得面白唇紅,一雙彎彎笑眼與白夫人一模一樣,十分討喜。

    「樂兒這孩子面相真好!瞧他就連瞇著眼睡覺的時候,看起來都像是在笑,好像成天都作著美夢似的。」

    「可不是!我懷他的時候不但沒害喜,而且心情天天都很愉快。這孩子除了出生的那一刻在產婆手裡大哭了幾聲之外,長到現在從來不哭不鬧,一張小臉成天笑咪咪的,乖得讓人打從心底疼愛。」

    「我想樂兒天生注定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才會整日面帶微笑。但願這孩子長大後能人如其名,命中充滿喜樂,天下間沒有任何事能為他帶來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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