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天涯海角 第十章
    「還不快跟我來,晚了就聽不到秘密了!」身穿湖綠衣裙的女孩,揚著有些冷漠的語調,催促著那個一身紅衣、頭上紮了兩個包包頭的小姑娘。

    月夜之下,南府已是一片寂靜,她們兩個鬼鬼祟祟地跑過白石小徑、穿過雕花拱門,來到一扇窗下。她們小心地躲著,在窗紙上戳了個小洞,窺見裡面正是七年前從二房姨太太扶了正的南府夫人,與一個身材胖碩、看來忠厚老實的老婦人。

    「延芳,你帶我來到底是聽什麼秘密?」紅衣服的小姑娘親暱地拉著那個綠衣裳女孩的手,笑瞇瞇地問著。「那個在二娘跟前的老婦人是誰呀?」

    「什麼二娘!自從你娘過世以後,我娘就是南府正夫人,你也得喚她娘,什麼一啊二的!」南延芳個兒小小的,氣焰卻很大,她甩開手,滿臉不高興地糾正她。「那個人就是當年替你娘接生的產婆。」

    「是嗎?就是她幫我娘接生的?那她豈不是第一個看到我剛出世的模樣的人了?」她說得滿臉興奮,南延芳卻笑了,笑得不懷好意。

    「別高興太早,聽完了這個秘密,也許明逍姊姊就笑不出來了。」

    屋內,南夫人慢慢啜著茶。「王產婆,這事兒可是大事,你可不能有半句虛假。」

    「夫人,老身不敢騙您,南大小姐真的不是南大人的親生骨肉啊。」

    躲在窗外的南明逍一聽,立刻呆住了--什麼啊……她不是爹的親生女兒?

    「你再把當初的情形說一遍給我聽,不准有半點隱瞞!」

    「是的,夫人。」那王產婆必恭必敬,顫顫巍巍地說道:「大老爺非常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卻多年求之不得。」

    「這我知道。當年若不是大姐身子骨差,老是懷了孩子不到一個月就流掉,婆婆看不下去,要老爺納妾,我也不會有機會進這南府大門。」南夫人冷笑著。「說來我還要感謝那個女人呢。」

    「是啊,後來好不容易您與七年前去世的大夫人同時有了身孕,如果誰先替大老爺生下一男半女,誰就能得到大老爺的寵愛,在府中的地位也會大大提升。大夫人她小心翼翼地懷著孩子,以為老天爺這次終於願意眷顧她,眼見大腹便便地熬了七、八個月,終於要生了,剛好跟夫人您同一天!我還記得那時候南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正在京城的大老爺聽了消息也連忙要趕回來,可惜啊……大夫人難產,痛了好幾個時辰還是不行,最後好不容易我把孩子捧了出來,可……早就沒氣了。」王產婆有些憂傷地說著,窗外的南明逍早已聽得渾身僵硬,無法思考了。

    娘的孩子一出娘胎就斷氣了,那此刻站在這兒的她--是誰?

    「小心啊,明逍姊姊。」南延芳扶了身子有些搖晃的南明逍一把,笑得很得意:「後頭還有更精采的,你不聽嗎?」

    「那時候大夫人身邊一個姓夏的僕婦要我別張揚,她們說千萬不能讓姨太太贏過大夫人,要我假裝真的替大夫人接生了一個小女娃。」

    「哦?哪來的小女娃?」

    「聽說是早安排好的,她們就怕大夫人又小產,在南府地位不保,所以找了一戶能生卻不能養的窮夫妻,那貧女和大夫人差不多時候有孕的,姓夏的僕婦就跟他們說好了,花一百兩銀子買下他們的初生嬰兒,簽下斷絕書,從此兩不相干。」

    「這種事兒都做得出來?大姐身邊的奴才也太賣弄心機了!」南夫人又是一聲冷笑,目光若有似無地往窗邊飄過去,南明逍驚得連忙彎下身。「那對窮夫婦就這樣一百兩賣了自己的女兒,沒再糾纏不清?」

    「沒有。她們把死產的嬰兒用布包著,不知拿去哪裡埋葬,然後就把那個也才剛出世的小女娃交到我手上,說這就是大夫人剛生下的南府千金。我抱著她去清洗,因為太緊張了,手一個不穩,下小心讓那孩子被熱水燙了一下,只怕如今她肩頭上還看得見那傷痕。」

    「看來除了你之外,那晚在場的奴才們也不少,怎麼大夥兒都對大姐這麼忠心耿耿,替她藏住這等醜事,一藏就是十八年?」

    「老身也不清楚,只是那姓夏的僕婦給了我一些銀子,要我緊守口風……」

    「瞧瞧,堂堂南大學士的夫人,竟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要是讓別人知道,真是丟死人了。如今幸虧你說了出來,否則咱們全都給騙了!」

    王產婆看來有些忐忑下安,連忙勸道:「夫人,有道是家醜不外揚,如今大夫人也去世了,您又成了南家主母,這陳年往事……」

    「放心吧,我暫時不會告訴別人的,只是那個南明逍以後要是敢違抗我--」

    「不會的,我瞧南大小姐這孩子挺乖,人見人疼的……」

    後來南夫人與王產婆在說什麼,南明逍也聽不進去了,甚至連她是怎麼走回房裡,她也不記得了。這樣的打擊太大,她一時半刻根本無法接受!

    難怪娘總是深鎖愁眉,是因為思念她死去的孩兒、因為被迫說謊而無法抬頭嗎?難怪娘總是對她不夠親近,是因為她根本不是她的女兒嗎……

    「要不是那王產婆在廚房與夏嬤嬤說起這件事,被我娘聽到,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的身世。」南延芳坐在床頭,玩弄起已經整齊疊好的嫁衣。「我娘說她還看見夏嬤嬤打了王產婆一個耳光,要她別再說了!嘖,真是個恐怖的老婆子。」

    夏嬤嬤雖然對她很凶,卻始終維護著她,比起娘的生疏,她與夏嬤嬤反而更親。南明逍壓住了皺起的眉頭,覺得好想哭……

    「明逍姊姊,你這套嫁衣真是好看,過兩天你就要嫁進郡王府了,我真是羨慕你。可是啊,你現在知道了,其實你根本不是爹的女兒,只是個用一百兩銀子買來的窮丫頭,你敢以這樣的身份嫁過去嗎?你還記得吧?子遙哥最討厭的就是那些窮人了。」南延芳把嫁衣披在自個兒身上,滿意地在銅鏡前轉著身。「挺合身的,只是裙擺長了點。」

    「延芳!別告訴子遙!」南明逍急忙拉住了她。「拜託你--別告訴任何人。」

    「可是你根本不是當初南李兩家指腹為婚的南府千金啊,被指腹為婚的那個真千金早就死了,現在真正的南府大小姐是我!嫁給子遙哥的應該是我!」南延芳忽然生氣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喜歡子遙哥啊?你仗著你模樣好、爹又疼你,就這樣把好處都佔盡了!一點都不公平!你根本不配,因為你是個假冒的千金小姐!」

    「可是--延芳,我拜託你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爹、子遙他們--」

    南延芳冷眼望著苦苦哀求著的南明逍,心中有了算計。「好歹我也喊了你這麼多年的姊姊,我也不想欺人太甚。這樣吧,咱們來打個賭,你若能說服得了子遙哥,讓他從此以後不再看不起窮人,還親口說出他願意娶窮人的女兒為妻,我就不阻撓你嫁給他。否則我明天就告訴子遙哥你的秘密!」

    「那萬一--」

    「萬一他仍然那麼憎恨窮人,你就輸了,還不知道要清醒嗎?乾脆自己逃跑吧,愈遠愈好!窮丫頭一個,別癡心妄想能匹配上子遙哥。」

    這樣的賭注……攸關她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她不想像娘那樣一輩子活在謊言的陰影底下,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自己,最後卻抑鬱而終……她不要這個樣子!

    可是子遙真的能為她改變成見嗎?一向樂觀的她此刻竟也不太有把握,但如今……她也只能這樣說服自己了。「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在婚宴前說服他的!」

    「好,那咱們就一言為定!倘若你說服不了他,你就自己想個辦法,無聲無息地在咱們面前消失吧。你放心,我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別人,也不會告訴他的,只是萬一你輸了,你得答應我,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我只能相信你……子遙……」

    「你對這個男人這麼有信心的話,當初幹嘛還跑來找我呢?」

    女子疑惑的聲音飄進了她耳裡,她睜開睡眼蒙-的眼,看到一張幾乎快貼到她鼻子上的小臉--「師父!」

    「哇,睡了五天,一醒來看到師父就這麼有精神,為師的真是感動不已。」那個頭不高的絕色佳人,身穿素雅灰袍,笑盈盈地吩咐身邊幾個同樣穿著灰袍的女子。「十三醒了,去廚房把煎好的藥拿來給她灌下去。」

    「啊?不用勞煩師姐--」李十三慌張地連忙要下床,卻覺得一陣暈眩,頭暈眼花之中,她彷彿看見了門外走來一個人--「延芳?」

    「啊?你把藥端來啦?那正好。」福琳道姑朝站在門口看來有些猶豫的南延芳笑道。「快進來啊,呆著幹嘛?」

    李十三甩甩頭,以為自己還在作夢。「延芳?你怎麼會--」

    「你醒啦……」南延芳手裡捧著一碗湯藥來到李十三床前,表情很勉強地問候著。儘管她臉色冷漠依舊,李十三仍聽得出來她話中帶著憂心與關懷。

    「延芳!」李十三緊張地握住她雙肩,開始上上下下察看著。「七劫寨的人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你怎麼會--」

    「我沒事啦!」南延芳有些懊惱地推開李十三的手。「七劫寨那群惡人綁著我離開樹林才沒多久,福琳道姑就追了上來,把我給救走了,我什麼事都沒發生。」

    「師父!」李十三聽了,又轉身抱住福琳道姑,又感激又欣慰:「真是太感謝你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廢話,當然是我。除了在樹林外苦苦等候好幾個時辰,仍然等不到你的師父我以外,三更半夜的,你以為還有誰會那麼巧經過樹林救了你,還救了她啊?說起來七劫寨那幫賊人也真是太囂張了,那晚我給他們好一頓教訓,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強搶民女!」福琳道姑說著,忍不住瞪李十三一眼。「還好我來得早,及時救了你,否則我就失去你這個笨徒兒了!你中了七劫寨的迷魂散,再加上箭上的龍角毒,差點沒要了你的小命,現在還不快把藥給我喝了!」

    「慢點啊,師姐,好苦……」李十三被灰袍女子押著,硬是要她一口氣把光聞就知道苦的湯藥給喝完。「師父,你怎麼找到咱們的?」

    「哼!就知道你這傢伙依然不懂得辨認方向,那個樹林有那麼難走嗎?我早就在出口等著了,眼見好幾個時辰過去依然沒你們的消息,我只好帶著你師姐們一起進樹林找你,沒想到就遇見了一個小男孩,匆匆忙忙地拉著我求救。」

    小男孩?李十三一時詫異,卻又笑了出來。「你是說雍弟?韓雍?」

    「是啊。」福琳道姑在床邊坐下,探著李十三的脈象。「那小子可真沒禮貌,我跟他說我就是他要找的福琳道姑,結果他直嚷著不相信,他說福琳道姑好說也五、六十歲了吧,說我只是個小姑娘,當他妹妹還差不多,竟然說我冒充!」

    李十三有點無奈地一攤手。「這都得怪師父你規定咱們在人前都得喊你一聲『老人家』,他才會以為你年事已高了嘛,誰會相信名滿天下的福琳道姑只是個比我還小的十八歲姑娘。」

    「沒辦法,年紀太小,就是少了那麼點威嚴跟氣勢。」

    李十三忍不住笑,回頭看到南延芳安然無恙地坐在旁邊,心裡感到十分安慰,卻又忽然想起……「對了師父,子遙他……」

    「李子遙也沒事,他正在外頭幫陝西難民修建被黃河給衝垮的家園。」福琳道姑走到窗邊,托著下巴看著外頭正在搬運石塊的李子遙。「沒想到他這人看來像是個什麼也不會的紈-子弟,其實還滿能幹的嘛。」

    李十三呆了半晌,腦筋還沒轉過來。「你說他在--」

    「在幫陝西難民蓋房子啦。」福琳道姑打了個呵欠,慢吞吞地回答道:「這裡是陝西難民村,黃河氾濫衝垮了許多屋舍農田,這群人無家可歸又無米可食,所以我才會從長白山趕來這兒幫他們。」

    「那子遙幹嘛要--」

    「他說他不在意你是窮人的身份,就是堅持要娶你為妻!既然他這麼說,我就要他親身體驗一下什麼是窮人過的日子。我們打了個賭--」福琳道姑眉開眼笑的,十分興奮。「三天!只要他能與這些窮人一起過三天的苦日子,吃不飽、穿不暖,不但要做粗活,還不能洗澡,更別說穿乾淨的衣服,如果這三天下來他能做得心甘情願,眉毛皺也不皺一下,那我就允許你跟他回去成親。」

    「你就允許我跟他回去成親?慢著!」李十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他說他不在意我是窮人的身份?他怎麼知道--」

    「是你自己說出來的,可不是我。」南延芳端坐著,朝李十三冷冷道:「你在樹林裡中箭昏迷,自己不知不覺就把你的秘密全都說出來了。」

    李十三-住了嘴,錯愕萬分!不會吧?她自己說出來的?所有的秘密?

    「真沒想到會被子遙哥猜中。」南延芳冷漠依舊,表情似乎早就下吃驚了。「你果然是南明逍。」

    李十三慌得連忙伸手摸臉,摸到的竟是一片觸感柔軟、平滑自然的肌膚!

    「千叮嚀萬叮嚀,易容面具一碰鹽水就容易化去,你偏不小心。」福琳道姑責備著,表情卻頗為愉快。「我找到你的時候你的面具早就破破爛爛了,真面目露出了大半,李子遙想不知道你就是南明逍都不行!」

    「怎麼會這樣?」她明明沒有沾到鹽水的啊,她一直都那麼小心,怎麼會……

    「看不出來這個李子遙一臉風流,對你倒也真是情深意重了。他怕你中毒愈來愈深,竟然就用嘴幫你把毒血一口一口吸出來!真是有膽量啊,不過師父不是告訴過你,要吸血就用師父給你的吸血螅嘛,萬一你這個俊美非凡的李子遙因為想救你而中毒身亡,你會後悔萬分的。」

    他幫她吸毒血?他不怕嗎……傷口有毒,又那麼髒,而且還是傷在--

    李十三的臉迅速竄燒起一片火紅!「什麼?」

    「是啊,他脫了你的衣服,幫你料理你胸口上方的箭傷,親自幫你把毒血吸出來。」福琳道姑笑得很曖昧。「幸虧我及時趕到,否則連他也跟著你中毒身亡了。」

    李十三想像一下當時的情景,她只記得當她倒在迷霧之中,李子遙衝進來抱住她,後來……她好像說了好多話,身子覺得好累,心裡卻有鬆一口氣的感覺……是因為她終於把秘密說出來了嗎?

    「好了,現在懊惱也沒用,事情發展至此,我倒替你挺開心的。」福琳道姑拍拍李十三的肩,認真地道:「十三這個名字是我給你的,李這個姓卻是你自己選的,連化名都還要牽掛著他,如今他都追你追到這兒了,你還想逞強什麼?」

    「可是……」李十三摸著自己真實的臉,還是好猶豫。「我沒把握……」

    「你剛剛作夢的時候就很有把握啊,怕什麼?以前你是一個人無依無助,但現在不一樣了,天塌下來都有師父給你撐著,你還不放心?」福琳道姑一把拉起了李十三,將她拉到窗邊。「你看,那個渾身塵上、揮汗如雨的就是李子遙。你昏睡了五天,今天才醒來,他可是已經在這兒過了五天的窮苦日子,每天只有一頓飯吃、沒水洗澡,還得天天幫難民蓋屋子。我本來也以為他肯定受不了,會半途而廢,可是他不但沒有,三天期限過去了,他也沒立刻變回公子爺,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要等到你醒來,親眼看到他的努力,他真的可以為你改變成見。」

    李十三望著李子遙被日頭曬得變黑的肌膚,看他和一個他平常連一步也不願多靠近的粗漢子共同搬運著土石,不但臉上沒有嫌惡的表情,還在那粗漢子拍拍他的肩頭時報以淺笑。這根本--已經超出他的限度了!她是希望他能接受她,不要看不起窮人,可是她沒想到他會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我說過,如果你能說服子遙哥願意跟窮人平起平坐,還親口說他願意娶窮人的女兒,我就不會阻撓你們。」南延芳在李十三身後說著,李十三轉身看她,她卻迅速掉過頭。「你別會錯意了,其實我根本不想放棄!要不是因為我六年前曾答應過你,你又為了救我而中箭,害我欠你一份恩情--」

    「延芳,你是我妹妹,你不欠我什麼啊……」

    南延芳手緊抓住裙擺,沉默半晌,卻又放開。「子遙哥他--這些年來始終對你念念不忘,就算我對他再怎麼好……反正,你最好趁著我還沒改變心意之前,趕快去見子遙哥吧!他一直在等你醒來,想必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福琳道姑證賞地看了南延芳一眼,又催著李十三:「你妹妹都這麼說了,你還擔心什麼?」

    「師父,我……」

    「你放心,這幾天來,他的眉毛真的皺也沒皺一下。」福琳道姑望著李十三,意味深長地笑了。

    眼前那張睽違了六年的小巧圓臉依舊明艷動人,雙眸裡的耀眼星光使得天邊的日頭都黯淡了,身上的殷紅衣裳和頭上的包包頭如此熟悉,此刻那個叫他情牽六年的佳人就站在他眼前,他卻有些分不清是幻是真?

    「小南?」李子遙驚訝地連手上的鋤頭都掉了。再回神,他手忙腳亂地連忙用綁在腰間那條髒兮兮的布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你……醒了?好點沒?胸口還疼不疼?」

    胸口上的傷……南明逍臉上一熱,胸前似乎也跟著熱起來。「我沒事了,我來是要謝謝你……」

    「呃……」李子遙吸吸鼻子,有些不安地摸著臉。「你師父都跟你說了?當時……情況危急,雍弟這傢伙又不見蹤影,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千萬不要介意--」

    什麼?他幹嘛臉紅啦?害她也跟著慌……

    「不是的,我是要謝謝你為了證明你能接受窮人而做出的努力……當然,你幫我吸出毒血的事情,我也很感謝……」

    南明逍愈說愈小聲,低著的臉上卻不自覺浮出笑意。其實她一看到李子遙慌張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偏偏他又特別容易在她面前心慌意亂。

    「其實……我也滿心虛的。」李子遙雙手交疊在胸前,看來有些窘迫。「今天是因為是你……因為你我才這麼做的,否則我可能一輩子都是那種養尊處優、不知道什麼叫吃苦、走在路上看到窮人只知道迅速走避的--混蛋公子爺。」

    南明逍一笑,抬眼看他。「你說得好貼切。」

    李子遙臉一紅,忽然覺得在她的注視之下,竟有些抬不起頭……他小李爺也有抬不起頭的時候?

    「你師父跟我說,喜歡一個人就得喜歡她的全部,她的背景、她的過往,全都要包容,但光是嘴上說說不夠,唯有親身體驗,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能有多喜歡那個人。所以你師父一提出那個要求,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剛開始做很不習慣,別說皺眉了,常衝動得差點就破口大罵,幸虧我忍住了……久了以後也就習慣了,反正已經渾身髒成這樣,大夥兒都一樣,還計較什麼?」

    南明逍看著李子遙,他的臉有些曬黑了,露在外面的胳臂也是,和以前那個俊美白皙的公子爺不太像,但是做過粗工後的手臂顯得精瘦而有力,臉龐沾了點泥土卻帶著陽光的味道,她看得竟有些著迷起來……

    「那日在春來酒館,聽你和那群人聊天,發現原來真的有那種就算沒財沒勢,也能樂天知命過日子的人。起先我覺得那種人多半是在安慰自己吧,看著別人穿好吃好,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但這一路走來陝西,見到的平民小戶更多了,我漸漸發現,假如我不要一看到他們就立刻嫌惡地轉開視線、能多看他們一會兒,就會發現他們其實沒那麼礙眼。他們的衣服雖舊,但不一定髒;孩子們雖然沒得蹴鞠,可蹲在地上堆沙子也能玩得很開心;丈夫雖然只是個窮樵夫,太陽一下山,做妻子的依舊欣喜地迎接他回家吃晚飯……」

    李子遙看向不遠處,一對難民夫婦正一起分著一顆饅頭吃,雖然看來很疲憊,但依然鶼鰈情深。

    「明明沒錢,明明很多不如意,為什麼還能笑得這麼開心?我苦思不解,直到你師父告訴我,不過就是簡單的四個字--知足常樂。」李子遙說著,卻又苦笑:「我才發現我不得不佩服那些懂得知足的窮人,就連我這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富貴子弟都還常常感到不滿足,何況是他們?光憑這點,我就輸了,哪裡還輪得到我看不起他們?」

    南明逍見他說得認真,心中柔情一動,忍不住牽住他的手。「師父真厲害,如果讓你早點遇見她,我也許就不用逃了。」

    李子遙一愣,隨後滿臉的惱怒:「你本來就不應該逃!你什麼都不跟我說,有問題不找我解決,就知道自己逃走!你的身世,我都聽延芳說了,真是愈聽愈生氣!你要嫁的人是我,那麼怕別人在意你的身世,你問過我在不在意嗎?」

    「我是問了……」南明逍知道自己的膽小實在是不應該,只好小聲囁嚅著。「但是不敢說得太明白,我怕萬一你真的無法接受我,會像拒絕那個想要嫁給你做妾的窮丫頭一樣……」

    什麼做妾?什麼窮丫頭啊?李子遙壓根沒放在心上的事就會完全想不起來,他不禁氣她幹嘛記著這些瑣碎的小事!「你真是--」

    「啊--」南明逍一聲驚呼,下一刻便已被李子遙拉進懷抱。

    「莫名其妙!」李子遙懊惱地把臉埋進她的發,藏住了他的臉紅心跳。「我之前說過了!只要你是那個從小跟我牽著手長大的南明逍,我就要定你了!就算你不是真的南家千金我也不在乎,我喜歡小南,是因為小南就是你!懂不懂?因為是你,我才會喜歡!」

    李子遙的手臂整個環抱住她,堅定得不容她逃脫,卻也溫柔得顧及她的傷而小心翼翼。「如果是別人,就算她是當朝公主,我也不要,你懂不懂……」

    懂不懂?她懂的……窩在他胸前,聽著他有些急促的心跳,牽動了她嘴角的笑意,也牽動了心中的甜味,她只覺得他的胸膛大概是這世上最溫暖的地方吧……

    雖然捨不得放開,但是接下來的話她一定要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出來,只好稍稍推開兩人的距離。

    「我的身份,雖然不能跟你門當戶對--」見李子遙焦急地想要反駁,南明逍連忙笑道:「可是,我想過了,我應該要讓自己變得更好、更優秀,這樣才能與你匹配,而不是一直感到自卑、只知道要逃跑,否則我豈不也成了看不起窮人的--混蛋千金小姐了嗎?」

    「你已經很好了!」李子遙說道,認真又埋怨的眼神令她覺得……幸福。

    「我知道。」她又窩回了他的胸前,自己抱緊了他暖呼呼的身子,得意地笑…「而且闖蕩江湖了六年再回來,又變得更好了!還多了個李女俠的封號!」

    她親暱的舉動惹來不少注目,但卻又讓李子遙捨不得推開。「面具都拆了,你也願意回復本名了吧?」

    「這名字有很大的意義呢,姓李是因為你……」南明逍的話讓李子遙連耳根都紅了,心中卻覺得無比踏實。「十三是因為我是師父她老人家的第十三個徒弟!」

    「老人家!你還想騙我多久啊!」韓雍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怒氣沖沖地拉開了他們。「你那個『老人家』師父要我過來叮嚀你們,要抱,就到沒人瞧得見的地方去抱,就算是濃情蜜意也別太囂張了!」

    才被拉開擁抱,南明逍連忙又牽住了李子遙的手,笑瞇瞇地朝韓雍道:「雍弟,我師父欺負你了嗎?」

    「欺負我?就憑她那個小丫頭?過八百年再來吧!」韓雍氣呼呼地道,瞄了一眼南明逍,又是一陣數落。「南姑娘,你真沒義氣!何苦帶著面具把咱們騙得團團轉呢?不過你師父教你的易容術也真神奇,不如你教教我吧!」

    「我易容有我的道理,你學易容要做什麼?」

    「我看多半是為了躲避韓夫人的緊迫盯人吧,誰不知道韓夫人對她這唯一的兒子是疼得要命,恨不得天天鎖在身邊,半刻也不讓他離開視線。」李子遙懶懶地一揚鳳眼,臉上立刻又出現他那股風流跌宕的氣息。「我說雍弟,咱們這趟也出來個把個月了,你娘親昨日又捎信來,說你要是再不回去,她就親自幫你挑一門媳婦--」

    「什麼!」韓雍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她怎麼能這樣?二哥,既然已經找到了小南,咱們快回去吧!」

    「回去?我還沒這打算啊,這些年都是福琳道姑替我照顧小南,我還想多跟她聊聊,還有這些難民的屋舍也還沒蓋好……」

    「二哥!」韓雍抓著頭大聲苦喊:「你不能過河拆橋啊!你找到小南就幸福了,那我呢?這些難民有沒有房子住會比你最親愛的小弟的終身大事來得重要嗎?」

    「那是當然。」李子遙完全無視韓雍幾欲昏厥的表情,倒是握緊了南明逍的手。「多虧福琳道姑的教導,現在這些窮苦人在我眼中的地位可是大不相同了。你說是不是啊,小南?」

    「是啊。」南明逍笑意盎然,只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幸福的從前。「子遙說得沒錯,只好委屈雍弟你了!」

    屋外,他們三人又像過往一樣的笑鬧著,然而在屋內,南延芳靠在窗邊,遠遠地看著他們三人嘻笑,看著李子遙與南明逍緊緊交握的手……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福琳道姑來到她身旁,輕聲說著。「李子遙並不能成為你幸福的歸宿,你應該早就很清楚。有些事強求也沒用,又何苦讓自己的日子難過?」

    「我也知道……」南延芳垂了眼瞼。「只是始終不甘心放手。」

    「現在正是放手的好時機,聰明如你,不會這麼看不開吧?」福琳道姑笑道:「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等你遇見真的對你有情的人,就會知道今日的放手絕對是值得的。」

    南明逍等四人拜別了福琳道姑後便離開了陝西,或舟或車,又是一番長途跋涉才回到蘇州。此刻馬車停在南府大門口,南明逍坐在車上,難掩緊張的心情。

    「明逍姊姊。」南延芳見她如此忐忑不安,勉強勸解著。「如果你還是不敢,我可以替你跟爹保密,爹那麼疼你,咱們都不說,他也不會懷疑你的身世的。」

    「延芳,你真好。」南明逍感激地握住南延芳的手。「但我想過了,我絕不要跟娘一樣一輩子活在謊言之下,抬不起頭。我希望爹能接受我,就像你能接受我這個姊姊一樣。」

    南延芳表情僵硬地抽出手,又換上冷漠的口氣。「你別老是說得那麼親熱,我是為了讓子遙哥高興,才勉強叫你一聲姊姊--」

    「沒關係!」南明逍忍不住伸手抱住她,滿臉感動。「沒關係,我都瞭解!」

    南延芳尷尬地紅了臉。「你……放手啦,別動不動就拉拉扯扯……」

    「是啊,小南,如果你很需要溫暖,不如來到我的懷抱吧。」李子遙慵懶又溫柔的聲音在南明逍耳後響起,聽得她心中怦怦然!她一個轉身,真的就埋進了李子遙溫暖的胸膛裡。

    「子遙,你變了,以前我只要牽你的手你就會臉紅,現在倒會說些露骨的話來鬧我。」她滿足地感受他身子上的熱度,方纔仍有些發虛的心裡跟著填進了不少勇氣。

    「分別六年,你變得厲害了,我怎麼能沒成長?」李子遙收緊手臂,慶幸她沒發現他其實還是紅了耳根。

    真是糟糕,他真的一點進步也沒有,一看到她的眼睛就方寸大亂,一碰到她的身子就臉紅心跳!他這男子漢是否太沒用?他的弱點未免太好找?

    「這兩個人真是讓人受不了,以前就這樣,老不顧人前人後的,現在還是這樣。」韓雍歎口氣,搖搖頭。「算了,看在你們久別重逢、乾柴烈火,我這孤家寡人的雖然很感傷,但實在不好意思在這兒殺風景!」

    南延芳見韓雍掀了車簾下車去,急忙跟著下車。「別留我一個,等等我!」

    「子遙,你身子好熱呀。」南明逍奇怪地想抬頭看他,但李子遙卻連忙加深了擁抱,聲音聽來有點慌張。

    「可能是因為等會兒要親自拜見岳父,讓我有點緊張吧。」李子遙撫著她的發,思緒有點飄渺。她雖然已經不小了,但是綁上這兩個包包頭卻俏麗依然,跟當年那個十八芳華的小姑娘沒有多少差別。等他們倆成親後,她就該拆下這兩個包包頭,換成婦人的髮髻……「小南,我爹不久後就會辭官了,官場難行,他年紀也大了,是該回蘇州享幾年清福。只是到時候我就再不是官家少爺,頂多是元福樓茶館的少當家,如果你早點嫁給我,至少能當幾年官夫人過過癮……」

    「那有什麼關係?」南明逍伏在他胸前,靜靜聽著他的心跳。「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官家小姐,你如果不是官家少爺,那咱們這下可真是門當戶對了。」

    李子遙聽了一笑。「看來我畢竟還是沒能完全拋棄成見,你師父要是知道了一定又要臭罵我一頓。」

    「多年的想法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改,我師父就常常說我看起來一點江湖人的樣子都沒有,當了十八年的千金小姐,養成的那些習慣也是改不了。」南明逍有點無奈,卻又開心笑道:「如果能當元福樓的老闆娘也很好,以後就能常常碰見衛大哥跟流光姑娘了。」

    「你真容易滿足。」李子遙擁緊她。「讓我鬆了一口氣。」

    「我也很能知足常樂的嘛。」南明逍笑著,眼裡的星光卻又黯淡了幾分。「我現在只擔心,萬一爹知道了我不是他親生骨肉的事,他會不會……」

    「你放心,我陪著你,就算你爹真的不肯接受--」李子遙眼裡滿是溫柔,聲音卻很堅定。「那也還有我--完全接受你的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用再一個人逃跑了,只要轉身往後看--我都站在那裡等著你!」

    南明逍心口一熱,明明是很高興的,鼻頭卻泛上一陣酸意。「一定嗎?」

    「一定。」李子遙見南明逍抬起了頭,臉上表情似哭似笑,不禁好笑。「你的臉怎麼看來這麼怪,到底是要哭還是要笑?快選一個呀。」

    「我就是--又想哭又想笑啊!」

    李子遙見她可愛又可憐,一時情不自禁,忍不住傾身靠近了她的臉--

    那一刻,南明逍以為他就要吻她了,心裡像是打大鼓般的狂跳不已,閉上眼緊張得等半天,他的吻始卻終沒落下。

    「怎……怎麼了?」雖然很尷尬,她仍忍不住睜眼問道。

    李子遙幽黑的鳳眼溫柔地望著她,看得她心中似火燒呀燒……

    「小南……」

    「什……咳!什麼?」呃,她怎麼慌得連聲音都變了?

    「我可以……」李子遙的臉靠她好近好近,不但眉眼的線條好看得太過頭,連他薄薄的唇瓣此刻看來都--充滿了引誘啊。「我可以吻你的眼睛嗎?」

    南明逍呼吸一窒!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她竟就自己湊上臉,吻住了他的唇!

    「嗯……」雖然感覺好舒服,但是……「啊!」當理智重回南明逍的腦子時,她慌得連忙一把推開同樣滿臉邇紅的李子遙:「對、對不起!」

    他是正人君子,連親她的眼睛都要先問過她,她竟然不要臉地直接偷襲他的唇!

    「唔……」李子遙雖然錯愕、雖然臉紅,但他也欣喜如狂、受寵若驚啊……他搖頭,卻在笑。他再次靠近了南明逍,托住她的小巧圓臉,這回他的笑眼看來誘人又壞心!「不用對不起,我可是隨時歡迎你。不過這回,讓我來主導吧--」

    「你這假冒南家小姐的野丫頭竟然敢回來?」南夫人尖銳的喊聲直直衝進南明逍耳裡。

    她雖然已經準備好了,但面對南夫人來勢洶洶的怒罵聲,仍不禁呆在原地。

    「娘!」南延芳不可思議地跑到了南夫人身邊,看了一眼同樣坐在廳上的南家老爺,錯愕地小聲說道:「你怎麼這麼說?爹就在旁邊--」

    「哼!我就知道李子遙這一趟會生出許多事來,幸好我早就把那死丫頭不是大姐親生的事情告訴老爺了!」南夫人尖酸刻薄地指著南明逍罵道:「一百兩銀子買來的野種,還有臉回來這裡?你以為老爺還會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嗎?別再異想天開了!老爺,這野丫頭在南府騙吃騙喝了十八年,如今還這麼不要臉的--」

    「不許再說了!」始終沉默著的南老爺忽然忿而拍桌,大聲喝止了南夫人。

    廳堂陷入一片膠著的寂靜,沒有人敢說一句話。南明逍深吸口氣,再看一眼李子遙,他悄悄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掌傳來了力量,讓她勇氣倍增!她走上前,跪在南老爺面前。

    「爹,我不該騙您,六年前我一知道這件事時,就應該據實以告,而不是一走了之。我雖然不是您的親生女兒,但終究是您養大的,南家的女兒不會是個膽小怕事的--」

    「我錯怪了你的母親。」南老爺抬起頭,老邁的臉上卻有南明逍下曾見過的淚痕。「自從你出世,她一直活在謊言的陰影之下,而她會撒謊,都是我給的壓力、南家給她的壓力!她痛失骨肉,又有苦難言,我還因為厭惡她成天愁眉深鎖而冷落她,讓她獨自承受,最後抑鬱而終……」南老爺掩住臉,終於哽咽。「她不該瞞我的……」

    這就是為什麼夏嬤嬤老叮嚀她,小南愛笑,爹才愛看,千萬不要像娘那樣……

    是後悔,也是感歎,南明逍紅了眼眶,淚水滾落臉頰。「爹……」

    「我養了你十八年,你這輩子除了我沒喚過別人一聲爹,六年前你半夜失蹤,令我痛心萬分,如今好不容易你回來了,我豈會就此捨你不顧?」南老爺走上前,扶起南明逍,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失去你娘,已是爹最大的遺憾,爹不能再失去你。況且十八年的情份,又豈是一句你不是我親生骨肉就能磨滅的?明逍……我的女兒啊……」

    「爹!」南明逍再也忍不住,與南老爺相擁而泣。「娘從不怪你的!真的……」

    「你以前是南家大小姐,以後也是,誰也不能改變這件事,知道嗎?只要有人再說明逍不是南府千金,我就把那個人趕出去!」

    南夫人正欲出言反對,卻被南延芳拉住。「娘,爹都這麼說了,你放過她吧。」

    南夫人聽了更是氣惱。「你瘋啦!她是南家大小姐,你就別想嫁進郡王府了!」

    「你--」南延芳氣惱地甩開南夫人。「難道全天下男人我就只能嫁他一個嗎?未免太瞧不起人了!我現在告訴你--我不嫁子遙哥了!」

    「不嫁?」

    「是啊,南二小姐說得很清楚了,她不嫁我,我也不能娶她,因為我這輩子非小南不娶。」李子遙氣定神閒,又朝南老爺恭敬說道。「南大人,我把小南帶回來了,順道跟您請示,我與小南這樁親事拖了六年,如今也該有個了結,近日家父就會前來與您議定大婚事宜,不知大人您意下如何?」

    「這是當然,老夫等待這天也很久了,你與明逍的事這幾年在蘇城也傳得熱熱鬧鬧,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蘇城佳話,這樁婚事一定得辦得盛大些才好。」南老爺擁著依舊像是小女兒般窩在他懷裡的南明逍,寬心笑道。「有小李爺照顧小女,老夫也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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