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熒國 啟聖元年
夜涼如水,濃密的黑雲遮住了明月,寂靜的山間惟有晚風拂動樹枝所發出的沙沙聲。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驀地踏破重重夜幕奔馳而來,只見一匹千里良駒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前奔馳,馬背上的男子則以精湛的騎術駕馭著它前行。
瞬間,又一陣雜的馬蹄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那名男子隨即陷入重重包圍中。
「南宮漾日,你還想逃到哪裡去?」帶頭的士兵嘲笑著。
南宮漾日只能含恨咬牙。
甫登帝位的他今日不過想出來散個心,沒想到竟會遭到暗算!「你們這群叛徒,待朕回到宮裡……」
「你以為你還回得去嗎?啐。」士兵又繼續嘲笑他,「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南宮漾日輕歎一聲,難道這就是他的結局?他不甘心啊!貴為皇帝的他怎能在此束手就擒,死於這班小人之手?
一轉念,他拔劍出鞘用力猛揮,企圖將面前的人牆擊退。
沒料到他會如此頑強的反抗,士兵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一個不留神竟讓他突圍而出。
「該死的!」帶頭的士兵趕緊架好弓箭,對準他胯下的馬射去。
馬兒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嘶後不支倒地,在它背上的南宮漾日被狠狠地拋到草叢裡。
「南宮漾日,這下子你可……南宮漾日!」帶頭的士兵撥開草叢後居然不見他的人影,恨恨地猛揮劍亂砍草叢,卻還是什麼也找不到。
「可惡,我們走!」帶頭的士兵躍上馬背,迅速離開現場。
在他們離去後,烏雲散去,皎潔的月光將大地照得一片明亮。
「朕……朕要回宮。」趁著黑夜與草叢的掩護而逃過一劫的南宮漾日勉強起身,朝著附近人家的方向走去,走沒幾步身上的傷痛便發作。
「可惡!」他蹙緊眉頭,強忍疼痛拖著腳步向前走,卻感覺雙腳逐漸無力,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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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光特別明亮,乍然夢醒的柳若梅走到窗邊,凝視那灑了一地的皎潔月色,竟然捨不得再度入睡。就在此時,她彷彿聽到有陣沉重的喘息聲傳來,聲音由遠而近,她立刻屏氣凝神地聆聽四周的動靜。
叩、叩!
有人在敲門!因為緊張,她的心跳急速加快,她深呼了一口氣極力保持鎮定。
只要不理會那人就行了,他應該會自己離開。
叩、叩!
那人敲門的手勁加大,柳若梅擔心熟睡中的父親會被吵醒,鼓起勇氣離開房間,來到大門前。
「是誰?」她低聲詢問,半夜三更會擾人清夢的不速之客究竟是誰?
叩、叩!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只是再度用力地敲著門扉。
該怎麼辦?柳若梅輕咬下唇,終於將大門打開。
「你是……」
她的疑問還來不及出口,站在門前的南宮漾日扶著受傷的臂膀就這樣跌跌撞撞走了進來,似乎就要昏厥了。
「公子,你振作些,公子!」柳若梅察覺到他身上有傷,此時她突地聽到不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響。
「他一定還在這裡!」
「分頭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名陌生男子有生命危險!意識到這點,柳若梅趕緊在他耳畔低聲問道:「公子,你還能走嗎?」
南宮漾日勉強點點頭,但雙腳卻無力地跪下。
這是生死攸關之際,顧不得男女有別的柳若梅將他攙扶到房中,腦中開始思索著該怎麼救他一命。
「有了!」她想到一個好方法,這樣做的話,他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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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南宮漾日的士兵不由分說地撞開柳家大門,一群人就這樣衝進屋裡。
「各位大爺,還請高抬貴手……」被驚醒的柳父走到大廳,一看見這群人,他以為是強盜,趕緊衝到門前阻止他們的搜索。
「讓開!」帶頭的士兵一腳將他踢開。「給我搜!」
一聲令下,所有士兵開始鉅細靡遺地搜尋南宮漾日的蹤影,其中幾名士兵則逕自走向柳若梅的房間,並將門撞開。
「哎呀!」躲在屏風後的柳若梅一手護住胸前,嗲聲嬌嗔道:「大膽狂徒,竟敢私闖民宅偷窺本姑娘沐浴,該當何罪!」
在士兵眼中,燭光掩映下的柳若梅的確是寬衣解帶準備入浴的樣子,更何況她的面前還擺了一個浴桶。
「抱歉,我們……」原本想轉身離去的士兵突然感到不對勁,又朝屏風走去。「職務所需,還請姑娘見諒。」
沒想到這些人居然一點禮貌也沒有,柳若梅心急地把南宮漾日藏在木桶裡,現在該怎麼辦?
救人要緊!她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名節,於是咬緊牙關褪去外衣便進了浴桶。
浴桶裡的水溢出了些,蕩漾的水波讓南宮漾日頓時清醒,他抬頭瞄了一下眼前的情勢,立刻將身子沉入桶中,但猛驚般的雙眼仍盯著柳若梅在褻衣包裹下那姣好的體態。
柳若梅沒注意到他已經清醒,將身子向他貼近些,以求完全遮蔽他的身影,在士兵接近時邊用手撥水邊大喊著:「登徒子!」
見到眼前這一幕的士兵,這才相信她確實在沐浴,道了歉之後便轉身離去。
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後,柳若梅這才鬆了口氣,迅速起身褪下濕淋淋的褻衣,再將外衣披上。
幸好這陌生男子沒醒來。
正當她慶幸之際,南宮漾日突然開口:「姑娘真是冰雪聰明!」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一來不及繫好腰帶的柳若梅一雙小手急忙拉住前襟,如果他一直都是清醒的,那她的名節不就……
南宮漾日沒有回答,只是給了她一個神秘的微笑,深邃的眼眸中流露難讀的心緒。
他仔細打量著她,只見她的肌膚白裡透紅,幾綹沾濕的青絲垂在額前,水汪汪的大眼有著天然聰慧的光芒,如象牙雕刻般細緻的鼻子襯著微微顫抖的兩片鮮嫩紅唇,可以算得上是美人。
不過,像她這樣的女人後宮裡俯拾皆是。
「我……我去幫你拿件衣服來換。」柳若梅猜不透他的心思,立刻轉移話題想逃避尷尬的氣氛。
「不用了。」南宮漾日從桶中起身,一身衣裳已經濕透,但他絲毫不以為意。
經過休息後,他的元氣已經恢復大半,現在他滿腦子只想著自己被追殺之事,等他回宮後一定要徹查這件事,看是誰膽敢弒君謀反!
「你要走了?」柳若梅擔心地問,他身上的傷看起來還是很駭人呢!
南宮漾日點點頭,他突然想到應該給她一個信物,讓她日後能夠進京領賞。
該拿什麼給她呢?南宮漾日無意間觸到懸在頸上的玉麒麟,那是南熒國的紋章,只有王族才配攜帶。
一時之間,南宮漾日也想不到有什麼更好的東西可以當作信物,於是順手將玉麒麟從頸上解下交給她。
「如果日後你有緣到京城,就將這信物交給京兆尹林大人,他會給你賞賜的。」
語畢,他毫不眷戀地朝門外走去。
但他還沒踏出房門就被柳若梅喚住:「慢著!」
「還有什麼事嗎?」南宮漾日回頭,眼神是絕對的威厲。
「你……你到底是誰?」柳若梅從他身上感受到無比的壓力與一股霸氣,彷彿他是個地位崇高的皇親國戚般。
「你不需要知道。」南宮漾日冷漠地道,隨即邁開腳步迅速離去。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柳若梅握緊玉麒麟,又是懷疑、又是心驚地看著上面所刻的「南宮漾日」四個字。南宮是皇族的姓氏,剛才那人是皇室裡的一員?
柳若梅搖搖頭,難怪他會這樣狂妄、目中無人!
她再仔細檢視手中的玉麒麟,它雕得可真精美,讓她愛不釋手,她決定將它掛在自己頸子上。
至於那個男人嘛!反正她也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不管他有沒有看到她身子,她都會把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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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宮女在周貴妃的帶領下曼妙地旋舞著,觀賞著這場表演的南宮漾日卻緊皺眉頭,魅惑的樂音不停地傳入他耳裡,但他一點也不感到快樂,反倒不時憶起在宮外救他的女子的容顏。
原本以為她姿容平庸,根本不值得貴為天子的他注意,誰知道回宮後,他卻滿心惦記著她。
豈有此理!他拿起面前的酒杯,狠狠地將酒一口飲盡,強烈的醇酒滑入咽喉的瞬間,他又想起了她。
「皇上,臣妾為您……」周貴妃察覺他的酒杯空了,於是停下腳步走到他面前為他斟酒。
聽見周貴妃的軟語呢喃,他冷不防地握住她的手,將她一把摟進懷中盡情地愛撫。
倒不是他對她有多中意,只是現在的他需要慰借。
「皇上……」周貴妃未曾看過他如此急迫,但仍主動引導他的手撫上她半掩的酥胸,使出渾身解數想討他歡心。
南宮漾日沉溺於強烈的情慾中,在吻了一陣後猛然睜開眼睛,周貴妃狐媚的樣子讓他的意識在一瞬間回到腦中。
天啊,他在做什麼?
他嫌惡地將周貴妃推開,開始整理自己的衣著。
「皇上?」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周貴妃嬌滴滴地喚道,她只知道他先是急著想要她,現在卻又狠心地推開她!
「繼續跳舞!」南宮漾日冷酷地下了命令,拿起放於面前的酒一口飲盡。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怎能為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平民女子牽掛至此?
越是想逃避這種念頭,那女子的影像就越是浮現在他腦侮……不,她根本就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讓他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他忍不住拍案怒吼:「停,全都退下!」
所有人都被他這聲怒吼嚇傻了,他們只知道他在遭暗算前即使脾氣不好,還會想辦法克制,這次回宮後不僅脾氣變得更差,喜怒無常的個性更讓人不敢領教。
「朕的話你們當成耳邊風嗎?真是豈有此理!」南宮漾日把內心的鬱悶完全發洩出來,其實他氣的是自己,為什麼要為一個平民女子失魂落魄!
宮女趕緊退了下去,不想自討沒趣的周貴妃也想乘機溜走。
「慢著。」他現在需要女人的慰藉。「你留下來,今夜侍寢。」他指著周貴妃命令道。
周貴妃接到這突如其來的命令真是喜出望外,這是皇上回宮以來第一次命人侍寢呢。
「是!」她柔聲應道,對於他剛才的唐突一毫不在意。
「為朕寬衣。」
南宮漾日坐在龍床上,讓周貴妃為他卸下一層又一層的衣裳,心裡卻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女子走出浴桶時披衣的模樣。
「夠了!」他狂吼一聲,將還沒脫下衣服的周貴妃拉到龍床上恣意親吻,粗暴地撕裂她精美的綢衣,殘忍地侵略她的身體。
「皇上……」從未受到這等情慾衝擊的周貴妃口中不由自主的逸出嬌吟,雙手抓住他的肩,在他肩上烙下幾道鮮明的指痕。
此時的南宮漾日已經忘了自己身在皇宮,忘了和自己交歡的對象是周貴妃,他腦中浮現的淨是那女子驀然回首、幾綹沾濕的青絲垂在額前的模樣,還有她眼中流露出的慧黠。
他在激情中睜開眼睛,當見到周貴妃欲仙欲死的表情時,不禁更懷念那女子微微顫抖的紅唇。
「滾!」他毫不留戀地推開周貴妃,一腳將她踢下龍床,厲聲命令道。
「皇上?」周貴妃跪在床前,她真的不曉得今天自己做錯了什麼,皇上為何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她?
「朕叫你滾,你是沒聽到嗎?滾!」
心不甘情不願的周貴妃不肯走,她噘著小嘴嬌嗔道:「皇上自從上次出宮遭人暗算後,回宮來便把臣妾們當狗,不當人看了!」
「你說什麼?」南宮漾日起身瞪著她,沒想到她竟敢頂嘴。
周貴妃原本還想回嘴,但在他冰冷而威嚴的怒視下心生膽怯,不敢再說下去。
「如果你沒別的事情就滾吧!」南宮漾日逕自躺下,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臣妾告退。」周貴妃只好恭敬行禮,黯然地退出寢宮。
周貴妃離去後,南宮漾日忍不住又開始苦惱。平常只有女人向他獻媚的份,且他一向將女人當成洩慾、生產的工具,絲毫不以為意,怎麼今日一個長相平庸的女子竟惹得他心神不寧?
為了弄清楚原因何在,他決定接她進宮,和她好好相處一陣子以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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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南宮漾日親自帶著大批人馬來到他與她相遇的地方,那間木屋仍在,但在一陣敲門後卻無人來應門。
等敲過第三次門後,他再也忍不住了,於是示意手下將門撞開。一進屋裡,他發現這裡和他上次見到的情形已經不一樣,神案上空無一物,彷彿早已無人居住。
這是怎麼回事?
「搜!」他一聲令下,所有手下開始在屋子裡前前後後搜尋一遍。
但屋子裡確實空無一人。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該不會是他遇上了妖怪吧?
「或許她真的是妖女吧!」南宮漾日簡單下了個結論,不這樣想又該如何解釋她的失蹤,還有對他勾魂攝魄的魅力?
「回宮!」南宮漾日揮揮衣袖,既然尋不到她,那就將他們的相遇當作是一場夢吧!而他卻沉淪在這場夢中,難以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