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五光十射的雲頂賭場,數不盡的人頭在賭桌前鑽動,顏如玉覺得這裡好像是電影裡才有的情景。
這是她第一次踏進賭場,她就像個鄉巴佬到處張望、觀看。
看到有人贏錢興奮地大叫,也看到有人輸錢而垂頭喪氣,有喜有悲是賭場裡兩極化的情緒。
她先前還覺得奇怪,為什麼林齊修會給她一千元美金當旅費,現在她終於明白她的用意了。
她問過胡俊凱,他說除了雲頂賭場之外,哪兒都不去,這五天她要跟著眾人一樣在賭場裡度過。也就是說,她這一千元美金除了上賭桌之外,根本就無處可花,更別提買什麼紀念品了。
林齊修怕她捨不得賭,就自掏腰包讓她可以上賭桌廝殺一番。
她從沒賭過,也沒想過要賭,今天來這裡似乎是來錯了。
為了要消磨多餘的時間,顏如玉在各式各樣的賭局前觀望,看別人如何壓注賭輸贏。
黑傑克就是所謂的二十一點,她以前看同學玩過,只要補牌後不要超過二十一點就行了。
這個還滿簡單的,她會玩。
輪盤就是看鐵珠落在哪一個號碼,壓到那個號碼的人就可以贏錢,只是壓注的選擇太多了。
可壓單數、偶數,但是,賠率是一賠一,這種的賠率太低了。
若是壓區間號碼,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機會能贏錢;賠率當然也不高。
賠率最高的當然是單壓一個號碼,但是贏錢的機率卻只有微乎其微的三十八分之一。
顏如玉是看懂了,但她卻沒有多大的興趣,因為她不是那種會幸運壓中那三十八分之一的人。
她繼續轉往下一個賭桌,在眾多的人群後方,她得要踮起腳尖才勉強看得到賭桌上的情況。
喔!原來是賭骰子啊!
三顆骰子在骰盅裡轉動,莊家在開盅前一定會說:「買定離手!」看到眾人不再改變壓注後,他才一鼓作氣地掀開骰盅。
當骰盅掀開的那一剎那,就會聽到興奮的尖叫聲及哀號的慘叫聲。
這種賭法和輪盤差不多,只是後者壓的是號碼,而前者壓的是點數。
規模最大的就屬「吃角子老虎」了,一整排的賭博機器,不時會聽到銅板由機器裡掉下來的聲音。
這種吃角子老虎的賭博機器最常見的就是「水果盤」及「賓果」這兩種賭博遊戲了,只要按鈕就能下賭注,實在是既簡單又方便,而且一人一機,也不用跟別人爭搶著下注。
看到有人笑瞇瞇地捧著大把的代幣,有人專注地盯著旋轉的燈光看結果,有人氣憤地用力捶打著機器,更加有在背後觀賭的人熱心地指點正在下注的人。
她噙著笑緩緩地由眾人的背後走過。
顏如玉花了近二個小時將整個賭場逛遍了,她覺得賭場就像個大熔爐,它不但是中西合璧,還結合了傳統古曲及現代科技,成就了集矛盾與協調於一身的賭博文化。
看到眾人賭得不亦樂乎,始終冷眼旁觀的她是個異類。
要下場賭一把嗎?顏如玉不賭的決心有點動搖了。
這一千元的美金折合台幣不過三萬多元,對孤兒院的幫助並不大,頂多只能加加菜、買買民生用品,兩三下就用完了。
若是她上牌桌賭一賭,賭贏了,就有更多的錢來幫助孤兒院;萬一不幸賭輸了,不過輸了加菜錢,對他們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可是她真的很怕輸錢,因為賭輸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更加別提什麼加菜錢了。
賭與不賭,讓顏如玉好生為難。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龐大的賭局,而賭場是人生百態的小小縮影,要是她連這場小賭也不敢賭,那她人生的大賭不就未賭先輸了。
與其在這兒搖擺不定,倒不如放手一搏,說不定會有出人意料的結果出現。
顏如玉說服了自己,她將這一千元的美金全換成了賭場裡通用的各色籌碼,打算為孤兒院賺點經費。
※ ※ ※
因為看得懂黑傑克的賭法,顏如玉第一次下場就到黑傑克的賭桌上玩,看似簡單的賭博遊戲卻讓她輸慘了。
一起手就拿到二十點,她想這下應該贏了,沒想到,莊家竟然補到了二十一點,通殺。
接下來,拿到兩張牌加起來共十一點,這種牌是最好補的,隨隨便便一張人頭圖案的牌就湊足了二十一點;結果她補了一張三點的牌,覺得十四點太少了,她又喊著要補,這下卻來了張人頭牌,害她爆了。
不管她拿到多少點的牌,莊家就是有辦法比她多一點,沒多久,她的籌碼就輸了一半。
認為自己大概不適合玩黑傑克,顏如玉下了賭桌,跑去玩輪盤。
她壓單就開雙,壓雙就開單,改壓區間號碼,又總是壓不中。
連贏的機率這麼大的壓注她都壓不中,更加不用提壓號碼了,她的運氣沒有好到會壓中。
意興闌珊地下了賭桌,她發覺自己的籌碼已經所剩無幾。
她就不信自己的運氣真的會背到這樣的地步,她一定要換個賭法來改變這種背到底的手氣。
既然自己的運氣比不上人,那她就和機器比。
顏如玉轉戰到了吃角子老虎區,打算在此放手一搏,好將自己的霉運甩掉。
當她將僅剩的籌碼換成了代幣後,她到了一台空的「水果盤」機。
將代幣投入後,她隨即按鍵選擇壓注,結果竟沒有一個壓中。
她不死心地再試一次,看到燈亮在她壓注的那一種水果上,她高興地想要尖叫,但在看到她贏得的金額後,她喪氣地吞回將要出口的尖叫聲。
她是壓中了,但是她中的是最小金額,和她壓注的金額加加減減後,還是輸了一點錢。
真是氣死人了,到底要怎樣才能贏錢呢?
顏如玉不相信自己的運氣真的會背到底,她繼續搏鬥下去。
可是,不管她怎麼壓、怎麼玩,結果都是輸,輸到最後,她身上僅剩下一枚代幣。
天啊!她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將這一千元美金輸光了。
難道她真這麼沒有偏財運嗎?!顏如玉實在感到頹喪。
雖說是十賭九輸,但是她賭了這麼多次,竟然連一次真正的贏錢也沒有,一路輸到底。
只剩下一枚代幣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倒不如下最後一次注,若真會輸,就讓自己輸個徹底。
顏如玉將代幣投入,故意選擇賠率大的壓注,在啟動前雙手合十默禱。
本來是想贏些錢讓孤兒院的孩子們好過一點,沒想到會輸得這麼慘,如果上天真的有靈的話,請幫我這一次。
她默禱完後,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懸在空中的手微微地顫抖,遲遲不敢按下啟動的鈕。
她好害怕連上天也不願意幫她。
※ ※ ※
這個女人的運氣真是背!西陵一成感到不可思議,世上真有人會背到這樣的地步,竟然在賭桌上輸得一塌糊塗。
她在賭桌上玩黑傑克時,恰巧坐在西陵一成旁邊,他注意到她了,而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
他那時還好整以暇地邊賭邊看她,看到她連連輸錢,發現她的賭技實在是爛得可以,尤其是她隨著點數忽笑忽憂的表情,更加令人容易看透她手上所握的牌是好是壞。
賭博靠的是三分技術、七分運氣,所以技術不好是可以用運氣來彌補的;但是她的運氣卻差到令人無法想像的地步,看來她實在不適合賭博遊戲。
當她離開黑傑克的賭桌時,他也隨著她離開。
看到她一直輸錢,西陵一成有許多次想要阻止她繼續玩下去,但想到她是個女人,而他目前最怕的人就是女人,必須要避開她,不能和她打交道,於是他強迫自己硬吞下所有想說的話。
現在看她已經輸到剩下一枚代幣,他無法再坐視不理。
在她的手要覆上啟動鈕時,西陵一成先她一步替她按下。
「你——」
看到突然有隻手伸至她的面前按下啟動鈕,顏如玉氣得想要發火。
這可是她的賭局,他怎麼能幫她玩呢?他若是想玩,也該等她完全輸光了再接替她的位置啊!
「我幫你玩。」西陵一成理所當然地說。
他可是賭場裡不敗的戰將,他肯出手幫她,那是她的福氣。
這個男人好自大啊!顏如玉對他只有這樣的感覺。
算了,不和他計較。
反正只是枚代幣而已,就算他不來打擾她,她說不定也是輸定了。
壓下心中的怒火,顏如玉連結果都沒看就打算要離去。』
「你要去哪裡?」西陵一成突然伸手拉住她。
「你放開我。」她惱怒地想要甩開他的手,卻無法如願。
「你連結果都沒看就想走,未免放棄得太早了。」
西陵一成對於自己突然抓住她的手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主動地鬆開自己的手。
「何必看,結果一定是輸的。」顏如玉已經不抱任何的希望。
「那可不一定。」他的運氣可是出奇地好,而且他一向不對沒有把握的賭下注,他肯出手幫她,就是對自己有十足的信心。
顏如玉還來不及反駁他的話,就聽到代幣銅板不停落下的聲音,隨後看到會場裡噴出了七彩繽紛的雲霧。
「這是怎麼回事?」她搞不清楚狀況,仍是一頭霧水。
西陵一成但笑不語,只比了比她剛剛玩的賭博機器。
不一會兒,恭喜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她不喜歡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
當雲霧散去,顏如玉看清楚了她方才玩的那台機器掉出了一大堆數也數不清的代幣。
「這是……不,我一定在做夢。」她根本就不可能會壓中。
「這全是你贏的錢。」西陵一成將代幣滿滿地塞入她的手上,讓她感受到這是真實的,而非她看到了幻影。
手心裡充實的感覺,顏如玉這下才真的相信自己不是做夢。
「我贏的我真的贏了這些錢嗎?」她已經嚇傻了。
「沒錯,剛剛噴出的雲霧證明你真的中了賓果的大獎,這些由機器裡落下的代幣全是你的。」
她連輸了一個晚上,怎麼會突然開運呢?
看到立在她身邊的西陵一成,她想起是他幫她按下啟動鈕的。
他一定是她的福星,否則她不會在剎那間時來運轉,不但將輸的錢全贏了回來,還多了不少。
她趕緊將這些代幣全掃進包包裡,打算將這些代幣換回美金。
見自己的目的已達成,西陵一成趁著她收拾的時候偷偷離去。
顏如玉收拾妥當後,回身想要向他道謝,卻發現他離開的背影,她急急忙忙地迫了上去。
「先生,請你等一下。」她跑到他的身邊。
見到她走在自己的旁邊,西陵一成大感不妙,生怕她想借此機會和他糾纏不清。
「你還有什麼事嗎?」他的語氣頓時不友善了起來。
「我」顏如玉被他突然轉變的態度給嚇了一跳,深吸了一口氣壯膽,硬著頭皮開口:「謝謝你。」
要不是他的幫忙,她早就將加萊錢給輸個精光了,現在能贏了錢,全是拜他所賜,她理所當然要向他致謝。
「不用謝我,我看不下去你輸錢的速度,才會想幫你。」西陵一成婉轉地說。
其實是他受不了她差勁的賭技,只是他不想說得太明白,想留點面子給她。
「這是我第一次賭,當然要交些學費啊!」那時輸到沒錢,她真的是將輸的錢全當成了學費。
原來是初學者,難怪賭技會這麼差。
「想要交學費也不必來這種觀光賭場,你該先找個人教你賭,然後才上賭桌,不能還不會走就先學跑。」她太天真了,拿著白花花的錢財來學賭,她就算有萬貫家財也不夠她這樣輸。
對於他的訓斥,顏如玉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她又不想當職業賭徒,她會有賭的念頭是為了賺些外快來幫助孤兒院,今日之後,她將不會再沾上和賭博有關的事,所以她的學費也只繳剛剛那一次。
既然他不接受她的道謝,那她想將贏來的錢與他平分。
「因為我出的是資金,而你出運氣,所以我認為這些錢你理所當然該得到一半。」
「我不要!」他可不是為了錢才幫她,而且,這點小錢他還不放在眼裡。
他不想接受,顏如玉也不想強迫他,她隨即另外想辦法。
「那麼,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才好以你的名義將這筆錢捐給孤兒院。」
「捐給孤兒院?」聽到她的話,西陵一成大膽地猜想。「難不成你是想贏錢好幫助孤兒院?」
「是啊!」雖然賭博的名聲不太好聽,但是只要是對孤兒院有助益的事,她一定會去做。
真是個特別的女人,竟然會為了捐助孤兒院而願意下場豪賭。
「你想不想再多積點錢給孤兒院呢?」
「我當然想啊!」她想也沒想地回答:「只不過,我的手氣背到極點,還沒贏錢大概又全輸光了。」
有鑒於此,顏如玉已經不打算再睹了。
「你的手氣是背,不過,如果有人幫你,那情況大概就不一樣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想幫她嗎?
「我的賭運一向不錯,不介意再幫你一次。」
雖然他不想和女人有太多的接觸,但是能幫助孤兒是件善事,而且他知道他一定不會和眼前這個穿著有點寒酸的女人有更進一步的關係,所以他現在不介意和她合作。
顏如玉是很想答應,但是,她怕好不容易贏來的錢又全輸光。
「輸錢的機率有多少啊?」十賭九輸耶,她當然要問清楚。
「我在賭場打滾了這麼多年,還沒有吃過敗仗呢!」
西陵一成通常都是以小博大,以固定的錢贏得了足夠進貴賓室裡豪賭的金額,從來都不曾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財產來賭。
「好,我賭。」顏如玉不再猶豫。
說她賭性堅強也好,說她好賭成性也罷,她就是相信他的話,願意再繼續賭下去。
※ ※ ※
既然顏如玉願意賭下去,那西陵一成也要跟她說明他的規矩。他能幫她,但是她不能耽誤到他進貴賓室賭梭哈的行程。
「我想,我有些難聽的話要先說在前頭。」
「你說。」只要能贏錢,再難聽的話也無所謂。
「我們各玩各的,我不會提醒你要壓哪裡,所以在賭桌上,你不能和我交談。不過為了要讓你贏,你可以看我壓什麼注而跟進,甚至以我壓的注去判斷該壓什麼,不見得要跟著我壓。」他有時會採取包夾的方式壓注,以她目前的財力,是無法跟上的。
「我只能幫你到這個地步,你若是想要贏錢,就得看你自己的眼力及智慧了。」他能幫她贏錢,卻不能幫她賭。
「我明白。」顏如玉能夠諒解他說這些難聽話。
他會到雲頂的主要目的是賭博,並不是來幫她的,所以她不能打擾到他賭博時的情緒。
不管她是真懂還是假懂,西陵一成希望她是個聰明人,不要忘了他的交代而惹毛他,否則他會讓她很難看。
「你想賭什麼?」他想知道她有沒有特別想玩的賭博。
「隨便上不管賭什麼,她都從頭輸到尾,所以沒有任何的意見。
「那賭輪盤如何?」
輪盤的賠率很高,若幸運的話,只要下個幾手,他就能贏得進貴賓室所需的金額。
「我覺得輪盤很難賭耶!」顏如玉說出她的意見:「號碼那麼多,不見得能輕易壓中。」
「有我在,你怕什麼?」
他都說要罩她了,她根本就不必擔心,他是不會對沒把握的賭下注的。
「全聽你的。」西陵一成的話令她不安的心定了下來。
看到他信心滿滿的模樣,顏如玉也感染上他的自信。
「信我保你得永生。」想要贏錢當然得聽他的話羅!
他的信心實在多得離譜:顏如玉不懂,他是從哪兒生出這麼多的自信。
「那我們就去賭吧!」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荷包滿滿的模樣。
「喂——」西陵一成喊住她。「你要先把你那些代幣換成籌碼。」
「對喔!多虧你的提醒,否則拿代幣來壓注鐵定會笑掉人家的大牙。」顏如玉微窘地搔頭。
「你叫什麼名字?」他總該知道她的名字,不能老是叫她喂。
「顏如玉,那你呢?」
她的名字好熟啊!
「書中自有顏如玉的顏如玉嗎?」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句經典名句。
「沒錯!」她根本就不在意別人的取笑,她反而還很喜歡這個名字,因為這是她的父母僅留給她的東西。
突然,一道閃光在他的腦海閃過,他想起了他的大嫂林齊修說過的話。
一成,我和你二嫂會整日燒香拜佛,祈禱你在馬來西亞找到了一個令你動心的顏如玉。
怎麼會這麼巧呢?林齊修口中的顏如玉竟然真有其人,而不只是一個譬喻而已。
難不成這個巧合透露了什麼訊息嗎?
西陵一成因她的姓名而閃了神,忘了回答她的問話。
「你叫什麼名字?」顏如玉再次開口問。
她的聲音讓西陵一成回過神來。
「哦!你叫我一成就行了。」
西陵的姓氏太過引人注目,西陵一成習慣性地隱瞞他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