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用膳了。」豆兒來到明晰-的耳邊輕聲地說。
明晰-沒有應聲也沒任何表情,僅是走到桌旁坐下,默默地進食。
豆兒、蔻兒、年兒、華兒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只能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才能令她別這麼漠然,也不知該怎麼做才會令她感到快樂。
那一夜之後,她的生活沒有多大的改變,照吃、照睡,可她卻變得不愛話、不愛笑,變得和之前一樣,也許比以前更糟。至少,以前她心情好時會偶爾說個話,常常掛著淡漠的笑,可現在,連這麼一點點的表情也沒有了,所以,她們才會覺得情況越變越糟。
她現在就有如僅存一個軀體而沒有靈魂的活死人,沒有人該有的喜怒哀樂及七情六慾。
這一切都要怪黑肱曦,都是他狠狠地傷了她的心,才會害她變成這樣不死不活的模樣。
明晰-吃了一半,突地放下碗筷。
「娘娘,怎麼不吃了呢?」華兒關心地問。
抬眼看了華兒一眼,她低聲地說:「吃飽了。」
她就是這副模樣,就連好不容易開口說個話也是簡短有力,非得要到有必要開口時才會開尊口。
「娘娘,多吃一點吧!」蔻兒不死心地勸說。
明晰-沒有回話,她只是走到床邊坐下,然後靜靜地躺下。
她吃的東西越來越少,她的人漸漸消瘦,她們想要將她養胖點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她說什麼就是不肯多吃一點。
為了怕明晰-會著涼,年兒替她蓋上了被子。
明晰-只是躺在床上,沒有閉上眼,根本就沒有要入睡的打算。
她們習慣了她現在這個樣子,反正她就是圖不畫、琴也不彈、書也不看了,整日就像個廢人般地躺在床上。
四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僅能放任她去,不過,她們倒是擔心她會想不開,所以,四人幾乎是時時刻刻守著她,不讓她離開她們的視線。
若是早知她動心、愛人會變成這個樣子,那她們寧願她不曾愛過,至少,她們還擁有一個正常的主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行屍走肉的模樣。
可再怎麼後悔也挽不回先前的明晰。
☆
「唉——」
「申公公,你歎什麼氣?」黑肱曦好奇地問。
現在宮中太平,沒有什麼事需要他煩心,申公公不該無緣無故地哀聲歎氣。
「皇上就有所不知了,我這氣是為皇后娘娘歎的。」
一聽到申公公提起明晰-,黑肱曦的心不禁一震,想要問她的近況卻又拉不下臉來,只好裝作不在意。
「咦?此話怎講?」
自從那一夜之後,他就沒再見過她,也沒有聽到她任何的消息,好不容易申公公自動要說,他就找了話接續這個對話。
「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變成了行屍走肉,怎麼不令人感歎。」
想起她喃喃自語離開的情景,黑肱曦的心微微地不安。
「別胡說八道!」他不悅地斥喝。
要是她真成了行屍走肉,那皇宮裡早就為這件事鬧翻天了,不可能到現在都沒有聽到任何的流言。
「奴才不敢危言聳聽、胡說八道,一切都是真的。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去懿德宮看看皇后現下的模樣。」心病仍需心藥醫,申公公認為皇后的心病應該需要皇上這帖猛藥來醫。
他知道皇上是在氣頭上才會做出那種傷害皇后的事,可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他的氣也該消了,申公公不希望他們因為這個事件而變成了一對怨偶。
「哼!憑什麼要朕去看她?」他才不會主動去探視她。 「傳皇后立即來見朕!」
「遵旨!」申公公樂得派人前往懿德宮傳旨。
過了好一會兒,那人回來了,一臉憂心地在申公公的耳邊稟告。
「申公公,怎樣了?」
「皇上,娘娘她不肯來見皇上。」除了實話實說之外,申公公想不到其他的藉口來騙他。
「大膽!」黑肱曦生氣了,他倒要看看她為什麼下來見他。「來人啊!擺駕懿德宮!」
☆
當黑肱曦抵達懿德宮時,眾人早就嚴陣以待,等候他的大駕。
「叩見皇上!」
雖然不滿黑肱曦對明晰-的傷害,可他畢竟是皇上,豆兒、蔻兒、年兒、華兒依然恭恭敬敬地行禮。
「平身!」他環顧四周,沒見到明晰-的人。「皇后人呢?」
「娘娘睡了,請皇上別打擾娘娘。」年兒挺身回話。
在明晰-性情大變之後,年兒對黑肱曦著實有滿腹的不滿,現下面對他,她的不滿在瞬間爆發,和他講話不再有尊卑。
「放肆!」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對他出言不遜。「你們再對聯無禮,別怪朕砍了你們的腦袋。」
「怕就不會說,既然說了,我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沒錯!我們現下是誓死保護娘娘,即使一死也不讓娘娘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她們四個全立在黑肱曦的面前,不讓他通行。
真是造反了!區區的小奴婢也敢這麼和他說話?!
「來人啊!把她們四個押到外頭去!」他是不會真的砍了她們,不過,他也不會留下她們來凝手礙腳。
不管她們如何掙扎,幾名侍衛輕而易舉地就將她們制伏,使勁地將她們拖到外頭,不讓她們進入。
黑肱曦走到床畔,伸手拉了床幔,赫然發現明晰-根本就沒有入睡,她的一雙眼是睜開的。
「好啊!竟敢聯合起來騙朕!」被騙的怒氣又衝昏了他的頭。「為什麼抗命不見朕?」
明晰-就像是沒看到他似的,既沒說話,也沒有移動身子,甚至連看他一眼也沒有。
「起來看朕!」他使勁地將她拉起身。
她是被他的蠻力拉起來了,可她依然是同樣的面無表情。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看著我!」
黑肱曦不死心地將他的臉湊到她的面前,讓她能仔仔細細地看他,可她的目光卻像是穿透了他一樣,依然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可惡!」他氣惱地用力槌了下床柱。
「皇上,生氣也沒有用,因為娘娘已經成為行屍走肉般的活死人。」申公公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娘娘自從那一夜被皇上的言語、行為所傷之後,就成了這副德行,不哭、不笑、不鬧、不吵。」
怎麼會這樣?她那時明明哭得很傷心啊!
「傳御醫來!」他要讓御醫好好地診治她。
「沒用的!御醫來診過了,可御醫說娘娘沒病。」
「沒病?這樣叫沒病?」
「皇上,娘娘得的是心病,心病是沒有藥醫的,所以,御醫們個個是束手無策。」
「心病?她是得了什麼心病?」
「皇上應該最清楚才是。」申公公不答,反而將問題丟還給他。
「她……」黑肱曦知道是自己讓她變成這個樣子的。
她果真不要心,將心全捨棄了。他想起她那一夜不停重複的話語。
「因為皇上的報復,娘娘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如果這是皇上要的,那麼皇上已經達到目的了。老奴斗膽,請皇上放了娘娘,別再這樣苦苦折磨這麼一個脆弱的女人。」
他只是要她傷心而已,沒料到她會變成魂不附體的模樣,他寧願她罵他、恨他、怨他,也不要她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活死人。
他到底在做什麼啊?黑肱曦的心滿是懊悔。
好不容易才讓她有了心、讓她懂得愛人,結果,他竟又逼得她封閉自己,害她寧願當個無心的活死人,捨棄了七情六慾。
他是報復了,可他卻得不到該有的快樂,他的心全因她而揪在一起,他只有痛苦而無任何報復後的快感。
他真的不願見她變成這個樣子啊!
「皇上,放了娘娘吧!」
「不!我不放。」黑肱曦堅決地拒絕。「她是我的女人,我絕對不放手。」
「皇上,娘娘已經受不了任何刺激了!她現在只是關起了心房,可要是皇上再折磨娘娘,老奴怕她會撐不下去而走上絕路。」
「不會的!」
黑肱曦的意思是他不會再折磨她了,可申公公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以為他說明晰-不會走上絕路。
「既然皇上不愛娘娘,何不放了她?留一個不愛的人在身邊那只是徒增痛苦罷了!皇上痛苦,娘娘更痛苦,因為,她愛皇上愛得那麼苦,而皇上不但沒有回應她的感情,還不擇手段地傷她,令她痛不欲生。」
誰說我不愛她!黑肱曦差點喊出這句話,幸好他的嘴閉得快。
而且,現在說愛她根本就於事無補,只是徒讓人笑話罷了,因為,當初是他先選擇不愛她的。
「她生與死都是我的人,我不會放了她的!」
雖然面對這樣的她令他痛苦,可是,放了她,他會更痛苦。
他真是個大傻瓜,以為傷害她,他就會快樂,結果,他根本就快樂不起來,她痛,他跟著她痛;她苦,他跟著她苦。
「皇上,你這是何苦呢?」
「就算放了她,她也不會變回那個會說會笑的明晰-,那放與不放有什麼差別。聯虧欠了她,若是能將她留在身邊,朕還能彌補她所受到的傷害,可放了她,那朕什麼也無法做了。」
直到現在,他終於醒悟。
只要她好好的,就算她背叛他、出賣他,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既然愛著他,那她所做的事都是為了他好,她的心永遠是偏向著他多一點。
到快要失去她時領悟了這件事,不知會不會太遲了?
☆
黑肱曦幾乎看不懂人家的臉色,豆兒,蔻兒、年兒、華兒已經擺明了不歡迎他,他卻依然厚著臉皮住進了懿德宮,還很不要臉地搶下她們服侍明晰-的工作,對她是無微不至的貼心照料。
久而久之,她們也隨他了,畢竟,她們抵抗不了他身為皇上的地位。
他的有心眾人是有目共睹的,他為了明晰-,連奏摺也搬進懿德宮批閱,除了上早朝的時問之外,他其餘的時間都耗在這兒。
這樣的有心人,沒有人會再排斥他、拒絕他,所以,剛開始她們都會擺臉色給他看,而現在,她們已龍平心靜氣地和他說話,甚至不再像先前那般無禮,反而接手起伺候他的工作。
黑肱曦淨顧著要贖罪而日日夜夜和明晰-相伴,可他卻不知她的痛苦。
其實,她什麼都知道,也知道他近來對她的好。
她雖然努力地要讓自己變得無心,事情卻不是她想像中那樣簡單,一顆心哪能容得了自己說要或不要。
小時候,因為她不懂什麼是情感,所以,她能讓自己漠然,可現在她曉得了自己會哭、會笑、甚至嘗過了男女之情,體驗了所有的七情六慾之後,她再也回不到原來的自己。
因為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恐懼,害怕會再受傷害,所以,她刻意更加冷漠地對人,希望眾人能離她遠去,給她一個可以自我療傷的安靜之地。可事情卻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們不但沒有在這時拋棄了她,反而更加地關心她,害她整日不得安寧,人也更加地封閉。
望著躺在她身旁的黑肱曦,她不知不覺又流下淚來。
他這是何苦?既然不愛她,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守著她?
她知道他是想要補償,可是,她的心已經被他戳破了一個大洞,怎麼補也補不完整。
越想越傷心,她摀住嘴,生怕哭聲會吵醒他。
睡夢中的黑肱曦總覺得似乎有人在他身旁啜泣,他以為他是作夢不想理會時,那哭聲卻是那麼真實地傳進了他的耳裡。
真的有人在哭!會是誰?是她嗎?
哭聲是那麼的接近,好像就在他的耳邊。
他好希望真如他所想的,哭的那人是她,因為,她會哭,那就表示她不是無心的明晰。
黑肱曦倏地睜開眼,果真,看到明晰-坐在他的身邊哭泣。
「晰-!」看到她哭了,他的心有如死灰復燃,無比的雀躍。
沒想到他會醒來,她趕緊轉身背對著他,不讓他看到她的眼淚。
「晰-,你哭了。」他感動地由後抱住她。
她拚命地掙扎,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這個懷抱太假、太會傷人了,雖然她是那麼喜歡,可一想到自己要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她就不敢要也要不起。
他只不過對她絕情一次她已經傷透了心,要是再受一次那樣的苦,她大概會受不了地了卻殘生。
「放開我!」她哭著哀求他。
他若是想要報復她,也已經達成目的,她再也禁不起任何的打擊了。
「我不放!」在她變成沒有感情的木頭人時他都沒放手,更不可能在知道她恢復後放開手。
「為什麼不放過我?」
「晰-,你聽我說。」他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讓她面對著他。「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衝動之下誤會了你,還將你傷得那麼深。你要怪我、怨我,我都無話可說,可我求你,別再封閉你自己,別再以那冷絕的面孔拒我於千里之外。你可知,看到你那樣折磨自己,我的心有多痛。」
她撇開眼不看他,更不想聽他說話。
「你可知當我聽到你坦白說你愛我時,我內心受到多大的震撼嗎?我好想喚住你,要你別用那可怕的淡然對我;可我喊不出口,因為,一時之間,我不敢去接受你的感情。我知道自己錯了,你可不可以再愛我一次?我保證,這一次我會珍惜你的感情,不會再以你的愛來傷害你了。」
他不知道她現在對他殘存多少感情,可就算只有一丁點也好,他希望她對他仍是有情的。
「我的心中已沒有愛,也不想去愛了,愛一個人竟要受到如此大的傷害,我已經沒有勇氣去愛了。」
黑肱曦沉思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說:「你不敢愛沒關係,這次換我來愛你,只要你別拒絕我的愛就行了。」
要開口說愛她要鼓起莫大的勇氣,因為,他怕她會狠心地拒絕他,害怕會受到她對他表白時一樣的傷害。
「你的愛……」明晰-感到可笑至極。「你的愛我看不到、摸不著,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是愛我的?以前我以為你對我百般疼惜,那是因為你愛我,可是,後來我知道我錯得離譜,你對我好並不是因為你愛我,而是你報復我的一種手段。現在你的目的達成了,你還來說你愛我,你不覺得你這個謊撒得太不高明了?」
「我是真心的!」現下,黑肱曦終於體會什麼叫作百口莫辯。
「省省吧!人只會笨一次,同樣的當我不會再上第二次。」一次的痛已經傷得她體無完膚,她不會蠢到忘了教訓,再去迎接第二次的痛。
他的心好痛,痛到他快發瘋、發狂。
她那時對他表白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痛苦?如果是,他真的是太殘忍了,竟然讓一名女子承受這種無邊無際的痛楚。
「這次我是真心的,你若是不信,你可以用心去體會,你就會明白,我的心一點也不假,就是真的很愛你,愛到發疼的地步。」
明晰-並不因他的話而感動,她只是發狂地大笑。
「晰-……」她這模樣令他好擔心。
「我連我的心都找不著了,我怎麼用我的心去體會你心中的愛?更何況,你的心藏在你的身體裡,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你別白費心機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你的。」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受過傷的心不願再敞開,她寧願錯失也不願再受一次傷害。
「我會讓你看見的。」黑肱曦已經豁出去了,因為,若是挽不回她,那他活著也沒有意義。
以前他總是愛江山,可現在,他可以為了她放棄大好江山,甚至是他的命,因為,她就是他的命、他的一切,沒有她,他就算擁有再多的江山也無用,他的心依然會因缺少她而空虛。
「看?要怎麼看?」她覺得他是在說笑話。
「我挖出來給你看!」為了她,他是掏心掏肺在所不惜。
心挖出來不就死了嗎?明晰-認為他是在說謊,只是想要藉此來打動她,可惜,她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她不會上這種荒謬的當。
「好!只要你能挖出來證明,我就相信你。」世上沒有人會真的做這種挖心的事,他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是你說的,你不能騙我。」黑肱曦下了床,翻箱倒櫃地找出一把利剪,拿到她的面前。「我這就挖給你看!」
「你瘋了!你要是真把心挖出來,那你的命也沒了,就算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也無用,你什麼都得不到。」
「我是瘋了,我愛你愛到瘋了。如果我一死能證明我的心,那我心甘情願,我只希望來世你能再給我個愛你的機會。」
黑肱曦高舉起利剪,迅速地往心窩處刺去,想將他的心挖出來向她證明。
「不要!」明晰-見他不是開玩笑,立即飛奔下床阻止他。
她不要他死!不要他死!
見來不及了,她撲上他的身子,以背擋住他的剪刀。
黑肱曦在察覺她以身子擋在他胸前時,想要收回手勁卻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剪刀插入她的背,鮮血立即噴灑出來。
「晰-……!」他心痛地大喊。「叫御醫!快叫御醫!」
有什麼痛苦會比親手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還痛?他現在是痛不欲生,懊悔萬分,要是他不以死明志的話,她也不會犧牲在他的手下。
「我相信你……信你……」她的口中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話,就怕他沒聽到。
他都肯為了她這麼做了,她怎麼能去懷疑他的真心。
在他揮下剪刀的那一剎那,她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的心,其實,聽到他說愛她後,她的心便一點一滴地甦醒,而她對他的愛根本沒有死去,仍然活在她的心中。
「我……愛你……」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將最想說的話說出口。
「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