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圈內 第三章
    幾個鐘頭之後,他們坐在韓姿家的客廳中,邊喝咖啡邊聽音樂。

    他們剛用過晚飯。這是韓蕊第二次為凌偉辰下廚。之前凌偉辰提過幾次想再品嚐她的手藝,她卻百般推拖,直到今晚才實現他的願望。

    作飯給凌偉辰吃很麻煩。韓姿從不開伙,冰箱裡向來只放幾瓶飲料,因此韓蕊必須特地去買菜。為了這頓飯,凌偉辰還陪她上超市。不過,撇開麻煩不談,她作的飯菜對凌偉辰似乎有種神奇的功效,能讓他放鬆心情,分外愉快。這,多少激起她的成就感。

    此刻,凌偉辰的臉龐漾著笑容,手指隨音樂在腿上輕輕打拍子。此刻,凌偉辰整個人看起來很柔和,像有一股溫暖正緩緩從內在泌出。

    呃……不可能。凌偉辰視婚姻如商場交易,他根本不愛韓姿,也不可能愛上任何女人,他的內在剛硬如石,哪會有溫暖。

    「令你開口求婚的關鍵是什麼?」求婚的情景迅速返回腦際,自動幫韓姿追根究柢。這算不算雞婆?

    「我講過啦,因為你符合做凌家媳婦的條件。」凌偉辰耐性地提醒。

    「符合條件的女人一堆,這種講法不具說服力。」韓蕊並非在長他人志氣,而是愈思考愈覺得怪怪的。

    「當然還有別的女人符合條件,可是,沒有一個女人作菜作得像你這麼好。我家有個傳統,妻子一定要非常會作菜。」

    傳統?韓姿就靠它雀屏中選?這,該不是招架不住,臨時發明的托辭吧?

    「家世背景呢?豪門都很看重聯姻對象的家世背景,這是另一項固有的傳統,為什麼你沒把這列為擇妻要件?」韓蕊又提出合理的懷疑。

    「時代已經改變,門當戶對的觀念早被打破了。」凌偉辰微掀嘴角,似在嘲笑韓蕊思想落伍。

    「再怎麼變,雙方的家庭也不可能差距太遠。我的父母只是在鄉下種田的農夫農婦,他們很平凡,不像你父母有財有勢又有名。」

    「你認為平凡不好嗎?」凌偉辰挑起劍眉打斷韓蕊的話。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對父母沒有半點不敬,相反的,我非常欣賞他們的純樸。」韓蕊正色地說,隱約感到凌偉辰似在轉守為攻,故意質疑。

    「凌家正需要純樸來中和。娶個家世平凡的妻子,可以為好事者製造麻雀變鳳凰的傳奇,更可以顯示凌家的開明,對凌家的社會形象有正面的幫助。」

    「又是從利宇考量。你可以稍微不要這麼現實嗎?」韓蕊不自覺地語帶期盼。

    「很難。沒利益的事做來不是太多餘?現實點對你也有好處呀,一旦你嫁進凌家,即使你戴玻璃,別人也會把它當成鑽石。你來自哪裡、你的家世背景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代表凌家,你是凌家的一分子。」

    這種好處她寧可不要。沒有愛情,僅有利益結合的婚姻她敬謝不敏。但韓姿肯定趨之若騖,只要物質供應優渥,韓姿自有辦法從別的途徑獲取愛情。

    「怎麼?還有疑問?難道你寧可聽見謊言才滿意?」見韓蕊咬著下唇兀自沉默,凌偉辰的神色變為促狹。

    「什麼謊言?」韓蕊抬起明眸洗耳恭聽,無論聽見什麼皆打算一笑置之。

    「我愛你,我是因為愛上你才跟你求婚的。」凌偉辰直直盯著韓蕊,眼皮眨都不眨一下,宛如發自心底。

    「不必。我還沒虛榮到喜歡聽謊言。」韓蕊狀似安詳地啜一口咖啡,握住咖啡杯把的手指卻暗暗輕顫。

    真蠢!明知是戲弄,她竟心生震盪,慌得差點連小小一隻杯子都握不穩。最蠢的是,她只不過是個替身,竟受到不該有、也不必有的衝擊。

    「啊!這可不可以看?」凌偉辰的聲音乍然又起。

    只見他走向雜誌架,正抽出一本引起他興趣的東西。那是一本相簿,記錄著韓姿的輝煌戰績--一幀幀跟歷任男友的親密合照。這要是給他看見還得了!

    「不可以!」韓蕊連忙撲過去,一把按住相簿,不讓凌偉辰翻開。

    「咦!不許看?裡頭有秘密嗎?」凌偉辰的視線從相簿移上韓蕊的臉。

    「沒有啦!是我不上相,每張相片都丑兮兮,不好意思給你看。」韓蕊笑著辯解,卻怕過不了關。

    幸好,只思索了一下,凌偉辰就讓步了。

    「不看就不看,反正……我們之間,應該有比看相片更好的事可以做。」凌偉辰貼著韓蕊的手塞回相簿,順勢將韓蕊的雙手合入自己的掌中。

    曖昧的言語和動作,讓週遭的氣流升高緊張。

    「嗯……男女朋友在一起,通常會做些什麼?」他半瞇起眼,像在自問,又像在問韓蕊。

    「聊天、聽音樂、跳舞,或者看電視。」韓蕊迅速搶答,聲音飄著不自然的輕快。

    「都不好玩。」凌偉辰搖搖頭,目光灼灼的接著說:「今晚,我就住在這裡吧。」

    霎時,韓蕊從頭髮到腳趾都涼透了。

    凌偉辰在要求發展肉體關係!即使沒有愛,依然可以上床!

    韓姿從不拒絕男友這方面的要求,甚至樂意藉情慾掌控男友。

    但她不是韓姿,怎能李代桃僵,胡亂犧牲掉自己?

    「如果我拒絕,你會收回你的求婚嗎?」韓蕊強作鎮定,卻掩不住凝重之色。

    「我先問的,你該先回答。」凌偉辰緊迫盯人。

    「不,你不能留下來過夜。我還沒答應你的求婚,還沒有超越友誼接觸的心理準備。」韓蕊拿心理準備當擋箭牌,已經有惹凌偉辰不悅的心理準備了。

    男人多半沒雅量接受拒絕,尤其有財有勢的男人,更無法容忍拒絕。

    哪知凌偉辰咧開嘴,毫無芥蒂地笑了。

    「如果你答應,我反而會終止交往,我並不喜歡隨便就跟男人上床的女人。」

    好險!原來是測試,決定該淘汰或者仍合格的測試。經此虛驚一場,韓蕊加倍體認到,以後跟凌偉辰交手要格外謹慎。

    「不過,別種接觸倒不妨多多益善。假如這接觸能促使你盡快答應我的求婚,就更好了。」凌偉辰黑眸一轉,饒富深意地落在韓蕊的紅唇。

    才……才不好……韓蕊警覺地起身想逃,腰肢卻被凌偉辰的鐵臂一攬,整個人便往前倒在他胸膛。

    「別怕,我保證克制自己,絕不一口吃了你。」凌偉辰的臉慢慢俯近,堅定的唇不容閃躲地封住了韓蕊畏怯的唇。

    熱……鋪天蓋地而來的熱,從韓蕊的唇席捲全身。

    凌偉辰的吻愈來愈深,臂愈箍愈緊,她就快透不過氣了。

    倏地,凌偉辰抽開身,臉埋進她的頸窩,鼻息濁促地敲擊她的耳膜。

    韓蕊的神志漸漸清明,全身卻虛弱乏力,不想移動,也無法移動,不得下繼續偎著凌偉辰。

    「你也感覺到了,對吧?」半晌,凌偉辰嗓音沙嗄地低問。

    是的,狂猛的吸引力,在兩人之間奔竄,竄昏了她的腦,竄亂了她的心。

    但她不敢出聲,怕助燃起火,一發不可收拾。

    「我忽然不大信任自己的保證,我該回家了。」深吸一口氣,凌偉辰抬起頭,雙臂卻依舊鎖著韓蕊。

    韓蕊眼簾低垂,雙睫輕顫,仍出不了聲,一張緋紅的臉艷若芙蓉,分外勾人魂魄。

    「再一次,再一次我就離開……」凌偉辰又俯下臉,迫不及待攫住了韓蕊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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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日,凌偉辰開車載韓蕊到白河賞蓮。

    白河是南部的農業鎮,也是全台最大的蓮花栽培區,蓮田處處可見。

    昨夜,韓蕊隨口提起她最愛蓮花,結果,今天一早,凌偉辰就來接她去看蓮花。她以為只是去附近的植物園,誰知他竟不遠千里帶她到白河。

    立在田埂邊,前後左右粉紅朵朵青綠片片,數不清的蓮影娉婷綿延,靈秀韻致展露無遺,本該擄獲她全副注意力,她卻神思恍惚,忍不住揚眸覷向一旁的凌偉辰。

    以往,凌偉辰總是亮晶晶的尖頭皮鞋、訂製西服或名牌休閒服,渾身盈溢閃閃發光、地位不凡的氣勢;今天,一件套頭短袖棉衫、一條牛仔褲、一雙涼鞋,凌偉辰少了社會名流的威儀,多了平民化的親和,顯得更加颯爽俊逸。

    但外表並非牽引她怦然悸動的原因,而是隱隱浮湧且無以名之的一股暗流,一再撩撥她的心弦,促使她愈來愈意識到他的存在,愈來愈無法忽視他。

    轉變……或許,該歸咎於那一吻。

    一吻之後,他們之間起了微妙的變化。

    過去幾天,凌偉辰變得更慇勤,更像個追求者。

    過去幾天,凌偉辰沒有再吻她,卻時常若有所思地瞅著她,或者用指尖輕撫她的臉,沿著眉梢一寸寸滑至唇畔,教她奇異地覺得他又吻了她,用他的眼、他的指尖吻了她。

    「數大就是美……我總算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了。」察覺到韓蕊的注視,凌偉辰轉過頭衝著她笑。

    「各有特色吧,數大或數小,各有各的美。」知道他指的是蓮花,韓蕊道出看法。

    「人恐怕不適用這看法。假設有一萬人站在一起,該是擁擠而不是美:如果這一萬人又長得一模一樣,就叫詭異。所以,人還是獨一無二比較美。」

    一模一樣?韓蕊因他湊巧言中她冒充韓姿的關鍵而暗驚。

    隨即,她想起許久以前便有的領悟,驚愕跟著平息成篤定。

    「天底下沒有一模一樣的人,每個人本來就是獨一無二的。」由於這樣的領悟,她才能建立起自己的生活態度,不隨波逐流的被韓姿牽著走。

    「怎麼沒有?雙胞胎或多胞胎就是啊,雖然有例外,但絕大部分都相似得難以區分。」

    「即使相貌相同,個性或多或少會有差別,就不能算一模一樣了。」

    「說的也是。就像這些蓮花,似是一個模子生出來的,但細看之後,會發現它們各有姿態,無論花紋或色澤都有差別,沒有一朵是完全相同的。」凌偉辰傾身端詳蓮花,很快便認同了韓蕊的觀點。

    這認同讓韓蕊的心甜滋滋,驅使她渴望縮短兩人距離,更加感受凌偉辰的存在。

    彷彿心有靈犀,當她移步走近,凌偉辰亦伸手來牽,並輕輕一帶,將她納入臂彎。

    霎時,好聞的男性氣息連同煦陽般的男性體溫密密包裹住她,與她的氣息、她的體溫交融,比貼近更近,近得猶如一體。

    他的懷抱好安全、好舒適,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麼窩著、賴著,永遠不離開。

    他的下巴靠在她的鬢邊,微微上揚的唇和她的粉顏僅有一厘米之隔。

    「明晚有空嗎?」忽然,凌偉辰出聲問,吐息熨過她的耳垂,勾泛酥軟的漣漪。

    「要去哪裡?」她愈發放鬆地倚向他,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他,像船兒貪戀著港灣。

    「去買戒指。」

    戒指?韓蕊火速膛起麗眸,訝愕瞠視。

    「可……可是我還沒答應--」她的愕訝旋即中斷,因凌偉辰逸出的輕笑而中斷。

    「去買送我媽媽的戒指,她的生日快到了。」附帶輕笑的說明,昭告出捉弄的罪行。

    「討厭!你故意誤導我!」韓蕊懊惱地推著凌偉辰的胸膛,企圖推開他,無奈卻似在推一堵鐵牆,撼動不了他半分,只能無奈地由他繼續摟著。

    「這只是小小的回報,回報你不肯爽快答應。」凌偉辰神色一斂,吐露不滿。

    哇!有人不悅了,他居然比她預計的還急。

    「呃……又不是要買蔥或買蒜,怎麼能爽快答應呢?終身大事耶,當然得慢慢考慮,這也表示我非常非常重視你的求婚,非常非常慎重其事嘛!」合情合理加上甜言蜜語,韓蕊只求過關,顧不得又被上天記一筆撒謊的劣跡,也顧不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慎重過度,可能會被誤解成故意拖延喔。」凌偉辰臉色稍霽,但宛如隨口一提的揣測,卻直射靶心,正中事實紅心。

    「可是你不會誤解的,對不對?」韓蕊立刻強調相信他的智慧,並附贈一朵諂媚的笑容。「像你這麼優的對象,別人求都求不到,我又不是傻瓜,哪會故意拖延。」

    「哦?哪裡優?英俊、多金這兩項可以省略,我已經聽太多人歌頌過了,我想聽你講點不一樣的。」凌偉辰狀似期待,實乃調侃地敦促韓蕊再諂媚下去。

    傻瓜才會如他的意呢!她已經表明過自己不是傻瓜。

    「唔……」韓蕊歪著頭,特意朝他上下打量一番,才好整以暇評論:「依我看,你最了不得的優點就是自大、自戀、臉皮厚到可以擋子彈。」

    「你忘了提我的嘴唇。」凌偉辰非但不以為忤,還好心補漏。

    干嘴唇啥事?疑惑方起,凌偉辰更好人做到底的為她解答--

    「我的嘴唇熱情有力,而且觸感絕佳……」凌偉辰猝然低頭,覆住韓蕊的唇,聲音中止在她的唇上,以行動證實他的陳述。

    像狂蜂汲飲花蜜,凌偉辰毫不保留地吻著韓蕊,一次深過一次。

    韓蕊來不及抗拒,也來不及退縮,便跌入足以焚化身心的沖天烈焰。

    她四肢虛軟、天旋地轉,無法思考,也無法克制地在凌偉辰懷中輕顫……

    「感覺到了嗎?我差點著火,你的滋味好危險……」凌偉辰終於放開韓蕊的唇,握住她一手按在他胸膛上,讓她感受厚實肌塊下的心跳。

    又快、又急……他的心跳在韓蕊的掌下失序鼓噪,把她從迷霧中震回現實。

    的確……好危險……跟他相處,真的非常非常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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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寓時已是深夜。

    韓蕊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眸,才發現自己在歸途中竟不知不覺睡靠在凌偉辰的肩頭。

    她連忙坐直,反射性彈離越界的親暱,隨即聽見凌偉辰扼腕的聲音。

    「好可惜!本來打算就這樣陪你睡到天亮,你卻醒來,我美麗的幻想破滅了。」

    「是腰酸背痛的幻想才對吧。真的坐在車上睡一夜,骨頭會僵硬得再也伸不直。」誇大的反駁,只為了掩飾被他的話激起的心房波浪。

    「我當然會好好抱著你,讓你舒舒服服的睡。有我這超級床墊,擔保你醒來後活力充沛,沒有任何後遺症。」

    一番廣告似的推銷語辭,逗得韓蕊粉頰生暈,連耳朵都發紅。

    「好意心領了,我還是習慣普通的彈簧床墊,不習慣超級的人肉床墊。」她動手解開安全帶,轉頭預備下車,瞬間又回身急叫:「啊!花……」

    凌偉辰買給她的花,原本被她抱在懷裡的一大束蓮花不見了。

    「在這兒,一片花瓣也沒少。」凌偉辰從跑車後座捧起那束蓮花,交給韓蕊。

    韓蕊不禁綻開笑靨,一抬眼,只見凌偉辰用一種觀察的眼神望著她。

    「怎麼了?」韓蕊下意識問。

    「沒事。」凌偉辰微牽唇角,跟著按下車窗,伸頭出去往上瞧一下公寓五樓,然後關心地說:「你姊姊家沒燈光,她可能不在喔,要不要我送你回自己家?」

    「是她約我來的,不會不在,應該是等我等太久先熄燈睡覺了。反正我有備用鑰匙,可以自己開門進去。」韓蕊可不想三更半夜從韓姿家繞回來,那豈不枉費她用姊姊有事相商的借口,拐凌偉辰送她到此。

    「你一個人不怕嗎?要不要我陪你上樓,等你進門再走?」

    「不用了,我很獨立,很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怕增添欺騙的罪惡感,韓蕊能不麻煩凌偉辰就不麻煩。

    「沒想到你竟獨立到連我的陪伴都不需要。」凌偉辰淡下語氣,表情似乎有點受傷。

    不過,準是她看錯了。隨便找人意見調查一下,都能一口斷定脆弱不是他的風格,哪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受傷。

    「我也可以不那麼獨立。如果你非要陪我,非要我當個黏答答的女人,我可以馬上照辦。」猜測凌偉辰又在捉弄自己,韓蕊表情立變,故作最好能刺激他嘔吐的逢迎嘴臉。

    「什麼叫黏答答的女人?」凌偉辰眉尖一挑,極感興趣。

    「就是沒男人連路都不會走、事事都要倚賴男人照顧的女人。」刺激他的目的沒達到,反需花口水釋疑解惑,簡直得不償失哩!

    「我倒希望你是這種女人,這才表示我對你而言很重要。」

    怨夫的口吻?他還玩不夠嗎?

    「就算我不黏你,你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啊……跟你在一起,會顯得我很重要。」韓蕊就事論事,明快界定凌偉辰對韓姿的功用。

    「真坦白,我的胸口好像挨了一拳。」凌偉辰-住心窩,頗受打擊的樣子。

    「你自己也這樣認為呀,我只是複述你說過的話,可沒加油添醋。」韓蕊不為所動地掃他一眼,把他慫恿她接受他求婚的論調如數奉還。

    「可是,現在我的想法變了,我希望一旦你接受我的求婚,是基於別的理由。」

    「譬如什麼?」韓蕊表面問得不慌不忙,心跳卻怦怦加速。

    「譬如你喜歡看見我、喜歡跟我在一起,喜歡……吻我。」

    驚異蓋過羞澀,更快更強地擾亂韓蕊的思路。

    喜歡?他開始期待擁有韓姿的喜歡了嗎?

    喜歡,指的是……愛嗎?

    「那你呢?你求婚的理由也變了嗎?」心懸半空,似乎不該問,卻又忍不住問。

    沉默蔓延,四目定定膠著……韓蕊感覺自己幾乎要缺氧窒息了,凌偉辰才輕勾嘴角悠悠啟唇。

    「答案保留。等你接受我的求婚,我再告訴你。」

    韓蕊吐出憋在喉頭的一口氣,恢復了呼吸,卻恢復不了往日波瀾不興的平靜。平靜已離她愈來愈遠。自從認識了凌偉辰,她便置身暴風圈,心隨風轉,憂歡因他,悲喜也因他。

    再不設法避免,只怕她會徹底失落自己,為一段不屬於她的情緣斷-蝕骨。

    「我……我走了,晚安。」眨眨難掩惶懼的瞳眸,韓蕊側身去開車門,欣然發現車門的鎖已經解除控制,可以順利離去。

    「等等!」凌偉辰卻一把撈回她,又將她轉向自己。「你忘了一件事。」

    「沒有吧?」花拿了,心……也在弄丟前搶回了呀!

    「晚安吻。」凌偉辰抬手點點自己的唇,大剌剌索求。

    「嗄?」韓蕊驚跳欲退,卻因被禁錮在凌偉辰懷中,只能勉強仰起臉,不偏不倚對上他的眼睛,被他霸氣畢露的目光牢牢煉住,逃也逃不了。

    「不給……就不放你走。」帶笑排除韓蕊的慌怯,凌偉辰一副準備耗到底的態勢。

    「你、你不能,剝奪人身自由是犯法的。」韓蕊聲似蚊蚋,猶作困獸之鬥。

    「我跟你只談情,不講法。快!幾秒就能完成的事,別讓我等得長出蜘蛛網。」

    唉!他說得輕鬆。倘若跨出主動的步伐,她可是在引火自焚,全沒逃出生天的指望呢。

    呃……鎮定、鎮定……一定有自救的法子……靈光一閃,韓蕊朝自己的食指指尖啵一下,迅速貼向凌偉辰的唇,再迅速縮回。

    「就這樣?」凌偉辰蹙眉成峰,對韓蕊的敷衍了事不敢置信。

    「就這樣。」她也曉得打帶跑的指吻不夠誠意,但她盡力了。

    「太貪心是不行的,我記得小時候聽過一個故事--貪心的哥哥想偷鬼的財寶,結果反而被鬼吃掉了。」韓蕊補說了一則民間傳說,以安撫凌偉辰的不滿。

    錯愕!凌偉辰的俊顏呈現被雷劈到的錯愕。但不愧是商場悍將,頃刻即回復平常。

    「呵,財寶啊,的確像最頂級的粉櫻晶鑽,令人情不自禁想佔為己有。」他目光如電的凝住韓蕊潤澤、嫩艷的朱唇。

    一道奇異的酥麻感隨即竄過韓蕊的唇瓣,教她神昏意眩。

    「聊勝於無,反正日子還長,不急在一時。」凌偉辰顯得太輕易妥協了些。

    不祥的冷風刮過。類似本來要被一口吞下,如今改成分批分次細嚼慢咽。

    無論以哪一種方式被吃,都很痛吧?韓蕊陷入擔憂。

    「需要我幫你開車門嗎?還是你不急著走了?」凌偉辰慵懶的輕問。

    「要走、要走!」韓蕊驀地回神,才發覺箍在腰肢的健臂已經鬆開,連忙把握時機般的匆匆下車。

    注視車影消失的巷尾發了一會兒呆,韓蕊轉身步向公寓大門,一個窈窕麗人卻從公寓牆角暗處迎面走出。

    「很幸福嘛!兩個人在車裡難分難捨……你該不會假戲真做了吧?」

    韓姿,韓姿從西班牙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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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姿走進屋內,隨意把皮包往沙發一甩,擰起氣焰囂張的眉毛瞪住蓮花。

    「凌偉辰送你的?」

    「不是。他買花是要送你,不是要送我。」韓蕊沉著回應。

    「很好,你總算沒忘記自己只是替身。你們去哪裡了?」

    韓蕊照實回答,立刻招來不屑的嗤聲。

    「蓮花有什麼好看的!值得跑那麼遠!」韓姿一屁股坐入沙發,無視於韓蕊依然站著,宛如她才是這層公寓的主人。

    「我也不曉得凌偉辰會跑那麼遠。喏!這還你。」韓蕊把蓮花推向韓姿,只盼快送走韓姿,以便早點歇息。

    「那種東西帶回去只會佔地方,你留著吧。明天開始凌偉辰由我自己處理,有什麼是我需要注意的?」韓姿對蓮花視若無睹,只想進行交接。

    「凌偉辰求婚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韓蕊毫不隱瞞。

    「真的?!」韓姿亢奮地揚高音階,旋即又問:「你接受了?」

    「我說要考慮,我覺得等你回來,由本尊回答比較好。」

    「沒錯!絕對不能馬上答應他,至少要等他提三次以上,等他苦苦哀求再點頭,否則他會認為我太容易上勾,我的面子就毀了。不賴嘛!跟我做了二十多年姊妹,你總算從我身上學到一點應付男人的訣竅。」難得稱讚別人,韓姿卻習慣把榮耀歸於自己。

    「還有,明晚凌偉辰跟你有約,下班之後他會來接你。我本來叫他來這裡接人,不過,現在你回來了,我會打電話通知他改到你家接你。」韓蕊像秘書做簡報似的俐落說明,只想快交代完快脫身。

    「你本來叫凌偉辰來這裡接人?你告訴他我有姊姊的事了?」韓姿臉色微沉。

    「誰叫你這回把他丟給我那麼久,為了兼顧我自己的生活,我不得不權宜行事。」以往做替身皆一次完結,韓蕊從不需要與韓姿的同一個男友再接觸。

    當然,這回異以往的頻繁接觸、這整段經過,她會一一述明--除了凌偉辰曾拒絕交往的事,除了她差點失心的事--既然這兩樁意外已化解,自可省略。

    明天開始,她就無事一身輕,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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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蕊終於讀完那堆遊學參考資料,也選好一所位於英國首都倫敦附近的學校。

    多好啊!不到一天就把擱置多時的大事決定了,可見專心真是相當重要的。

    冰咖啡飄著香醇的氣味,她坐在沙發上舒暢地喝著咖啡。雖然尚未到遊學代辦中心報名,神識卻已飛往那所學校,彷彿自己已是一名快樂的遊學生。

    那所學校是歷史悠久、校譽卓著的名校,歷年來均有很多外國人士前去遊學,那所學校叫--咦!叫什麼名字呀?她怎麼一下就忘記了?

    她是怎麼了?她剛剛不是還很愉悅地在享受自由,不是很專注地在過濾資料嗎?為什麼沒一會兒就把最要緊的忘光光?

    忽然,熟悉的手機絃樂響起。

    手機?啊!凌偉辰送的手機還在她皮包裡,她忘了要移交給韓姿。

    可……凌偉辰這時正在跟韓姿約會,為何還會撥手機找韓姿?

    無法判斷目前是哪種狀況,韓蕊不敢接聽手機,只能瞪著掛在玄關衣物架的皮包,任手機鈴聲持續鳴奏。原本悠美的樂曲,此刻竟似魔音穿腦,震得她頭皮發麻、神魂欲裂。

    好不容易,手機鈴聲終於死心地停了,她剛吁出一口氣,室內電話就嘎然作響。

    她驚跳離地,反射性抓起室內電話,貫耳便是韓姿的嬌斥。

    「你怎麼搞的?!居然沒講凌偉辰送手機的事,害我雞同鴨講,差點露出馬腳!」

    「對不起,我忘了。你現在在哪裡?我馬上把手機送去給你。」內疚於不該發生的疏失,韓蕊急欲改正錯誤。

    「送個鬼啦!我和凌偉辰在珠寶店,我是趁店員在幫他結帳,借口要回朋友電話避到一旁打給你,這是你可以跑來的時候嗎?!」咄咄逼人的質問以雷霆之姿劈過來。

    「那我另外跟你約時間,你--」

    「不必了!等你救命我早嗝屁了!只要你別再陷害我,我就謝謝你啦!」截斷韓蕊的話,劈哩啪啦又是一串轟炸。

    「我不是故意的。」說陷害太嚴重,但無意的錯仍是錯,韓蕊本想默默承受責備,卻瞭解韓姿個性多疑,不吭氣反而會被認定成陷害,只得輕聲抗辯。

    「哼!我算準你也沒膽子故意,我打這通電話主要是罵你一頓,讓你曉得反省!」

    「那,手機……」反省是有必要,但物歸原主更重要,韓蕊再提。

    「就說不必了,你聽不懂哦?手機不用還我,就當作你這次幫忙應付凌偉辰的謝禮,雖然差點幫倒忙,不過算了,大人有大量,便宜你啦!」

    「嗄?什……什麼意思?」韓蕊真的聽不懂,百分百不懂。

    以前幫過韓姿不少次,韓姿從沒送過什麼謝禮。況且,凌偉辰送的手機能當謝禮嗎?那是情侶間的饋贈,別具意義,能轉送給不相干的第三者嗎?

    「是這樣啦……」用一種嫌韓蕊笨的不耐口氣,韓姿把前因後果描述一遍。

    原來,傍晚凌偉辰去接韓姿時,看見她頸上掛了支炫麗的迷你新手機,便疑問她為何換手機。等她旁敲側擊弄清楚狀況,當下急中生智回答因她姊姊很喜歡他送的那款手機,就把那支轉送給姊姊了,自己另買一支。

    「可是,凌偉辰不介意你轉送給我嗎?」如此得來的謝禮,韓蕊只覺得燙手。

    「不介意啊,他反而誇我對你很好,很有手足之情。不過,他真的很小氣耶,要送也該送全新的手機,怎麼送他用過的,我才不要呢!做男人就該像連公子那樣大方才對,我這支新手機就是他送的,是市面上最流行的高檔貨。」

    果然,信仰死不吃虧、有便宜就占的韓姿,是因為不想要,才能毫不在乎的轉送。

    「還有,剛才我看中一條紅寶石項鏈,故意盯著項鏈說好漂亮、好漂亮喔,他卻無動於衷,不買給我,真的小氣斃了!」韓姿一發不可收拾,竟叨叨絮絮批評起凌偉辰。

    「不是人人都聽得懂暗示,你應該直接說喜歡,叫他送給你。」韓蕊下意識替凌偉辰找理由。不過,像凌偉辰那樣思維敏銳的人,會聽不懂暗示,她也有些訝異。

    「怎麼可以直接說!那不是會顯得我很貪心?」韓姿不以為然地反駁。

    你是很貪心,偏偏又愛玩引君入甕的把戲--韓蕊嚥下衝至舌尖的回答,沒心思再和她扯下去。

    「你該收線去找凌偉辰了。他結好帳了吧?」

    「結好啦,正坐在貴賓室喝店裡招待的咖啡。既然他沒過來找我,我就讓他多等一下,誰教他不買項鏈討好我。奇怪,他真的跟我求婚了嗎?你確實聽清楚了嗎?」

    「對……對啊。」奇怪的問題,韓姿的疑問才真的很奇怪。

    「那他怎麼還是一副電風扇涼涼的樣子?不但沒追問我考慮的結果,對我的態度也沒變得比較熱情。」

    是嗎?難道,韓姿尚未體驗過凌偉辰火力十足的熱吻?難道,凌偉辰從未邊擁著韓姿共舞邊嗅聞她髮絲?

    「喂!喂?怎麼沒聲音?喂……」以為訊號不清,韓姿切斷通話。

    韓蕊兀自怔忡,隔了一會兒,察覺耳中只剩空鳴,才大夢初醒般地擱下聽筒。

    假的,戲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該留戀,不該影響真實的生活;劇終之後,演員便該抽離角色,拋卻戲中的情節與情懷。

    凌偉辰與韓姿如何互動、如何演變,她管不著,也不該管。

    她……只能抹掉記憶,徹徹底底抹掉那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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