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弦皇遠遠就看見椅窗沉思的嬌美人影,他立刻迎向前。身為武林第一魔教之主,再磅礡的江山都不及冉煙回來一次的喜悅。他的愛子,有一張與他已故的愛妻如出一轍的美貌,當年他入侵中原,一眼就愛上四大美女之一的白月蟬,他以強硬的手段將她擄回魔門陣,沒想到產下冉煙後,她就自殺了。
魔弦皇痛不堪言,全力栽培他唯一的兒子,他愈長大,愈美麗,卻也愈深沉;一直到幾年前,他幾乎變了個樣,他彷彿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卻多了一個女兒。
魔弦皇依然對他寵溺不已,但他出入江湖後便極少進出魔門陣。幾年前他以魔姬之名在武林上闖出名號,魔弦皇便不再追究他的獨步江湖,魔姬的成功不也讓人人更加畏懼魔門陣的勢力嗎?
而今他難得回來,魔弦皇喜出望外,不管他變成什麼模樣,他始終是他唯一的愛子。
「煙兒,為何面帶愁容?」魔弦皇推門而入。
身足八尺標悍魁梧、面目可憎的魔弦皇,任誰也無法將冉煙之美與他竟有血緣之親聯想在一起。
冉煙倚窗望外,他從來就不願正面與他相視,他的生父之醜陋,連他都覺得可惜。太醜陋了,他難以忍受。
他的美貌,已不再像他的母親了,而變成另一個女人,魔弦皇所不知道的女人……
「煙兒……」
他忍不住歎道。為何人人俱若鬼神的魔弦皇對他如此慈愛有加,他卻總是冷漠以待?
「魔父,你可知無情刀重現江湖了?」
冉煙終於開口。
「無情刀?」魔弦皇仰頭狂笑。「無情刀與我魔教何干?區區寒焰本皇不曾放在眼裡!」
沒想到冉煙美目瞬間一寒,冷肅的氣息令魔弦皇為之一怔,他並不知道冉煙與寒焰結義之事,冉煙的事,向來就不要他干涉。
「無情刀既出,必引來天下刀客覬覦,魔父不想取得天下第一名以威天下嗎?」
還是令人厭惡的狂笑,冉煙秀眉輕擦。
「本皇獨門邪術陣式天下無敵,不需要任何刀劍就足以讓天下人畏懼。」
冉煙冷眼以對,絲毫不以為然。
魔弦皇察覺他的異色,朗聲笑道:
「你想要那把刀?」
冉煙冷哼了聲。
「你想要的東西,為父一定為你奪來。」
「不必了。」他不領情。「魔們陣內可有用刀高手?」
魔弦皇狐疑地看著他。「那把刀對你那麼重要?」
冉煙撥開髮絲,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這兒的氣氛真令他不適啊……
「我只是想見識傳說中的無情刀寒焰究竟有多大能耐罷了。」他輕聲啟口。
「好!」
魔弦皇笑道。
「歿刀門內頂尖刀客任你差遣!」
冉煙終於露出笑顏。
「多謝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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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還真不是普通的多,喜怒完全形於色。寒焰就這樣盯著她看,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有耐心。
哭累了,她終於抬起一張紅通通的小臉,雙肩還抽搐不已。哭了半天,她這才想到為什麼只剩他跟她在一起?
「殘……殘心呢?他要帶我去越寒嶺的,怎麼不見了?」
沒想到她哭了大半天一抬起頭第一句話問的竟然是別人,她未免反應太慢也太教人生氣了。
寒焰立刻起身,掉頭就走。
「喂!」舞沐裳大叫了聲,這人怎麼這麼莫名其妙,動不動就生氣!
舞沐裳瞪著大眼睛追上去,既而轉念一想:好哇!死冰塊真的不理我,你把我摔得屁股差點開花,我就要考驗你,看你有沒有人性?
「哎喲!」
一聲哀號。寒焰停下腳步。
舞沐裳又坐在地上哎叫了:
「我的腳廢了,你把我摔成殘廢了,天啊!我怎麼這麼不幸啊!爹啊!娘啊!姐姐啊!裳兒成了個廢人了,活著也沒意思了,你們快來帶走我吧!不要讓我受苦了,哇——好痛啊——」
這丫頭……寒焰冷冷地回過身,看見她淚痕猶存,楚楚可憐,一雙大眼睛都教眼淚給泡腫了。
見他一回頭,舞沐裳就哭天喊他起來,心裡頭卻直向他扮鬼臉。
「家破人亡,像我這樣的孤女還有人欺負我,嗚,這世上沒天理了,我……」她小手掃著雙頰微怔,寒焰已經來到她面前,直接背對著她蹲了下來。
他要做什麼?舞沐裳狐疑地盯著他。不見她有反應,寒焰微側過頭,一臉的不耐煩。
「上來!」
舞沐裳一嚇,趕緊叫道;
「不要,萬一又被你丟下來,我下半輩子就不用走路了!」
「上來!」
她再囉嗦,他真的會讓她不能走路。
惡霸!舞沐裳啐了聲,不情願地爬上他的背,他驟然一起,嚇得她尖叫了聲,雙手立刻緊抱住他的頸項,忍不住又拉開大嗓門:
「我是病人哪!你不能溫柔點嗎?」
溫柔?
他寒焰不知道有這兩個字存在。他托著她嬌小的身軀毫不費力地往前走。
為了怕他生起氣來又摔她一次,舞沐裳安分地抱著他,讓他背著其實還滿舒服的呢!
不過要她安安靜靜的絕對不可能。
「你要帶我去哪裡?這個偏僻的山林又是哪裡啊?你不待在魑暗谷跑出來幹嘛?還有一堆不怕死的人想到魑暗谷找你打架耶!」
多話!寒焰還是冷冰冰的,只回答她第一個問題。
「越寒嶺。」
越寒嶺?舞沐裳皺眉了。
「為什麼是你要帶我去越寒嶺,殘心呢?」
她就不能安靜一刻嗎?既然他要帶她去越寒嶺,就沒有殘心的事了,還提他做什麼?
寒焰生著莫名其妙的悶氣。
舞沐裳愈想愈不對,倏地驚慌地叫了聲:
「你……你該不會殺了他吧?」
他有那麼殘忍嗎?
「說句話會死嗎?」
舞沐裳沒耐心地叫道。
「不說話會死嗎?」
他反諷她一句。
「你……」
舞沐裳真想從他後腦勺一巴掌摑下去。好!她就不說話,看誰先悶壞!
他真的是天生沉默寡言,還是故意不理她啊?這樣的人獨居在魑暗谷不生病才怪!她懷疑他這種人能交到朋友嗎?江湖傳言把他形容成像個恐怖的殺人魔,她沒見過他殺人,倒不覺得他殘暴,只覺得這人悶得可以,孤僻冷漠,是難以親近的怪人一個!
舞沐裳心裡對他有一堆疑問,要她憋著不說話實在夠難受的了、但讓她最好奇的,還是他所擁有的無情刀。
天下刀客都夢寐以求的名器,為什麼他有此能力擁有它?刀柄上栩栩如生的麒磷盤踞,青色碧眼迸射寒光,他的刀,有著和他的人一樣的威嚴肅寒之氣。
無情刀……當她忍不住悄悄伸手碰觸到刀柄時,寒焰的腳步跟著一頓,害她的心也震了一下,立刻縮回手。
「我沒摸喔!」她心虛地啟口,雙手馬上環抱住他的脖子;小腦袋靠在他的後頸上暗吐舌頭。
怎麼她一雙小手,卻有足以勒住他氣息的力量?從來沒有人敢摸他的刀,也沒機會摸,而她……一再挑釁他的忌諱,考驗他的耐性,他絕對是瘋了才會允許她一再這麼做,還像個傻瓜一樣陪她到越寒嶺取鐵鑄劍,那把劍鑄成了,她可是要向他挑戰的呢!
她傻,他居然陪她一塊兒傻!荒謬!自從遇到她,他的生活就開始無限的荒謬!
他到底走不走啊?舞沐裳才抬起腦袋,就聽見他的聲音;
「可以走了嗎?」
舞沐裳一愣,這句話應該是她問他才對吧?
「可以啊。」她傻傻地回道。
不料他隨即鬆了手,嚇得她大叫一聲雙手立刻緊緊一抱。這下是真的勒住他的脖子了。他眉一緊,心卻一震。
好在她的手還掛在他脖子上,否則肯定真要摔成殘廢。舞沐裳雙腳落地,確定自己安全了才鬆開手,氣極敗壞地繞到他面前仰起頭就開火:
「你就不能溫柔點,小力點,輕一點,慢一點嗎?」一口氣吼完,她立刻一愣。
寒焰也在同時別過頭迴避了她的注視,大步邁前往前方一處山泉走去。
舞沐裳眨了眨眼。她是不是眼花了?還是中暑了?可這陽光雖暖卻不炙人啊?對!一定是她忽然又被他丟下來一時頭昏目眩,才會看見這冷血的人居然會臉紅……
捧著冰涼透心的泉水扑打在臉上,讓臉頰的溫度逐漸冷卻下來,寒焰望著清澈見底的溪泉,內心如流水竄動。可惡!他居然心亂如麻;可惡!一見她就亂了方寸;可惡!她的行為舉止,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像要嵌進他心坎裡那麼深刻,她怎麼這麼可惡!
別過頭,他的心又怦然一震。她就偷偷摸摸地蹲在他身旁,睜著一雙像清水般瑩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看。
「我有那麼重嗎?真不給面子,瞧你好像扛了大豬公一樣累。」舞沐裳撇撇嘴,逕自捧水喝,一下又開心地叫了起來。
「哇!好冰。」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呢?寒焰蹙眉看著她。她到底分不分的清什麼人可不可以接觸,什麼話可不可以說,什麼動作可不可以做啊?
舞沐裳舒服地坐在石頭上,陽光下她的臉龐襯著酡紅,還有點點的水珠,可愛極了。
「這兒景色真好……」
她托起腮,望著對岸蒼松碧嶺,小臉卻不覺一愁。
「不知道姐姐在哪裡……不知道她是不是安全無恙……」她別過頭難得正經嚴肅地看著他說:
「我不想再跟你打謎語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沐人堂是誰放的火?」
他根本沒想要跟她打謎語,是她的話太多,態度太煩人,說了太多他不想回答也不想讓她知道太多的話,表現出太多讓他不舒服的態度,例如說……她老是問起殘心的下落……
「不知道。」他回答她。
「既然你說不知道,我就真當你不知道,我自己會調查清楚!那殘心呢?」
看吧!他冷聲回道:
「不知道!」
舞沐裳生氣地皺眉。
「不要老是說一樣的話好不好?」
好!那他就不說話!
舞沐裳簡直要翻白眼。「你不知道他在哪裡,又怎麼知道我要去越寒嶺?難不成是他告訴你的?」
他看著她,面無表情,默不吭聲。舞沐裳氣得捶胸頓足,像極了任性胡鬧的小女娃,她受不了的叫道:
「我求你說句話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好煩,你能不能站在別人的立場想想啊?」
他不能!別人的立場與他何干?
但,她例外……因為……荒謬!
「他告訴我的。」他說。
舞沐裳還是生氣地瞪他。「為什麼?你認識他?」
「對。」
她睜大了眼,覺得不可思議。他這種人居然會有朋友?
「怎麼認識的?那不顛伯伯你也認識了?」
「不關你的事。」
哼!舞沐裳真是氣結。
「好,不關我的事,但是為什麼變成是你要帶我去越寒嶺?」
「你一直問他的事做什麼?」他突然反問她一句,教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我只是怕你無緣無故殺了他。」
「哼!」寒焰別過失去。意思是這個人對她很重要了是不是?
舞沐裳不知道為什麼他又生氣了,該生氣的人是她吧!
「好!我不管你們之間是不是有過節,反正我的目的地是越寒嶺,你把路線圖給我,我自己去!」
寒焰冷眼看她,那輕視的眼神彷彿在說:憑你?十天半個月都找不到越寒嶺。
「沒有路觀圖。」
他冷聲回道。
舞沐裳皺起眉來,覺得這個人實在古怪得可以。
「你知不知道我到越寒嶺的目的是什麼?」
「取鐵鑄劍。」
「好!我鑄劍的目的是什麼?」
「找我挑戰。」他回道。
舞沐裳彷彿在他眼中看見十足輕蔑的冷笑,她十分不快!
「好啊!把我的劍砍掉再陪我上山取鐵造劍,算你賠償我的,等我的柳青劍重鑄好再接受我的挑戰,算你還有點人性!」
他何時說要接受她的挑戰了?
「到越寒嶺需要多久的路程?」
「五至七天。」
這麼久?她皺了皺鼻,卻聽見他帶著嘲弄的口吻又道:
「以你的腳程。」
什麼?舞沐裳一骨碌跳了起來,指著他吼:
「少看不起人,我三天就走到給你看!」她揚著怒氣起身就走,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他還坐在石頭上,氣呼呼地叫道:
「還偷懶?我看浪費時間的是你!」
寒焰沒理她,居然還悠哉地喝水,氣壞的舞沐裳掉頭就走,這個沒人性的自大狂,她絕不讓他看扁!
這時,他的聲音又飄飄然地竄入她耳底。
「你走錯方向了。」
她腳步一頓,立刻轉過身瞪大眼看著他早已離她數十步之遠,朝另一處山徑走去。
舞沐裳氣得跺腳:
「你是故意的,卑鄙!」她趕緊跑了過去。
笨蛋!寒焰忍不住一笑,聽見她在身後又趕又叫的,真吵,他的耳朵很久沒這麼被干擾了,他也忘了自己多久沒笑了,居然還會臉紅呢……
這野丫頭,真真教人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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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黃昏,晚霞渲染天際,他們正穿越一處野林,此時寒焰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臨身而來,他援下腳程讓舞沐裳接近自己的腳步。
「我好餓。」舞沐裳不甘示弱地追著他趕路,早就累得筋疲力盡,五臟廟敲鑼打鼓的,餓得她四肢無力。
寒焰停下腳步,回過頭視線越過她巡視那片茂盛叢林,他確定有人跟蹤,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
「這附近也太荒涼了,連個歇腳的茶亭都沒有,不行不行,我還沒走到越寒嶺就先餓死了。」
舞沐裳累得直接往身後的樹幹一靠,不料車焰的刀氣飛旋,倏地砍下她頭頂的樹枝,枝斷葉落,嚇得她驚惶尖叫,飛快地往前跑了兩步。
「你瘋啦!偷襲人也不是這樣……」她才叫出聲,寒焰已冷聲開口:
「到我身後來!」
舞沐裳一愣,樹梢上飛越一群歸巢雁鳥。天色昏沉,有一股風雨欲來的驚悚。
寒焰見她還愣在原地,瞪了她一眼,她才趕緊回神跑了過去躲到他身後抓緊了他的衣服,想想不對,她幹嘛這麼窩囊啊?才這麼想而已,就震愕地聽見一陣狂妄的笑聲由茂密的叢林裡傳來,她震驚地踮起腳,趴在他寬闊的肩上向前望去,就在她剛才差點靠上去的大樹後,竄出一條人影。
樹縫下斜射出的光芒,映亮了那把凜凜大刀,滿臉鬍髯的黑臉大漢持刀而上,頗具驚人之勢。
但寒焰冷眼以待,不為所動。
「哈哈!看來傳言不假!寒焰,今天我銅歿刀將使你的無情刀飲恨!」
舞沐裳瑟縮了一下,這滿臉橫肉的醜人跟寒陷有什麼過節不成?還是又一個想搶刀的無名小卒?
銅歿刀?寒焰心裡有了底,冷傲地看著對方,連亮刀的舉動都沒有。
此舉有辱銅歿刀,他大聲喝道:
「我以為寒焰有何等心狠手辣?沒想到亦是沉淪女色之徒,無情刀之主虛有其名,銅大爺我成全你們,送你們一道歸西!」
喝聲起,狂刀落。寒焰身形疾閃,舞沐裳也在瞬間被一道無形之氣送到它處。
敢向無情刀挑釁,他真是……可憐!
落葉紛紛,刀猛氣狂,銅歿刀殺氣騰騰,招招猛烈,但一直傷不及利落閃避的寒焰,他氣火攻心,牛目一瞪,揮刀砍向靠在大樹下的舞沐裳。
舞沐裳大眼一瞠,還來不及發出聲音,一道急速而來的刀影便擋下那致命一擊。
見他終於反擊,銅歿刀殺意恣然,笑聲猖狂。
「來吧!來吧!讓我見識無情刀真正的實力!」
無情刀真正的實力,他還不夠資格見識!寒焰冷哼了聲,刀氣劃亮天際,在林間燃起一道道火焰般的冷芒。
舞沐裝渾身僵愣得無法動彈,目不轉睛地呆望著廝殺的兩人,這算是她第一次看見寒焰真正的動武吧!她看的出他並未使出全力,儘管如此,他眼中的殘,身上的冷,就足以令人膽寒。
刀鋒交錯閃爍火花,銅歿刀不出數十招已揮汗如雨,見寒焰有所保留,更激發地狂爆的怒氣。
「寒焰,拿出你的真本事來!」
不自量力!寒焰輕鬆應對,甚至收起攻勢,轉守為攻,惹得銅歿刀氣血沖天。
「小子,你看不起人!」
說夠了嗎?寒焰鷹眸微瞇,寒芒四射,旋刀檔下他的連環玫勢,銅歿刀怒喝震天,雙手持刀直驅而入.只見寒焰刀起刀落,舞沐裳終於忍不住大叫了聲,雙手摀住嘴,驚駭得幾乎都快撐破了瞠大的眼皮。
那道飛濺的血液在空中劃出長長一道紅色弧線,飛灑在樹枝落葉上,輝映著天邊絢爛的晚霞。
銅歿刀只差一寸就要沒人寒焰的胸膛,無情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疾速讓他的首級瞬間離身。
刀入鞘,他伸手扯下對方的衣服,屍身一倒,露出背上的骷髏頭刺青。寒焰的表情始終沒變,漠然地望著斷首的屍體,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前方依然悟嘴睜眼的舞沐裳。
這真的是她這輩子看過最血腥的畫面了,上次在魑暗谷,見著的全是死人骨頭,原來他下手之狠,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砍死一個人,好像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見他朝自己走來,她雙腿狂顫地滑坐在地上。她總算親眼見識到他的殘忍,她別過驚惶失色的蒼白小臉,不敢再看那具鮮血淋漓的無頭屍體,一陣作嘔,天啊!她好想吐……
寒焰默默地垂首望著她,他知道自己嚇壞了她,但她可不知道,銅歿刀絕不是無情刀下死得最慘的一個;同時他也知道,還會有比銅歿刀更厲害的角色出現。
「他」這麼做……到底為什麼?他還當他是兄弟,為何他卻處處逼人,非要他對他徹底灰心絕望,再不顧兄弟情義了嗎?
他悶悶地反身消失在密林間,舞沐袋一嚇,倉皇地巡望四周,怎麼他突然不見了?難道他要棄她而去嗎?不會,他不可能這麼做的!
舞沐裳驚慌失措地扶著樹幹起身,滿地的血腥讓她手腳發顫,天色已暗,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寒焰?寒焰?你在哪裡?」
她強自鎮定,使勁跑開這充滿腥氣之地,毫無頭緒地跑,無助失措地跑,連他無端丟下她消失蹤影也忘了生氣,她只想呼喚他,只想盡快跑到他身邊……
她不會知道,剛才她驚惶的神情,他有多心疼,又有多傷心啊……
「寒焰,你在哪裡啊?啊!」
她尖叫了聲,差點撞上那片偉岸的胸膛,她踉蹌不穩地往後一倒,寒焰手快地攬住她的腰,她驚魂未定地睜大眼看著他,立刻又跳開他的攙扶。
他的心微緊,表情依然冷漠,沉默地轉身走向前方的荒地。荒地左側有一間荒廢的農舍,舞沐裳怔怔地看著他手上提了一隻野禽,原來他的突然失蹤是打野味去了。
抬木取火,他沉靜地與方纔的肅殺之氣判若兩人。舞沐裳怔立在原地看著他,她始終不瞭解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若他真的那麼冷血,為何又願意陪她這樣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女娃涉險塵俗?像他這樣的名人,仇家肯定不少,但為什麼,他又要離開魑暗谷呢?而他和殘心、不顛伯伯,又有什麼淵源?和冉煙、忘塵,又是什麼關係?舞沐裳簡直好奇死了!
香味撲鼻而來,舞沐裳被剛才的血腥場面嚇得都忘了肚子餓,現在聞到香味,才覺得飢腸轆轆。
寒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過來他身邊。舞沐裳卻心有餘悸,就算他再怎麼惹人厭,她還是無法將他和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聯想在一起。
見她還是佇在原地不敢動,寒焰收回目光,將背上的無情刀插在火堆旁,此舉讓舞沐裳為之一顫!他把烤熟的野雁放在一旁,逕自坐向另一旁不理會她。
舞沐裳噘著嘴,他是在跟她嘔氣嗎?沒想到他的脾氣這麼大,老是一副別人欠他揍的冷酷表情。但怕歸怕,她還是別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她慢慢地靠近火堆,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的坐遠一點,拿起串烤的野味,她謹慎地盯著拿著枯樹枝撥弄火堆的他。
「你不吃啊?」
料到他不會理她,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這麼悶,真受不了。
舞沐裳抿了抿嘴,扯下一隻腿肉移坐到他身旁遞給他。
他還是不理她,她生氣了。
「難不成要我餵你呀?寒大爺?」
「我不餓。」他悶聲回答。
「才怪!」
舞沐裳差點就把手上的腿直接塞進他嘴裡,寒焰一皺眉,別過頭看她。
「這麼大一隻我根本吃不完,你不吃也是浪費了,要是明天餓得沒力氣趕路,我可背不動你。」
寒焰看著她,終於接過她手中的食物,她這才開心地吃起來,那滋味,彷彿是天下美食一般,她的坦率嬌消,盡在他眼中。
「你是不是很怕我?」
意外地,他居然主動跟她說話,舞沐裳一時錯愕,嘴巴還咬著鮮嫩肉塊,一雙大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囫圇地吞下食物,她拍了拍胸膛心虛地道:
「為……為什麼要怕你?」
他冷笑了聲,那剛才嚇到腿軟的是誰啊?
舞沐裳皺起眉,她最討厭他這種瞧不起人的嘴臉了。她倏地貼近他的臉問道:
「那個銅歿刀是什麼人?」
她靠得太近了,竟教他難以適應地稍退了一下。
「該死的人。」
「對你而言誰該死誰不該死,是不是都得看你的心情啊?就算人家是為了你的刀而來的,打敗人家就好了,何必連命都不留。」
「怕死就不要涉足江湖。」
「根本是你草菅人命!」舞沐裳生氣地叫道。
「你不明白。」
「我怎不明白?我親眼看見你殺人毫不手軟!」
寒焰冷眼望她,不再多說。現在她明白他就是這般噬血殘暴之徒了吧!
其實她該要瞭解武林弱肉強食的鐵律,像她這麼天真的小女娃,看到殺戮場面就四肢發軟,怎能立足江湖?
她不知道自己早已置身險境了嗎?那些人傷害的目標是她,他怎能不對他們殘忍?
舞沐裳生氣地離開他的身邊,在她的想法裡,江湖是充滿情義之地,就算有人該死,也是作奸犯科之徒。她不知道他殺的人是不是都是壞人,但他下手未免太無情,除非是萬惡不赦的暴徒,否則也該留些餘地給對方啊!
她是怕他,為何如此殘酷絕情;也怨他,為何毫無惻隱之心。
一日之內,經歷了家園被毀、至親離蹤,又目睹血腥的畫面,讓舞沐裳的情緒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落,甚至在夜裡數度驚醒,不覺淚濕汗巾。
火苗徹夜溫暖,驅走夜的淒寒,她一次次的哭醒,又一次次疲憊的昏睡,他始終陪伴在旁,深眉緊鎖地望著睡夢中依然倔強地皺著眉的她,緊閉的眼眶仍不時淌著淚的她。
她明明害怕,卻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明明心繫著姐姐的安危,就是倔強地不求他幫忙;明明笨得要死,卻有時又機靈得令人頭疼;明明蠢得可以,竟教人如此難以抗拒……
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女孩?這麼肆無忌憚地,就狠狠打進了他的心湖……
忍不住台上眼,他看見的不再是水月美麗的容顏,而是一具破碎的白骨。
月兒……這是我第一次離開你身邊這麼久,你一個人寂寞嗎?會想念我嗎?我……居然沒辦法丟下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