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太混亂了。她必須冷靜下來整理好自己混亂的思緒。奔回客棧,舞沐衣絲毫沒有睡意,她獨自來到後花園,倚坐在涼亭下;人工化的美景一點也吸引不了她沉鬱的心情。
衣衣……那是爹娘生前喚她的小名.怎麼由他人口中喊出,居然教她心慌意亂!而忘塵總是姑娘長姑娘短的叫她;他到底是刻意與她保持距離?還是對她完全沒有任何情分……
情分?她不禁一愣,她居然在想忘塵對自己有沒有情分可言?簡直可笑,她對他說話從沒一句好聽的,他對她的態度也沒有絲毫越矩,她居然在夜深人靜之時想著他們之間有沒有一絲火花簇動?
太可笑了,她舞沐衣居然會陷在這樣的窘境,忘塵和御蘭芳,雙方皆是人中之龍,她對他們皆有一份連自己都想不透的特殊情意。然而,他們或許根本沒想那麼多。她自己又為何將自己推入矛盾兩難之中。
忍不住一歎。蘭公子對她的心意表露無遺,她其實十分感動,反觀忘塵,她的存在對他來說也許只是為了對裳兒的承諾罷了,可為何她居然在心亂如麻之時,仍如此在意忘塵心裡的想法……
「棄人間,笑紅塵,卻是兩難在心田……」
舞沐衣倏地一顫,站起身別過頭去。
「舞秋月,任情牽,風流世顛掩愁憐……」
忘塵如雪白影佇立在她震愕的眼前,看似近,卻是遠。舞沐衣心頭一陣倉皇,她居然掩飾不住沸騰的血液往雙頰燃燒。
他為什麼出現?為什麼知道她在這裡?
事實上,他從來不曾離開她左右。
「為何這樣驚訝地看著我?」忘塵輕柔一笑。
「你為什麼跟蹤我?」
跟蹤?真令人心碎,難道她就不能認為他是在保護她,甚或……放不下她嗎?
「我說過,你的安危是我的責任。」
你有這麼說過嗎?舞沐衣心中有一分乍見他的驚喜,怎奈她的表情就是做不出好臉色,她的嘴就是說不出好話,她只想掩飾她的臉紅,她才不要讓他以為……她在等他似的……
「是,因為你答應裳兒,否則,舞沐衣的生死根本與你無關。」
忘塵深深地望著她。今夜的他,沒有朦朧的醉意,沒有慣性的笑容,反而更教人看不透,看不透那雙深沉黑眸底下藏的是什麼?他這麼直視著她,教她心更慌了。
突地,他輕聲一歎,那不經意的歎息,卻教她一陣窒息。
「你的生死,可是有人大大關心呢!」
舞沐衣秀眉一緊。他到底想說什麼?
忘塵緩緩走到她身後,伸出了手,舞沐衣忍不住一僵。忘塵卻只是輕撫過她肩上柔軟的披風。
絲緞的柔布,帶著淡淡的蘭花芬芳,被這樣的溫柔包裹著,一定很溫暖吧!他收回手,背向她仰頭望月。
舞沐衣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萬千疑慮。
「讓我一五一十告訴你吧。」他柔聲啟口。
舞沐衣微怔,望著夜風輕輕掠起他的發、他的白衣。入世不染塵的他,心中依然無瑕無染嗎?他身在江湖,又怎能不染俗塵?只是他向來泰然自若的氣度,彷彿與世無爭而給人的虛幻錯覺罷了。此時舞沐衣望著他的背影,卻深覺他期望不染紅塵卻褪不了塵埃的蕭瑟……
原來,他要告訴她的是舞沐裳與無情刀寒焰的際遇,兩人不打不相識,相識而相戀的事實。舞沐衣聽了震撼不已,他也告訴她四人結義的事,更教她驚愕非凡。
「為何你置之不理,任這分感情糾葛逼得他們如此痛苦?」舞沐衣忍不住低喊。
「大弟愛上么妹,么妹愛上二弟,二弟愛的卻是大弟,教人情何以堪?」
舞沐衣不能理解!他終於看向她,眼中有一分難以捉摸的神采。
「痛苦,不只是他們而已。」
「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任何情字對我而言已不存在。」
「胡說,你是多情劍!」
他笑了,有些諷刺的笑。「劍多情,人無情。」
「你真那麼無情,就不會與他們結義。」
他還是笑。「我早已將情放下了。」
「怎麼放?你倒是說明白,你說冉煙是你親兄弟,這又是怎麼回事?若你真的所有的情都放下了,為何還行走江湖,處處找魔門陣的麻煩?」
她果然十分機靈。
「冉煙尚在娘胎時,便教魔弦皇擄去,多年來我才調查出原來冉煙是我親兄弟,魔弦皇毀我家園,我和他之仇與你一般。但,這麼多年來,我明白受魔教之害的何嘗只有你我,你也看出正道不團結,多年江湖歷練已教我捨棄私仇,所以我憑一己之力,處處牽制魔門陣的行動,等候時機成熟,我將單獨迎戰魔弦星,我只有不斷調查魔門陣的動靜,知已知彼才能有所為,忘塵不願做無謂的冒險!」
舞沐衣花了好些時間思考他的話,她稍稍平靜下口氣回道:「你把除魔的任務當成是你一人之事,當成是為眾生除害而非報己私仇,連冉煙死了你都沒認他這個弟弟?」
「我與冉煙縱有血脈之親,卻無實際之情,何況蒼天憐之,我們義結金蘭,我何需所求。」
舞沐衣冷哼了聲。「好偉大的情操,你要一個人當英雄,難道其他被魔教迫害的人不想報仇嗎?」
「我說過,我待時機只針對魔弦皇一人,魔頭一死,魔門陣自然有他人剷除。如果一心只念著自己的仇要報,這樣活著不很痛苦?」
「痛苦?」舞沐衣瞪大美眸,提高音量。「我看活的最痛苦的人是你!你以為你這樣很瀟灑?很偉大?我告訴你真正的痛苦是什麼!明知兇手逍遙法外卻無法手刃敵人才是最大的痛苦!」
「好!今天你知道敵人是誰了,但卻手無縛雞之力予以抗衡,就算你拿刀去對付他,死的會是誰?只是增添亡魂罷了,你爹娘在天之靈豈能瞑目?」
舞沐衣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憤而轉身背對著他生氣。
忘塵看著她嬌弱的背影,卻燃著熊熊怒火,他暗自輕歎。他看過太多這樣被仇恨蒙蔽理智之人,自不量力的以卵擊石,造成無謂的犧牲。死了還談什麼復仇,卻讓活著的人又添一層悲慟。
他不敢放情,學著不動情,甚至逼自己成了無情無淚、無恨無怨、毫無感情、沒有知覺之人,因為他太清楚……活著才感覺得到所有情緒,就是因為有情,才會怨,會悲,會痛,會傷,所以,他不要有情……
「現在……你該明白了……」他輕歎。
明白什麼?她別過頭瞪他。「你老是話說的不清不楚。人皆是血肉之軀,是人就有感覺有感情。忘棄紅塵笑人間的忘塵公子,這紅塵不是你一笑置之就可以不理不睬,更不是你不聞不問就可以忘棄一切!」
他看著她,眼中的柔水似月,照映著她生氣蓬勃的俏臉那樣燦爛,而她永遠不理解他的注視到底存在什麼意義。
他笑了。「舞長空,沐晚風,漓江月影照羅衣……」
她狠狠一愣,那是御蘭芳給她的詩……
「你們都是有血有淚、有情有義之人……」他柔聲笑道。舞沐衣卻開始發顫。「蘭公子乃性情中人,高貴脫俗,世間難得的人才。」
舞沐衣瞪眼,他到底想說什麼?!
「這世上若能遇此知己,惺惺相惜,心心相印,是人生在世之幸。」
「你不覺得你廢話太多了?」舞沐衣叫道。
若有似無,淡雅的蘭花馨香沐著夜裡輕風,忘塵嗅到那一股令人陶醉的芬芳,不由得一歎。如此人才,若偏移正途,多可惜……他實在不忍……
「蘭公子對你情深義重,你不會不瞭解。」他輕聲道。
他拐彎抹角說了∼堆,就是要說御蘭芳喜歡她就對了!此時她卻覺得他的話十分刺耳。
「與你何干?」
「是與我無關。」他笑的有些黯然。「姑娘與蘭公子皆是吾之友,我只想獻上祝福。」
祝福?舞沐衣瞪大美目低孔:「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忘塵垂下頭,輕撫腰際間的環扣。他的心,從來不曾如此低落。像見不著光的月牙;偏偏此時柔月映夜,映在他灰黯的心頭,像要融化了他枯瑟的心靈一般。
蘭花香味洋溢,他不由得歎在心口。
「姑娘與蘭公子皆是非凡之軀,郎才女貌。」
「住口!」舞沐衣打斷了他的話。
忘塵才一抬頭,她揚著怒火的手立刻摑了一巴掌在他臉上。
舞沐衣怒氣騰騰地吼道、「關心你的武林大任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憤而拂袖以去;留下仁立的忘塵。任臉龐一陣麻痺的痛楚隨晚風而逝。
粗忘塵還是第一次被女人連甩了兩次巴掌。這麼火辣、這麼倔強的舞沐衣。你知不知道你就像這狠狠的耳光般教人痛入心扉?
他早已捨情,早已忘欲。早已不問世俗情事,他太瞭解。因為一碰就這麼痛。他只是一介江湖遊客,他能給她什麼承諾或未來?不能!但御蘭芳不同,舞沐衣的一舉一動足以牽制他的好或壞,而他,不願御蘭芳沉淪邪道……
罷了!他本就不該有情。不是嗎?
他立刻縱身一躍,消失夜幕之中,追尋那道蘭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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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沐衣,舞沐衣,你的一個眼神足以教蘭花綻放,也足以讓蘭花凋零。
御蘭芳在出發執行任務前,只想再探美人嬌顏一面,怎知當他來到後院,卻讓他看見了舞沐衣和忘塵一起。
御蘭芳滿心憂悶,卻聽見忘塵對她說他對她情深義正,舞沐衣冷言回了一句與他何干之語。他又失措又驚喜,她會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其實也是中意他的吧?!還是她在乎的是忘塵的不解風情?
不是這樣的吧!她是嫌忘塵多事吧?總之他的心完全被她佔領了,此刻竟又慌又亂。他不敢久留。憑忘塵的實力輕易就可以察覺他的存在,於是他只好滿懷忐忑地先行而去。
衣衣……他暗下決定,待他完成第一階段的行動,他要帶她回魔門陣。縱然無法如他過去皇族的地位給她榮華富貴,但在魔門陣的保護下,他必能給她安定富足的生活。他不忍她隻身流浪,他只願與她長相廝守。
暗黑的夜,原本月明星燦,此時卻陰風呼號,烏雲掩天,倏地遮蔽了原來的皓月星辰。夜更深,風更冷,天道宮籠罩在一片淒寧,只剩寒凜的風吹過……
血花,紅似躍動的火焰;一劍封喉,卻從不讓血沾污了他高貴的衣裳。蘭花,白皙純潔的白色蘭花落下,當長劍入鞘的剎那,羽扇已輕掩他半邊俊美的容顏。
白衣劍僮如拜神抵般虔誠地獻上致哀的白色蘭花,天道宮主連睜開眼的機會都沒有……
來無影,去無蹤,邪劍蘭心完成了第一階段的最後任務,三刻之後魔門陣徒便會來一舉除滅整個天道宮。那些嘍囉……不需要弄髒了他的手。
「為何不聽我勸……」無聲無息,身影已至。彷彿是對床榻上死去的天道宮主說。也像是對正要離去的御蘭芳啟口。
御蘭芳神色若定,不為所動。劍僮卻是大為震驚,衝上前護在主人背後,對著這位不速之客怒眼相向。
「蘭公子還需否認嗎?」忘塵佩服他的鎮定,更加惋惜他的身份。
御蘭芳沒有回頭,他也不想辯解。「忘塵公子真是鍥而不捨。」
忘塵一笑。「在下向來好管閒事。邪劍門主劍術高深,對同是用劍者而言,能遇上真正的對手是為快事。」
御蘭芳終於回過身來,一抹自信的微笑在他唇角飛揚。
「天下劍客皆想證明自己的實力,最好的方式,就是打敗多情劍,成為天下第一劍王。」
忘塵並不想和他交手,更不願與他交惡,但,他明顯感受到那股香味中夾帶的濃烈殺氣。
「你太抬舉我了,蘭公子。」
「是忘坐公子不吝給予機會討教。」他依然多禮回敬。
真要動手?忘塵忍不住輕輕擺首,卸下腰間酒壺啜了一口。蘭香酒氣,交融成醉人的香氣,卻是一觸即發的殺機。
忘塵仰頭飲酒,似要把壺中酒全數飲乾一般。御蘭芳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何時喝光了酒,放下酒壺,亮出多情劍來。
就在忘塵將酒壺擺在桌上的剎那,他旋身一躍,御蘭芳同時抽出劍僮背後的劍跟著一縱身,雙雙飛至屋頂。
風疾雲走,對立的兩人心知對方是實力相當的高手,心知論文論武兩人皆是可貴的對手,是敵是友僅在一念間,他們同樣無奈,同樣惋惜,同樣掙扎。
「此時此刻,忘塵公子還不願意使出多情劍嗎?」御蘭芳冷眼以對。
忘塵依然從容帶笑。「我的多情劍,不是用來對付你的。」
「公子之意,豈不看輕了小弟?!」
「不敢!」側身一閃,劍氣如閃電疾馳,倏地劈裂細細樹梢,枝斷葉落,飛舞在夜空之下。
御蘭芳劍式逼人,招招奪魂,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逼忘塵亮出多情劍。
忘塵步步為營,利落迴避如光劍影。他佩服他的沉穩鎮定,御蘭芳更欽服他的處變不驚。
劍氣縱橫,震起屋瓦翻飛,忘塵一翻身來到他後側,御蘭芳羽扇一旋,掩去對方視線的剎那,邪劍直驅。
柔羽飄落,劍身交錯,碰撞出一閃即逝的燦爛火苗。御蘭芳眼眉一挑,那絕對是一抹激賞的笑意,同樣地迴盪在忘塵的黑眸之中。
這是他被他毀掉的第二把扇子,但他毫不心疼。傳說中的多情劍,此刻已亮在他眼前。
他的多情劍柔軟地扣在他腰際間,此時卻硬如鋼鐵。劍尖抵著劍尖,夜色下泛著凜凜如雪花般的白光,輕、柔、薄而利,真是世上罕見的名劍,總算教御蘭芳開了眼界。
「多情劍果然名不虛傳。」
「蘭公子的劍也不差。」忘塵一笑,凝氣於掌,推送至劍身。
御蘭芳反攻為守,運氣抵之。氣隨劍走,在劍尖相抵處撞擊出宏大的氣場,雙雙一退,忘塵沉穩落地,御蘭芳同時穩步落於屋瓦另一側。
利眼相望,時間彷彿停止……倏地,御蘭芳退了兩步,濃眉輕蹙,忘塵不為所動,雙方暗自調整心脈。
御蘭芳忽然一笑。「忘塵公子尚未使出真正的實力。」
還是那句老話。「我的實力,不是用來對付你的。」
「是嗎?」他能逼他使出多情劍,便能逼他使出極招!
「御劍蘭影!」劍影如扇,疾馳如電,瞬間在忘塵肩頭炸開一朵白花。
呵,刺激了!
「奔雲式!」忘塵軟劍如蛇奔竄,纏繞住邪劍氣勢,如雷一震,御蘭芳內腑遭受猛烈撞擊,喉中一甜,他硬是壓下劇痛,回身一轉,躍上半空接下飛轉的長劍。
「很好!」御蘭芳握劍俯身而下。「邪心奪魂!」
忘塵擋下致命一擊,沒料到他身形一閃,翻身至他背後推出一掌,忘塵順勢而奔,口溢鮮血,一飛身劍氣摧天滅地。
「忘情天地!」
屋瓦紛落,衣衫飄揚,血花點點似雨,地面上觀戰的劍僮觸目驚心,震駭不已。
兩大高手之鬥早已引來天道宮人馬吆喝,此時魔門陣營已至,雙方在底下展開激烈的廝殺。
「公子!」劍僮驚喚。
忘塵和御蘭芳雙雙躍下地面。
這是第一次,血染紅了他的臉,弄破了他華麗的衣裳,污穢了他高貴的雙手。御蘭芳定睛望著同樣受傷的忘塵,牽起一抹輕淡的微笑。
「能與忘塵公子討教,是在下之幸。」
「蘭公子客氣了,能與我過招數百回,傷我至此,蘭公子是第一人。」
「是忘塵公子承讓。」
「在下實不願與公子為敵。」忘塵一歎。
御蘭芳淡淡一笑。
「是敵是友,尚不知曉……」他向他頷首示意,轉身而去。劍僮狠狠地瞪了忘塵一眼,趕緊追了過去。
忘塵望著逐漸遠去的背影,輕撫自己破裂的肩頭。御蘭芳的確是個厲害角色,也是個驕傲又倔強的硬漢,傷成這樣,居然還能那樣優雅,那樣微笑……
御蘭芳突地跪了下去,口中噴出鮮血,嚇得劍僮立刻扶住他的肩跟著跪落於地。
忘塵果真是個厲害角色,只是他沒料到他竟可怕到這種程度,他只用了六成功力就足以讓他半毀。這是御蘭芳首次嘗到敗果,敗在這樣的高手手上,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他居然想笑!能讓多情劍忘塵染血,那麼自己實力也不差吧!
忘塵……他若不是最可怕的敵人,就是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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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沐衣真的氣壞了,他到底存的是什麼心?他當他是她什麼人?他自以為他真是英雄?是偉人嗎?他真有這麼關心她?連對象都幫她挑好了?!
甩了他一個耳光還不夠洩怒的舞沐衣,氣得在房裡直打轉。她氣他,也氣自己。
對喔!我怎麼會甩他一巴掌?好像我很在乎他似的,我應該笑著答謝他,還要在他面前說蘭公子人品有多好,跟著他絕對會幸福美滿才對!看他有什麼反應?!
舞沐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得托起腮來瞪眼。她在這裡胡思亂想有什麼用?他根本不在乎……
「碰!碰!碰!」急促的敲門聲突地響起,舞沐衣一皺眉。誰那麼失禮?
「姑娘、舞姑娘,開開門呀!舞姑娘!」門外的叫喊十萬火急。
舞沐衣門一開,微怔,是御蘭芳的劍僮。
「發生什麼事了?」她蹙著眉啟口。
劍僮二話不說就拉著她的手往外跑。
「舞姑娘,你一定要去看看公子,他快死了啊!」
蘭公子?!舞沐衣一楞。
就在她被劍僮拖出房門時。舞沐衣驚見門外的地板上沾有點點血絲,她心頭一緊,掙開了劍僮的手。
「你先過去照顧你家公子,我隨後就到。」
「可是……」劍僮好著急。
「我馬上過去。」舞沐衣打發他走。
心焦如焚的劍僮無可奈何,只好一點頭,反身跑開。
舞沐衣不見劍僮人影了,才側過身左右巡視一圈,冷淡的啟口:「你在哪裡?」
「忘塵的行蹤居然如此輕易就被識破了,看來我真的退步了。」忘塵的聲音既自嘲又虛弱。
舞沐衣立刻循聲而去,在廂房左側看見受傷的他正倚著牆站立。她重重一驚,是誰居然有能耐傷得了忘塵?!
「你……」她又驚又急,剛才還在房裡詛咒他千回的事早已拋至腦後,她被他嚇得瞠目結舌。
「無礙。」他牽起一抹慘淡的笑容。
流了這麼多血還嘴硬!她的火氣又衝上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才轉眼的工夫你就受了重傷,連劍僮都跑來跟我說蘭公子快死了……」她倏地瞪大了眼:「你……你們該不會去決鬥吧?」
他只是淡笑。
舞沐衣忍不住急迫:「為什麼?你們有什麼過節嗎?為什麼會傷成這樣?」
「我來……不是要你看我的傷勢的。」
她一愣。
忘塵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才又緩緩睜開眼。那一眼,看得她心跳急促,那一眼,幾乎讓她錯以為他眼中有滿溢的柔情。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為……為什麼?」她竟然一陣失措。
「為我說錯了話。」
舞沐衣一陣戰慄。
忘塵緩緩低下頭。一手按在血紅的肩上。「這傷,不算什麼……」
當他的手壓在那片刺目的血紅時,也彷彿壓在她心口那般疼。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感覺疼,她只知道他受了傷,她不能漠視。
「讓我看看你。」她才伸出手,他的手立刻握住了她的,紅色的血染紅了彼此……
舞沐衣狠狠一顫。
忘塵看著她,輕輕擺首。
「你已經發下毒誓,再也不醫病了。」他柔聲提醒她,卻讓她有如挨了一巴掌那樣震愕疼痛。「不必違背你的誓言。」他居然還笑了。
她想起當她拒絕醫治天道宮主的幼子時,他那抹無聲責備的眼神。如今重傷的是他,他竟拒絕讓她醫治,他……絕對是在懲罰她。
「這個時候你還跟我逞強什麼?!」舞沐衣忍不住叫道,一時忘了收回被他緊握的手。
「不是逞強,我的傷勢我自己明白,死不了的。』他淺淺笑道,學她當時的口吻。
舞沐衣卻是心急又心痛。「你用這種方式來指責我的無情嗎?」
「你想救我,代表你不無情。」
「那為什麼不讓我救你?」舞沐衣喊著,幾乎要紅了眼眶。
她知不知道,此時的她有多美麗?
「蘭公子更需要你……」他柔聲啟口,卻似輕歎。
舞沐衣一顫,瞪大了眼,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他手中。倏地甩開他的手怒吼:「你為什麼老是跟我提到他!」
他默然不語。
「你不是要跟我道歉嗎?你現在又說錯話來氣我!」她的眼她的臉都紅了,他真要氣死她就對了。
「我無意讓你動怒。」
她含著眼淚瞪著他。那麼倔強那麼璀璨的淚水,她含在眼眶就是不許它流下。
她盛怒的美麗此時比身上的傷更灼熱地刺痛他。
「我既已封醫,誰也不醫了!如果你出現只是為了把我跟蘭公子湊在一起,我告訴你,不勞您費心,我還不需要你來幫我挑對象!」
他搖搖頭。「你誤會了。」
「誤會?要不你說明白!我最討厭人家說話模稜兩可,沒個正經!」
「你認為我不正經?」
他的眼神太認真,叫她又慌又亂,看著他的眼睛,她無法冷靜。
「我不知道……」她咬著唇,努力不讓眼淚奪眶而出。該死的,有什麼好哭的,她一向又堅強又獨立,哪會輕易流眼淚?!為什麼他這樣看著她的時候,她居然想哭……使勁的吸了吸氣,她紅著眼續道:「我從來就不知道你想說什麼,也不知道你說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我……」總是一遇上她他就失常的語拙,或許……是她讓他不知所云,是她讓他拙於表達。忘塵一遇上她,不但不能忘塵,還溺於塵,困於情啊!
他對她……豈能無動於衷……
「蘭公子他……」
「不要再跟我提蘭公子了!」她激動地打斷他。
唉……忍不住一歎,她如此憤慨,還是不要告訴她御蘭芳就是蘭花殺手吧!
「你說的沒錯……」他撫著肩頭,就要離去。「既為人,怎能捨情……忘塵以為真能忘情……卻……」一笑,他要走了。
舞沐衣一愣。卻如何?她要知道。
「忘塵!」她追了過去,拉住他的手使勁將他扳向自己,他的神情是令她為之一愕的落寞。她絕對相信江湖上神秘難測的傳奇多情劍,沒有人會看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你話不說清楚,我不讓你走。」
「蘭公子命在旦夕……」
「與我何干?我已封醫!」是你提醒我的不是嗎?她瞪著他。
他柔聲一笑。「你真狠。」
「玉女神醫就是以狠聞名的。」
「我聽說了,你不但狠,而且殘忍、無情、冷血,世上無人逃得過你的絕狠,連多情劍也不例外。」
她重重一愣。就在她呆愣的一瞬間,他居然吻了她,蜻蜒點水似的在她發愣張啟的紅唇上印下繾綣一吻,僅一輕觸,就足以摧毀她的神智,奪去她的生息。
忘此生,棄紅塵,卻是柔情絆人間,戀舞翩翩不由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