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一整晚都沒回來,連手機也沒開。
楊凱若坐在沙發上,讓沉沉的憂鬱將自己綁死。怎麼回事啊!她向來是不知憂愁為 何物的,自從認識了楊凱,她的人生才起了變化。
她想著阿威說的話,真是一點也沒錯。她的確是被凱牽著走,連自己都不知走到哪 裡去。而且自從跟他同居了以後,這種情況就更嚴重了,可悲的是,她自己一點也沒發 現,倔強的認為那是關心,是肝膽相照的義氣。其實說穿了,她根本想改變凱,根本渴 望成為他第一個女人。
站起身走進臥房,望著全身鏡中的自己。仔細的瞧,她也不算太難看啊!纖細高就 ,大眼俏鼻。她湊近點看,也許她該考慮考慮曉芳的建議,去修個眉毛,做做臉,她長 到二十八歲了連化妝都不會,那些瓶瓶罐罐、複雜繁瑣的保養程序只會讓她頭腦打結。
唉……她重重地歎了聲氣。楊凱喜歡男人是個不爭的事實,她能和他稱兄道弟就是 因為自己沒個女人樣,要是她搖身一變變成活脫脫的女人了,楊凱不嚇跑才怪!
正當她鬱悶的時候,電話鈴響。她立刻衝到客廳接起電話大喊了聲:『喂?』
『叫魂啊?!』
是阿威!她沒好氣的頹坐在沙發上。一早就接到他的電話,今天肯定走霉運。
『有話快說!』楊凱若一點好口氣也不給他。
『你早餐是吃炸藥配硫酸是不是?我可沒空跟你吵架!』阿威的口氣也好不到哪去 。
『你到底要幹嘛?』楊凱若努力的克制自己的音量。
『凱回來了沒?我沒車怎麼去跑客戶啊?』
一提到楊凱,她的火氣立刻就降溫了。楊凱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簡直就像守著 不回家的丈夫的怨婦一樣。她噘著嘴回道:『他回來的話我會這麼急著接電話嗎?』
『沒回家,不報備,沒上班……這不像凱啊!』阿威納悶了。『你瞭解他,你說他 會去哪裡?』
『我不知道……』楊凱若說的很沮喪。
『你這個室友當假的啊!』阿威忍不住又提高音量。
楊凱若反駁一句:『我又不是他媽。』你不是老這樣提醒我?!楊凱若不情願的在 心裡怨道。
電話那頭突來的沉默讓楊凱若莫名的心跳加快。習慣了和他吵嘴,透過電話線不見 其人,反而渾身不自在了;不知道他的表情,更無法猜測他的心理,反教她無所適從起 來。
『幹嘛不說話?』她驚於自己的慌張,只能以一貫的口氣對他咆哮。
『不想說話不行啊!』
阿威就是惹人厭。楊凱若氣得翻白眼。
『不跟你說了,我要去上班了。』
『喂!』
阿威叫住她,竟又使她心頭一震,她煩躁的想捶昏自己。
『你的手機幾號?』
楊凱若一愣,嘴巴就是軟不下來。
『你要幹嘛?借錢啊?』
『你真的很不可愛耶!』阿威氣呼呼的。
『我本來就不可愛!』楊凱若回的賭氣,心裡卻覺得委屈。誰叫你說話這麼討厭。
『不給拉倒,再見!』
『喂!』楊凱若脫口而出叫住他。她腦袋一片混亂,幹嘛啊!她應該搶在他斷線前 先掛他電話的,怎麼莫名其妙又喊住他?而且更離譜的是,她居然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 訴他了。
手忙腳亂的掛掉電話,她衝進房間抓了背包就往外跑。
真是見鬼了,一定是凱的徹夜不歸讓她腦筋不清楚,才會被這個痞子搞的心慌意亂 。
一定是這樣的! ???林蓁盯著最近行為舉止都十分怪異的老哥看,見他又失神地重複按著手機按 鍵,她跑到他面前,逼近他的臉。
突然迎上一雙眼睛的阿威嚇了一跳,迅速的把行動電話收了起來,站起身頗不自然 地開口:『沒看過帥哥啊?好啦!你自己去買早餐吃,我要去上班了!』
『哥。』林蓁叫住正打開門的他,古靈精怪地在他身後打轉。『凱若姐生日好像快 到了耶!雖然才認識不久,可是我覺得她好像親人一樣喔!姐姐生日,做妹妹的應該送 什麼好呢?』
阿威頭也不回的說:『送她除紋霜啊!女人到了二十八歲過生日就是一種恥辱,何 況她那麼潑辣,皺紋一定一大堆。』
『哼!我看凱若姐保養的比你好呢!』
阿威回過頭瞪她一眼。
『老太婆就是老太婆,事實勝於雄辯!』
『哥……』
林蓁才開口,大門『碰』地一聲而閉。林蓁噘起嘴來瞪著緊閉的大門埋怨:『你活 到這把年紀還這麼彆扭,才叫長不大呢!』
門倏地一開,把林蓁嚇退了一步。
見阿威一張俊臉上表情錯綜複雜,為了維護他男性的強烈自尊,林蓁強忍著不敢笑 。
『你說……』阿威似乎在做一項激烈的交戰,咬牙切齒,含糊不清的從齒縫間硬是 逼出這幾個字:『她生日……什麼……時候?』
林蓁差點就要歡呼出聲,但她太瞭解阿威的牛脾氣了,她只能強壓住那股興奮,非 常辛苦的裝做一副天真無邪狀回道:『好像是下個月中吧。』
阿威一翻白眼,沒好氣的叫道:『還久咧!耍我啊!』
又是『碰』的一聲,大門緊閉。這會兒林蓁是笑嘻嘻的對著門說:『先讓你有心理 準備嘛!呆頭鵝!』
莫名其妙!阿威走出電梯就點了一根煙,不斷地說服自己:她生日關我屁事?女人 不是過了二十五歲就不過生日了嗎?她的個性要是不改,到三十歲還是沒人要!
走出大門,他倏地一愣,拿下嘴上的煙,那不是他的車嗎?他立刻衝了過去,駕駛 座的車窗正好移了下來,露出楊凱蒼白的臉。
『凱?』阿威趴在車窗上,皺起濃眉盯著他看。『你怎麼啦?失蹤了一晚,臉色這 麼難看。』
楊凱朝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此時的笑容映在他臉上,竟是觸目驚心的虛弱。
『我載你去上班。』他輕聲說。
『你載我去上班?』阿威重複他的話,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應該直接上樓去工作 吧?你載我去待會你怎麼回來?』『你要去哪裡?』楊凱彷彿沒聽見他的話。
『先到公司打卡,然後去一個客戶那裡,再到證券交易所去看股票……』一愣,他 甩甩頭。『我幹嘛跟你認真?!下車,下車,我快趕不上早會了。』
楊凱盯著他看,沒有下車的意思。
阿威真是被他弄糊塗了,他丟掉煙蒂,繞過車身坐上側座,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 楊凱一如往常的笑容堵住了嘴;看見他的笑,任誰都會忘了生氣。
『你公司在哪?』楊凱笑道。
阿威告訴他之後,車子立刻奔向馬路。阿威斜睨著他:『喂!我是你老闆耶!你這 樣做對嗎?』
楊凱直視前方,看似輕鬆愉快的笑著,阿威卻從他精緻的側面中,看見一抹歷盡滄 桑的憔悴,阿威不禁又皺起眉來。似乎真如凱若說的,他也許從來沒瞭解過凱。
『阿威,昨天我一個好朋友回美國去了,他的離開……讓我想通很多事。人的一生 分分合合不計其數,你能留住的到底有多少?許多事都是發生了才知道錯了,許多人也 是離開了才知道珍惜。人太矛盾了,也太複雜了,是因為每個人都太習慣戴面具了,久 了……就分不清楚哪個是自己……什麼是自己想要的……』
楊凱說的太認真了,阿威聽的更迷糊了。他發現自己所認識的楊凱……也許是每個 人認識的楊凱都是這樣,愛笑、好脾氣、來者不拒,但他這也才發現,楊凱似乎不太會 說這麼久的話,而且他的話……讓他陷入了困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我從來不戴面具,我就是這樣。』
『那麼告訴我阿威,你最想要什麼?』
這還需要問嗎?阿威的表情如此寫著。
『當然是錢啊!』
楊凱也知道他會這麼回答,他保持著柔淡的微笑續道:『好,現在你已經還清所有 的債了,而且有了房子、車子,還有數不盡的財產了,那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老婆、孩子啊!』
『也都有了。』
阿威這下被考倒了,他磨搓著下巴,緊蹙著濃眉。楊凱的話完全讓他失去思考能力 ,他老實的回答:『我沒想過。』
楊凱笑著,但阿威似乎聽見他歎了一口氣。
『阿威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楊凱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柔得讓人幾乎要化成水,阿威怔怔地看著他,似乎有 些理解為什麼那麼多女人對他一見鍾情了。凱太溫順了,太柔軟了,像初春的朝陽一樣 溫和又不灼傷人;像溪流一樣澄澈不似海怒濤,像水果酒一樣香甜,不像烈酒傷身。
阿威看著他,他很想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最想要什麼。
『我想要一片海,無風無浪的寧靜海,白天有陽光,晚上有星星;沙灘上的人不分 男女,沒有國界,也不管膚色,每一個人都可以自由自在的笑、唱歌、跳舞。我讀過一 本書,叫做失落的伊甸園,描述的就是這樣的地方。』楊凱說的很陶醉,彷彿那塊淨土 就在他眼前。
但阿威還是潑了他一盆冷水。
『你在做夢,根本沒這種地方,所以才叫失落的伊甸園。』
『所以……』楊凱別過頭看他。
阿威在他黑亮的瞳眸中看見翻波似浪的水霧。凱臉上的笑容太過美麗,阿威認為自 己產生了錯覺。
『阿威你這樣的人最幸福。』
『你今天真的不對勁!』阿威忍不住叫道,阻止他繼續混亂他的腦神經。『一大早 就跟我繞口令,我告訴你,只要是人都有煩惱,但只會逃避不敢面對的就是孬種。其實 所有的事都簡單的可以,是複雜的人把事情也變得複雜了。』
楊凱笑的又輕又柔,連他的聲音也似在夢境:『就是這樣,所以我喜歡你啊!』
說者有心,聽者無意。阿威所認定的喜歡,和他自己喜歡楊凱這個兄弟是一樣的, 但是他不經大腦的脫口而出:『就是這樣,所以我喜歡凱……』猛地一頓!
楊凱亦猛地一嚇,緊急一踩煞車,差之數寸,他們的車頭就貼上了前車的屁股了。
楊凱錯愕的別過臉看他,卻在瞬間由驚喜的天堂墜入了無淵的地獄。從阿威脹紅了 臉,又不情願地捶胸頓足的表情看來,楊凱知道他及時住口的下一個字是:若!
『綠燈,綠燈了啦!』阿威彷彿跟自己生氣似的揮著手嚷著。
車子繼續前進,楊凱陷入了最深的絕望。他和阿威之間本來就沒有任何其它情分存 在,只有他一廂情願的暗戀著,喜歡阿威那份率性,那分不妥協的傲氣,甚至喜歡他的 傻氣,他不顧形象的粗野。是的,所以他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他跟學姐很像,在這個過 份包裝的社會裡,像他們這樣自然不做作的人太少了,所以他才這麼喜歡學姐,所以他 愛上阿威……到了公司門口,楊凱逕自下了車,車內的氣氛令他窒息。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卻變得更怯弱,變得完全不知該如何面對……仲麒!他想到還在雲端上的他,此時 他竟迫切地需要他的聲音來撫平他的慌亂。
不行。他按住了心口,他不能再依賴他了,他必須自己面對,他必須學習長大。
『凱?』阿威已經走到他面前,盯著他陰鬱的臉看。『你是不是有心事?』
楊凱習慣性的想搖頭、想微笑,但他的脖子變得好僵硬,他的自律神經失去了控制 ,他訝於自己在他面前無助的點頭。
『一句話,我絕對幫你!』阿威拍著胸脯義氣的說。
『阿威,我……』他鼓足了勇氣開口。
就在此時,阿威兩名同事迎面而來,熱情的寒暄將楊凱的勇氣全打落谷底。
『我介紹我同事給你認識。他叫志榮,是我的下屬。她是小雨,本公司的辦公室之 花。』阿威熱心腸的又貼近楊凱的耳朵。『小雨不錯吧,總該是你喜歡的那型吧!』
楊凱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尷尬,小雨那種他十分熟悉的驚艷眼神,此刻卻教他心 虛。他想走,馬上就走!
匆匆的應付幾聲,楊凱知道自己的倉皇而逃相當失禮,但他受不住了,他嗅到的全 是阿威靠近他時那股迷眩的煙草氣息,他眼中只閃爍著阿威重情重義的驕傲眼眸,他怎 麼敢面對?想到昨夜與丁仲麒的意亂情迷,他就覺得自己醜陋的像見不得人的怪物。
他只能拖著疲憊的腳步、空虛的軀殼,遠遠地逃離……楊凱失魂落魄的打了一通電 話給林蓁請假。他不想回家,不知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學姐。是自己把事情搞砸的, 他就是阿威所說的孬種,只會逃避……不敢面對……他很清楚,他們都是他僅有的一切 了,如果他勇敢的面對了,他將會永遠的失去他們。
阿威……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瀟灑,像我這樣的人……你永遠不會瞭解……就 近走入一間網路咖啡店,他拿出皮夾裡丁仲麒給他的通訊資料,他打了一封長長的信給 丁仲麒。
信中問了他好多好多的問題,他知道答案的、不知道答案的;他想說、不敢說的, 他理解、不理解的……化做長長的文字透過鍵盤傳遞。所有他的心酸,他不幸的童年, 他的母親如何生了他又離棄他,他的繼母如何欺凌他,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如何嘲弄他, 他不負責任的父親知道他是同性戀後如何趕走他……他和牙醫的第一次邂逅……在他退 伍的第一天,無助地站在火車站前發呆,他是如何的假借問路的三流技巧來跟他搭訕, 而他自己又是如何無知地傻傻眼著他走。就算明知道牙醫已有了結婚近兩年的妻子,還 是情願跟他同居在一起。
一直到牙醫的妻子懷孕了,他黯然而退。他始終沒有懷疑過牙醫對他的感情,只是 社會壓力、現實的逼迫,他只能退。
他又敘述了大學時代他最單純快樂的時刻,告訴丁仲麒他是如何與學姐成為莫逆之 交。學姐是他認為的惟一親人,因為連他的真正親人知道了他的性向後都唾棄他,只有 學姐始終如一的對待他。
他和阿威的開始,是他人生最彩色的時候,阿威總能讓他真正的笑。如果說他愛上 牙醫是因為缺少了父愛、失去了家庭溫暖而尋求到的慰借,那麼他愛上阿威就是掩飾了 自己的醜惡而能自信綻放的美麗。
那麼丁仲麒呢?
他似乎還在摸索。丁仲麒有牙醫的深情、有阿威的溫暖……不是的,丁仲麒不像他 們任何一個,他們也不像丁仲麒。丁仲麒若是個為愛而生的太陽神,那麼他自己……只 是個還在胚胎中成型的受精卵,無知、愚蠢、失措的只想在母體內溫存……楊凱寫著, 累了,就睡了;醒了,再寫。寫到痛了,哭了,擦乾眼淚,再寫……他從來不敢把自己 剖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想對丁仲麒說。這些……連牙醫都不知道,學姐也不知道, 阿威更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自己是個渺小平凡的小胚胎,那麼丁仲麒就是能使他成長茁壯的營養 素。 ???楊凱若下班一回到家,立刻就去敲楊凱的房門,半天沒人應聲,門也像昨天 一樣上著鎖。莫非他真的還沒回來?!她趕緊撥了通電話給林蓁,沒想到楊凱又請假。
楊凱若心焦如焚,急急在客廳裡打轉。要是凱出了什麼意外那可怎麼辦?
電鈴聲突如其來,嚇了她一大跳,第一個反應就是楊凱回來了,想想又不對,他自 己有鑰匙啊!
她還是立刻衝過去開了門。一見到門外的人,她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不是凱很失望是不是?』阿威酸溜溜的潑她一頭濃醋。
楊凱若開門讓他進來,嘴上不饒人的回道:『自己的員工失蹤了一點也不關心,學 人家當什麼老闆!』
『我不關心他我會來嗎?你以為我來找你啊?臭美!』
阿威的刻薄實在教楊凱若忍無可忍,她衝到他面前破口大罵。
『你是專門來吵架的嗎?很好,我心情壞得很,正想找人開打!』
『誰不知道你心情壞是為了凱!』阿威吼了回去。
『沒錯!不行嗎?我喜歡他!我愛他!你嫉妒嗎?』
沒錯!不行!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嫉妒!這串回應在他如鷹撲水飛濺的狂濤中爆 炸,四片唇在怒火肆虐中緊緊密合,燒盡一片驚駭錯愕,震碎一切怒氣驚顫。
楊凱若失去平衡,雙雙跌入沙發,他的吻如雷似電,狂蠻粗狠,搗碎了她的心,吻 破了她的唇。
『碰』地一聲,阿威整個撲向桌面,撞落了一盤杯組,粉碎遍地。他眼冒金星,頭 皮發麻,下巴脫臼似的要命的痛。『媽的……』忍不住咒罵了一聲,他緊捂著下巴,這 才驚覺原來他挨了一個結實的拳頭。楊凱若絕對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粗暴的女人!
倏地反身,阿威坐在桌沿,撫著下巴瞪著怒目以對的她大吼:『你這是什麼反應啊 ?謀殺嗎?』
楊凱若一手緊撫著自己的嘴,大眼睛怒火狂噴,恨不得以眼殺人般的瞪視著他,但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渾身狂顫的程度幾乎快把沙發移了位。
阿威愈看眉頭皺的愈緊。他寧願她發飆數落他一番,也不想看見她瞪著好像快掉眼 淚的大眼睛猛發抖,那種怨恨的眼神,好像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強暴犯一樣。
『喂!你!』阿威粗魯的伸出手拉下她緊撫在嘴上的手,剎那,一串似鑽如晶的淚 珠瞬時而落,滲入那張腫脹殷紅的嘴唇,灼燒他僵硬的手背。
眼淚驟落,楊凱若的怒氣也瞬間爆發。她跳了起來,抓起抱枕發了瘋似的直往他身 上砸,氣得又哭又叫:『你這隻豬!不要臉!誰允許你這麼做的!小人!小人!』
『凱若!』阿威以手抵住她瘋狂的攻擊,倏地跳了起來,在她的手還未落下之前緊 緊地將她抱住。
突如其來被他的蠻力緊鉗在他胸前,楊凱若完全失去一個正常人的呼吸脈搏。他的 胸膛硬如城牆,他的手臂強如鋼鐵,她竟覺自己宛如一隻被蟒蛇勒卷的小鹿,無助地等 待死亡……『你這個女人……除了揮拳頭以外,可不可以用點大腦?』阿威沒好氣地說 ,他的下巴還隱隱作疼。
楊凱若心跳如雷,面如火燒,她試著掙扎卻動彈不得,她今天才瞭解男人的力量是 如此可怕。阿威的身上,有他慣有的煙草味,竄入鼻息是一股讓人容易上癮的尼古丁, 她從來不覺得這樣的他有何吸引人之處,他粗魯、野蠻,見錢眼開的鐵公雞,怎麼此刻 他的味道竟成了一股迷香,薰的她雙腳戰慄,未沾滴酒卻醉的徹底。
『除非你答應我不揍人,否則我不放開你。』
阿威貼著她的耳畔說,那團火焰自耳後燒延至腦門,楊凱若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 ,她在心中反覆吶喊: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對他有這種感覺?而他吻我……又是為 了什麼?
『說話啊!』阿威渾身不自在。
我大概是有被虐狂吧!竟然會愛上這個火爆十足的潑辣女人,吻她一次她回敬一拳 ,吻她個十次我不就撒手歸西了?!阿威自憐自艾地暗想。但她為什麼不說話呢!就算 要拒絕也說一聲,我就不會再出現了!
阿威已抱著必死的決心向楊凱若表明心意,猶如踏上殺戮戰場的勇士一般,隨時兵 戎相見,一決生死。
楊凱若好像靈魂出竅,游離了半天後還來不及回身一般的呆滯,她緩緩地仰起頭, 眼裡還泡著水。她的表情、她的思緒,全都變成低能。她必須直接、清楚的明白這件事 。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你?哈——』
阿威就和平常一樣惹人厭的仰頭狂笑,楊凱若被他的笑聲拉回神來,瞪大了眼。
對,這才是她認識的阿威,那麼剛剛一定是她在做夢、她的幻覺,他根本沒吻過她 ……阿威的笑聲短促又心虛,他又垂下頭,那表情可愛的讓人發笑,卻令楊凱若又震回 剛才的癡呆。
『是——』阿威幾乎是扁著嘴說。
哇啊!不是做夢,不是幻覺,他真的吻她了?!
楊凱若一陣踉蹌幾乎腳軟,阿威抱住了她叫道:『你什麼反應啊!太不給面子了吧 ?!』
『你……你先放開我……』楊凱若脹紅了臉說,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你不會再揍我了?』阿威還真的不太放心呢!
『放手!』楊凱若瞪眼低吼。
她百分百生錯了性別!阿威不情願地鬆開了手。
楊凱若整個人跌坐在沙發裡,她抱頭苦思,她愛的人是凱啊,為什麼對阿威也會心 慌意亂呢?被這個痞子愛上實在不是件頂光榮的事,但為什麼她竟然覺得高興呢?
阿威坐在桌上面對她,難得地認真了起來。
『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凱……』
楊凱若一愣,緩緩放下手怔怔地望著他。
『今天早上凱來找我,對我說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話,我想了一整天,只理解出一點 ……我真的不瞭解凱。他明知道你愛他,卻還若無其事的跟你同居;把你當成自己的親 人,卻又跟你保持距離。他這麼做……實在很殘忍。』
阿威的話讓楊凱若更心痛了,她垂下眉頭,阿威沒見過她這麼沮喪的眼神。
『凱不是這樣的……凱……其實很可憐……』
『你喜歡他,當然為他說話。』阿威擺明了吃醋。
『這是兩回事!』楊凱若叫道。
『那你告訴我,你真的那麼愛他?你明白的告訴我,你恨透了我這個痞子,我立刻 走人!』
阿威的直截了當令楊凱若亂了分寸,她只能睜著慌張的大眼睛望著他。怎麼她突然 不敢確定了?說不出她愛凱,說不出她討厭阿威……阿威的眼神突然放柔了,楊凱若第 一次發覺他有一張十分好看的臉,邪氣而且性格。
『你如果不回答,我願意再冒一次挨揍的險再吻你一次!』言下之意,她若接受這 個吻,那麼他就要糾纏到底。
楊凱若動也不能動,直到他的唇再一次封住她的口,她才渾身一顫。他受創的下巴 自神經稍處傳來刺痛,卻為這緩緩的熱吻成了甜蜜的痛楚;楊凱若似乎也感受到他不自 然的碰觸,卻又奮力地向她傳遞他始終如火般的熱情。
那一瞬間,楊凱若幾乎要被他焚化殆盡了。她不得不對自己坦承,其實她被阿威深 深吸引著,只是捨不得凱,畢竟太長久了、太苦悶了,導致她不敢面對自己對阿威的好 感。但此時……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捧住他的下巴,像輕撫著他的傷口,藉以相互回應彼 此倔傲不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