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菱第一次准她喝咖啡。
當然,她不敢告訴她,她不在時她都自己泡給自己喝。
兩人合力把床推到靠牆,直接面窗。魏家菱推開窗戶,把兩杯咖啡杯擺在窗台上;苗馨綁好粉藍色的窗簾,把原本擺在衣櫃上的小萬年青盆栽拿過來放在窗台上。
「沒有塑膠透明板子,有陽光,但不會漏水,現在你推開窗,就可以看見天空了。」魏家菱笑道。
苗馨好感動。誰說姐姐粗枝大葉?她的溫柔細心,別人都看不見。
台北的夜景,今天特別美麗。
「姐姐……」她決定,要把她的夢靨都告訴她。「其實今天晚上,並不是我第一次想自殺……」
魏家菱別過頭看她。她哭過後的眼睛還有點腫,清麗的小臉在夜色下顯得過分白皙,一錯覺,彷彿是近乎透明的蒼白;小貓其實有一張美麗的臉,可惜那張美麗的臉,承載了太多她的年輕歲月不該承受的哀愁。
苗馨娓娓低訴:「聽我隔壁的伯母說,我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媽媽跑了,爸爸曾經把我丟在垃圾場裡自生自滅,是被鄰居發現才抱還給他的……鄰居抗議要報警,爸爸才勉強收養我。」
沒人性的東西!魏家菱差點又要髒話出口,她強忍著。
魏家菱第一個找的是髮廊。頭一次見她神色如此驚慌,康仔原本的欣喜若狂都成了目瞪口呆。
「小貓?下班後就回去啦!」
魏家菱二話不說轉身跑走,康仔追了出去。
「阿菱!小貓怎麼啦?」
「沒事,我自己去找她。」她打開車門,又回頭對他說:「明天她如果有來上班,馬上通知我!」語畢,她立刻駕車離去。
康仔傻在店門口,完全摸不著頭緒。小貓……似乎是只惹事的貓哩!
魏家菱來到小貓之前的宿舍,衝上樓去敲門。
開門的是小琪。
「家菱姐?」她一臉迷糊。
魏家菱像旋風一樣掃進去,結果仍教她失望。
「小貓沒回來?」
「她不是搬去跟你住了嗎?」
「她……」算了,她沒時間解釋。
匆匆地又離開了宿舍,這次的目標是阿嬌家。
「你在幹嘛?前後不到一個小時連續來我家按門鈐兩次?」阿嬌被她搞糊塗了。
「小貓有沒有來?」
「她來幹嘛?」
小梅也跑了出來,睜大了眼睛:「小貓不見了嗎?」
魏家菱煩躁地搖搖頭,準備離開,忽地頓下腳步,又回過身來;她的表情,幾乎要到了絕望邊緣,小梅和阿嬌被她嚇到了。
「我沒地方去了……我不知道她還能去哪裡……」
「家菱……」阿嬌看了不忍。
「我們一起去找!」小梅義氣十足地說。「她沒有錢、沒有朋友、沒地方去,路也沒認識幾條,一定跑不遠的,我們分頭到街上找!」
魏家菱一點頭,三人又匆匆出門。
該死!她一向覺得台北是個擁擠又狹小的城市,從不曾覺得原來台北這麼大、路這麼長、人這麼多。她盲目地在街頭搜尋,就是找不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直接在路旁臨時停車,她仰靠在椅背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喵……」側座的寶貝朝她叫了聲。
她別過頭去,把寶貝抱在自己腿上撫摸。
「寶貝,我已經毫無頭緒了,小貓一定嚇壞了,我很後悔……是我不該衝動地丟下她跑掉……」
「喵……」
「才多久而已……」她記不得了。「可是……我好像已經習慣有人跟我住了,小貓很聰明,教她什麼都學得又快又好。她煮咖啡很夠味,她把家裡整理得一塵不染,她幫我剪布的細心也分毫不差,她還會在幫我放熱水澡時加入不同香料,她做的菜比我好吃……」
說著說著,她幾乎心酸得要顫抖起來。
「她比我小那麼多,現在我才發現其實她什麼都會,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學會很多求生技能……我承認,我沒吃過苦,我比她還任性不懂事……」
她現在才發現,其實是她依賴小貓,是她不能沒有小貓照顧……
「寶貝,只要她回來,我再也不亂發脾氣了……」魏家菱像個懺悔的小女孩一樣無助。小貓會流浪到哪裡?她一點頭緒也沒有,誰來告訴她……誰來告訴她啊?
「鈴……」手機響起。
她立刻一接,是阿嬌。
「找到沒?」她急問。
「沒有。你呢?」
「有的話,我還會問你嗎?」魏家菱沒好氣的。
「小梅想到一個地方,我覺得很有可能!」
「什麼地方?」她的精神立刻一振。
「車站啊,那裡人多、燈光亮,比較安全,我們現在沿著捷運找。」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
「我知道了!」掛了電話,魏家菱一個大回轉,立刻往反方向衝去。
或許小貓就在那裡!當初她獨自北上來到這個繁華的都市,那個地方便是她第一次接觸這個熱鬧的台北城的地方。
台北火車站。
快到末班車的時候了。苗馨站在天橋上,望著人潮逐漸稀落的火車站,另一邊的百貨大樓旁的街道,又擁出另一批剛從補習班解脫出來的學生人群。
車聲、人聲交織出一片嘈雜。台北一向很熱鬧,住在這裡的人好像永遠那麼忙碌,腳步那樣匆促,神情又是那樣冷漠,不知他們……內心會不會寂寞呢?
苗馨雙手撐在欄杆上,以手托腮。好多學生,忙著等公車,忙著買消夜,忙著打電話,忙著寫問卷……怎麼每個人都這麼忙?他們看起來,好像跟她差不多年紀而已呀……
其實她好想再上學,好想過過充實的忙碌生活。從小學校的老師都說她聰明,有畫畫的天分,她也喜歡畫畫,可是爸爸說女孩子要學一技之長,所以她念美容科;可是爸爸又沒錢讓她繳學費,所以她只好半工半讀。然後爸爸對她……所以她休學、她逃家……
當她看見姐姐也會畫畫時,看她畫的線條俐落簡潔、富創意又活潑,她好興奮;可是姐姐是那麼地厲害,她不敢說她也想畫。本來,她想偷偷地練習,學姐姐那種優美的速描,將來姐姐設計衣服的時候,她可以幫忙構圖……
可是,這些都變成遙不可及的夢了。她不敢再回去了,她對不起姐姐的地方太多了,她不想成為姐姐的牽絆,讓一向都那麼自由的她為了她收起翅膀。
人雖然沒有翅膀,還是可以飛……
姐姐的話,像她的人一樣瀟灑。
飛!她也好想飛,可是她是一隻沒有翅膀的、被丟棄的可憐的初出流浪貓。
而姐姐有翅膀,她看得見,像她的人一樣美麗豐腴的白色羽翼;那雙羽翼曾載她開拓了她狹小的視野,見到另一片天空。
她好想飛……可如今她又回到一個人的世界,一個被人遺忘的世界。沒有家、沒有錢、沒有親人朋友、沒有未來前程,她的存在與否,與世界一點關係都沒有……一隻在路旁苟延殘喘偷生的小野貓,誰管它的生死與世界何干?
與世界何干?她活得痛苦、卑微又不自由,她與世界何干?她想飛,如果可以飛一次,就從這裡當起跑點,以天空為界標,飛上去,然後墜落……
「啊——」
一聲驚叫,就在她橫下心放縱自己的身軀往下飛的那一刻,一道強勁的力量捉住她的後衣領,千鈞一髮的剎那硬是把她從鬼門關裡強拉回來。
衣領往後一扯,勒住她的脖子幾乎讓她一陣窒息,她踉蹌地倒了兩步,重心不穩地被強轉過身,還來不及看清那突生的力量從何而來,便感受到猛然的一巴掌夾帶著怒火立刻揮印在她臉上。
她整個人撲跌在地,小臉立刻紅腫一片,乾涸的眼眶立刻濕濡了起來,火辣的痛楚立刻蔓延,熟悉的恐懼立刻侵襲,那折磨她身心的拳打腳踢,如野獸般的絕狠摧殘,讓她的淚瘋狂地湧、她的身狂烈地顫……
「你想死!那就連它也丟下去啊!」
如雷的怒吼,不是爸爸,是姐姐!苗馨震愕地睜大了淚眼,看見寶貝撲到她面前,粉嫩的小舌頭不斷舔拭她決堤的淚水,嗚咽的叫聲不曾停歇。
「寶貝……」她狂顫不已地伸出手輕撫它的小身體。
她來了……總在她最孤獨、最絕望的時候,她就出現了……
她忿怒的一巴掌,把她打得好疼,可是,她不能自已地痛哭狂顫,全都是因為她來了,又救了她一命了。
「姐姐……」終於,她淚濕的臉龐緩緩往上一抬。
在路燈照映下,姐姐盛怒的美顏依然是那樣炫麗奪目,像一頭華麗狂野的獅子,剛烈而犀利;又更似一隻高傲嬌貴的名貓,利爪鋒利狠絕,銳眸卻是萬水柔情……
她黑鑽般的美眸……絕對有淚。
苗馨看見了,她有淚,只是堅持那分無以倫比的驕傲,所以不哭。但……她確實有淚,為她湧出了淚。
如果這個愚蠢的小東西知道她為了她像只無頭蒼蠅一般在台北街頭亂飛,而她竟然還堅持不顧她的心情往下跳的話,她一定會直接補她一腳的。
笨死人的貓!氣死人的貓!嚇死人的貓……她氣壞了、嚇死了,她真要這樣折磨人、真要讓她捉狂,才讓她發現她不能沒有她嗎?
「你真他媽的欠揍欠罵!」魏家菱蹲下身,一把抱緊了她,好緊好緊,被夾在中間的寶貝透不過氣來地掙扎亂叫。
她柔軟的身體、她眩人的香氣、她粗暴的口吻……她熟悉的姐姐啊,她好愛好愛的姐姐啊……
「姐姐……」雙手環抱著她,苗馨失聲痛哭。
「如果你跳下去,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魏家菱的聲音啞了。
苗馨哭得更慘烈了。
「你知不知道我像瘋子一樣到處找你?你不告而別已經把我惹毛了,竟然還想自殺!你真要當一個沒用的孬種嗎?你存心氣死我是不是!」
苗馨號大哭,在她懷裡猛發抖。
「不准再哭了!否則……」魏家菱一咬唇,連鼻頭都紅了。「否則我也要哭了……」
苗馨震愕地仰起淚濕的小臉,肩膀不斷抽搐著。她看見魏家菱發紅的眼眶,已經快承受不住滿眶的淚水……
「姐姐不哭……」苗馨抹去滿臉的淚痕。「不哭……我不哭……姐姐也不要哭……」
「誰哭了!」魏家菱一仰頭,硬是把眼淚眨回去,又低下頭來瞪人。「我被你氣死了!」
「對不起,姐姐……我真的……對不起……」她又掩臉而泣。
「才說不哭又哭!」她快溺水了。
「對不起……」
「小貓。」她拉下她發顫的小手,一手輕撫上她紅腫的臉頰,滿是心疼。她下手太重了,但她實在是氣壞了,才打疼了她。
不是跟寶貝承諾不跟她發脾氣的嗎?怎麼還是這麼火爆呢?她好後悔,好捨不得……
「打疼你了……」她的語氣是讓她心碎的溫柔。
苗馨搖頭。
「不疼……是我不乖……讓姐姐擔心……讓姐姐生氣……」
「答應我!」
苗馨仰起頭來看她,魏家菱的美眸中有溫柔的笑意。
「不准再有尋死的念頭。」
她點頭。
「不准再偷跑掉!」
她點頭。
「不准再哭了……」
她再點頭,眼淚還是掉了。
魏家菱伸手拭去她的淚,柔聲再說:「不准……再離開我了……」
苗馨一愣。被她暖暖地擁入懷中。她的耳畔竄入她的柔聲呢喃,安撫了她倉皇失措的心。
「這麼可愛的小貓咪,我捨不得讓給別人……」
「姐姐……」她的心失速狂跳,她的臉火燙燒紅。告訴我,姐姐,說明白點,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呢????
「那算死了一次吧。後來我又一直生病,爸爸把我丟在醫院不理我,醫院的人一直催他,他後來知道可以領什麼社會福利金的,才來把我接回去。這算死第二次吧……」
媽的,什麼父親嘛,魏家菱罵在心裡。
「長大後挨打……也已經習慣了;白天唸書,晚上就幫鄰居阿嬤做手工,回家吃棍子,習慣了……算算,也不知死了幾次了。」
「……」魏家菱咬牙切齒,忿忿地喝著咖啡,恨得差點把杯口咬破。
「有一次被打到昏倒,鄰居報警,爸爸坐牢……他好像做了很多壞事,我也不清楚。這算死第幾次了?」
魏家菱瞪著眼,不吭聲。她知道她一開口肯定沒好聽的話,為了怕自己氣到腦充血,她忍著不罵不開口。
「嗯,寄養家庭的事我跟你說過了。再來就是爸爸回來了,他把我關起來,那個只有一小塊天空……被塑膠板擋住的天空的小閣樓裡……那是最近半年的事……」小臉上滿是令人心酸的苦楚。
她的神情有點惶恐,甚至是茫然。茫然她的人生到底出了什麼錯?她並不想埋怨,也不懂恨,只是茫然,茫然得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真的不知道……
魏家菱看著,緊揪著一顆心!
「我想可能是我長大了吧,聽說媽媽是個大美人,我大概也長得不錯吧,爸爸兩年沒看到我,大概也很驚訝,原來……我已經是個小女人了,所以……」
「夠了!」魏家菱聽不下去了,她已經猜得到那個禽獸不如的男人對她做了什麼了!她滿腔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媽的!殺千刀的爛貨!連畜牲都不如的狗東西!我非告他不可,叫他一輩子吃牢飯,死也別想出來!」
苗馨卻淡淡笑了,含著眼淚淒涼地笑。
「姐姐,上來台北那一天我已經這麼做了。我成功地逃出來,去找曾經幫我的女警阿姨,她帶我去驗傷……還順便驗孕,確定我沒事,也確定爸爸……在假釋出獄期間還做了這樣的事,他們準備去抓爸爸……然後,我就跑來台北了。我不想再看到他,如果他知道我去報警,」到警察局他就會發瘋的,所以,我留了一封信給女警阿姨,請她不用擔心,我騙她說我在台北有親戚會照顧我……「
「小貓……」魏家菱蹙眉瞪眼。真想罵她笨,受那麼多苦才逃,要是她早就砍了那個不是人的東西了!可是她捨不得罵她,她就是這麼善良、這麼純潔,也才會這麼笨、這麼讓人心疼……
「姐姐……」她垂下了頭。她很想哭,可是不敢讓她看見……「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我不完整……不乾淨……我……」
「笨!」還是罵出來了,卻是憐愛的口吻。魏家菱擁抱著她,撫著她的小腦袋。「誰教你不敢跟我說呢!我難道會笑你嗎?我恨不得殺了那個混蛋,他不配當你爸,根本不配當人!哪一個人是完整的,你的身體被侵犯,可是你的心還是那麼完美,你懂嗎?最了不起的是,你沒有墮落,完好得像個天使。」
苗馨在她懷裡發抖,魏家菱忍不住輕歎。
「難怪你每天做惡夢……」
「不做了……」苗馨的聲音細如蚊吶:「自從和姐姐一起……就不會做惡夢了……」
「小貓。」魏家菱扶正她的雙肩,一雙燦爛的美眸似她一貫野性的光采。
「以後你跟著我一起享受,我不會讓你吃苦的!」她好像……已經把小貓吻過她的事拋諸腦後了。
「姐姐對我太好了,我……」
「閉嘴!」她不耐地打斷她。「那是因為是你才有這份福氣,換作別人?吃屎去吧!」
苗馨甜甜地笑了,笑裡有太深太濃的柔情,魏家菱忽視不了。
「小貓……你會因為這樣……而恨男人……喜歡女人嗎?」
聽得出來,她問得很謹慎。苗馨維持她淡淡的微笑,她知道姐姐還是在意的。
她搖了搖頭。
「我不恨男人,甚至不恨爸爸,他只是個可憐人。」
魏家菱皺眉了。一個潘晉文坐享齊人之福,就足以讓她否定掉全天下的男人了。她們的個性完全極端,一次就夠了,魏家菱不會讓自己當第二次傻瓜。
「我從不敢幻想可以戀愛,甚至結婚。我想……沒有一個男人會要一個像我這樣的女生……」她垂下腦袋。
「傻瓜!」魏家菱揉揉她的頭。
苗馨抬頭看她,她臉上的笑容美不勝收,讓她眼眶發熱。
「你也太早熟了吧?我一直把你當小孩,現在才發現,其實你比我懂事多了。」
苗馨搖頭。
「誰稀罕臭男人喜歡!」魏家菱抱著屆起的膝蓋看著她。她的笑有一股野性,像躍動的火花在她黑亮的美眸裡閃爍。「原來我身邊都是一群不婚主義者,單身萬歲!」她高舉雙手。
苗馨笑了,跟著她舉起雙手又放下。
「自由萬歲!」魏家菱又喊。
苗馨大笑,又舉手,再放下,卻在放下手的時候,手肘撞到了咖啡杯,咖啡杯一偏,液體飛潑出去,杯子也直接掉落窗外。
「哇!」
兩人一同撲至窗台往下望,那一條小小的、細細的褐色瀑布垂落成一道筆直的水線,在空中飛散成雨;白色的瓷杯美妙地在空中旋轉,來不及承接那雨落的水珠,它身先士卒地親吻了地面,清脆的哀號,粉碎成片片,然後僻哩啪啦地,咖啡濺灑一地。
「哇靠!」魏家菱大笑:「酷!」
「好香!」苗馨跟著笑。
魏家菱別過頭,夜風將她一頭如瀑布的長髮吹舞得似一張綿密的黑網,籠罩了苗馨的視線,盤踞了她的心頭。姐姐無論怎麼看,都是那樣令人屏息的美……
「小貓,那個杯子就是過去的你,摔破了,死了,就不要了。記不記得你搬來的第一天我跟你說的話?」
苗馨點點頭。
「那天是我的生日。」
魏家菱笑了,習慣性地揉揉她的頭。
「快滿月嘍!」
「聽說貓有九條命,我已經死光光了!」苗馨可愛地嘟了嘴。
「死光就死光,死的是那個咖啡杯,沒什麼好可惜的。」她豪邁地說。
「嗯!」苗馨笑了。「我現在重生了,跟寶貝一樣,好幸福。」
魏家菱看著她,伸手去擁抱她,撫著她柔軟的秀髮;寶貝也湊過來偎在她的腿上。她柔聲啟口:「你們……都是我的寶貝呢……」
「姐姐……」苗馨好感動。埋進她胸膛,她忍不住啟口:「姐姐,我真的好喜歡你……」
她知道……魏家菱擁著她。可是她不知道她自己對她的喜歡是不是稱為愛?小貓居然比她還懂感情,可以那樣單純而直接地對她剖白自己的愛意,而她呢?她真的喜歡小貓,心疼她,想保護她,想永遠留住她。
她知道自己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但這是不是愛呢?她會愛上這樣一個年輕的小女生嗎?
「姐姐……」她仰起小臉。
這樣一雙澄澈無邪的大眼睛,的確在第一眼就佔據了她的心;她無法容忍她無助的落淚,無法忍受她淒苦的流浪,無法想像她遭遇的不幸,無法否認……她確實很喜歡她。
「姐姐?」苗馨迷糊地看著她。
就是這樣迷糊的表情,讓她好捨不得—捨不得她發抖、捨不得她傷心、捨不得她為何得承受這麼多痛……
「小貓——」她捧住了她發燙的小臉。
苗馨一愣。
其實她很想親親她,但終究,她還是一如往常地擁抱了她;苗馨在她懷裡釋放了狂亂的呼吸。魏家菱的吻落在她的髮梢上……
沒想到,她居然是這麼龜毛的人?魏家菱幾乎要生自己的氣了。
「姐姐……」苗馨貼著她的胸口,聆聽她紊亂的心跳。在她耳中,那仍是一首動人的旋律。「我要跟姐姐一起飛,我會畫畫,姐姐設計衣服,我可以幫忙,我還可以做髮型,將來姐姐成為一流的名設計師的時候,我也與有榮焉。」
魏家菱笑了。
「那個時候,你也跟我一起出名。」
「我只要當姐姐的助理小妹就可以了。」
「沒出息。好,我設計造型,你設計髮型,你想想,史上最年輕的設計師,好!」
苗馨好像可以看見那光景似的,她開心得連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以前的她從不敢幻想未來,未來與她無關。
「我們第一次的作品,主題就叫貓!」魏家菱興奮不已。
苗馨眼睛一亮。
「貓?」
「對,貓!貓有很多特性可以發揮,野性的貓、乖巧的貓、冷血的貓,還有黏人的貓。」
兩人一齊把眼光投向在中央的寶貝;寶貝的表情很無辜。
「寶貝可以讓我們觀察呢!」魏家菱笑得邪氣。
「寶貝。」苗馨趴到床上去,揉揉寶貝的身體笑道:「你是我們的題材呀!」
魏家菱也趴上去笑道:「也可以成為我們第一個模特兒!」
「哇!好棒!」
苗馨笑得好快樂、好可愛。她本來就應該這樣笑不是嗎?多燦爛、多美麗呀!
魏家菱笑著笑著,敞開了心門笑著;她們描繪的未來,也要有彼此參與才能有這樣的快樂不是嗎?
忽地——苗馨的笑容僵成震愕的瞠目結舌!那麼突然、那麼熱情的一個吻,就這樣落在她唇上……魏家菱吻了她,讓她頓時呼吸停止、心臟麻痺……
「你也要把我推開,然後跑掉嗎?」魏家菱並沒有收回她的笑容。
「姐姐……」她愣得不知所措,心跳如雷。
「我是個白癡!」魏家菱仰躺在床上,大笑大叫:「去它的亂七八糟戀!我就是喜歡小貓怎樣?我管別人怎麼想!」
就是這樣一團熊熊烈火,她甘願燒成灰燼、她甘願化身飛蛾,撲向那團永不滅的火焰。
她笑了,撲進魏家菱懷裡,彼此笑倒在床上。
所有的顧忌都隨著那只咖啡杯粉碎到底,她們心裡,都只有對方而已……
兩個女生在一起……又有什麼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