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女子輕柔的嗓音低喃著歌曲,手上的刺繡針線飛快地舞動著,她偶爾抬起頭看看無垠的藍天,卻始終沒停下工作。 得快點完成手上的帕子,才能繼續進行下一件衣服的繡工,好多掙些銀子。她微微寬了心。 屋子裡傳出些許聲響,她的眉頭微蹙,思緒轉為縹緲,已經到了極限嗎?待在這個家的緣分,眼看是盡了。 + + + 秋風瑟瑟,吹動一地的落葉,也吹寒了著單衣的人們,眼看寒冬的腳步將近,不禁讓人起了擔憂。 「唉!」顏老頭坐在家中頻歎氣,今年的農作收成差,才深秋時芬,家中的米糧已存貨無多,眼下還有三個多月的日子要熬,一家五口該怎麼勒緊肚子才能度過。 「老頭子,家中只剩一斗米,為了大寶、二寶著想,你好歹點個頭。我才好跟王媒婆回話呀!」滿臉精明的婦人臉上儘是小頭銳而的眼色,兀白編織著夢想與希望。「一百兩耶,白花花的銀子,不僅夠今冬生活,連下個、下下個年頭也不愁吃穿啦!」 「我不賣女兒。」顏老頭怒喝,「就算會餓死,也休想我做出天地不容的事情來。」 「說得真難聽,嫁過去可是件好事,吃香喝辣的,還有錦衣綾羅,用不著跟咱們一塊兒受苦,哪裡委屈。」婦人訕訕地笑了,開始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她好歹也到適婚年紀,窩在咱們家才委屈。現下有機會攀附權貴,好的是她又不是咱們,我要是沒良心,才不會為她做此打算。」 自己那美麗嫻淑的女兒呀,雖然美名早在鄉里間傳開,但真正上門提親的人卻門可羅雀。 都已經十五歲了,要是她生長在富貴之家,早已經決定好對像;但女兒直到現在還鎖在深閨中,等待有緣人。在家徒四壁的情況下,就算她是再好的和氏壁,也只得掩蓋光產,枉由灰塵沾染。 這是貧窮人的悲哀。顏老頭懂,但是…… 「阿爹,我願意!」女孩推開門扇,嘴角帶著決絕的笑容,「阿娘說得對,我嫁過去不只能為家裡的弟弟們帶來溫暖的冬天,自己也會有好日子過。我真的願意呵。」 「傻女兒,你不知道,凌家那個少爺……」顏老頭的聲音有些哽咽。萬分不捨啊,女兒是心頭肉,怎能剜去? 是他歹竹山好筍,前世修得奸運道,才能生出這麼個冰雪乖巧的女兒,十五年來,她除了付山之外,從未曾在家中得到些許好處。如今,又要將她推入火坑,陷入永不復生的煉獄嗎? 「去,女兒自己懂得想,你少在那裡扯後腿了。」婦人笑瞇了眼睛,腦海中開始想像今年的年夜飯桌上添加了好灑好肉哇。人間美味呀,她已經三年不曾聞過肉味,今年可跑不掉了。 「阿爹,女兒知道你捨不得,可是……請安心,我一定會過得很好的。」說出誓言,女孩強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汨,命運已經成了定局。 她不怨天、不允人,這是唯一能走的路,為了阿爹和阿娘,更為了大寶和二寶,她只能坦然面對! + + + 「哥,昨晚的菜色實在太豐富了。」 「嗯,要是天天有肉吃,哇,我會樂得翻兩個跟頭慶賀。」 「我也要。」 「學我,自己不會想新的花招。」 「不管不管,人家也要翻跟頭……」 「跟屁蟲,什麼都不會,只會學人家。」 「反正我要翻跟頭。」 大寶和二寶嬉笑的聲音自院落中傳出,嘻嘻哈哈的童言稚語,聽在顏錦瑟的耳中。不知該感到難過還是欣慰。 昨晚在餐桌止難得出現的滷肉,讓兩兄弟臉上出現驚訝的表情,然後不禁手舞足蹈起來,無邪的笑臉上出現了滿足的神情。 這樣的日子如果能持續下去就好了。她在心中祈禱,就算家中少了一個人,只要像目前這般無憂無慮,就……好了。 她依稀記得昨天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吃飯的情景,那是最後一次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吧! 「快點吃,你們才會長高。」顏氏堆滿了笑的臉上,展露出慈藹的表情,手上的筷子不停地為兒子和丈夫夾菜。「還有你,身體那麼差,多吃點肉才能補元氣,別讓我擔心。」 「阿娘,今天是什麼好日子,竟然有肉可以吃?」大寶口中塞滿肉,肥滋滋的油白嘴角直冒出來。 「是啊,而月還不限制咱們吃多少,太棒了!」二寶也不甘示弱,將肉一口接一口往嘴裡送。 「好吃吧?再多吃點,沒關係。」顏氏笑瞇了眼,心滿意足地望著兒子們的饞樣,同時不忘往自己口中送入佳餚。 人間美味啊!她已經有多久未嘗過這種滋味,雖然每當連年過節時,家中多少會準備些,可為了丈夫和兒子,她寧可硬下心腸吞嚥口水,也絕不會浪費一丁點兒在女人的口裡。 男人是天、是地、是一切的根本,這自幼被教導的信條,她可是牢記在心,努力實踐。或許她的學識不多,僅有的文采多來自婚後丈夫的教導,但是男尊女卑的原則,誰比她更清楚? 可是今天不同,就算她多吃兩口肉,心底也不會感到羞愧與不安。 好日子終於來臨,未來的冬天,還有明年、後年,家中都會有好日子過。丈人和兒子們也不用擔心挨餓受凍,更重要的是,他們三不五時還可以買肉來解饞,心滿意是莫過於此吧! 「你光顧著兒子們,女兒呢?」顏老頭看著落寞的女兒兀自低頭扒飯,碗中除了青菜之外,連個肉湯都沒有。他責怪地看了妻子一眼,「山不想想今天是准的功勞。」 「唉,錦瑟你也吃點肉,太瘦了可不好看。」顏氏汕汕地夾了塊最小的肉放入女兒的碗中,緊盯著肉的眼睛只差沒有噴出火。 「阿娘,我自己來就好了。」顏錦瑟受寵若驚地說,長這麼大了,阿娘未曾火過菜給她,這可是頭一道。 「是出嫁的人了,自己多關照自己吧,別讓你爹難過。大寶、二寶年紀還小,還得我照顧著。」她為自己的偏心找理山。 「我知道了。」顏錦瑟點點頭,心情開始轉壞。 「等你嫁出去之後,魚肉滿桌是少不了的,到時候我們不知道還有沒有白米飯喔。」 「阿娘……」她怯怯地開口,卻不知道陔說些什麼。 「女人的一生真像油昧菜籽,隨風到處飄;運氣好的,落在富貴人家;運氣不好的,就只能落在荒蕪的貧苦人家,過著三餐不濟的日子。」不用女兒答話,顏氏假意唱歎,目的是說給丈夫聽。「像我啊,就是因為命不好,嫁給你爹,一輩子過清苦的日子。」 「阿娘,爹是個好人……」 「好人又不能當飯吃。」斜睨了丈夫一眼,顏氏有些怨恨,當年要是老頭子爭氣點,一舉考上狀元郎,再不濟中個榜眼、探花都成,今天的她又豈會落得渾身襤褸的窮酸模樣。 顏錦瑟看著滿頭白髮的父親,心酸的眼淚直衝鼻頭。阿爹真的是個好人,逢年過節,還會免費幫街坊鄰居寫寫春聯,連銀子都不收取,當然,她也知道背地裡阿娘怒罵過幾回,可是阿爹都不管,一逕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似乎讀書寫字是他覺得最快樂的事。 「他要是肯爭氣。今天咱們也不用落到這步田地。你不要以為他多有出息,真有辦法的話,拿學問換錢回來咧!」 「你少說兩句渾活吧!」默不出聲的顏老頭忽然外口,「不滿意我的話可以走。」 「阿爹,你別生氣……」夾在父母中間,顏錦瑟有些頭疼,「阿娘,你們兩人——」 「哼,要不是我現在有兩個兒子在這兒,才巴不得馬上脫離。」顏氏發出冷哼。 想當年她就是因為識人不清,貪戀書生的文弱氣質,又以為他的才極高,遲早會陞官晉仕,才會執意嫁給沒出息的老頭子。 真是大錯特錯啊,要是時光能倒流,她寧可嫁給家中有三甲地的表哥,保證不選這個呆書生。 「我是窮,但窮得有骨氣,窮得讓人瞧得起。」顏老頭的筷子用力在桌上一拍,站起身來。 想當年,他的文采也堪稱入流,卻連連在鄉試時落榜。經過打探之下,唯一的原因竟是因為他不肯送禮,被縣太爺隻手遮天,擋去了仕途。從此之後,心灰意冷的他放棄由讀書求取功名,改而專心務農。也因此,在他讀書時代所生的大女兒名字是文雅的錦瑟,而在務農時已經心灰意冷的他把老二和老二取名為大寶、二寶。 顏氏斜睨他一眼。「喝,誰瞧得起你啊!沒有銀子當後盾,在別人的眼中都只是個屁。都是你害的,你的骨氣害咱們顏家到現在家徒四壁。」 顏老頭怒瞪著顏氏。「難不成你認為我該拿錢給縣太爺? 陶淵明為五斗米折腰,也要折得光明正大咧。」 她眼神忿恨不平的站起,「別人拿錢就光明正人嗎?等功名到了手,你要多光明,我統統給你。偏你不肯,還說要告發人家,難怪會讓人打壓下來。要是你肯屈就,今天我們就不用這麼辛苦。」 「你這個不講理的女人……」顏老頭舉起手。 「想打我?!來呀,來呀!」顏氏一手叉著腰,一手手抬又快又直接地戳在丈夫的胸膛,「你敢打就來。」 「別以為我不敢。」 「你就不敢!」 就在夫妻劍拔弩張的當兒,顏錦瑟插身兩人之間,苦苦地衷求,「阿爹、阿娘,別吵了。」 「錦瑟,你讓開,今天我要奸奸教訓這婆娘。」 「誰怕誰!」 「阿爹、阿娘,你們可不可以別吵?今天是……是我在家中的最後一天,能不能給我留些美好的回憶?」顏錦瑟大聲地吶喊,眼淚不聽使喚地流出。「我只希望今天是全家人團聚的日子,明天以後我就不在家中,爹娘只剩大寶、二實,更要好好地相處啊。」 突然間,室內一片沉寂,顏氏撇撇嘴,不再說話,算是給女兒一個面,至少家中有魚有肉,還是她的功勞呢! 顏若頭則是熱淚盈眶,雙手包裹住女兒細細的柔美,不住地顫抖。 「爹對不起你……」 「別說了。」顏錦瑟擠出輕快的笑容,「阿娘說得對,打明兒個開始,我會有好日子過的,你別擔心。」 顏老頭看著顏錦瑟,女兒的貼心和體諒是他一生中所得到最好的禮物,但如今竟因為家貧而必須讓她嫁到素昧平生的人家。 他心中有怨啊,若非不得已,怎捨得讓開身邊。這一別,只怕今生難再相見, 「好了,大家快吃吧,菜涼子就不好吃。」顏氏的大嗓門響起,暫時沖淡了悲慼的氣氛,「大寶、二寶,筷子拿起來,別發呆。」 「我要一塊肉。」 「我也要,阿娘,也給我一塊。」 「你們兩個搶什麼,又不是餓死魁投胎。」顏氏口中發著牢騷,眼底卻是愛意與笑意。看著愛子們,心中感到安慰。 眼看著弟弟們爭先恐後的模樣,顏錦瑟跟著心情開朗了起來, 反正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女人的命是天生注走,就像阿娘說的一樣,她不會怨的…… + + + 哨吶和銅鑼聲響徹雲霄,顏錦瑟的眼前—片紅霧,籠罩住她所有的視線。鞭炮聲夾雜在嘈嚷間,卻掩不住人群竊竊私浯的聲音。 她知道那不是祝福,鄰人口中的憐憫全是針對她而來。她也知道,此去一別,能再回來的機會將近於零。 但今日是她的新婚之日,女人一生中最重大的日子。強忍著欲滴的眼淚,拜別父母的同時,雖然淚水就快忍不住掉落了,但顏錦瑟仍不忘擠出一抹笑容,告訴自責不已的父親,「我一定會幸福的。」 思及此,她的心揪緊,幸福,多遙遠的字眼,像活在不存在的時空中,是能人們的希望,卻又久得難以實現的期盼。 還能怎麼想,凌家的少爺……唉,她也不願意高攀富貴豪門,只期盼能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或許是個農人,或許是個漁夫,再或許是個窮教書匠都好。儘管那樣的生活過得清貧,也強過嫁入豪門卻低人一等的感受。 恨嗎? 怨嗎? 恨爹娘不替自己的幸福設想? 怨自己前世沒有修好福分,今生才落得出賣身子? 不不不,顏錦瑟蹙眉搖頭,比起花街柳巷的姑娘們,比起賣身為奴的女子們,她比她們好命太多了。 至少——她是名正言順的嫁到凌家呵! 轎子猛然一震,前行的隊伍戛然停止,也打斷了顏錦瑟的思緒,只聽到轎夫斥責的響聲,「你不要命啦,知不知道咱的主子是誰,竟然敢擋路,要是誤了吉時,你擔當得起嗎?快滾開!」 「錦瑟,別傻得將自己陪葬人那無底的深淵中,聽到沒有!」 轎子外,程正禹努力地排開人潮,擠到轎子前方,殷切不斷地呼喚。「快下來呀,錦瑟,別誤了自己!」 程大哥?!詫異地想著。 那個老是紅著一張臉,帶著靦腆微笑的男子,在他皮膚黝黑的臉上,和善是唯一的表情。 每當同村的女子聚集閒聊時,他是最常出現的話題。除了努力、溫柔之外,似乎也是眾人傾慕的對象。 顏錦瑟永遠是躲在人群中距離他最遠處的人,每當程正禹出現時,眾家女子皆一哄而散地朝他而去,她不搶著擠到前方。只是下意識地不想與他多所接觸,怕是誤了其他女子的機會,錯過一段良緣。 可他卻眼尖地一眼瞧出她的位置,親親切切地招呼,甚至還會拿些魚、肉能她們家進補。 打小他就對她十分的關照,在她的心中,也視他為兄長,除了父母之外,程正禹或許可說是她最親近的人。 但——顏錦瑟不解,到底他來做什麼? 恭賀嗎? 不像呀,聽他聲音的氣勢,倒像跟誰有仇似的。 + + + 「錦瑟,你別走,快回來呀!」程正禹不顧轎大的阻止,拚命在前衝,希望最後一搏能換取顏錦瑟的回心轉意。 自從錦瑟十歲開始出現少女的嬌態後,他的眼光就未曾離開過她。在眾多聒噪的女子中,她總是安詳沉靜地獨坐在旁,含笑地聽著別人的訴說。但誰能忽略得了錦瑟的美麗?早在第一次為她驚幾時,他的心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子,那時他就下定決心只要她。 這些年來,他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積攢銀子,為的還不是光明正大地娶錦瑟為妻。 但為什麼上蒼如此捉弄人呢?前兩天他才特地抽空去拜訪王媒婆,帶著幾年省吃儉用積存下來的二十兩銀子,面紅耳赤地請她代為說媒。誰曉得才過沒幾天,錦瑟居然就嫁了。 要是嫁得好,他倒也心甘情願地放棄,誰教自己是窮苦人家,無法給錦瑟好日子過。但是,凌家那少爺—— 唉,程正禹想到就捶心肝,錦瑟嫁給凌家少爺,絕對不會得到幸福的。 只有他能給綿瑟幸福!想到這,他心中的熱血開始沸騰,體內的正義之火開始燃燒。 絕不能讓錦瑟受苦,唯令之計,只有把她搶回來,就算無法在村子中生存,就算要遠走他鄉,也強過看著她受苦吧! 「錦瑟,嫁給凌家少爺不會幸福的,你快下來呀!」他吶喊出心底的聲音,「別糟蹋自己。」 「你這個瘋子,少在這裡胡言亂語。」轎夫們見圍觀的人群愈來愈多,更加粗手粗腳地推離他。 「錦瑟,我愛你,回來吧!」眼見轎夫們的步伐未停,反而愈來愈急促地往前走,程正禹急了,顧不得她的閨譽,頤個得旁人的想法,更顧不得自己的身上受到刨傷,直擠到轎前。 轎子前的媒婆推了他一把,怒斥道:「可惡,你鬧得還不夠嗎?來人啊。快把他押走。」 「我愛你,只有嫁給我才會幸福。錦瑟,你要想清楚。」 他愛她?!坐在轎子中,顏錦瑟覆蓋在頭巾下的臉緋紅一片,心中如小鹿亂撞,好羞人的言語,程大哥……這話他怎麼說得出口。 驚喜只在電光石火中產生,隨即消失無蹤,煩惱與苦悶取而代之。以往她是個待字閨中的女子,如今也算半個成親的婦人,雖然沒有顯赫的家世,卻十分的潔身自愛。對程正禹雖有好感,也僅止於兄妹之情,不曾逾越。如今他遣麼一鬧,她的清譽恐怕不保。 無法阻止程正禹,轎夫們索性停下轎子。 「你走是不走,再不肯放手,我們可不客氣了。」凌家的總管出面一看,瞧見是個在衫襤褸的年輕人,不屑與冷哼白鼻孔中噴出。 「使著有錢有勢,玩弄人家閨女,凌家也不是什麼好人。」 程正禹不畏權勢,大刺刺地回瞪。 「你……你說的是什麼話,咱們凌家可是花了一百兩銀子的厚聘,用大紅花轎明媒正娶,正大光明地迎親。」凌家總管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怒視著前方的程正禹。 「哈,好個明媒正娶,凌家的少爺不過是……」 「程大哥,夠子。」程正禹正想戳破所有偽裝的同時,忽然一隻如白玉般晶瑩剔透的柔荑白轎內伸出,撥開一小片隙縫,阻止他再往下說。 身穿鳳冠霞被的顏錦瑟發生悅耳輕柔的聲音,「你口中批評的人是我的丈夫,不管你有多麼疼愛我,我都只是把你當成兄長。古人有雲,丈無是妻子的天,基於你疼愛小妹的心,請別再為難人了吧。」 「錦瑟,我……」聽聞她的拒絕,程正禹心如刀割,「門不當、戶不對的,你沒想過凌家為什麼要迎你入門嗎?」 「不重要了,我既然答應嫁到凌家,生是凌家人,死是凌家鬼,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無法改變。」她搖搖頭,在紅巾的覆蓋下,沒人窺知她臉上的神情,平穩的語調中,更是波瀾不起。 關於凌家突如其來的婚事,她不是沒想過,只是嫁人的動機既是要解決家中的問題,若再深究凌家降格以求的原因,未免太過矯情。 逆來順受是她命中注定該如此,眼前的凌家是好、是壞,都早已不在她能考慮的範圍內,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想。 「真的不重要?哪怕凌家要的不是房媳婦也不重要?錦瑟啊,你未免太糟蹋自己了。」 「程大哥,我……」 「別再說了,錦瑟,我是真的愛你,就算不為你自己,為了我,可不可以為我設想一下。聽我一句話,只要你願意,我們會一輩子幸福到底,求求你,為我多想想吧!」程正禹帶著殷殷企盼的眼神看向花轎,他相信錦瑟是冰雪聰明的女子,若能多些勇氣,幸福就在眼前。 幸福呵!顏錦瑟的心跳頓了一下,夢幻般的神情在她唇上綻放出一朵微笑,可以幸福一輩子呀…… 在她偶爾冒出頭的少女夢幻中,也曾偷偷盼望過有個真心疼愛著她的丈夫,可以享受畫眉之樂,共譜和諧的琴瑟。 顏錦瑟想著,程大哥啊,如果和他組成家庭,或許無法享受豐富的菜餚,或許無法穿著綾羅絲綢,但是兩個人一定能過著很幸福美滿的日子。 她的心狂亂地跳著,只要自己跳下轎子,說不定……說不定幸福就在唾手可得之間。 毋需顧忌太多,只要她有足夠的勇氣,只要勇氣呵! 她猶豫著,他近在眼前,一伸手就磁觸得到,只要她站起身來,朝著他走去,住淮都無法阻止她得到幸福…… 「大膽,居然當著眾人的面誘拐凌家的人,來人啊,還不快把他拖走。」凌家總管氣極地指揮著轎夫,要是再讓程正禹胡自亂語下去,搞不好真的把人拐跑,到時候吃不完兜著走的人可就是他自己了! 突如其來的一聲重喝將所有的綺想打斷,也讓顏錦瑟的神智恢復正常。 不該的,那些都是不該有的綺念,這種敗壞清譽的事情,她怎麼做得出?阿爹的教誨,阿娘的憤怒,正朝她排山到海而來,她們心自問,難道自己願意過著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嗎? 「且慢。」顏錦瑟喝止了眾人的行動,「我自己說吧!」 程正禹的希望之火重新捻起,「說吧,錦瑟,把你的意思告訴大家,說你不願意嫁到凌家,說你也愛我。」 「程大哥,你錯了,我對你……」向來只有兄妹之情,沒有其他。」 「不可能的。」 顏錦瑟困難地吞嚥口水。「是真的,請你要相信。」 「錦瑟,你不需要為別人而活,人生只有一次,真愛只有一回,錯過彼此,我們都會痛苦。」 「謝謝你的厚愛,但我真的沒有同樣的感受,請不要逼我,如果你是來道賀的,小妹感激在心底;但若你想破壞我的婚姻,咱們的兄妹之情山只能——恩斷義絕。」她說出了重話,怕的是他受到旁人的傷害,也怕自己做出讓顏家丟臉的事情。 「你……你真懂得傷害男人的自尊。」程正禹因她的話而受到打擊。 「程大哥……」 他一臉挫敗,「沒想到我會栽在你的手中。錦瑟啊,你看起來像是無害的小東西,肚子裡卻是如此歹毒的婦人心,是我看錯人了。」 「程大哥,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顏錦瑟不知該如何接口。 「別說了。」 「你聽我說……」 「不!」 顏錦瑟隔著紅中望出去,程正禹大退了兩步,臉上哀戚的表情看得不夠真切,卻足以讓她起了微微的心疼。 原來這就是愛! 當他笑著望向她時,她心中狂亂的怦然:當不經意接觸時,肌膚泛起酥麻的感受,當他的眼神如野獸般受傷時,她的心亦如刀割。原來,這就是愛情,她只曾耳聞不曾體驗的經歷呵! 只可惜大遲了,她已是凌家婦,才體會出他的情感,一切都來不及了。 上天捉弄人呵,身為貧苦人家,沒有淡情說愛的本錢,為何還會存著奢望在心頭? 顏錦瑟的淚奪眶而出,無聲地滴落在手、襟上,頭一次對跨入凌家大門感到傷心。 「好,算我看錯你。」程正禹的眼中滿是決絕的神情,「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都不會得到幸福。」說完之後,他頭也不回地往前狂奔。 「希望你早日找到合適的妻子,祝你幸福。」 細不可聞的歎息聲與祝福傳人空氣中,一咬牙,顏錦瑟縮回素手,放下轎簾,也關閉了初嘗愛情的心房。 這是她選的路,但在未來的任何時刻,程正禹的名字絕對會烙印在她腦海中,永遠不被抹去。 這是她今生最美的遺憾,如果不是迫於家境清寒,如果阿爹、阿娘的收成多些,如果大寶、二寶可以幫忙工作,如果他早幾天提出親事,如果上天不那麼捉弄, 太多的如果,造成她今生注定無法與程大哥相扶持。 苦澀的眼淚自顏錦瑟的眼眶中滑落,求老天爺暫且原諒她的嗔怨吧,早說過無怨無悔的,但她到底還是普通人,無法完全犧牲奉獻一這是最後一次,就讓她好好地為早夭的戀情憑弔一番吧! 凌羽旋 掃瞄 mousecjjOCR 瀟湘書院獨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