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兒?!」乍見親妹子在眼前,沐劍雄還以為自己眼花,直揉著雙眼,直到確認真是她之後,差點喜極而泣。
「哥哥!」見到久違的親人,沐心蕾眼眶一濕,一路跌跌撞撞地投入兄長的懷中, 止不住歡喜的淚水。「哥哥,真的是你,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你真的在這裡!要不是蒙古皇帝的善心,我們還以為你早已離開人世。」沐劍雄將她擁得更緊。
而喜悅過後,更多的愁緒湧上心頭,沐劍雄一方面高興久無音訊的妹子還活著,另一方面又煩惱她被蠻子帶走多時,清白怕是早已遭毀,如何回鄉面見親人。
生離已是苦澀,而家人們早以為花樣年華的她芳魂杳然,也漸漸地由痛苦中平復,然而她竟然還存活著!可喜悅之餘,倘若再有流言傳出,在二度傷害的打擊下,教人情何以堪?
相較於沐劍雄複雜的思緒,沐心蕾哪知兄長心中的曲折,單純的她滿心歡喜的享受著親人的溫暖。
「沒想到還會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她退開身子,擦去眼角的淚水,燦爛一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好端端地待在皇宮中突然消失,為兄的再怎麼想,也無法將蒙古與宋朝聯想在一起呵。」好半天後,沐劍雄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苦澀地問。
「我……」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如何解釋眼前的一切。
轉而望向懷敏,他眼中的冷漠教人無所適從,她總不能將實情和盤托出吧,那只會壞了兩國間脆弱的和平關係。
「她是我帶來的。」驀然走到前方,顧不得鐵兀兒看戲的臉色,懷敏霸氣地將她攬在身後,透露出十足的保護欲。「他——他是什麼人?你為什麼會跟他在一起?」眼前的人是誰,沐劍雄心裡有底,可仍困惑不已。「請恕在下無禮,素昧平生,閣下為何會帶著舍妹來到此地?」
「沒有原因。」懷敏仍是一派的漠然,「心蕾郡主是我帶來的,只要我願意,就算是宋朝的皇帝也輕而易舉。」
「懷敏……哥哥……」沐心蕾左右為難地看著自己最親近的兩人。
「閣下真是大膽,居然敢將我妹子擄來此地?」沐劍雄氣憤地說道。他竟如此大膽,簡直不將他人放在眼中,公然地給郡主難堪。孰可忍,孰不可忍,他握在劍把上的手微往上提,露出寒光點點。
「哥哥,別衝動,不是懷敏的錯!」
「不是他的錯?」沐劍雄疑惑地看著袒護懷敏的妹子,她眼中的依戀太過熾盛,教人有些許不忍。「好,那你倒是說說這是誰的錯?有哪個人會這麼大膽,敢侵入皇宮中擄人?還是你浪蕩地跟個不知名的男人,隨隨便便流落異鄉!」由於愛之深、責之切,他無法忍受冰清玉潔的妹妹成為敗德喪行之人。
「別這樣,回去我會仔細地說給你聽。」她擺脫懷敏的桎梏,奔到前方,按住沐劍雄即將出鞘的劍。
心好痛,她心愛的兩個男人,竟當著眾人面前羞辱自己,有誰在乎過她的感受嗎?
「不用等到回去,蒙古的皇帝在此,有事大家當面說清楚就好,我們宋朝的子民可不能平白地被欺侮。」眼睛瞪視著懷敏,知道是他毀了妹子的清白,沐劍雄心有未甘,怎能就此放棄。
妹子被蠻子侮辱的事情要是傳開來,沐家將如何做人?天底下的蒼生又會以何種戲謔的心態視之?
沐劍雄擔不起這種污蔑,也不忍讓親妹妹回到宋朝後受到眾人的唾棄,更無法接受她不知羞恥的活著。思及至此,殺機頓時浮現,只要能除掉懷敏,至少能保住妹妹的清白,為宋朝出口氣。
「說得真好,心蕾郡主有啥不能說的嗎?我倒很樂意幫忙。」懷敏沒有動怒,淺笑的嘴邊儘是嘲諷。
他根本不將眼前的陣仗放在眼裡,在自己的國家中,誰比他更神勇?若真要打起來,沐劍雄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是徒增難堪罷了。
「拜託,哥哥,咱們走了。」沐心蕾臉更紅了。他們非得當她是隱形人,直接討論起她的處境嗎?
可沐劍雄哪吞得下這口氣,「是他欺負你的,對不對?咱們宋朝人的骨氣全教你給丟盡。」
「別誤會,心蕾郡主被歹人所劫,幸虧懷敏將軍救助,才得以生存下來。我們將心蕾郡主留在此地並沒有惡意,只是因為路途遙遠,沿途危機四伏,無法馬上送心蕾郡主回去,才會延宕至今。」鐵兀兒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謊言,「沐兄弟要是仍有疑惑,可以問問心蕾郡主。」
「是嗎?」沐劍雄轉過頭問著沐心蕾。不過,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蒙古的皇帝有意圓場,讓大家都有台階可下。
「是真的,蒙古皇帝說得沒錯,懷敏將軍從賊人手中救了我,是我的恩人,你千萬別誤會了。」她點頭如搗蒜。只要不讓懷敏與哥哥起衝突,就算是說謊也無所謂。
「既然如此,我還得感謝懷敏將軍解救舍妹的恩情。」明知這些全是謊言,妹子不可能毫髮未傷地受人保護,然而踩在敵人的領地上,到底還是得識時務者為俊傑,所以他也不再堅持。
但懷敏可不領情。「沒什麼好謝的,心蕾已是我的妾,去留由我決定。」只要能將她留下,再大的衝突他也毫不懼怕。
「你……」青筋直冒的沐劍雄氣惱他的不識抬舉,重重的深呼吸數次之後,才再次開口,「好,我不管你做了什麼,只要你肯娶我妹子為妻,過去種種,我們都不會計較。」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讓蕾兒有個歸宿,總強過任人踐踏,敗壞門風。雖然他討厭眼前這氣勢磅礡的男子,然而為了蕾兒的面子,他終究還是忍下一口氣,不予計較。
「我不會娶她為妻的。」在她巴望而哀求的眼中,懷敏看到希冀的光芒,然而他卻沒有妥協的打算,態度和言詞更加強硬。「而你——必須留下我的女人,無權帶走。」
沐心蕾挫敗地歎口氣,沒有什麼比這更傷人的了,他居然連撒個謊都不肯,擺明了要她難堪。
「哥哥,我不會嫁給他,你也毋需白費心機。」
沐心蕾熱燙的心已徹底死絕,空蕩蕩的眼中沒有怨懟,只充滿著濃濃的哀傷。如果懷敏當真不顧她的顏面,自己又何須再自作多情,硬要投入他的懷中,在蒙古徒留笑柄。
「難道咱們就這樣任人糟蹋?」血氣方剛的沐劍雄可不允,「你丟得起臉,咱們沐家可不能沒了面子。」
「是面子重要,還是我重要?」她含著淚問,「到底還要我忍受多少難堪?別再說了,咱們走吧!」
「不准走!」懷敏捉住她的玉手,用力地扯住。
「你既然不要我,何必再強留?」沐心蕾輕輕地掙脫他的鉗制,「我已經受夠了,可以停止了吧!」
「算了,懷敏,你都已經要娶妻了,至少放過心蕾郡主,讓她回家吧!」鐵兀兒刻意地在一旁火上加油。
「恭喜你,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她說完便捉著沐劍雄的手臂,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只盼能早點離開。
腳下沒有移動,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惱怒的懷敏轉身對著鐵兀兒大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愛卿此言差矣。」擺擺手,鐵兀兒只是無所謂地笑笑,沒有絲毫悔意。「當初朕答應留下沐心蕾,為的是讓你一償替雲兒報仇的夙願,而普天之下,還有什麼方法比讓一個女子身敗名裂更有效呢?」
「她只是個弱女子,需要承受如此殘忍的酷刑?」懷敏雖然對著他問,可這問題卻更像是對自己提出。
「沐心蕾是宋朝的郡主,足以視為代表。況且我這可都是為了你設想,只要能出口氣,你就能專心地為蒙古效力,從此不再有遺憾。」
「是啊,錯的是我,錯在我不該將她劫回,如今才會讓她遭受眾人的唾棄。她回去之後,要面對多少的異樣眼光,你曾考慮過嗎?」無力與無奈感同時湧上心頭,懷敏不禁握緊拳頭,再次感受到深深的挫敗。
「為了蒙古族的未來,打擊宋朝的士氣是當務之急,你不該為了一時的婦人之仁壞了大事。」
「就算有她,我也從未出過差錯。」他咬著牙,「皇上不該為了私人恩怨連累無辜的人。」
「在指責朕之前,先看看是誰種下的因吧!雖然你口口聲聲說無礙,然而你的心中卻漸漸地失去鬥志,別以為朕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的心思全在沐心蕾的身上,哪還惦記著咱們蒙古族的千秋大業?」鐵兀兒板起面孔地指責,「懷敏木塔爾,朕已經做了決定,箏築公主是最合適你的對象,朕會親自欽點良辰吉時,讓你們完婚。」
「不可能的,我不會娶箏築,不會娶任何人為妻!早在雲兒去世之際,我就曾對天立下誓言。」他的心早已容不下情與愛,可沐心蕾誠然是個意外,她是天命的賞賜,也是順著自己心意走下去的必然結果。
「你想抗旨嗎?」鐵兀兒大怒,「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朕不過是要你娶妻,這也是為你好。」
「當真是為我好嗎?咱們心裡都有數。」他譏諷地咧開嘴,「就因為你是雲兒的兄長,所以我才願意留在蒙古,供你差遣。」
懷敏閉起眼又睜開,突地將手中御賜的寶劍扔擲在地,決絕的神情已然浮現。
「蒙古是我的故鄉,然而從現在開始,我不再為你所用。」
「你這個叛徒!」鐵兀兒眼底發火,「若再留你於身邊,怕不成了亂源。來人啊,快將他拿下!」
在鐵兀兒的命令下,御前侍衛拔出亮晃晃的刀劍,紛紛圍住懷敏。
這是對自己人的手段呵!懷敏仰天長歎,伴君如伴虎,此乃千古名言,此時終於印證。
「你還有機會回頭,懷敏,只要你肯……」
「不必費事了。」他意興闌珊地搖著頭,看著昔日稱兄道弟的夥伴,居然兵弩相向,內心的掙扎又豈是旁人能懂。「好,太好了,既然你不領情,就別怪朕絕義。」鐵兀兒舉起手,眼看就要下令撲殺他。
「皇上且慢,先皇曾御賜免死金牌一面,今日我就以它斷了咱們君臣之間的思義!」
為了一個女人割袍斷義,他從此退出榮華富貴的生活。
「不准跟他去!」
「你……怎麼來了?」沐心蕾望著陡然出現的懷敏,不禁怔了。
「你是我的人,只有我有權決定你的去留。」及時在她出門前攔阻,懷敏握住她纖細的肩頭,用力地搖晃。
非得等到失去時才知道珍貴,他恨自己的後知後覺,更焦躁於她的寡情薄義,說走就走,難道不能稍稍顧慮到他的心嗎?
「霸道的男人,要到何時才能停止希冀天下事都朝著你的目標行進?」沐心蕾輕歎口氣,「你要復仇,已經成功了,為何還不允我走?」她搖頭說道,而收拾東西的手始終沒有停下。
「留下來,你明知道回去的日子不好過……」他以近似哀求的語氣說著。普天之下,沒有誰曾讓他如此恐懼過。
是做戲嗎?未免太遲了。她望著眼前這個當著眾人、兄長面前侮辱她的男人,他有資格管她日子好不好過嗎?
沐心蕾幽幽地綻放著笑顏,「多謝關心,現下我的死活已與閣下無關,別再阻止。」
「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走!回到那種地方,只會讓你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永遠都無法寧靜。」他的語氣中有著憤然的怒火,「你只是一時的糊塗,等到覺醒後,必會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那是我的家呀!」沐心蕾喟歎一聲,這樣的男人要風得風,要雨得兩,除了雲兒之外,想要的東西必然到手。而或許就是那股無法彌補的遺憾,教他難以承擔呵!「你難道不明白,留在這裡,我所受到的只是更深的傷害,以及永於止境的哀愁,你又何苦留下我?」
「因為這裡有我,因為這裡有你割捨不下的感情,因為這裡有你曾經付出的心血,所以更不能輕言離去。」
「你要我……跟著你?」她咬嚙著纖蔥玉手。
「你的自由被奪走,原是一場錯誤,現在的我雖然懊惱,但已無濟於事。而因為這個錯誤,你回到宋朝將被所有人遺棄,失去立足之地,你承受不住的。況且,在你逃離我之後,就能原諒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嗎?不,我寧願接受你的指責,勝過其他。」
「是的,但最後呢?」鐵兀兒的話言猶在耳,她甚至已無法忍受聽聞任何關於他將娶親的消息,所以只能選擇逃避,「我不是隨營女人,永遠得等待你突如其來的榮寵,一旦你將我忘記了,或者決定放棄時,我該何去何從?不了,懷敏,讓咱們的恩怨到此為止吧!」
「你該死的有我的承諾!」他怒吼道。
「承諾?」她忽地輕笑出聲,「不值錢的,要一百句、一千句都可以,不過,卻都換不到你的真心。」
「就算成為我的妻,也無法得到那樣的待遇,你知道的。」他深邃的眼眸中,讓人讀不出含意。
「我就是因為太明白復仇對你的意義,所以才必須離開。」她已經好累好累,無法再承擔更多的責難。「希望經過這件事之後,你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雲兒雖好,但到底已經不存在世間,我相信,只有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她才能安息呵!」
回到宋朝之後,她會把懷敏給忘了,並將他徹底趕出心中,連影子都不留,然後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
他太過癡心、太過專情,眼中只有雲兒的幽魂,無法容下第二個女人,活在他身旁的女人太痛苦,還得忍受兩人之間夾雜著一個無形無體的魂魄,誰能承受得了!
她自忖沒有好氣度見到懷敏娶妻而無動於衷,讓哥哥找著或許是上天的旨意,救她脫離痛苦的泥淖之中。也惟有斷了所有的孽愛,絕了所有的妄念,才不會再陷入情愛的深淵之中吧。
無可否認的,懷敏的提議確實曾讓她心動,她也愛極了在他寬廣懷中的那份熱情,然而……下意識地摸著平坦的小腹,沐心蕾隱藏著屬於自己的秘密,那裡頭已經偷偷地蘊藏著小生命,那是上天無意間送來的禮物。可是,如果雙方仍在仇恨中,而讓這小生命成為父母親之間角力的對象,她怎麼捨得?
不如歸去吧,就算前途茫茫,也強過讓孩兒成為犧牲品。
「我誠心地祝福你,希望你早日走出陰霾,讓愛你的人放心!」望著他若有所思的俊顏,沐心蕾笑著流出淚水,在他回答之前,她迅速拿起包袱,快步地走出門外,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臨行之際,哭腫了雙眼的塔真站在門前,哽咽的問:「郡主,你真的忍心離開嗎?」
「嗯,我必須走。」她安慰地拍拍塔真抖動的肩頭,「別難過,相逢自是有緣,這些日子以來,多謝你的友善與關懷,讓我在蒙古留下了美好的回憶,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可是……」
「塔真,好好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別像我一樣,將心遺失在這麼遙遠的大漠中,再難尋回。」她淡淡地交代,堅強地不讓眼淚流出,然後便卸下身上攜帶多年的玉□,交到塔真的手中。「我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給你,拿著吧,就當作是咱們相識一場的紀念。」
「心蕾郡主……」
「再見了!」
望著逐漸遠去的庫倫城,強忍著不哭的沐心蕾終於墜下晶瑩的淚珠,在淚眼朦朧的視線中,她將過往種種烙記在心田深處,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哀悼這段難捨的情緣。
似乎,她和懷敏之間的連繫終於中斷,她真正離開他了。而這或許也是另一種解脫。
可是,她卻常常感到一抹椎心的痛楚,因為無法忍受那些痛苦的回憶總是一齊湧了上來,讓她又陷於不可自拔的哀傷中。而且,她深刻的知道,這些都將銘刻在她心底深處,永遠不會被磨滅。
白天跟著沐劍雄趕路,在鐵兀兒派遣專人的護送之下,他們的安全無虞,而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懷敏不會再出現,將她帶回專屬於他的牢籠中。
這是好的!她安慰自己。回到熟稔的環境中,或許有助於遺忘呵,沿途的餐風宿露比來時強上許多,然而她竟有踏上不歸路之感,因為從今而後,怕只能在夢中才會和懷敏相遇。
無妨,至少她已經擁有世上最珍貴的回憶,如今放不下的,該是他未曾寬心、未曾將復仇怨念拋諸腦後的意念吧。
真心換絕情,她不在乎自己受到傷害,可是他不同,他已經無法載負更多的悲苦。
但願上天祈憐,經過這次事件後,能讓懷敏那顆沉寂的心重新活過,永世不再受到詛咒般的束縛。
獨自待在馬車中,沐心蕾嚶嚶啜泣,為了一個難圓的夢,也為了一段有緣無分的愛情。
「郡主,你回來了?」乍見沐心蕾出現,寶兒一愣,吶吶地說,而臉上卻沒有驚喜的神情。
「嗯。」她點點頭。旅途的困頓加上身體上的不適,使得她沒有在意到寶兒異樣的態度,渾身無力的她此刻只求能立即癱倒在床。
「你為什麼要回來?」寶兒目光怨恨,咬著牙問道。
微怔,她不解寶兒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怎麼,我不該回來嗎?」
「你當然不該!」寶兒看著她的眼光是陌生的,往昔的主僕之情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嘲諷與憎恨。「身為宋朝的郡主,你該在被俘之時就自盡,為了保全名節,也為了留存宋朝的名聲。你為什麼沒有死?為什麼要讓那個蠻子佔有你的身子?為什麼?」
寶兒聲聲的逼問教她怔忡不已,難道真會如懷敏所言,回來的日子生不如死?!才剛返家,便立刻遭到如此的待遇,這真是她的家嗎?
「我該死嗎?名節真的比生命重要嗎?」沐心蕾低語,不像是質疑寶兒的問話,倒像是在問自己,「能活著,不是比平白無故地犧牲生命來得好嗎?難道我錯了?」
「你當然錯了!」寶兒大聲地嚷著,「寶兒寧可你自盡,寧可你永遠不回來,身為宋朝的郡主,你當真不懂?」
她是不懂,不懂向來大而化之心地純良的寶兒,怎麼會變得如此可怖,開口閉口皆盼她死去?!生命無價,不是嗎?為了一樁不是她犯下的錯事,居然被如此殘酷地索命。
是的,她已非清白之身,在世俗人的眼中她是喪德辱門,但這屈辱並非是她自己尋來,她惟一的錯也不過是身為女子呵……閉上眼,悄然凝聚眼眶的淚水無聲地滑落,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她何必承認旁人的誤解,又何必逼自己接受這莫名的罪證,她是沐心蕾,是宋朝尊貴的郡主,誰能否定這一切?
於是她笑了,笑得頗為淒涼,「你說得對,我也想過自盡,可是卻始終沒有做到。
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不遲!」寶兒飛快地說,「只要你願意,隨時都能成仁。毒藥、白綾,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能替你弄到。」
「謝謝你的幫忙,但除了活下來,我什麼都不能做。」她輕輕地搖頭,「就算我不想活,也得替肚子裡的骨肉著想。生命無辜,就算沒了爹也一樣有生存的權利,沒有人能剝奪。」
「你居然懷有蠻子的骨肉?!」寶兒倒抽一口氣,眼神更加鄙夷,「居然還毫不知羞地說出口?真不明白你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居然連這種野種也想生下來,我真以你為恥。
聽著,你待在這裡,我立刻去找宮人調製打胎藥,省得讓別人知曉。」
「不必了,我不會任世俗的禮法擺佈。」她倔傲地拒絕。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那是咱們宋朝的恥辱,是沐王府最沉重的負擔,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會期盼這個生命。」寶兒一咬牙,「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擔不起這種重責大任。」
「恥辱,呵,是呀,這是個恥辱,卻是我今生最甜蜜的負擔。別忙了,我會生下他,不管情況有多糟。」將手擱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沐心蕾幽幽地吁口氣,神情疲憊至極。
「郡主,你可以在任何事上任性,可惟獨這檔事,寶兒無法成全。」她鄙夷地說完,即把頭撇向一邊。
對於寶兒的不諒解,她已不想再好言解釋,她深知過往的姐妹之情,如今已消失於無形,再也無法尋回些許蛛絲馬跡。迫不得已拿出權威,沐心蕾換上冷漠的面孔。
「什麼時候輪到你當家作主?我不在的日子中,沐王府的郡主換人了嗎?」
「我可都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的話就別來煩我。」沐心蕾正色地看著她,出口甚重,「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服侍。」
「正合我意哩!」寶兒聞言求之不得,只盼早些離開此地。有這樣的主子,她出去鐵定沒面子的,唉唉唉,運氣真是背,她怎麼會讓這種淫蕩的女子給選上,真是晦氣。
沐心蕾望著寶兒一臉鄙棄地走出房門,也永遠走出她的內心世界。
現實是殘酷的,她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得到強力的支援,至少,能在她的家人身上,獲得諒解與寬容。
沒想到還是錯了,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