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細雨霏霏的早晨,駱順同精神出奇地好,特別交代今天要和大家在餐桌上享用早點。他精神抖擻且胃口大開,享用了童媽精湛的手藝後,還特別要了杯咖啡。
「老爺,那是不行的。」顧春江開口阻止,「咖啡屬於刺激性的飲料,暫時還是別碰吧!」
「丫頭,不要太固執,我能享受的機會不多了,就讓我在還有胃口的時候,貪貪嘴吧!」他堅持己見。
顧春江以眼神向駱清堯求助,駱清堯也幫忙規勸著,「爸爸,你就等身體好一點之後再喝吧,反正又不急著在這個時候。」
「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說我已經好了,怎麼聽不懂?」他有些生氣。
無奈之下,顧春江只好隨他意,幾乎是膽戰心驚地看著他喝下。
「看吧!我就說沒事,你們偏不聽……」駱順同話聲未歇,一陣突如其來的咳嗽聲響起,他開始嘔吐。然後一口刺目的鮮血從他口中溢出,不可收拾的,更多更多的紅色液體自他體內湧現,像是永無止境。
「快叫趙醫生!」駱清堯讓他半側躺著,大聲地吼叫。
駱順同咳嗽方休,口中溢血的情況也稍稍減緩,寧寧神,他開口道:「別忙了!我是沒救了。」
「爸爸,你撐著點,救護車太慢了,我去開車。」駱清堯將父親小心翼翼地移至顧春江懷中。
駱順同伸出手拉住即將離去的兒子,「清堯,別走,沒用的。我不希望臨終前看不到你。」
「爸爸,你不會死的。」
「人老了都會死,我可以看到接引我的那道光芒。」
「老爺,你別多說話,撐著點,趙醫生很快就來了。」顧春江急得眼淚都快流下。
「傻丫頭,快別哭。人生自古誰無死,我都已經垂垂老矣,也該是時候了。老天爺現在要我去報到,我也做好準備。」他雖氣若游絲,音量變小,說起話來卻依然清晰。
「不會的,你還沒見到孫子,怎麼算老呢?老天爺不會將你召回它身邊,求求你千萬要撐著點,我們很快就送你到醫院。」握著駱順同冰冷的手,一陣不祥的預兆籠罩她心頭。
「唉!沒能見著我的孫子是今生最大的遺憾,可是來不及了。清堯,你自己可要爭氣,早點找到合適的女子,為駱家生下繼承人,不要讓我下去之後,無顏見列祖列宗。」說著他又是一陣猛烈的巨咳,每一次的用力都帶出大量的鮮血,怵目驚心。
「爸爸,別說話。」駱清堯急著輕拍著駱順同的後背。
「你……要答應我……」他固執地要兒子親口承諾。
「會的,我一定會的。」駱清堯點頭,語氣中已經帶著哽咽,「爸爸,你自己……」
「謝謝你讓『晉成』起死回生,證明你已……
足以獨當一面,真是我駱順同的……乖兒子。以前種種……都是我的錯,你可要找個……合適的女子,過著快樂……的日子。手邊的幸福……
千萬別輕易讓它溜走,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這是我最後……能送給你的話了。」
雖然也想多在人世間多停留些時日,不能親眼見到兒子和顧春江在一起,到底是他心頭的遺憾。等他長眠之後,那小子要是真放過顧丫頭,只能算是駱家不幸,沒法子留住她。
「家中的大大小小,有些人……已經跟了我許多年,你可要妥善照顧。很可笑,臨死前……
還要求你這麼多,就算是我……欠你的,清堯,你可別怨我……」駱順同撫著兒子剛毅的面容。
「爸爸,不會的。」駱清堯應允道。面對老人臨死前的請求,就算再狠的心也無法拒絕,更何況是自己的父親。
「春江……」駱順同的眼神開始渙散,焦距也對不准了。
「我在這兒。」顧春江趕緊握住他的手,她早巳成淚人兒。
「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所做的一切,容忍我的……壞脾氣,如果能早點認識你……該有多好。可惜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死後,你有任何的冪要,清堯一定會……鼎力幫助的。你是個好女孩,將來會有好的歸宿……千萬不要妄自菲薄。」
「老爺,我不要你離開。」她死命地抓著他的手,猶如他的生命掌握在這雙手中,就像溺水的人擁有的最後一個希望。
「傻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來生我們還有機會再……相逢。」
在眾人的哀淒聲中,駱順同轉眼看了四周他熟悉的環境,離情依依,卻已是分離的時刻,想流連也枉然。
駱順同一手握著兒子,一手握著顧春江,眼中有著笑意。他自忖此生中並沒有做出多好的事情,可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中,能有這兩個人的陪伴,老天待他還是不薄,是該瞑目了。身旁的聲音愈來愈模糊,他不捨地望著眼前這對郎才女貌的極佳組合,進行最後巡禮。
終於,駱順同無法抵擋病魔的侵蝕,還是離開了人世,留下駱清堯和顧春江在他的身旁。手中漸冷的溫度,提醒她老爺已然回天乏術。
此時救護車姍姍來遲,連同隨行的趙中立。
他衝進來,檢視半晌之後,只能悵然地搖搖頭說:「老爺過去了。」
「不——」顧春江搖頭低語,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才短短的幾分鐘之內,老爺就這麼消失在人世間,再也喚不回了。
暫時將駱順同的遺體安置好之後,駱清堯一個人躲在自己的房中,讓傷心瀰漫整個心裡,啃蝕孤獨的心房,不聞不問外邊的事情,任憑門外童媽如何呼喚也不肯開門。一整天,他不吃飯不喝水,連聲響也沒有。事發之後,他沒掉過半滴淚,冷眼旁觀的看著眾人忙碌地奔波。害得童媽膽戰心驚之餘,只好求助於顧春江。
「春江,你勸勸少爺,他成天不吃飯又不喝水,身體又不是鐵打的,怎麼受得了。」
「我不——」拒絕的話梗在喉頭,顧春江知道自己勸說也沒有用,此刻駱清堯需要的人並不是她。可是看在童媽憂心忡忡的份上,不盡份努力似乎又說不過去,於是她改口道:「好吧!我試試。」
端了碗稀飯,顧春江敲了敲駱清堯的房門。門內依然沒有響應,她伸手轉動門鈕,意外地發現原來他的門並未上鎖,沒等人邀請,她大膽地進入其中。裡面是一片黑暗,連空氣都是冰涼的。
「你的門沒關,所以我自作主張進來了。」她輕語。
駱清堯沒費神看她,依然沉浸在自我哀傷中。
「成天不吃東西是不行的,現在的你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多少吃一點東西吧!童媽她很擔心的。」
顧春江紅著雙眼說的這些話其實半點說服力也沒有,除了喝點稀飯之外,她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只是,哀傷的駱清堯是她前所未見的,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她寧可面對冷酷的他、盛怒的他,那至少還顯得生氣蓬勃,就是不願見到他頹喪至此。
「我知道你很難過,老爺待我極好,我也不好受。很想說『感同身受』,可畢竟親疏有別,勉強扯上關係的話,我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明白你的心痛。可是……」
顧春江說話的途中,駱清堯維持一貫的姿勢,只是偏頭看著窗外,沒有看她一眼,也不回答她的話。輕歎口氣,她搖搖頭,多說無益吧!
「不多說了,再多安慰的話也是枉然,你是個聰明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面對未來。我把東西放在這裡,人是鐵飯是鋼,肚子餓的時候,請你多少吃點東西吧!」她知道現在說再多都是廢話,所以將稀飯擱在桌子上,打算走出去。
「過來。」他聲音沙啞。
突如其來的呼喚卻令她寬心,終於他還是離開了自我的枷鎖。顧春江頓了頓,依言靠近,走到他的身邊。
他將整個頭埋在她的懷抱中,尋求慰藉。顫抖的身子是止不住的激動,初次顯現出脆弱的神情。「老頭子怎麼可以說走就走,他不知道我才剛開始接近他嗎?每天能與他談談心事,是我多少年來的願望,好不容易才成真,他卻捨得拋開這一切。好像我永遠都比不上他身邊的事情。」
她輕輕地揉著他的發,「他也不願意的。」
「我真的很恨他,為什麼每次都讓我感到遺憾與難過。以前他只顧著專制蠻橫,從不聽我說話。這一次,他依然我行我素,只顧著自己先離開,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臭老頭,我上輩子定是欠了你。」駱清堯大聲向天怒吼,淚水輕輕滲出他的眼眶,宣洩所有的情緒。他緊緊地箍住顧春江,彷彿怕她飄散在空氣中,也跟著消失了。
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表達出情感,不需要偽裝。
「哭吧!想哭就哭,現在沒有別人,你可以用所有的方法宣洩情感。」她輕撫著那頭柔順卻顯得凌亂的短髮。
「我恨他,在他的心中,我根本就無足輕重。」
「清堯,等你明天想通了,你就明白他其實很愛你的。雖然以前使用的方法也許不對,可是父子之情卻是無法泯滅。所以無論他在天上或人間,永遠都存在你的心中。如果他看到你如此虐待自己,也會難過呀!現在你需要更多的精神,所以請不要虐待自己,多少吃點東西吧!」她環抱著他,希望生命的泉源能傳送到他身上。
「我又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吵著要糖吃,「一直都是。」
「不會的,還有很多人在你的身邊。至少——還有我。」她允諾著,只求平撫他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你——又會在我身邊停留多久?」
「待到你厭煩為止。」
「別離開我。」駱清堯霸道卻虛弱地要求,「這輩子都不准你離開我。春江,聽到沒?」
「我不會。」
如果當真能逃開他,漠視那些無聊的情緒,對顧春江來說,也許是種幸福。可惜,從他們生命交纏的那一天開始,幸運之神並不眷顧她,卻將她推人痛苦的深淵中。
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走出他的陰影?她不知道,也可以說,她並不真地想知道。如果可以,她但願此生都不要忘懷,有駱清堯的影子在心上,這一生也就夠了。所以,她回答他的問題中,真實的成分是百分之百的。
這些話當然不可能對他說出,所以,顧春江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一切。她送上她的吻,綿密輕柔地印在他的額上、頰上,無所不在。每一個吻之後都帶著呢喃的安慰,告訴他其實他並不孤單,只希望在這時候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再讓哀傷纏繞著他。
這一夜,駱清堯哀慟激昂的情緒,在一具溫熱柔情的女體中得到釋放。像撫慰孩子的母親,她全心全力地付出關懷,將他所有的憤怒納入懷抱中,用她所有的溫柔,點點滴滴地響應。
顧春江心滿意足地看著他沉入睡夢中,臉上是好不容易才放鬆的表情,猶如孩子般的純真。她發自心底的微笑,能做的最大極限該是這樣,安然度過今夜之後,不會再有問題產生。可是呵,今夜將是惟一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一個安靜夜晚。顧春江心裡有數,憑著老爺在政經界上崇高的地位,打明天開始,前來弔唁致意的人鐵定不在少數。
而且,這也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次接觸,雖然老爺慷慨地留下遺言,可是她並不打算接受。也該是自己離去的時候了,往後在駱清堯生命中將沒有顧春江存在的餘地,她有些悲傷地的想著。
趁著天剛亮,她輕輕扳開那只橫跨在她腰際的手,睡夢中他不依地摟緊,像個被寵壞的孩子。顧春江輕柔但堅定地讓身子滑下床,再看他一眼,趁著夜將盡、天已明,不必面對眾人的關愛眼神,她回房收拾好自己簡單的東西,準備離開駱家。再熬下去,只會劃大她心頭的傷口。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離開我?」駱清堯雙手環胸,斜倚著門,口氣不善地在她的房門前攔阻。
「你怎麼起來了?」望著那一臉惺忪的睡眼,她驚訝卻關心地問道,「不多睡會兒,你可是會體力透支喔!」
「多謝你的關心,可我還沒得到回答之前,絕不罷休。告訴我,你就這麼急著投入別的男人的懷中嗎?」他的面色猙獰,再不復昨日的模樣。
「你知道,」她清清喉嚨,艱難地吐出下面的話,「我的工作已經結束,當然不需要再待在駱家。而且從現在起,你會有很多認識、不認識的人前來致意,自然沒空顧慮我的事情。我並不需要你的推薦函找下一個工作,所以,選在這個時候離開是很恰當的。」
「是的,不需我的推薦,你很快就找到新的贊助者。別妄自菲薄,急著換跑道,你忘了老頭子答應要資助你所需的一切嗎?現在離開,什麼都沒有喔。」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老爺的一片心意,我心領了,謝謝他臨終前還為我操心。不過——總而言之,謝謝你們的好意,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明天起,還會有其他工作等著我的到來。再見吧。」
強忍的被刺傷的心痛,她不想再積欠人情。不能償還的人情,只會重重壓在心上,滋味著實難過。從前當老爺看護的期間,她得到的薪水就夠高了,現在還索取恩惠,那太過分,她做不來的。
顧春江頷首向駱清堯致謝,從前他破例任用一個沒經驗的社會新鮮人到駱家,讓「晴光」
得到一時的疏困,如此情義,夫復何求。更何況,他讓她原本貧瘠的心得到豐富。今天之後,他日能再相見的機會,該是在報章雜誌上出現,抑或在夢中。
面對她的絕決,這一次,他沒有再出聲阻擋了,顧春江眼睛中明顯不容忽視地堅持是其中重要的原因。望著她嬌小的背影愈來愈遠,將兩個人的差距愈拉愈大,她似乎將永遠走出他的生命中。
她自風塵僕僕中回到「晴光」,接下來昏倒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直到悠然轉醒,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沒有人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約略從她像蚌殼似緊閉的口中,勉強得到駱家老爺去世的消息,所以她才會回家。
死氣沉沉的顧春江慘白著臉,無聲無息。連著好幾天食不知味,只有報章上刊登關於駱家的消息才會激起她的生氣。
這段期間,「晴光」發生了一件大事——遷徙。
原來的地主急著收回土地,在答應的租約未滿之時,急急地催促,要求院長早日搬家。好心的院長早就開始物色合適的房子,可惜一直沒能找到適當的。在急如熱鍋螞蟻的同時,耿夏荷的老闆鍾瀚惟大方地提供一幢位於濱海近郊寬廣的房子供他們使用,才得以渡過難關。
搬了新家,視野遼闊,同時空間更大,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片大好。只有顧春江雖然掛在臉上的笑容不減,卻明顯地處於心不在焉的愁眉中。她的笑淡漠敷衍,往日的開懷到不了眼中。
「你怪怪的。」沈秋池看了半天沒有動作的她,下個結論,「連笑容看起來都死氣沉沉,是不是生病了?」
「別亂猜,我好得很。」顧春江強顏一笑。
「聽說你被11re,喔,我說錯了,原來是你的僱主去世了,難免會感到難過。生死有命,那也是早就知道的,多少有心理準備。也許你還要慶幸他少受點罪,榮登極樂仙境。」舒冬海實話實說地下了個腳注。
「謝謝你的安慰,我知道的。」
「就是嘛!至少他活了那麼多年,富貴加身,兒子又長進,死了也不用太難過。比起大多數的人,他也該瞑目了。看來你選錯了職業,第一次就出師不利,如果繼續悲天憫人下去,不用等到年壽已老,恐怕就因為杞人憂天,早一步下去為他們探路了。」耿夏荷開玩笑似地幽她一默。
「別亂說,駱家老爺幸虧有春江的細心,才能安享病中的生活。春江最適合這一行了,你可別聽荷荷胡言亂語,真的放棄這個工作喔!」沈秋池看著黯淡的顧春江,連忙出聲安慰。
「我不會的。說真的,當護士能體會到旁人無法理解的生命意義,我愛它都來不及呢!」顧春江說道。
「你真的是為這個原因悶悶不樂嗎?」舒冬海銳利地看了她一眼。
「對呀!有問題要告訴我們,老是當個悶葫蘆,難怪你的臉色日漸慘白。你這個人就是『悶騷』,唉!什麼事不能對我們說呢?」耿夏荷搖搖頭,不贊同她的行事作風。
顧春江訝然地看著眼前關懷的三雙眼晴,個個像是把她看穿似的。
「我很好。」她強辯的語調中還是心虛不已,「回到這裡的日子中,我吃得多又睡得好,沒有問題產生。去去去!你們三人別在這裡杞人憂天,等會兒驚動院長,我可惟你們是問。」無法面對三人逐漸逼近核心的問題,她故意板起臉孔,試圖移轉注意力。
「少來了,好到臉色發白,半夜坐在床頭長吁短歎?好到每天只喝仙露,連凡人的飲食都無法接受?是不是那個年輕的小子欺負你?別怕,要出氣我替你出頭就行了。」耿夏荷義憤填膺。
「就是說嘛!根據我的瞭解,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喜新厭舊之餘,還為自己編一大堆理由。
唉!可惜女人都是死心眼,你尤其是其中之最。
如果真的遇上挫折,說出來讓我們替你想想辦法吧!依我IQ不下一八O的高智能,鐵定能想到損人利己的法子。」舒冬海不忘吹噓自己。
「你們以為每個人都一樣,有氣就出?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春江,別理她們。不過,想個和緩的方式,讓對方死無對證,倒不失好方法!」
沈秋池還在一旁扇風點火。
「對了,別顧著說別人。有件事情我就是想不通,又不是開慈善機構,你老闆怎麼會特別好心,放著這麼大塊的土地不用,借給我們呢?這裡雖然不是市中心,地價也不便宜喔,你可要老實招來。」舒冬海話峰一轉,掃到自以為安全的秋夏荷身上。
「對呀,而且還免費呢!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難道這塊地不乾淨?」沈秋池下個莫名其妙約批注,立刻被瞪一下。
「少烏鴉了。就不能因為我的表現良好,他體恤員工嗎?你們也太多疑了。」耿夏荷三兩下將問題撥開。
「不跟你爭執,逃得了一時,難道逃得過一班子?暫時放你一馬,讓你有些時間想想怎麼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春江,等她的問題解決了,再來拷問你吧!」舒冬海狀似大人有大量地說。
「你決定好了沒?」沈秋池望著顧春江,「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求求你們暫時放過我。」面對「夏、秋、冬」
三人的詢問,顧春江也只三緘其口,避而不談。
隱藏在其中卻顯而易見的是她在心中有難解的心事,而且跟男人有關。
三人相對無言,面面相視,不知怎麼開口。
「請高抬貴手,放了我一馬。」她強顏歡笑,「不准問任何問題,半個也不行。」
「真的不要我們分攤?」舒冬海問,「有時候把事情說出來,會讓傷口更快痊癒。」
「我只想一個人靜靜,讓過多的思潮沉澱。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告訴你們。」搖搖頭,恬雅的外表下,顧春江的表現異常堅強。
「等等,你一定要等我在場才能說,每次她們傳達都不完全。」沈秋池急急申論意見。
「喂,你是說我們傳話都不真實嘍?海兒,想不想報一箭之仇?」耿夏荷呵呵拳頭,打算對她來個大搔癢。
「不要——」沈秋池急得大叫,緊緊捉住顧春江的衣角,「人家說的又沒錯。春江,救救我呀!」
顧春江噗哧一笑,「別嚇小池了,她最怕人家呵她癢,你們還這麼頑皮。」
「對喀!還是你最好。」沈秋池撒嬌地說。
「放心,我一定會讓你聽到第一手消息。到時候就算你不想聽,我也會追著你,不停地講,講到你喊救命為止。」顧春江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關心,此時此刻,惟有自己能療傷止痛。她從未恨過駱清堯,以前不會,現在更不需要。是自己一相情願付出所有的情感,早知道他心中另有佳人,卻依然傚法飛蛾撲火,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多情。如果他過得好,她也就滿足了。
這些日子中,她從新聞報紙上得知老爺的喪事辦得甚為隆重,照片中的駱清堯雖然一身墨色,卻不掩往昔的英挺,自然冷漠也如常。若說真有改變,該是他過分削瘦的臉頰吧!
每每見到他出現的影像,一顆心就會跳動得特別厲害。也許呵——私心裡的她也曾經希望,有一天宛如灰姑娘般,有個王子帶著玻璃舞鞋不辭千里特地來找尋。只是童話終究是個幻夢,沒多久,顧春江學會面對現實後,這個幻夢將如泡沫般消失無蹤。
她的日子過得黯淡,卻不想讓傷痛將自己掩埋,尤其每天面對無數雙關愛的眼神,只有用「振作」來答謝大家的厚愛。
面對社會是惟一可行之道,跨出的第一步,當然是重回工作崗位。顧春江拒絕趙中立的好意,隔絕所有可能與駱清堯的接觸。既然要放棄,就該有下定決心的領悟。所幸,她就近在鄉間的小醫院中找到個護士的缺,讓忙碌的生活沖淡心頭傷痛。
偶爾閒暇的空檔中,駱清堯如幽靈般的影子還是會頑皮地將平靜的春水吹皺,那是她再也無力抵抗的時刻了。
雲淡風輕,雲淡風輕呵!她鼓舞自己,愛過就不要說抱歉,痛過也不必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