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深夜三點鐘,因為口渴下樓喝水的夏憶儂,正好撞見準備打開大門的顧沁容。
「把你吵醒了?小聲點,別吵到別人。」靦腆的牽動嘴角,顧沁容手指停留在唇上,小心翼翼地做個「噓」的動作。
奇怪地看著她提著皮箱往前走,夏憶儂不禁放輕腳步,跟在身後,直到走出大門外。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她拎著行李左顧右盼,得快點找輛計程車才成。
「半夜三更,要叫車打電話比較快。」偷偷打個呵欠,夏憶儂好心地建議。
想到要離開這個已經被她視為「家」的地方,忽然間感到淒涼鼻酸,若是能多待上一分一秒,多耗點時間也甘願。
吸口氣,顧沁容搖搖頭,還是固執地四處張望。「沒時間。」
「你到底要去哪裡?」雙手環胸,夏憶儂再次詢問,「是不是夫妻吵架,打算偷偷摸摸地溜走?」
「小儂……」她斂下哀傷的眼神,強擠出一抹笑容。「被你發現了,請幫我跟爸媽道個歉,是我沒福氣當夏家的媳婦,千萬別責怪應傑,他是無辜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只希望將來有個更好的女人能配得上他。」
「有沒有搞錯,將自己的老公往外推,賢妻良母也沒這麼當法。」不以為然地拉扯住她的手臂,夏憶儂半帶撒嬌的口吻,「氣頭上誰都會說出非理性的言詞,只為了讓自己心中的熊熊怒火有個宣洩的出口,絕大多數的人事後都會懊惱。萬一將來哥發現錯過你,想挽回時該怎麼辦?你一走了之,也有可能錯過幸福的姻緣呀。」
「若真有那麼一天,請告訴他別來找我,要他離我遠遠的,放大家一條生路。」
「為什麼你們非得走上分手的路?」
「我們之間存有太多的問題,已經無法解決。小儂,謝謝你的關心,我和應傑之間已非一日之寒。」
「你明明就愛哥……」她氣急敗壞地說。
「謝謝,連你都看得出來,應傑卻無法看穿。」顧沁容吸口氣,「離婚協議書我放在桌上,他簽名後寄到律師事務所就行。放心,我怕他難堪,特地選了家小型的事務所,別擔心。」
「我會幫你贏回哥的心,只要你留下來,他終會明白自己的錯誤。」
帶著淚的笑容輕輕地顫抖著,「應傑沒錯,一切錯都是我造成的。」
「你是呆子。」
「我是。」她默默地點頭承認,「我無法改變他的固執,也無法保證將來不會再傷害他的自尊。小儂,你是個好小姑,我只遺憾自己沒能與你多相處。謝謝你和爸媽的照顧,但願來生有機會再相逢。」
真沒有挽回的餘地嗎?她雖然和嫂嫂認識沒多久,彼此的互動也少,但深知她並非任性的女子,如今決絕拂袖離去的背後,怕真有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故事。
「能告訴我原因嗎?」
沉吟後,顧沁容開口,「記得我曾告訴你的故事嗎?」
「有關耶魯的四人幫?當然記得。」事實上她曾見過其二呢。
「應傑以為我舊情未了,加上我又和派屈克見面,所以才讓存在已久的問題浮上檯面。」
「那個笨蛋,居然看不清真相。他——我是說派屈克,人在台灣嗎?」夏憶儂好奇地問。
「一直都在。」她苦笑著,「而且是個事業成功的男人。」
「是嗎?哪家公司的?」她隨意問問,對這種壞人姻緣的惡徒,根本沒必要浪費自己的腦袋瓜。
「不知道,我不太熱中商業的事,不過,他的中文名字叫歐子譽,或許你曾經聽過。」
「真的喔,好熟的名字……」嚇了一大跳,這……不就是她的總經理嗎?她吞了吞口水,「等等,他叫歐子譽!?」天啊,無巧不成書,該說什麼呢?歐子譽該不會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才特地戲弄她吧?
「是呀,對我來說已是陌生的名字。」顧沁容笑笑,「回去睡吧,時間已經太晚,你明天還要上班。」
「至少跟我連絡好嗎?是哥的錯,我很肯定將來他一定會後悔。」壓下心頭的紛亂,夏憶儂誠懇地說。
「我……等我安定下來以後,會向你報平安的。」她避重就輕地說。
握緊她冰冷發顫的雙手,夏憶儂真心地道:「我會想辦法叫哥道歉的,請你給他機會,別拒人於千里之外,拜託。」
「謝謝,但……已經夠了。」推她入內,「別陪我吹夜風,快回去吧。」
「大嫂……」
「再見。」堅決地將門關上,面對森冷的空氣,天地間彷彿只有自己的存在。
鎖上一切記憶,永遠不再想起,最好有杯忘情水,讓她今生今世能回到空白的記憶裡,別再回首。
***
徹夜未眠,無法入睡的夏憶儂一大早便像風一樣地刮進辦公室裡,帶著重重的怒火問道:「他呢?」
關悅笙努努嘴,示意他正在辦公室裡。
「為什麼?」迅速奔進總經理辦公室,關上大門,雙手用力地往桌面上擺,「你該死的為了什麼?」
「憶儂,出了啥事嗎?」也在裡面的傅睿哲驚訝地問。
「哼,你也有份,對不對?」
「拜託,明明說得是國語,我怎麼聽不懂你的問題。」心底隱隱冒出不妙的念頭,難道她已經知道事實真相?
「四人幫、耶魯、顧沁容,夠不夠熟?明不明白?」一個接一個的重點字從齒縫中迸出,她的眼中冒著熊熊火焰。
「你怎麼知道呀?」
「睿哲,你先出去。」已經有了七八分底的歐子譽站起身,將他推到門外。
「喂,我還沒聽夠,幹麼趕我出門……」
可惜呀,兩人無暇聽他的話,他們靜靜地對立著,大眼瞪小眼。
「奇怪我怎麼知道,對嗎?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已經知道的事情,我無庸贅述。」歐子譽笑了,眼底卻是冷的。
「該死,你怎麼可以……」她用力地捶著他的胸,一拳接著一拳,終至無力而停止。「她是無辜的,卻受到最深的傷害,你好狠心!」
「追根究底是我的錯嗎?你不公平,我亦是受害者之一,看著女友投入他人懷抱。」捉住她終於平靜的手,「責怪我之前,該先問問始作俑者,你親愛的哥哥正是罪魁禍首。」
「放開!」用力地抽身而出,隔著一段距離,看著他冷冽的俊臉,忽然感到悲哀。「你真想要到手的獵物哪能逃得開。」夏憶儂輕蔑地嘲諷,「說穿了只是男性的自尊作祟吧!歐子譽,你真是小人,要恨要愛,就該起而行,幹麼等到放手後才要詐,太過份了!她沒有背叛你,是一場車禍改變了一切,連你們的人生也跟著變化。」
「沒錯,當初我不恨她,卻也無法愛她,然而心中的不甘,這些年來始終未曾消散。」緩緩點起香煙,送入口中,在煙霧繚繞下,他緩緩地告白,「男人是自私的動物,如果不是她選擇在那個時間提出分手,或許我們仍會走上相同的道路。在我們相處的最後幾個月裡,感覺已經不對,只是強撐著外人以為的甜蜜。導火線是夏應傑,該是我好友的男人,卻讓我被扣上戴綠帽的笑柄,男子漢大丈夫,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看錯人了。」她不信地瞪視著他,「因為被拋棄,居然連她渴求的幸福都可以毀滅,你根本輸不起。」
臉色遽變,歐子譽的眼中浮現冰冷的殘酷,「是呵,你是看走眼,我從未承認自己是好人。」
「既然明白顧沁容並非真的對不起你,總該讓那顆受到層層桎梏的心重獲自由吧。」深吸口氣,夏憶儂壓下所有憤怒的言詞,試著和他講理,「拜託,你的原諒對她來說很重要。」
「根本不需要。」他斷然否定。
「除了你受損的自尊,讓一個女人愧疚的靈魂得到救贖,之於你又有啥壞處?她要求那麼低,偏偏受盡折磨,我真替你難堪。」刻意擺出低姿態,只因相信先將歐子譽這關解決,親愛的哥和大嫂才有機會消除心結,重享快樂的人生。
「別當我是聖人。」歐子譽危險地移近她,「恩怨分明才讓我今天能站在這裡,不讓他人看笑話。」
「他們也不是仇人!」緊抓住他的手,「我哥好歹和你曾是朋友一場,事過境遷,反正你也不愛顧沁容,何必強人所難。」
「我沒招惹誰,是她自己找上門的。」
「明知道她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為什麼非得……」
「你太天真。」他露出猙獰的笑容,反攫住她的身子,拖曳至胸前,牢牢地貼著自己。「天底下好心的人不多,有所得必有所失,要我付出也行,端看你能拿什麼代價來償?」
「你……」如惡魔的眼讓她畏縮。
「如果我要染指夏應傑最親愛的妹妹,會怎麼著?你當真願意犧牲嗎?」手指大膽地在她的衣領邊緣玩弄著,雖然帶著輕佻的態度,但隱藏在嘲諷的表情下,真的有那種意圖。
她不想承認歐子譽的態度傷了她,但——該死的,他真的做到了。
「放開,你讓我想吐。」用力地撥開他的手,夏憶儂偏過頭,「拜託,別以為那一套能迷惑我。」
「是嗎?很多女人巴不得有此待遇呢。」聳聳肩,他打開大門,令原本在外張望探聽的兩顆頭顱立刻匆匆閃離,「你回去吧,從今以後,最好遠遠地躲著,別讓我看見,否則不保證會出什麼事。」
望著站在臨近處的傅睿哲和關悅笙好奇中帶著開心的眼色,深深吸口氣,夏憶儂提醒自己千萬要沉住氣,別當場哭出來。堂堂律師的女兒,這種陣仗只是小Case,不必放在心上。
「你會後悔的。」
「打從認識夏應傑的那天,我就該後悔。」
「別指望得到我的原諒,一輩子都不可能。」臨走前,她怒吼著。
高跟鞋敲在地面上的聲音逐漸消失後,傅睿哲轉進辦公室中,望著將煙當出氣筒的歐子譽搖著頭。
「把她氣走就好了嗎?」
「與我無關。」
「好,就看你能瀟灑幾天。」翻翻白眼,他不想再說。
算了吧,反正多說無益,氣頭上的他需要的是一桶加了冰塊的水當頭淋下,或許還能喚回殘餘的理智。
***
那天過後,夏憶儂便有骨氣地不再出現,那個原本充滿笑意盎然的座位成了禁地,任何人都怯於觸碰,只有歐子譽會在夜晚人都走光的時候靠近,坐在屬於她的椅子上,細細思量著往事。
他沒錯!他絕對沒做錯什麼!試圖說服自己日益悔恨的心靈,再多的言詞也無濟於事,改變不了孤僻的事實。噤若寒蟬的眾人沒膽敢再跟他開玩笑,連傅睿哲也忙著避風頭,不想成為無妄的犧牲品,自找苦吃。
歐子譽又坐在這個位子,輕輕地碰觸過屬於她的物品,品味曾經與她共享的時刻。
「哈,你果然還在這裡。」去而復返的傅睿哲擊掌叫道,「快想通吧,別讓自己陷入困境中,無法自拔。」
「我沒事。」他嘴硬。
「主動去找她嘛,自尊雖然會受點傷,總比暗自怨嗟來得好。」
「都已經回去幹嗎還要來公司?」避開這樣的話題,歐子譽冷眼問著。
「老冷落人家,雖是上鉤的魚兒,也該適時給點誘餌,否則還是會跑掉的。雖然你是我的好朋友,但我還是認為你錯了,她是對的,你不該放任自己的情緒作怪,早點想通才能重新開始。」傅睿哲意有所指地說。
「不用你多事。」
「就是說嘛!」置若罔聞尾隨而上的漢斯也緊跟著開口,「是你犯的錯,理應由你先賠罪,老杵在這裡,難道等她上門道歉嗎?」
「住口!她給了你們多少好處,竟然胳膊都往外彎。」歐子譽怒斥。
「咱們別勉強他。」傅睿哲難得說出人話,卻在下一秒鐘害他差點連口水一併噴出,「漢斯,你和伊麗莎認識不少青年才俊,介紹幾個給憶儂,省得有人以為她沒行情哩!」
哼,想他傅睿哲可不是省油的燈,只是隱藏在溫和的表面下,不願意表露。
「原來你沒事做了。」歐子譽冷淡地瞄了他一眼,「我在南半球的分公司缺乏管理,聽起來有人自願去。」
「喝。」傅睿哲聞言噤若寒蟬,索性不說了。
恨恨地睨了他一眼,到底識時務者為俊傑。開玩笑,才剛和關悅笙互訴衷曲,甜蜜正濃,現在調他到南半球——而且是位在遙遠彼方的巴西,別說加把勁,連想通個電話都困難。
「小人。」他低聲抱怨。
「什麼?願意嗎?好啊,我明天就要關秘書訂機票……」
「總經理——」他諂媚討好地笑著,「大家都是好朋友,何必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傷感情。」
「我可不怕。」漢斯勇敢地說,「道個歉又不會少塊肉,老將自己隱藏在面具下,你會後悔一輩子。」
「少囉唆。」歐子譽煩躁地拿出香煙,因為心事被說中而生氣。他想念夏憶儂的種種,生活因她的離去而變得乏味。
「我們都曾經努力尋找真愛,當它真正出現時,卻又怯於接受。」漢斯說出極有哲理的話,「子譽,你會勸別人想通,會用方法讓我打開心結,自己為啥不試著走出陰霾?難道顧沁容和夏應傑真有本事傷害你,還是非得讓與他們有關的人今生今世都活在痛苦中才能消除心頭之恨?」
「出去,我要靜一靜。」冷酷的表情隱藏著痛苦,說愛太沉重,但若說不是愛,又為什麼在意夏憶儂的種種。
「罷了,我們把空間全留給你,希望你早點想開,免得我連-峻公司都待不下去了。」傅睿哲拉走漢斯,暗自祈禱好友能早點認清內心的情感。畢竟愛情這玩意,沾上後除了當事人外,誰也無法勸通。
***
終於接到顧沁容報平安的訊息,附加的照片上,佳人雖清瘦,卻顯得神態平靜安詳。懸在半空中的心也暫時鬆口氣,夏憶儂抓起信件往夏應傑的房間裡跑。
「大白天就在家頹廢,虧你一個大男人。」
「你也在家呀!」睨了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已經半空的酒瓶上,狠狠地灌了口。
「哥,你還不去找大嫂,她一個人不知好是不好。」望著滿臉胡碴的他,內心有些不忍,但又必須表現出強硬的態度。
抬起蒙-的醉眼,他狂笑,「不必,有人會疼惜的。」
「如果你是指歐子譽,那未免太看扁大嫂了。」夏憶儂生氣地抓住他的寬肩,用力搖晃著,「醒醒吧,她愛的人是你耶,幹麼老將歐子譽扯入你們的問題中,製造出她的罪惡感,莫非你根本不愛她?」
「我當然愛她!」用力地咆哮,心隱隱作痛,「可是她……她根本不愛我,你們根本不瞭解我們的問題。」
「大嫂都說了,什麼都說了,連歐子譽也承認他根本沒愛過她,只有你這個呆頭鵝自欺欺人,將自卑建立在她的痛苦上。」她用力吸口氣,將照片和信紙遞到他面前,「這是快樂的表情嗎?她根本就是認命了。拜託,別因為自己的面子,讓她孤單地停留在異鄉。」
夏應傑隨便看看就將照片及信還給她,顧沁容的蹤跡誰會比他更清楚?打她離開家的那一夜,他就已經派遣私家偵探跟蹤,每天都有最新消息和照片,好或不好,他一清二楚。
沒按時吃飯,老摸到三更半夜仍未入眠,面對友善的詢問總是強顏歡笑,該死的,本來就孱弱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了。
「如果她愛我,為什麼要和歐子譽見面?」
「不希望你們之間有任何疙瘩,知道你仍有遺憾,她想要為你做點事而已!」
如遭當頭棒喝,夏應傑的眼中燃起希望的表情,緊捉著妹妹的手,「你……說得是真的嗎?」
「當然,歐子譽是我的老闆,喔,曾經是,他也發現我們的關係,反正不重要。」她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總而言之,你最好快把人找回來,否則爸媽的忍耐度是有限的,別以為還能放縱你到幾時。」
「憶儂呵,」他的手顫抖著,像個尋求保證的孩子般無助慌亂。「你會不會騙我?萬一沁容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擊。給了全部的心,愛了她那麼多年,卻比不上她心上的陰影。罷了,只要她過得好,我……願意犧牲自己。」
「你怎麼會以為少了你的生活大嫂會過得好?」含著淚,她輕聲地說,「她當然需要你,今生今世,有你的地方才有幸福。」
「好,我去找他。」有了勇氣,他奮然起身。
「哥,你要去找誰?」
「當然是歐子譽。」
「為什麼?事情都過去了,你毋需計較……」
「不,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和沁容想要得到心靈上的平靜,他是唯一的解藥。」他笑了,幾年來,內心的歉疚,需要完整的了斷。
「別去,哥……」她徒然地伸出手攔阻,卻喚不回已有主意的人。
***
黑暗的空地上,兩個人影遙遙相望。
兩雄對峙,各據一方,暗中傳遞的火花在靜默的空氣中傳達著異樣訊息。各懷鬼胎的心思,沒有人先開口,緊繃的情緒一觸即發。歐子譽雙手叉在口袋中,閒散的模樣與夏應傑的緊張恰成反比。
「稀客,居然自己找上門。」佔上風的歐子譽率先打破沉默。
「派屈克,我……懇求你的原諒。」望進那雙鷹般銳利的眼中,夏應傑有些結巴。幻想多年,該說的話也在心中練習千百遍,真見面時,卻只能吐出這一句話來。
「你做錯什麼嗎?」他發出狂妄的笑聲,「我又該原諒你什麼?」
「原諒我背叛友情!當年我明知沁容是你的女友,卻仍橫刀奪愛,這些年,我的心中總感到虧欠,沁容更是夜夜淚濕枕畔,你未得到幸福之前,我們……過得不安穩。」他老實地說出心事。
「真可惜,我不打算原諒你們。」
「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諒?只要你說得出口,我會盡力做到。」砰的一聲,他筆直地跪下,「我是真心真意的。」
一路跟蹤而來的夏憶儂不忍地別過頭,無法繼續往下看。那是她最驕傲的哥哥,天之驕子的哥哥,從未曾受過挫折的哥哥呀,居然在別的男人面前跪地示弱呵。
「你……別這樣。」歐子譽遲疑了,自己真的做錯了嗎?挫了夏應傑的自尊後,連快感都沒有,他到底在追求什麼?
「除非得到你的諒解,否則沁容她……不,我和她皆相同,永遠無法得到真正的幸福。」夏應傑誠心誠意地說,「別以為我真的壞透,三年了,我的良心總是在夜深時分譴責我,利用車禍受傷後失去生育能力的同時,博取她的虧欠與同情,乘虛而入,才將她從你的身邊奪走。沁容未曾背叛過你,都是我害的。這樣的自己,連我都討厭。」
他失去生育能力!?
那場車禍造成的傷害,居然那麼嚴重,對一個男人而言,失去生育的能力,比死還難堪,為什麼沒人知曉?
歐子譽雙目圓瞠地望著仍跪在面前的男人,那是多麼難以啟齒的事實,居然從他的口中聽聞。震驚與不信並存,若夏應傑說得是實話,那過去的責備全是自己一手導演出的鬧劇呀。
「你當真……」無法問得完整。
「能拿那事開玩笑嗎?」夏應傑慘淡地笑了,「事關男人的自尊,我真說謊,願遭天打雷劈。」
「我……不知道……」
「因為我刻意的隱瞞,除了我和沁容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曉實情。」
「寧可被誤會嗎?」百感交集,歐子譽恨起自己的小心眼。
「她為了保全我的自尊,甘心受到誤解呵。」他的臉上乍現溫柔,「三年來,我始終不敢相信她的真心,都是被我自己搞砸了,或許上天懲罰我的自私吧!除非你能原諒我,否則我再也沒有臉見她。」
「應傑,我才真的對不起你們。」三年來,頭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歐子譽心中的掙扎與痛苦,在壓抑多年後全數冒出。
「你叫我的名字……」夏應傑愕然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不信與驚奇。
主動伸手將他拉起,兩隻手交握的同時,昔日的友情已經重燃。
歐子譽低著頭道歉,「是我的錯,如果能幫上忙,別吝嗇說出口。」
「我……我們……」他激動得說不出完整的話。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還是朋友。」
「當然,永遠都是朋友!」他緊緊地握住歐子譽的手,恩怨早已隨風而逝,相視而笑的兩個男人,再無猜忌。
至少,顧沁容短暫的犧牲是值得的,不枉她的辛苦守候。望著他們前嫌盡釋,眼淚早已不知不覺流了滿腮,夏憶儂咬著下唇,這是最好的結局呵,最好的……
忽然間,一道黑影狠狠地往前衝去,口中張狂地直嚷著,「歐子譽,我要你的狗命!」
「小心呀!」
出聲警告的同時,夏憶儂已經奮不顧身地奔跑向前,以嬌小的身子擋在歐子譽的面前。
一陣響亮的槍響炸開,她柔軟地倒臥在地上,痛楚跟著襲來。
「憶儂!」這是沉入黑暗前最後聽到的聲音,是從歐子譽口中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