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藍聿之將車子停在台北郊區登山道的入口處,等於昭示今天約會的地點。
「咦?!」陶-下相信地又問了一次。「我們要爬山嗎?」不會吧?!他沒看到她今天穿的是超短洋裝和超高的細跟高跟鞋嗎?
這身裝扮要怎麼爬山?
「怎麼?」他看了她的打扮一眼,明知故問。「你不跟嗎?」
「跟……」她一咬牙,接下這個讓她既愛又怕的挑戰。「我當然要跟!」就算會跌斷腿,她都要跟!她絕不放棄跟他獨處的良機,搞不好一天下來,會有意想不到的發展哩!
「那我們就出發吧。」他忍住笑意,往前走去,心裡不禁期待看她這身打扮能忍耐多久。
「哇∼∼」清晨山裡的空氣,好得讓人精神一振。「這裡的風景真美,你常來這裡爬山嗎?」這裡並不是有名的觀光景點,所以遊客並不算太多,可以靜心賞玩。
「只要有空,我都會盡量抽出時間到郊外走走。」不但可以沉澱心靈,也可以激發創作靈感,所以他的設計都讓人有徜佯在大自然的舒暢感。
「這麼說起來,你很喜歡大自然嘍。」難怪他的餐廳裡滿是綠意。
「嗯。」他盡量將大自然的美融入設計中,只有在大自然裡,人們的心靈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安寧。
她毫不猶豫地附和道:「我也是耶!」
其實,這是標準的睜眼說瞎話。
她是個道地的都會女郎,能坐車就絕不走路,能坐著就絕不站著,正確的形容訶就是「懶骨頭」一個。今天若不是看在他的分上,她才不會走這趙山路找活罪受咧!
「是嗎?」他瞄了她時髦的裝扮一眼,迅速有了正確的解讀。他可是神智清明,才下會相信她的鬼話。「我看不像吧?」
「只要有你作伴,要我上山下海都成。」她回答得很老實,一點都不會感到不好意思。
「你一向都這麼誠實嗎?」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大都會硬掰否認,很少人會像她一樣老實承認吧?
她納悶地反問道:「這是事實啊,為什麼不能說?」
「你一定是個非常有自信的人。」只有對自己深具信心的人,才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
「也許吧。」她不否認對自己擁有相當的自信,要不然她就無法這麼迷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人,又怎能奢望別人也會愛上她呢?
「希望走完今天接下來的路之後,你還能這麼充滿自信。」他哪壺不開,偏提哪壺,不懷好意地提醒她目前所處的狀況。
被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自己實在已經全身不舒服,尤其是腳,已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她停下腳步,彎身脫下鞋子,檢視腳的情況,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天啊,已經起水泡了!難怪會越走越痛。
「怎麼?走不動了嗎?」看著她痛苦的表情,他一臉瞭然。「你先回車子裡等我吧。」
她穿那雙中看不中用的高跟鞋,能走到這裡,已經很了不起了,換作是他,可能連十公尺都走不到。
「不,我還能忍。」開玩笑,怎麼能就此打道回府?她還沒跟他聊到什麼哩!
「好吧,那真的不行就要說。」既然她要硬撐,他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體貼地放慢腳步,配合她的步伐。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強忍不適,拚命地想維持優雅的形象。但十分鐘下來,她的腳已經被高跟鞋折磨得不成樣,起水泡不說,還磨破皮,讓她連多移動一步都有困難,苦不堪言,最後只好將鞋子脫掉,拿在手上。
「呼,這樣舒服多了。」擺脫鞋子的折騰,她總算可以大口呼吸,早知道就早點脫掉鞋子,也就不必活受罪。
「打赤腳走這種山路,會很不舒服喔。」他不贊同地看著她那雙不曾受過磨練的白嫩腳丫子。「你還是先回車裡等我好了。」
「我可以的。」她回以極具信心的一笑,但心裡正在隱隱作痛--
嗚∼∼她再也不要來爬山了啦!
「等、等等……」脫掉鞋子走了將近三十分鐘,陶-有氣無力、氣喘如牛地癱坐在路邊的石塊上。她已經不計形象,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身上的新衣,因為--
她累歪了!
在荒野的山路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她的頭髮亂了,臉上的彩妝也被汗水弄糊了,嶄新的洋裝更是縐巴巴地披掛在身上,就連腳上的高跟鞋都被迫提在手上,可憐她那雙原本如白玉般的腳丫子,如今已經滿是髒污,而且還有幾道血痕在上頭,看起來慘不忍睹。
聽到她的聲音,走在前頭三公尺遠的「領隊」終於好心地停下腳步,走回她身邊。
看著她淒慘的模樣,藍聿之忍不住糗她。「下次知道爬山時要怎麼打扮了吧?」
陶-一臉委屈地瞅著他。「你又沒說今天要爬山。」要不然她才不會做這身打扮咧,又不是頭殼壞去!
「我忘了。」
他給了一個很不負責任的說法,而她竟然也接受他的說辭,不再抱怨。
「那……」她順手拾起一片落葉煽風。「我們還要走多久?我的腳好痛,已經快走不動了。」再走下去,她擔心她的腳會永久報廢。
他沉吟一會兒,回道:「我們在這裡坐著休息一下,就折回去吧。」他隨意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放下背包,拿出預先準備的礦泉水和乾糧遞給她。「哪,補補元氣。」
「謝謝。」又饑又渴的她感激地接下,打開瓶口就灌下一大口礦泉水,又塞了滿口的餅乾,活似好幾天沒吃東西。
「你沒吃早餐嗎?」
「唔、唔有……」她嘴裡塞滿食物,無法清楚說話,只能猛搖頭。
她若是知道今天的行程是「出操」,而且下場會這 慘烈,她一定會事先好好進補一番。
他慢慢拿起水瓶喝水,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模樣,眼底有著濃濃的笑意……
他不否認一開始決定帶她來爬山的確是不安好心,存心想整她冤枉,心想如果她今天沒到或是遲到,他就有理由不再搭理她,誰知她的耐心和毅力好得出奇,讓他心生佩服。
她不但腳踩三-高跟鞋走了近半個小時,還赤腳走在充滿大小石子的山路上,這樣絕對很難受,但她連吭都沒吭一聲,默默忍耐到現在,讓他刮目相看。
她真的跟他以前認識的女人不一樣!
原本以為她是個驕縱的大小姐,吃不了苦,只會撒嬌或是滿口抱怨,誰知事實跟想像有一大段差距;她沒有想像中的無能和不濟,對於他的惡整完全照單全收,沒有一句埋怨。
該說她奇特呢?還是根本是怪胎一個?
他不能否認,經由這幾個小時的觀察,對她,他又多了幾分瞭解,也更增添了幾許好感,也許……她是個值得交往的人也說不定?
「嗯?怎麼啦?」她發覺他探索的目光,隨即愁容滿面。「要回去了嗎?」她覺得休息得還不夠久,元氣還沒恢復。
「走不動了嗎?」
「嗯……」休息幾分鐘後,陶-覺得腿更酸,好像連動都有困難了。她不禁懷疑待會兒要怎麼走回去,難不成真要用「爬」的或是用「滾」的下山?
不會吧∼∼她忍不住在心裡哀嚎。但她知道這不是不可能,尤其身邊是這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藍聿之的時候。
她雖很懂得善用女性的魅力來讓自己少吃點苦,但試了幾次後,知道這招對他沒效,也就不再白費氣力,誰教她是自投羅網呢!如今……可能用「滾」的比較省力吧!
「你幫我拿背包。」他突然將背包塞到她懷裡。
「咦?!」
幫他拿背包?!
她苦著臉盯著懷中的背包,他是嫌她還不夠淒慘嗎?她現在連站起來都有問題,怎麼可能扛著他的背包走下山嘛!
他沒多作解釋,卻隨即蹲在她面前。「上來,我背你下山。」看她這副慘狀,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愧疚。
她呆呆地瞪著他寬厚的背影。「嗄?!」他是在開玩笑的吧?
等了幾秒鐘,沒見她有反應,他回過頭催她。「快點啊,遲了我就自己走人嘍。」他難得大發慈悲,她還在考慮什麼?
「喔,好……」陶-不敢再有遲疑,連忙背起他的背包趴到他背上,雙手自然地擋在胸部和他的背部之間,害羞地不敢跟他有直接接觸。
別看她看起來一副「豪放女」的模樣,其實她還是道地的「在室女」,跟男生的關係最多只到親親臉頰的地步而已,因為她還沒給他們機會進行下一步就結束交往了。
「喂!」他沒好氣地歎道:「小姐,你的手不抱著我,不怕摔下去嗎?」難不成她以為他們兩人是磁鐵,會自然相吸嗎?
「喔……」她心跳加速地伸手輕輕環住他的頸子,身子慢慢地靠在他背上,臉頰枕在他的肩窩。
一等她就緒,他立刻站起身來,沉穩地邁開步伐前進,彷彿她近五十公斤的體重根本不算什麼,一步步快速且平穩地往來時路走去。
她果然不重!看得出來她很小心維持身材,但是該有的地方卻一點也沒偷工減料。
在他掌中的臀部,翹而緊致。一雙修長的美腿也是引人遐思,光是這一路上就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盯著她的長腿猛瞧。更別提她渾圓有彈性的胸部,不斷地因為走路的震動而與他的背部摩擦,害他開始想入非非……
男人果然是感官動物,還好她不知道他腦裡充滿邪惡思想,否則就糗大了!
陶-靜靜閉上雙眼,聆聽他穩健的心跳聲,咚……咚……咚……極有節奏地傳來,像是催眠曲,聲聲催她入眠,而她也當真就這麼進入甜甜的夢鄉。
夢裡的她好像睡在搖籃裡,一搖一擺地搖過來晃過去,不會讓人頭昏,只覺得舒服地捨不得睜開眼睛,真想就這麼睡到地老天荒……
「喂,起床了!」陶-睡得正甜,偏偏有一個不識相的傢伙,不斷地吵她,硬是要她回到現實。「小姐……你睡昏頭啦?」
「好吵……」她喃喃念了一句,轉頭換個位置繼續睡。
「陶-!你再不醒來,我可要放手了,跌下去我可不管喔!」他們到達停車位置都已經十分鐘了,他背後的小姐卻還在夢周公,而且怎麼叫都叫不醒,這也太離譜了吧?!他的背有這麼舒服到讓人一覺不醒的地步嗎?
「嗯……?」睡夢中,她彷彿聽見藍聿之的聲音從她耳邊傳來,語氣中還帶著火氣,她是不是在作夢啊?
「你還睡呀!」他的音量又提高奸幾分貝,總算將她給吵醒。
「……啊!」乍醒的她忘了自己身在何方,雙手自然一鬆,差點跌個倒栽蔥,還好他趕緊蹲下來,才免去她頭部著地的命運。
「小姐……我真會被你嚇去半條命耶!」直到她安然落地,他才鬆口氣,調侃道:「不但睡到叫不醒,害我當搬運工一路將你背回來,而且你沒謝我也就算了,還想害我落得殺人未遂的罪名嗎?未免太狠了吧!」
陶-趕緊站起身,滿臉尷尬地道歉。「對不起……」她心裡不住地暗罵自己貪睡,怎麼會毫無知覺地一路睡回來呢,醜態都被他看光了吧?
說到醜態……天啊?!
她突然想到自己今天穿的可是小洋裝,被他背著,裙擺往上一縮……不就真的什麼都被看光光了嗎?!
「呃……」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剛才回來時,路上有很多人嗎?」
「大約二、三十個人左右吧?」雖然不知道她問這個做什麼,但還是粗略估了一下。
「啊!我完了∼∼」她忍不住掩面發出一聲哀嚎。讓她「屎」了吧!
「怎麼啦?」她都睡得昏天暗地了,做什麼還管路上有多少人經過?
「我的內褲全被那些人看光了啦!」她欲哭無淚,真想撞豆腐自殺。
「拜託!」原來是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害他以為發生什麼兇殺案了哩。「你的整張臉都埋在我背後,就算有人看見你的內褲,也不會有人知道你長得是圓還是扁的。」
「真的?」他的話讓她燃起一絲希望。
「我騙你幹麼!」就算是假的,在這種時候,他還是要矢口否認。
「呼∼∼那就好∼∼」有了他的保證,她馬上放下心,當作沒那麼一回事。
「不擔心了?」剛剛還一副天快塌了的模樣,轉眼間就已經將煩惱丟到九重天外,她恢復的速度未免太快了點吧?!
「你說得對,反正他們也沒看到我的臉,就當我請他們的眼睛免費吃一頓冰淇淋大餐吧!」她的身材足以媲美頂級模特兒,看到的人絕不會吃虧。
「你確定?」也許她原本是有自信的本錢,但起碼不是在目前的狀況下。
「當然。」她對自己的外表深具信心。「我的身材和相貌都有費心照顧保養,可是一等一的極品喔!」
「哈∼∼哈∼∼」她目前的模樣再搭上她自信的言詞,讓他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到差點岔氣。「是嗎?」見她尾椎翹得太高,讓他忍不住想吐她槽。「請你先照照鏡子再說吧。」以她目前的「尊容」,很難說服世人相信她的話。
「照鏡子?」他奇怪的反應讓她連忙掏出化妝包裡的鏡子,低頭一看--
「哇∼∼!」她立刻爆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哀叫,差點沒讓方圓一公里之內天空飛的、地上爬的動物通通嚇死,但最可憐的莫過於離她最近的藍聿之,耳膜差點被震破。
他痛苦地摀住耳朵。「噢∼∼你幹麼突然大叫啊?!」害他差點被她的魔音震聾了,耳朵到現在還隆隆作響哩。
「天啊,這是我嗎?!」頭髮亂得像鳥巢,臉上的妝糊成一團,全部易位不說,還沾染不少塵土污痕,再低頭看看身上的新洋裝,更是慘不忍睹!
她就一路頂著這副德行回來嗎?
姑且不論路上那些人有沒有看見,光是現在被藍聿之看個分明,就夠淒慘了!
天啊!乾脆來道雷擊打中她吧,讓她「屎」了吧!
他仍止不住臉上的笑意。「你終於知道自己有多『美』了吧!哈∼∼哈∼∼」最後他仍壓抑不住笑聲,很沒形象地仰天長「笑」,不過,這可不是幸災樂禍的恥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
「你……嗚哇∼∼哇∼∼」心情已經夠低落,又被他這麼譏笑,羞愧交加,讓她轉而放聲大哭起來……
外貌可是她的第一生命,比性命和尊嚴都重要:她寧可美美地死,也不願醜醜地活著。如今卻看到鏡中人物的慘狀,真可說是晴天霹靂!
而且,她一向都以最美的一面來面對外人,如今卻被最在乎的人看到她最淒慘的醜樣,教她怎麼承受得了這樣的雙重打擊?
「你又怎麼啦?」她的哭聲讓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心中滿是不解又無奈。
她的情緒實在是變幻莫測,讓他疲於應付,向來自若冷淡的神情已離他越來越遙遠……
真是的,十個女人加起來都還沒她難搞呢!下過雖然她一下子笑、一下子哭,讓人捉摸不定,但起碼她的反應很真,不會讓人起反感。
陶-難堪地轉過身遮住自己的大花臉,抽抽噎噎地東藏西躲。「我現在醜死了,你別看了啦!」之前還妄想「把」他哩,被他看到這副尊容後,她知道自己已經全然沒希望了。
「我倒覺得你現在這模樣挺可愛的。」這下全是安慰之詞,有部分是真心話。
試問有哪個女人會讓心儀的男人看到這悲慘的模樣,絕對沒人敢,對不對?除了她以外。對他來說,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耶!
「真的?」她微微轉過頭,從指縫中覷著他,想探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嗯。」他用力點頭,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但是看到她的模樣,又忍不住想笑。
「騙人!」看見他嘴角仍然明顯往上彎,她再度放聲大哭。「你在取笑我!」
「我哪有『取笑』你?」冤枉啊,大人!他只是覺得心裡很樂,所以才會一臉「開懷的笑」,跟「取笑」扯不上關係啊!
「你明明在笑,還想騙我!」她下想活了啦!被他看到這慘狀就已經夠悲哀了,沒想到他還笑她,無異是讓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別哭了……」他趕緊將哭得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她攬進懷裡,藉以杜絕路人好奇的目光,順便掩蓋她的哭聲。
他當然見識過女人的哭功,但她們大多將「哭」當作一種達成目的的手段,所以哭得很假:不像她,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女人的哭法可以用「慘烈」形容,完全不計形象演出!
「那你不准再笑我。」雖然哭得死去活來,她的腦筋可沒停擺,尚懂得討價還價,不愧是個頂級業務員。
「好……好……我不笑。」再怎 想笑,他都會拚命忍住,他可不希望台北市淹大水啊。
今天跟她出來,結果真是比原先預計的好太多了,不但不會覺得無聊,甚至還相當有趣,他已經有好久沒像今天笑得這麼開心了。
她真可算是一個會讓人開心的奇葩呢!也許,跟她在一起,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