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冷月和阿濟朗沉默了半晌之後,阿濟朗首先打破沉寂,深吸了一口氣,沉重地道:「在離開前,有些話我非得親口說給你聽不可。關於退親那件事,我深感到愧疚和抱歉,我不該那樣傷害你,可請你相信我,我並不是有意的!」
冷月別開臉,靜了半晌才輕輕吐語:「阿濟朗,我……我從未因此而怨你、恨你,你別把這件事放在心裡。」
「我知道!」阿濟朗眸光轉黯,深深盯住冷月,「你雖然一向冷淡,可心地卻比任何人來得善良、溫藹,我恨我自己竟放棄了真正的無價之寶而就廉價的贗品……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的嗓音嘶啞,充滿著深沉的自責和痛楚,教人心生不忍。
冷月忍不住主動握住他的手,動容地道:「我說過,這不是你的錯,你別再自責了!」
阿濟朗先是一愣,繼而神情激動,「我害你遭受八阿哥及眾人的誤解,還有種種不堪入耳的流言對你的羞辱,我一直想找機會補償你!知道你嫁進宮,八阿哥對你極為冷淡,你的日子過得並不快樂,我好為你心痛——」
他頓了頓,緊緊回握住她的小手,認真地接著道:「我很明白,我留下來也沒有用,只會……只會增添你的麻煩,可我有一句話一定要告訴你,我永遠都會關心你、記著你的。你若是受了委屈,千萬別往心裡藏,可以托永磷告訴我;宮裡的日子若真的過不下去,也請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可以請永磷幫忙,想辦法讓你離開,而我……會守護你一輩子的!」
冷月震愕地退了一步,想掙開阿濟朗的手,但他卻將她握得更緊。她沒想到阿濟朗會對她說出這番話,現下的她只把他當朋友、兄長般看待,再也不存有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愫!
「阿濟朗……」冷月輕喊,望著他認真的眼,卻說不出話來。
「真是教人感動呀,沒想到阿濟朗大將軍是一個如此深情的血性漢子!」
低沉磁性的男聲突然傳來,冷月頓覺胸口一涼——
倉皇地轉過頭,她看到永琛那雙陰騖的眼。
他站在一片樹籬的陰影下,神情陰沉幽晦地盯著緊靠一起、互握著雙手的兩人。
「永琛……」冷月驚惶地低喊。
「阿濟朗,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再次冒犯我的妃子,還教唆她離開我!」永琛撇起嘴沉聲道,神情顯得殘戾且乖佞。
他的眸光掠過冷月,直直盯住呆愣的阿濟朗。
冷月情急地道:「永琛,你別誤會,阿濟朗他……」
「過來!」永琛打斷她的話,聲音低柔如絲,卻隱隱帶著絲危險掠冷的氣息。
冷月凝視著他,忽然想起他曾撂下的狠話,她怕他真會殺了阿濟朗。「不,除非你答應我別傷害阿濟朗,我才過去。」冷月心慌地搖搖頭,語氣帶著懇求。
「你想替他求情?」永琛瞇起眼,嗤哼了聲,「先顧著你自己吧!再不過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永琛,你聽我說,我和阿濟朗……」
冷月試圖解釋、講理,卻教永琛一聲暴喝給阻斷。
「是呀,姐姐,你就趁早認錯,免得事情愈鬧愈大,那就更難看了!」隨後而來的芷菁,一臉幸災樂禍。
冷月怔愕地瞠大眼,她何時跟阿濟朗幽會來著?永琛為什麼要這樣污蔑她、冤枉她?
「我沒有!這幾天我都待在房裡,怎麼可能和阿濟朗私下幽會?」冷月緩緩地搖起頭來。
「是呀!八阿哥,青兒可以作證,格格這幾日確實都待在房裡,足不出戶,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青兒慌忙地跑了過來,急急地為冷月辯解。
「哼!你是姐姐的婢女,當然護著她、替她掩飾罪行啦!」芷菁哼笑一聲,挑眉撇唇地道。
「你給我住嘴!」一旁的阿濟朗終於忍不住、他狠狠瞪視著芷菁罵道:「你這唯恐
天下不亂的惡女,我和冷月根本就沒做過私下幽會這種事……」
微微頓了頓,他將臉轉向永琛,「八阿哥若硬要說有,那就請衝著我阿濟朗一個人來就好,不要為難冷月!」
冷月見狀,驚慌地擋在他身前,著急地道:「阿濟朗,你用不著這樣,我們根本……」話未說完,她的身子陡地被一隻鐵臂給拉過去——
冷月驚駭地抬起頭,冷不防地迎上永琛怒焰騰燃的雙眸。永琛凶狠地逼近她,心裡惱恨地想著,她就那麼一心一意想護著阿濟朗,義無反顧地擋在他身前;讓他心裡升起滔天巨浪般的妒潮,他發現自己竟為此感到痛苦欲狂,卻也更加憤怒!
「別裝作一副無辜的模樣,你和阿濟朗私下幽會的事可是芷菁親眼所見,難道她會冤枉你嗎?」
他一字一句地迸出口,憤怒地指控著。冷月頓時怔住,原來他是聽信了芷菁說的話,只憑芷菁的片面之辭便定了她的罪……她還能說些什麼?可為了阿濟朗,她不能不說清楚。她幽幽地凝睇著永琛,眼神淒楚而哀絕,「你……為什麼就不肯相信我一次?」
「姐姐,到了這個時候你又何必再否認!」芷菁冷哼一聲、火上加油地道。
冷月拿眼瞪住芷菁,她心裡非常明白,這一切都是芷菁挑起的!「芷菁,你心裡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沒有……」
「你一直說你是冤枉的,可剛剛你和阿濟朗在花園裡低聲私語的親密模樣,是八阿哥親眼瞧見的,難道他也冤枉了你?」芷菁狡獪地截斷她的話。
她的話提醒了永琛,怒氣再也抑制不住,他發狂地大喊道:「來人,拿下河濟朗!」
「不,別這樣……」冷月驚慌地低喊,掙脫永琛的箝制,回身護住阿濟朗。
她的舉動更加激怒永琛,他怒氣騰騰地衝上前抓住冷月的手臂,粗魯地拽著她;冷月咬牙忍痛,仍奮力地掙扎,她絕不能讓永琛鑄下大錯,害死一條無辜的性命!
她的抗拒以及對阿濟朗一意的護持,徹底惹惱了永琛,嫉妒的紅雲全然遮蔽了他的理智。驀地,他狠狠地一拽一甩,冷月的身子失控地向一旁摔去,砰的一聲,她的額頭結實地撞上花園裡石凳的一角。
微微晃了一晃,冷月登時暈了過去。
「格格!格格!」青兒瞪大眼,扯開嗓子驚聲尖叫著,快速奔至冷月的身旁,輕抬起她,一見著她血流如注的額頭,她陡地又是一連串尖叫聲脫口而出:「救命啊!誰來救救格格呀!格格她流了好多血!」
變故來得又急又快,原本劍拔弩張對峙的永琛和阿濟朗兩人,也連忙趕至冷月身旁。
望著她蒼白的容顏,兩人心下皆是驚駭欲狂,忙不迭地搶著要抱起她,正僵持不下的時候,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陡地響起:
「你們兩個別爭了!」說話的正是永磷。
屠總管上寧軒宮找寧妃娘娘,他剛好也在,寧妃便要他代她先行過來瞧瞧,誰知道竟看到這教人觸目驚心的一幕。
「月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個做表哥的可不會輕易饒過你們兩個!」永磷沒好氣地低吼著,隨即抱起冷月往寧軒宮疾步而去。
「屠總管,傳御醫到寧軒宮!」他頭也不回地吩咐道。
屠總管領命而去,青兒也緊跟在永磷身後。
花園裡頓時只剩下仍顯得有些呆愣的永琛和阿濟朗兩人,以及自知闖了禍、神情有些心虛的芷菁。
暮色裡,籠罩著一股教人窒息的沉寂,永琛和阿濟朗神色沉鬱、幽晦地對視著。
芷菁望著兩人怪異的神情,心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她不安地挪動身子,打算趁他們兩人不注意時悄悄地溜走,等事情平靜些時再作打算。
當她小心翼翼地跨出一步時,突然傳來阿濟朗宏亮的喝阻聲——
「慢著!芷菁格格,你現在還不能走。」他瞇起眼牢牢地瞅住她。
芷菁在他森冷凌厲的注視下,不由得停下腳步。「有……有什麼事嗎?」
阿濟朗冷哼了聲,沉著聲道:「該是把一切事情說得清清楚楚讓八阿哥知道你的真面目的時候了!我要澄清的是,這些日子以來,我從未和冷月私下會面,這件事永磷可以作證,若八阿哥仍不相信的話,可以向九阿哥求證。」
永琛繃著一張臉,只是瞇著眼看他,未置可否。
「至於今日的會面,是我故意等在花園裡的。」
阿濟朗繼續說道,眼神微微黯了下來。「我即將離去,是特地來向冷月辭行的。我承認自己仍愛著她,可這是單方面的愛戀,她的心早已全繫在八阿哥身上,雖然她沒有說出來,但卻能讓人清楚地感覺到。」
永琛冷哼一聲,「你這人可真矛盾,當初提出退親的是你,現在又說你仍愛著她,你的心變得也太快了吧!」
阿濟朗露出一抹苦笑,自嘲地道:「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對自己沒有自信,才會捨棄冷月而墮入芷菁的情網,沒想到她竟只是在利用我……」
「你……你別胡說,遲親之事是你自己的決定,別扯上我!」芷菁趕緊截斷他的話,惡狠狠地瞪視著阿濟朗。
「說下去!」永琛冷著一張臉,「我倒想知道她為何要這麼做!」
阿濟朗定定地望住永琛,眸中透著堅定、坦率的光芒,略微暗啞地道:「原來芷菁只是想利用我來打擊冷月,讓冷月蒙受退親之辱;退親後沒多久,她便刻意疏遠我,還以言語相譏,說她從來就沒愛過我,只是想試試看她和冷月之間究竟誰的魅力大……」
「你胡說!」芷菁倏地刷白了臉,尖聲高喊著,然後面帶驚慌地望向永琛,「八阿哥,你別聽他亂說,是他自己愛上我、纏著我的,現下他會這麼說,是為了報復我拒絕他的求愛!」
阿濟朗氣定神閒地冷哼一聲,「我手邊還保留著你親筆所書、托人轉送給我的信函、信裡的字字句句皆表露著你對我的愛戀之意,這可偽造不得,我可以拿出來讓你重新溫習一番,順便讓八阿哥看看!」
芷菁整張俏臉完全不見血色,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著阿濟朗,「你……你……」咬牙切齒了好半天,卻怎麼也擠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她轉而望向永琛,然後奔至他身旁,扯住他的衣袖,哀求地道:「八阿哥,你別信他的話,他是故意要中傷我的!我是怎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只有冷月才會做出這種事來!」
永琛瞇起眼,神情高深莫測地盯著芷菁急切又慌張的臉孔,沉疑的眸光無言地評斷著她。
半晌後,他眸中寒光一閃,凌厲地睨了她最後一眼,驀地甩脫她的小手,沉著聲問:「你為什麼要騙我說冷月和阿濟朗私下幽會了好幾次?」
「我……我……」面對他森冷凌厲的注視,芷菁怕得腦中一片空白、再也扯不出謊來,只能心虛而恐懼地看著永琛。
永琛抬眼瞅視著她,她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霎時,他腦海裡掠過冷月幽靜、坦然無偽的小臉……他驀地對芷菁怒斥道:「收拾
好你的東西,在日落之前滾回怡親王府去,別再讓我看到你!」
語畢,他旋即轉身往寧軒宮疾步而去,留下一臉慘白的芷菁狼狽地怔愣著。
一來到寧軒宮,永琛便被永磷擋在門外。
「八哥,回去吧!月兒傷得不輕,額娘還在氣頭上,你還是別進去的好!」
永琛臉色微微一黯,暗啞地道:「我……我一定要看看她!」
永磷歎了一口氣,問道:「你和阿濟朗談過了?」
永琛無言地點點頭。
「其實,若不是你一味聽信芷菁,對冷月抱著先入為主的偏見,又怎會弄至這等地
步!」永磷忍不住數落起他。
永琛閉著嘴一逕兒地沉默,神情複雜且鬱悒。
見他沉默不語,永磷又歎了口氣,「說起來,今天這件事我也得負些責任,是我要
阿濟朗向月兒辭行的,本是想讓他刺激你,好讓你別再對月兒那麼冷淡;不過,我以人
格擔保,阿濟朗並未曾和月兒私下幽會過,前些日子,他一直跟我在一起!」
「我知道,」永琛點點頭,終於開口,「她……她還好嗎?」
永磷緩緩搖了搖頭,「現在人還昏迷不醒。」
「讓我過去看看她!」永琛再也忍不住激動、焦急的情緒,幽黯瞳眸中有著深沉的
痛楚。
「唉!這可真教人為難,額娘她……」
「讓他進來吧!」寧妃的聲音驀地從房裡傳了出來。
一聽到寧妃的允可,永琛迫不及待地便衝了進去。
一進門便瞧見坐在床畔的寧妃,他走到床邊,看著冷月蒼白的芙顏,她額頭上的傷
口已經包紮好,可人卻仍昏迷不醒。
永琛但覺心頭像被剜了一塊肉似的疼痛不已,他擰緊眉頭,直直地盯住床上的人兒,
緩緩地屈膝跪了下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人怎麼會傷成這樣?」
寧妃質問道,「永磷不肯跟我說實話,不過,我猜月兒這傷八成是你弄出來的吧!」
永琛沉痛自責地點點頭,「是我一時失手傷了她!」
「你……你究竟又是為了什麼事要這麼對月兒?」寧妃微微氣憤地道。
永琛沉默不語,只是掉頭盯住冷月蒼白的病容,臉上淨是一片木然的神情。
「屠總管匆匆忙忙地跑來,只說你和月兒之間發生一些誤會,卻沒說是什麼樣的誤
會,你倒是同我說說!」寧妃蹙緊眉頭又問。
永琛仍是閉著嘴沒有回答,一逕兒地盯著冷月。
「唉!」寧妃見永琛不回答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真不
知道是不是月兒前輩子欠你的,她的兩次血光之災都是你造成的。
你知道嗎?這次撞破的地方竟和她十歲那年所受的傷是同一處!」
「那一次,你為了護著芷菁而弄傷月兒,還摔碎她的玉珮,你知道她為何那麼在乎
那塊玉珮嗎?」寧妃微微頓了頓,像是陷入過往的回憶中而唏噓不已。「那玉珮是月兒
死去的額娘——也就是我的親姐姐常福晉唯一留給她的紀念物!」
永琛臉色倏變,腦海中迅速掠過一張小巧稚嫩的臉、拚死護衛那塊玉珮的執拗神情,
他以為那只是小小的一塊玉珮,犯不著這般小氣計較,沒想到……天啊!他到底做了什
麼!?
「月兒這孩子同她額娘一樣不得怡親王疼愛,她雖貴為正室長格格、在王府裡的地位卻遠不如榮瑾和芷菁!」
寧妃沒察覺永琛的異樣,自顧自的接著說:
「她一向心高氣傲、清冷自矜,外界對她的誤解和流言,她從不解釋;就連阿濟朗退親那件事,她也不曾為自己辯解,一再任流言傷害、羞辱她!明明是最無辜的人,卻成了眾人譏笑嘲諷的對象!可又有誰願意真正地瞭解她,給她辯白的機會?」
寧妃這番話狠狠地揪痛了永琛的心,過往一幕幕在他腦海中浮現,他確實未曾給她一個為自己申訴、辯解的機會,打從一開始,他便判定了她有罪!
永琛兩眼發直地瞪著床上吉凶未卜的人兒,心中的悔恨變得異常清晰而深刻,再也容不得他刻意漠視!
寧妃緩緩站起身來,憐惜地看著冷月,「月兒只剩下我這個做姨娘的會疼她、愛她,所以我更想為她打點好一切、讓她有個美好的歸宿。我承認當初要皇上將月兒指給你,一半是因為我的私心,可一半卻是真的為你好啊!」
永琛轉過頭怔怔地盯著她,不解她話裡的意思。
寧妃歎了一口氣,往下道:「兄弟裡,你和永磷最親,你額娘又早逝,我便將你視同自己的兒子般看待。得知你和芷菁走得極近,我深感不安,因為我太瞭解芷菁,她無法帶給你幸福的!這並非是我偏心,芷菁從小倍受寵愛,個性刁蠻跋扈又任性,不懂得替人著想,這可是怡親王府裡的下人們都知道的事情。」
「沒想到……唉!我以為讓她嫁進宮裡來是為了她好,可……卻讓她受了更多委屈!」話說至此,寧妃微微哽咽起來、「早知道如此,我不會堅持請皇上賜婚,是我害了她……」
「娘娘,那冷月仗勢欺壓芷菁的事也是假的?」永琛突然問道,往昔他聽到的都是榮瑾和芷菁的一面之辭,他有必要釐清真相。
寧妃冷哼了聲,「芷菁他們兄妹倆不去欺負月兒就已經是萬幸了,哪能輪得到月兒欺負他們;說到仗勢,她要仗什麼勢,怡親王一心偏寵著榮瑾和芷菁,何來仗勢欺人之說?月兒唯一可以依恃的便是我這個做姨娘的,可她從沒要我為她出一口氣,受了委屈也只會往自個兒肚裡吞!」
永琛聞言,身子驀地一震。天啊!他真是錯得離譜!無限的後悔和憐惜揪緊他的心……
受了這樣天大的誤解和苦楚,她卻仍能矜淡以對,不曾怨過任何人,她得費多大的力氣才能挺過來?
「經過這件事,我終於看開了!」寧妃突然又冒出話來。「我不想再勉強你,也不願再見到月兒受委屈,我決定請皇上下令讓你們分開,從此以後,你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說這話時,她邊拿眼偷覷著永琛的表情。
這話有如五雷轟頂、震得永琛魂魄欲散、心痛欲裂!她……她要離開他?不久後便會成為別的男人的妻子?不!說什麼他都不會答應!
他驀地回頭望著寧妃,神情悔恨而傷痛,深邃的眸子第一次出現失措和慌亂,不!他不要她離開他,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在不知不覺中,她已完全地融入了他的骨血,他真的愛她呀!
「不!」永琛悲鬱地大喊,他跪著爬向寧妃身旁,猛地揪住寧妃的裙擺,嘶啞地道:「娘娘,永琛知道錯了,請你別讓皇阿瑪分開我和月兒,我不能沒有她!打從第一眼見到她,我便愛上了她,只是我一直不願承認,愚蠢地認定她就是傳言中的那種女子……」
說到這兒,他的眼眶倏地泛紅,神情也顯得有些沮喪,「我犯的錯的確不可原諒,可……我是真心愛著月兒、求娘娘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珍惜她的,再也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
看著向來驕傲倔強的永琛,如今竟肯為了月兒而放下身段,誠心地懇求,寧妃心下
感到一陣寬慰,她總算沒看錯人,他確實是值得月兒托付終生的良人!
「起來吧!」寧妃彎下身扶起他,「你有這番心意我真的很高興,剛剛我那麼說是
故意要試探你的。你可知道方才御醫為月兒診療時,意外地發現她已有了身孕,我怎麼
可能讓月兒獨自帶著孩子過活呢!」
「她……她有了我的孩子……」永琛震愕地喃喃自語。
「沒錯!」寧妃一臉欣喜地看著他呆愣的模樣,「你就在這兒守著她醒過來吧,該
跟她說些什麼,我想你心裡很清楚,我不打擾你們了。」
說罷,她徐徐地走出房間,輕輕地帶上房門。
好半晌後,永琛才回過神來,心裡充塞著濃烈的愛意。盯著昏迷不醒的冷月,他彎
身執起她的小手,剛毅的俊臉慢慢透出不曾為任何女人釋放過的溫柔……
冷月整整昏迷了兩日,才清醒過來。
寧妃、永琛、永磷以及青兒,全部圍繞在炕床邊,欣喜地盯著她看。
永琛搶到最前頭,握住冷月的手,「月兒!」
他輕聲喚道,低沉的嗓音裡,淨是濃得化不開的款款深情。
眾人只見冷月慢慢睜開眼,時間彷彿停頓了下來,等了好半晌,她才完全睜開那雙
迷迷濛濛的大眼睛……
「月兒?」永琛再喚一聲,彷彿怕她會消失一般,緊緊握住她的手。
冷月的目光掃了眾人一眼,最後停在眼前的永琛身上,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黯
然地垂下眼瞼、輕咬住下唇,「你……你走吧!」她的聲音細得教人幾乎聽不見。
「我不走!」永琛堅定地道,深沉的眸光牢牢鎖住她清麗的臉蛋。
寧妃見狀,向永磷、青兒使了個眼色,一行人悄悄地退出房外,讓永琛和冷月兩人
獨處。
冷月率先開口,「我記得,你一口咬定我和阿濟朗之間有不軌情事,你……還留在
這裡做什麼?」她垂著眼輕冷地道,情感是封閉、退縮的。
永琛的身子微一僵凝,眸光陡地黯沉,「我已經弄清楚那全是芷菁造的謠,是我……
誤會了你。」
冷月勉強地扯唇輕笑。「這一次你肯相信我了?」
永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再緩緩地張開,他用手輕抬起她細緻
的下巴,讓她直視著他,沉痛地低語:「不只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
過去是我不對,我不該聽信流言,一而再地傷害你、羞辱你,你能原諒我嗎?」
他的聲音沙啞不已,充滿了深切的自責和悔恨,教冷月一時怔愣住。
她睜著水濛濛的大眼睛與他對望,看進他深邃如潭的瞳眸深處。
「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地補償你,好好地寵你、愛你!」他驀地欺身上前,將
她摟進懷裡,在她耳畔嘎啞地喃語。
冷月登時心裡一陣悸顫,勉強別開臉。強裝淡然地道:「你不必因為心懷愧疚而勉
強自己這麼做。」
「不是這樣的!」永琛急切地輕喊,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他壯碩的上身傾向
前,距離近得讓兩人感覺得到彼此的呼吸。
「我想寵你、愛你是因為你是我的妻子!」他低柔地道。
承受他令人暈眩的壓迫、溫柔的喃語,冷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卻仍假裝無動
於衷,「你並不是心甘情願要娶我的,只是因為無法違背皇上的旨意才勉強這麼做……」
她微微頓了一頓,痛苦地閉上眼,「而且……你恨我!」最後一句幾乎是哽咽著說出的。
「不!我並不恨你!相反的,就因為我太愛你,才會做出一些傷害你的事!」永琛
低柔的嘶語。
「不……你騙我!你不可能愛上我的,你曾經說過……」
冷月猛搖螓首,兀自喃喃低語,卻教永琛驀地以唇堵住她未說出口的話。
他的唇攫住她的,然後狂猛地吮吻,狂暴卻細膩的掠索,不只代表他的飢渴,更為
了宣洩長久以來壓抑的深情!
之後,他的吻轉為輕柔,他貼在她的唇上低喃著:「別拿我以前說過的話來折磨我,
那全是我為了掩飾自己已然失序、狂亂的心!因為,我早已愛你愛得無法自拔,可又無
法忍受你是傳言中所說的那種女人!尤其你和阿濟朗的那段戀情,更教我嫉妒欲狂!」
冷月急促地喘著氣,「現下你為什麼認定那是謠言而肯相信我?」她尋得一個空隙,
趕緊問道。
永琛沙啞地笑了,「也許我早已經知道你是無辜的,只是皇上遽然指婚,以及我自
己快速的陷溺,令我的傲心難以接受,我寧願誤解你,也不願承認自己愛上你!」
「我以為你愛的人是芷菁,不是嗎?」冷月不敢署信地問。
「不,我從沒愛過她,我只當她是妹妹般看待!我唯一愛上的人只有你!」
說著,他以自己的唇和臉在她耳鬢、頰畔輾轉廝磨著,唇邊的短鬚紮在她水嫩的肌膚上。
「別這樣……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
冷月虛弱地癱在他身上,卻仍強迫自己別過臉。
「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他貼著她的唇粗喘著,喃喃低語。
「何以見得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她嬌弱的問道,想抗拒他教她措手不及的柔情蜜意。
「你沒有別的選擇,你已經懷有我的子嗣,這一生你永遠只能屬於我!」他霸道卻又深情的昭示。
「你……說穿了,你只是為了我肚裡的孩子……」她凝睇他,驀地幽幽低訴。
「你真傻!」他灼熱的唇埋在她發間,暗啞的低語,雙手將她纖細的身子擁得更緊。「沒有了你,我要孩子何用?」
「我愛你,這句話是真真確確的、沒有半點虛假,不許你質疑我的愛!」他貼著她耳畔,深情款款地重申道。
「我……我……」她的聲音抖顫著,心防已然即將潰堤。
「別否認,也到抗拒我……」永琛的大掌無聲無息地貼在她的頸脈上,她狂擂的脈動已洩露了她心底的秘密。
「你呢?你愛我嗎?你那清冷矜淡的氣韻,總讓我覺得好像無法抓住你;你知道嗎?我好恨你的冷淡以及彷彿一切都無所謂的飄忽神情,那使得我恐懼、焦躁、易怒,令我只想狠狠地將你擁在懷裡,確實的擁有,才能消除那股強烈的不安!」他緩緩地、沉沉地低語,深邃黝亮的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瞅住她的晶眸,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他真摯且微帶憂傷的告白徹底擊潰了冷月的心防,讓她深深動容;她輕輕歎了一聲,心甘情願地偎靠在他懷裡,輕柔地道:「在認識你以前,我確實是一個清冷又淡漠的人,可遇見了你之後,這些全不管用了,我的情緒不再平靜,變得惶惶不安且愁思滿懷,這些強烈的感覺教我害怕;後來,我終於明白,原來這就是……愛!」
說完之後,她滿瞼羞紅地將自己的臉理進他的胸膛裡。
永琛滿足地笑了,他知道這已是她最露骨的表白。他的手輕撫上她額頭上的傷,「原來老天爺早注定了要你當我的新娘子,所以才會讓我在你這兒刻下了印記,這疤痕宣示了你是屬於我的……永遠、永遠都是我的!」
他喃喃地說著,然後再次低下頭深深地吻住她……
終於說出口的愛意,是這般百轉千回,得來不易,卻也牢牢地將二顆心繫在一起,一生一世,天長地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