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郎錯上身 第六章
    大哥!寶寶心裡亂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我想出去散散心

    ,等想清楚了再回來,在我還沒回來之前,大哥不可以被女妖精

    搶走哦!還有,寶寶如果真是女兒身,以後還可以依在大哥懷裡

    撒嬌嗎?如果不行,寶寶才不要做女的,我要當一輩子男孩。

    寶寶叩留

    衛紫衣可頭疼了,當他看完寶寶離家出走前留下的小箋,他發覺小傢伙不管是男是女,毛病都特別多。

    「這傻孩子,即使你是男孩,總有一天會長大,昂藏七尺之軀還好意思向大哥撒嬌嗎?真是的,你什麼時候才會成熟懂事呢?」

    他對寶寶已有相當程度的瞭解,在少林寺雖有群僧相伴,但那種溫吞吞的愛無法令他滿足,因此喜愛躲在父親懷裡感受那股熱烈的親情;與衛紫衣結拜後,對席如秀等人的關愛雖感激卻不滿足,隨時都想找機會依在衛紫衣懷裡撒嬌,貪婪地吸吮衛紫衣真心付出的愛。起初,衛紫衣感到愕然與驚訝,憐惜他孤子無依倒也不排斥,日子一久,明白他的性情,瞭解他缺乏安全感,私底下也會主動抱抱他,欣賞他滿足的笑容。

    依賴心這樣強,孩子氣這麼重,竟也會留書出走?

    「寶寶會到哪裡去呢?他沒有半點江湖經驗,長得又好看又伶俐,孤身一人豈非危險?萬一被拐去賣了,還是……唉!」

    「金龍社」裡的事,江湖上的風波,衛紫衣和悟心大師一般的心思,均不願寶寶純真的笑容被江湖上的是非功利所污染,因此都不讓他明瞭,至少不會主動去講給他聽,直把他當作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娃娃,寵著、愛著,由得他調皮搗蛋,任他胡鬧惡作劇,隨他愛什麼給什麼,日子倒也過得快樂和諧。

    可是,秦寶寶這個常常喜歡異想天開的小小子,老愛做出驚人之舉的惹事精,會乖乖順著衛紫衣的心意去做嗎?

    當然不會。自從他呱呱墜地,他的父親秦英就頭疼他不是個乖寶寶,如今稍大些,當然也不會是個乖小孩,從小搞得少林寺人仰馬翻,人人自危,不是為了想出風頭,只是為了好玩!

    若要說明秦寶寶做事的動機,通常只有兩個字好玩!

    他這次離家出走,江湖上有可能平靜無事嗎?

    走著瞧吧!衛紫衣預料有一場大風波即將誕生。

    寶寶好苦惱哦!原本快快樂樂的一趟京師行,竟平地一聲雷的冒出一樁大疑案:他是男孩或是女娃?

    「我拋個銅錢決定好了。」好像太胡鬧。

    「拉個人問問我像男的還是像女的?」似乎沒什麼可信度。

    「要不然,我買套女裝來穿穿看,穿著合適便是女的,穿起來若怪裡怪氣的就回復男兒身。」

    這辦法倒還實際些,寶寶馬上付諸實行。其實,他心裡早有幾分疑問,曾為明智、明理、明月診脈,發覺他們的脈息迥異於自己,心裡有些害怕,但總是安慰自己是從娘胎裡帶病出來,自然有所不同。

    可是,如今他沒法子再逃避,衛紫衣不是那種會開惡劣玩笑的無聊男子,他言出必有因,容不得他再做縮頭烏龜。

    他一路向西而行,來到太原才終於逼得自己想出這個辦法,烏龜心態流露無遺。

    大城鎮不論白天或夜晚都熱鬧得很,客棧、茶館林立,擺地攤的也不少,也有人挑著擔子沿街叫賣,形成一片祥和安樂的景象。

    沽衣鋪自然也少不了,各種尺寸的男服、女服一系列排開,另有手絹、包頭、汗巾、珠釵、胭脂花粉等等陪襯物。

    寶寶瞧得眼花繚亂,隨便挑幾件,叫店家包起來,不好意思多逗留,總感覺旁人正以怪異的目光打量自己,「這男娃兒怎麼盡買女兒家的東西?」隨便給一錠銀子,零頭也不要了,急匆匆的逃出店外。

    砰!

    「唉呀!」

    「對不起!對不起!」

    走路不看正前方,兩隻眼睛望天望地、看東看西,通常會碰到個冒失鬼來相撞,這下寶寶被一位十六、七歲的高大健壯、面目黧黑的少年撞得頭腦發昏,腳沒站穩,一跤跌在地上,大地暫作椅。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冒失了。」

    黧黑少年將寶寶扶起,一迭聲的道歉,寶寶只好道:

    「算了,力氣不如人,撞輸你,只有作悶葫蘆。」

    黧黑少年似不善言詞,露齒一笑,撿起地上包袱,同寶寶抱拳行禮再道歉,寶寶也還禮如儀,隨即分手。

    偶然相撞並不能代表什麼,浮萍聚散總平常,寶寶雖然感覺那少年有點面善,似乎在哪裡見過,卻也沒多作理會,找了一間客棧便進去投宿。

    要了一間上房,寶寶馬上命店家送些吃的喝的給擺在桌上,吩咐他們不用再來打擾,便鎖上了房門,關好窗戶,一時間,竟有種神秘兮兮的興奮感充塞全身。

    東邊理明鏡,對鏡換衣裳,淡紫羅衣生婀娜,娟雅襦裙步搖曳,明眸如水,梨窩醉人,秀髮如黛,身軀尚未長成,然而一股飄逸脫俗的清新氣質使她美得令人眩目,教人眼睛一亮,光瞧著便為之沉醉了。

    「唉呀,沒想到我穿女裝也這樣好看。」

    寶寶自我陶醉不已。「不知大哥見了會怎麼想?睜大眼睛,錯以為仙女下凡?!還是笑我不倫不類、不男不女?不會,不會,大哥那樣疼我、寵我,絕不會來取笑我。只是,我原本是男的,突然變換女裝,由爽利變成嬌柔,羞也羞死了。」

    何況,他根本不知何謂「嬌」,何謂「柔」。

    「還是當男孩方便,至少沒這許多煩惱。」他卻沒去想想,做男人也有男人的煩惱啊!問題不在於性別差異,而是人長大了,難免有煩惱。

    不過,愛美的天性人皆有之,他攬鏡自照,擺出許多姿勢,一揚手一迴旋,顧盼生姿,一昂首一個轉身搖擺的動作,卻使他兩腳打架,摔跌在地上。

    「唉喲,我的屁股……沒想到穿裙子這樣不利落,不幹了!不幹了!」他手忙腳亂的要起身,長裙絆住腳踝差點又跌跤,真是出師不利。

    「真是的,我好好一名男兒不當,卻被娘們的衣裙亂了手腳,半點也不划算!都怪大哥胡鬧,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嚇得我逃之夭夭。」自己迷糊不說,倒怪別人胡鬧。

    「我不玩啦!還是當男孩方便。」

    他馬上又換回男裝,束起頭髮,真是有說不出的輕鬆。

    這一番假鳳虛凰玩下來,已是夜闌人靜,最是遊子思親時候。

    寶寶這些天趕路不停,身心疲憊,照理說應該沾枕即眠,甜夢至曙天,可是,他卻非常想念衛紫衣和悟心大師,連帶的想到明智、明理、明月等少林僧眾,以及「金龍社」內豪邁爽直的群雄,少了他的調皮惡作劇,應該能夠更安心睡覺吧!

    嘟,嘟,當!

    遠處傳來梆子聲,已經三更天了。

    寶寶好不容易想睡了,此時,突然間人聲鼎沸,嘈雜不已:

    「捉賊捉強盜捉賊捉強盜」

    夜深人靜,蚊子嗡嗡叫都能聽見,如此發自肺腑的喊叫聲更能激得人從床上跳起來。寶寶睡不成了,乾脆起身收拾停當,打開窗戶,隱約可見牆外火光晃動,人聲洶湧,顯然遭竊的是大戶人家,眾家丁奉命追逐,有一名總管眾家丁的男子聲音在發號施令。

    有熱鬧可看,寶寶也不在意被吵醒,心裡卻嗤之以鼻:

    「賊子既能從容出莊,本領定然不差,此種搜查法,除非他身受重傷,沿路滴下血跡,否則半點用處也沒有;話說回來,那位賊子也好生差勁,到民家偷東西也被發覺,不是不成器的庸才,就是學藝未滿就出來亂搞的半吊子之流,這種貨色如何夜入皇城如進無人之境,比起方自如,當真差勁之極,只配稱為毛賊。」

    那位總管聽了眾人回報,低頭沉思,顯然搜查的結果不出寶寶所料,賊人不是他們所能應付之輩。

    突聞總管大聲說:「賊子可能藏匿民宅或客棧,陳興、李四,你們分別各領四人查詢民房,其他的人和我進客棧查問。」

    十餘人毫不猶豫的朗聲答應。

    寶寶聽在耳裡,不禁搖搖頭。「這些大戶家僕平日作威作福,連夜晚也要騷擾百姓,他們的主人想必與地方官交好,才敢明目張膽的搜查民房。」

    眼珠子一轉,寶寶臉蘊頑皮笑意,關好窗子,上床等待。

    砰砰碰碰聲不絕,唉喲唉喲聲不斷,住店的客人怕事的縮在牆角發抖,脾氣火爆的與之衝突,打不過,只有大罵消氣;偶爾碰上一兩名江湖人,不容人搜查行李,對打數招,中看不中用的家僕只有哀叫連天,趕緊跳過不查。

    臉色十分難看的店掌櫃敢怒而不敢言,愁眉苦臉的一路領來,到了秦寶寶所住的上房,敲門半天,不見回應。

    「媽的,給我撞門!」總管不耐煩道。

    「申爺,」掌櫃忙阻止:「小孩子貪睡,待我再叫幾聲。」

    「小孩?」申總管遲疑道:「多大年紀?身材高大或矮小?」

    掌櫃這時才露出笑容。「才十歲出頭能有多大,還不是小不丁點。申爺的意思……」

    申總管一揮手。「是個小孩就不用查了,走,到下一處。」

    眾人走沒兩步,門咿呀開了,聽得一稚嫩童音叱喝道:

    「大膽狗才,統統給少爺站住!」

    寶寶裝睡,想等他們來鬧,也好名正言順玩個痛快,不想因掌櫃一席話,申總管過門而不入,寶寶只有率先挑釁。

    申總管怔了一下,對於有人敢向他叫囂,他是好奇多於驚怒,轉身正視這派頭十足的小孩,一望即知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不敢得罪在先,十分有禮的道:「小公子,是你叫我嗎?」

    這些日子來,寶寶已習慣陌生人見了他就發呆,學會了視而不見,聞言氣咻咻道:「你們是仗了什麼人的狗勢,半夜擾人清靜,少爺正與周小姐談詩吟月,你們雞鴨貓子鬼吼鬼叫,把她嚇跑了,如何賠償我?」

    申總管忙道:「周小姐是誰?何時到你房裡?背影高壯或纖瘦?」

    寶寶噗哧笑了起來。「周小姐乃周公之千金也,家學淵源,只有夢中才能相見,她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如此佳人,身段自是曼妙。」

    申總管怫然不悅道:「小公子原來在調侃申某。」

    寶寶又火了,氣唬唬道:「少爺怨氣未出,你反倒惡人先告狀,威風出個十足十,少爺很想知道,你們是從哪個狗洞爬出來的惡犬,欺善怕惡!」

    申總管修養再好,也不能在屬下面前裝足孬種,叱道:「我姊夫可是太原第一首富,乳臭小兒休逞口舌之利!」

    嘖嘖有聲,寶寶搖頭道:「狗仗人勢的面目全露出來了,敢問申爺,貴府出了什麼大事,非這般勞師動眾不可。」

    申總管覺得這小孩真難應付,說話可以氣死人,偏又問得客氣,沒耐煩道:「被賊人盜走了一隻玉龍杯。」

    「玉龍杯?」寶寶大出意料之外。「玉杯上精雕蟠龍之形,大內名匠所造的玉龍杯?」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寶物,怪不得非追回不可。

    「不錯,你小孩兒見識倒廣。」申總管的說話聲裡充滿了驕傲。「天下共有八隻玉龍杯,只只色澤迥異,紅、黑、黃、綠、藍、靛、紫及一隻透明無色,我姊夫已得紅、綠、藍、紫四隻,被盜走的是我姊夫最心愛的紫玉龍杯。」

    愛屋及烏,一聽到是「紫」玉龍杯,寶寶亦為之心動。

    「有啥稀奇?」他存心惹事,刁頑道:「不過是暴發戶的自我滿足罷了。」

    申總管怒極反笑:「你這小孩說話真能氣死人,我沒工夫和你一般見識。」

    寶寶不屑道:「連小孩都鬥不過,不怕屬下不服你?」

    申總管嘿嘿冷笑:「你似乎存心生事?」

    「是也!」寶寶十分乾脆的承認。「你們將少爺吵醒,而少爺素來睜眼就想惹事,拿你們開刀,普天同慶!」

    「你會武?」他不屑之極的大笑:「小孩,你是誰家被寵壞的少爺,居然偷跑出來?」

    「少爺的事你沒資格管,不會武功照樣能教訓你們。」寶寶大模大樣的追問:「我問你,你家主人既然有四隻玉龍杯,為何只被賊人偷走一隻?」

    堂堂豪門總管被一個小孩呼來喝去的,面子實在掛不住,怒道:「申爺爺沒必要告訴你,小子有本事就使出來,否則滾一邊去!」

    寶寶表情古怪,似乎在怪對方很不可理喻。

    「哼!你前恭後倨,死要面子,風度欠佳,前後應對態度差太多,標準的奴才嘴臉,『見風轉舵學』研究至深,佩服,佩服!其實,說穿了不值一笑。你家主人猜疑心重,又是個守財奴,怕有天盜賊光顧,損失慘重,所以將四隻玉龍杯分開秘藏,對不對?那小賊也太笨了,居然只偷到一隻玉龍杯就被人發現賊影子。」

    他一會兒故作恭敬捉弄人,一會兒又學大人口吻教訓起來,最後對那小賊又是歎息又是瞧不起,一時倒使申總管無理會處。

    眼見人家被他的「高見」感動得發呆,又促狹道:「看來我猜的沒錯,你家主人平日待你們想必苛薄,你們心中常有不滿,只是看在能向老百姓發威做老大的份上,所以忍了!而且『大樹底下好遮蔭』,只要討得主人歡心,一朝便把權來使,可以到處吃白食,撈油水,主人老大我老二,很威風嘛!」

    申總管等人的面色漸漸難看,已達爆發邊緣。

    寶寶心中暗笑,仍舊火上添油:「當然啦,在主人跟前一臉的忠貞、諂媚,主人唾口濃痰,趕緊用手捧著,半天不敢拭去。一出了大宅,嘿嘿,『鼻孔朝天學』、『無恥近乎勇學』就運用自如,八面威風,真像一條漢子!」

    孰可忍孰不可忍,申總管面色煞青,怒道:「吠,臭娃子,大膽至斯,你爹是一品大官也由不得在此放肆!」

    「唉喲,我好害怕哦!」寶寶扮個好可愛的鬼臉,噗哧笑道:「敢情你們不是武林中人,仗的是官勢,未免也太差勁,碰上個不吃你們那套的江湖亡命之徒,先將你們打殺了作數,豈不是求救無門,成為俎上肉?」

    申總管狠著聲道:「臭小子一再得寸進尺的侮辱孫府,來人,給我捉起來!」

    眾家僕早看不慣這臭小子得了便宜又賣乖,巴不得總管快下這聲令,這時均氣憤填膺的一擁而上,「無恥近乎勇學」果然不凡。

    「慢著!」異軍突起。

    寶寶正摩拳擦掌,突然平地一聲雷,將眾人震住,自然玩不起來,寶寶不禁扳下臉來想教訓多管閒事之人,一看清,原來是傍晚和他相撞的黧黑少年,不由得一怔。

    黧黑少年才覺得冤枉,出言喝止群毆,得罪孫大戶不說,小孩還滿臉不高興的瞪著他,倒似怨他多此一舉,看清小孩面目,也是一怔。

    申總管見來人又是個小子,怒氣大發:「你這黑鬼也來湊一腳,隨便亂叫一通,也欠揍嗎?」

    黧黑少年義正嚴詞道:「在下看不慣你們這許多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羞不羞?」

    申總管聽他一派江湖口吻,忍氣道:「全怪這娃兒無事生非,一再的出言不遜,故意找碴,可怨不得我。」

    黧黑少年不知內情的亂插一腳,不由得好奇的望向寶寶。

    「沒錯!」人愈多愈有得鬧,寶寶高興之下故作冷姿態。大模大樣的道:「這些狗奴才半夜亂嚷鬼叫,驚走少爺的夢中佳人,他們當然要陪我玩以作賠償,你這黑鬼沒事壞了少爺玩興,又如何賠法?」

    黧黑少年不善詞令,一時瞠目不知以對。

    寶寶覺得他們無趣透了,大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以請教的口吻道:「申爺,聽你剛才所說,偷盜玉龍杯的小賊背影十分高壯,你看這位黑兄的背影像不像那賊?」

    申總管沒想過有膽子偷進深宅大府竊得寶物的盜賊,並且全身無損的逃出來的會是個十多歲的少爺,因此對黧黑少年只有憤怒沒有猜疑,今蒙寶寶提醒,不禁仔細打量少年上下,覺得十分像,又不敢斷定。

    黧黑少年沒料到自己一番好心腸竟被人反咬一口,一張古銅近黑的臉龐氣得漲紅,怒視看來可愛,其實很壞的秦寶寶。

    寶寶仰頭笑睇他:「你在生氣嗎?可惜你實在很黑,看不清臉上是不是氣得通紅?」

    不給他申辯的機會,寶寶又同申總管進言:「申爺看來就是位講理的好人,自然不會只憑背影相像就亂冤枉人,不妨請這位黑大哥讓你們進房搜查,一切便能分曉。」

    申總管這時又覺得寶寶十分善解人意,自然順從他的主意,對少年道:「敝府今夜被人竊走一隻紫玉龍杯,苦尋不獲賊人行蹤,因此懷疑他可能躲入民宅或客棧,閣下是否能讓我們進房搜查?」

    黧黑少年站出來自有一股唬人的架式,冷道:「你們是官府嗎?憑什麼騷擾百姓?」

    申總管冷笑道:「在太原我姊夫好比官府,你是怕被我們搜出賊贓?」

    寶寶替他加油。「對,我說黑兄,讓一步和氣平安,否則沒完沒了。」

    少年頓足道:「好,若是搜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會讓你們一個個學狗爬。」

    寶寶大作好人,附和道:「沒問題,我做證人,絕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黧黑少年向他怒目而視,他不在意的還個鬼臉。

    申總管率眾進房搜查,寶寶自然也跟了進來,只因少年的背影跟賊子很像,申總管吩咐屬下十分仔細的搜。

    黧黑少年木然的立在門口,寶寶坐在椅上不時唱點兒歌,使他們輕鬆一點,緊張是辦不了事的,並不時偷眼打量少年臉上的變化。

    「黑烏鴉,瞧你篤定的像沒事人,看我如何耍你。」

    「申總管,」少年終於開口:「你認定東西一定在我房裡,未免失之武斷,說不定賊子趁這個空檔已揣著東西往城外跑,可憐你白費一番工夫。」

    申總管一想也對,寶寶想來可錯極了,忙道:「申爺別上當。孫府財大勢大,外面自有其他人在搜尋,發現可疑人物必會來向你稟明,可是一直沒消息,可見賊人不在外頭;再則申爺辛勞半夜,不覺得這位黑兄的背影最像賊人?若是,申爺須記得縱虎歸山悔之莫及,不如查個清楚,免得事後懊惱。」

    有道理,申總管英明果斷的下令:「仔細找,床下、樑上,任何角落都不能放過。」

    黧黑少年再也忍不住了,衝到寶寶身前,好奇的道:「我與你有仇嗎?還是為了傍晚我不小心的撞倒了你……」

    寶寶截口笑道:「我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而且這件糗事我們雙方都有錯,一個走路不專心,一個走路太莽撞,誰是誰非分不清。只是,反正被吵得無法睡,不如大家來玩遊戲,我向申總管告發你,你可以反咬我一口啊,誰拜託你悶聲吃大虧來著?如果你缺乏演藝細胞,就看我一個人表演吧!」

    他說得很小聲,申總管站遠了沒聽見,黧黑少年可聽得目瞪口呆,險些岔了氣,像看到怪物似的盯著寶寶看。

    寶寶不認輸,雙眼瞪得比他大,倒把他給瞪醒了,吁了一口大氣。

    「師父臨走之前,曾向我提起有一個小孩出身顯赫,運氣又異乎常人的好,小小年紀竟是『金童閻羅』的愛弟,行事出人意表,難以捉摸,若不是身在太原,我會將你誤認為是他。師父說,見到他,可須提防一二,以免上當。」

    「好哇!」寶寶杏眼圓睜,在心中暗叫:「搞了半天,原來是方自如的笨徒弟,怪不得,怪不得!瞧見他便覺得面善,原來是那位有一張鍾馗臉的老哥的兒子,父子倆一般的黑,還好這小子多少遺傳到他娘的外貌,長相不那麼嚇人。他方才說什麼來著?那個該死的俠盜沒事弄來一個祝香瑤擺在大哥身邊,成天東晃西晃的盡礙我的眼,我都還沒找他算帳,他反倒先編派我的不是。要不是他再三囉嗦,沒能耐替人照顧妹妹卻又要逞強,結果麻煩惹到大哥頭上來了,害得大哥失常,突發驚人之語說我是女的,追根究柢,這一切全是方自如的錯!我正愁找不到人為我帶路,這小子八成去尋師助陣,只要跟著他走,還怕找不到方自如和祝文韜嗎?即使用捆的用拖的,也要把祝文韜拖回『金龍社』讓他們兄妹重聚,看祝香瑤還好意思再待下去嗎?」

    這念頭不過閃電間事,寶寶回房抱了行李出來,神秘兮兮的朝少年一笑,突然展喉大叫:「申總管,偷盜玉龍杯的小偷正是這位黑兄!」

    大家全莫名所以的望著他,黧黑少年氣得說不出話來。

    「房中搜不出玉龍杯,你如何證明他是偷盜者?」申總管問。

    寶寶笑嘻嘻,不是好事情。「剛才他在我耳邊嘀嘀咕咕的笑你笨,誇耀他賊贓藏得好,我看申爺辛苦一夜徒勞無功,心生不忍,所以決定將實情告訴你。」

    黧黑少年握拳怒叫道:「小孩兒信口雌黃,血口噴人,真是太毒辣!我何時說過那些話?你只為了好玩就欲害人性命,瞧我教訓你。」

    「大膽!我有證據,你這只黑烏鴉呱呱亂叫什麼?」

    「證據在哪?你最好拿得出來,否則定不與你甘休!」

    寶寶撇撇嘴。「你火氣太大,遇上了我,注定要敗事。」

    「口說害不死人,你少出狂言,證據呢?」

    「申爺,那玉龍杯高度有多高?」寶寶反問當事人。

    「一寸三分,十分小巧玲瓏,反而更顯出手工之精妙,世上罕見。」

    點點頭,寶寶哪兒也不看,只把一雙精靈大眼盯住少年上下左右的一再打量,最後,終於將自己盯在少年的發頂,笑道:「黑兄的髮型十分古怪,裡面好像藏有東西。」

    一語驚醒夢中人,申總管等人全望向少爺發頂,喝一聲:

    「上,不要讓他跑了。」

    孫府家僕一擁而上,黧黑少年左一拳,右一腳,孫府人立即東倒西倒,只有申總管頗有兩下子,卻也抵不住十招,黧黑少年趁機突圍,順手牽羊將肇事者秦寶寶拖走,寶寶拚命掙扎,大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他會殺了我……」

    聲音愈去愈遠,終於聽不見。

    黑暗中,黧黑少年左手緊緊捉住寶寶,寶寶一路大喊大叫,引得孫府人出來圍攻,少年右手迎敵綽綽有餘,終於逃出敵陣。

    沒得玩了,寶寶滿足笑道:「好了,遊戲結束,你可以放手了。」

    少年又氣又怒,反而加重力道,寶寶痛呼一聲。

    「我不會逃的,你放手,捏得太緊我會痛。」

    氣得重哼一聲,少年道:「你也知道痛嗎?從頭到尾你不斷扇風點火,終於使得我們互鬥,被打的人不會痛嗎?」

    「那些狗奴才平日向無辜的百姓揩油佔便宜,作威作福不可一世,反正你有武功,代老百姓教訓他們一頓也是應該的。」

    「客棧中不只我一個武人,如何偏偏找上我?」

    寶寶以大人教訓小孩的口吻道:「學武之人偶爾主持正義不是應該的嗎?你推三阻四,嘮叨不停,你師父是怎麼教你的,只教你如何偷東西嗎?唉喲!」少年手勁加重,寶寶痛得大叫:「你昂藏七尺男子度量卻比螞蟻還小,只會仗恃蠻力欺凌弱小。」

    稍稍鬆點手勁,少年冷笑道:「你的外表確實弱小,心可黑得很,專修『害死人不賠命之學』。」

    嗤的一聲,寶寶笑了。「我的口吻你可學得十足十,其實,憑你是方自如的弟子,那些狗奴才害不死你,我早就知道的。」

    怵然一驚,少年詫異的問:「你知道我師父?」

    寶寶娓娓道來:「我不但知道你是方自如的徒弟,還知道你是『金龍社』大執法陰離魂的獨養兒子,姓陰名武,而且曾拜三領主席如秀為義父。」

    「你……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如此追問,等於承認他正是陰離魂的獨生子陰武。

    「我嗎?是個神機妙算的小半仙,姓秦名寶寶是也。」

    陰武不敢置信,重新打量寶寶。「你……你就是那個闖禍精、惹事精、鬼靈精的三精小怪?」這少年講話也未免太「直接」了,失之婉轉。

    寶寶一翻白眼。「這又是你師父說的?」

    陰武嘿嘿直笑。「我今天才發現師父很有形容的天賦,實在把你形容得太好了,三精小怪,呵呵……」

    「可惡的方自如,我非撥光你鬍子不可。」寶寶心中記下這筆帳,伸出右掌,道:「少廢話,東西拿來!」

    「什麼東西?我可沒偷你一絲半縷。」

    「少裝瘋賣傻,玉龍杯拿出來借我見識一下。」

    陰武既知道他是那位鬼靈精,也不否認。「不錯,玉龍杯在我身上,可是,憑什麼要我拿出來借你看?」這小鬼挺壞的,難保他不會左手拿,右手放入自己懷裡。

    「小子,就憑我是你的『長輩』。」寶寶搖頭晃腦的數來:「第一,你師父和衛紫衣哥哥是平輩好友,我是他兄弟,自然和你師父平輩,我就是你師叔,而且,你要知道少林第十七代的明智、明月等人論輩分也該叫我師叔,連四川唐門的『唐門十二少』也須尊稱我一聲娃娃叔叔,只因我非少林門下也非唐門中人,所以免了他們尷尬,大家平輩稱呼。你若不將玉龍杯拿出來,我端起師叔架子,你還是非乖乖奉上不可,不如爽快點,大家就做平輩朋友。第二,你學藝未滿就敢出來做案,今晚若是失手被擒,人盤問出你乃方自如門下,豈不壞了你師父從不失手的盛名?下次遇見師父,看他會不會把你趕出師門?第三……」

    「夠了,夠了。」陰武聽得頭皮發麻,連忙告饒:「你千萬不可以對師父透露半點風聲,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學得如何。」

    「拿來,我數到三,一、二……」

    「別數那麼快。」陰武解下髮束,從中掏出一隻玉杯,遞給寶寶。

    「喏,拿去,就為了這只破杯子鬧得一夜雞犬不寧。」

    但見玉龍杯十分小巧,它有玉器的晶瑩,實則釉瓷燒成,杯上凹凹凸凸浮上一條蟠龍。

    「真可愛的杯子,難怪富人爭相搜購。」

    「只要你不告訴師父今晚的事,這杯子就送你。」

    寶寶十分有趣道:「放心吧,我只是唬唬你,誰有興趣到賊窩打小報告,多沒趣!不過,你真捨得將玉龍杯送我?」

    陰武雖有被愚弄之感,總算安心了,洩氣道:「那杯子喝酒嫌小,我又未出道,沒法子脫手,不如送你。」

    「你倒會做順手人情。」寶寶挑剔道:「不過你也差勁,只偷一個能做什麼用?」

    他懶得辯解,只道:「師父說的沒錯,在你面前,說話必須小心,免得被挑毛病。」

    「自己差勁,卻拿師父來搪塞。」

    「我根本不知孫府有幾隻玉龍杯。」

    寶寶不屑道:「連下手目標的底細都沒摸清楚,虧你好意思拿出來說嘴。」

    黧黑少年從來不知道說話也會這麼累,奮戰道:「我是路過這裡,一時技癢才下的手,根本沒時間去踩盤子。」

    「哇,不用踩盤子就能盜出玉龍杯,這點比你師父厲害。」

    徒弟哪能公然蠃過師父,陰武忙道:「我只不過運氣好些,湊巧碰到,換是師父,四隻玉龍杯一隻也逃不掉。」

    寶寶為之莞爾。「算了,剛才你捏痛我的手,如今我也使你出了一身冷汗,互不相欠,你武我文,各有千秋,不分上下。」

    陰武被他鬧了一晚,疲累至極,極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隨便在郊外找一戶農舍借宿,給了銀子,將兩間房都讓了出來,反正天快亮了,農人要早起下田,因此十分樂意。

    睡了一覺,醒來精神飽滿,正想偷偷開溜,肚子卻作怪,餓得緊,突然聞到一股香氣,寶寶端出一罈子的吃食。

    「快點趁熱吃,十全大補雞,保證食後精力充沛。」

    陰武怪奇。「我沒聽錯吧,這是給我補的?」

    寶寶理所當然道:「你師父應該提過我是學醫的,醫者父母心,我認為你該進補,你就乖乖的吃了,而且我很想知道被逼迫吃補品的人是否都和我一樣的臉色。」

    陰武氣結。「你把我當成試驗品?」

    「是又如何?反正吃了也無害,不吃白不吃。」

    陰武忽然笑問:「你吃大補品時是什麼表情?」決定要和他相反。

    扮個愁苦臉色,寶寶歎道:「大哥老愛強迫我吃這些草根樹皮,簡直比我爹還厲害三分,只好作些表情使他心疼。」

    「心疼歸心疼,衛大俠還是不得不強迫你吃,對不對?」

    寶寶輕哼一聲算是回答。

    「快吃吧!特地請大娘燉熬了一個時辰,很夠味的。」

    陰武臉上帶著笑容,並且打定主意要繼續保持笑容,非讓這小鬼栽一次   斗不可。他爽快的舀了一碗公補雞,張口大嚼,心中暗叫慘。

    寶寶一臉純真的笑問:「好不好吃?會不會苦?」

    「好吃,好吃!一點都不苦。」陰武笑瞇瞇的吃得更大口,不斷讚道:「真是太美味了,比我娘燉的還好吃。」

    「真的嗎?好奇怪,你的反應跟我差太多。」

    「那當然,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在程度上就有差別。」

    陰武吞得直想掉淚,一張臉快要笑僵,撐不住了。

    一刻鐘過去了。

    「哈哈……」寶寶再也忍不住指著陰武大笑:「我在補湯裡加了一大匙的黃連粉,沒想到你竟吃得津津有味,可見黑兄對『吃苦』很有一套,佩服,佩服!」

    陰武一口肉全噴出來,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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