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要回來了。」劍眉一揚,英氣盡顯的徐海城宣佈道。
「真的?大師兄要回來了!」阮非雪芳心悸動,更增麗色。
「哇!我好高興喔!不曉得這回大師兄又會帶什麼好玩的東西來給我。」徐悠萍活潑爽利的高聲大笑。
徐海城沒好氣的瞪了妹妹一眼。「你喔!十六歲的大姑娘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愛笑愛鬧,沒有一點閨秀氣質。」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何苦裝模作樣扮大家閨秀!」徐悠萍不爽的瞄了師姊阮非雪一眼,最氣哥哥老是拿意中人同她比較。
「小孩子不懂就別胡說,爹爹雖然收了非雪和晚兒兩名女徒,實際上拿她們當女兒看,就同你一般,若非家學淵源,怎麼可能讓你拿劍使刀,還自稱江湖兒女,胡鬧!」徐海城說的是實情,自古男師不收女徒,女師不收男徒,為的是男女之防甚嚴,除非父女、母子、兄妹或夫妻,否則必遭人議論。一代武學宗師徐巖,收徒十名,其中阮非雪、徐悠萍和花弄晚雖也拜在門下,但一向由妻子曲鳳指導內功心法與劍術,他只是偶爾從旁指點而已。年輕時,徐巖與曲鳳被人視為「游龍、紫鳳」,因為曲鳳喜歡紫衫,是一對令黑白兩道都敬畏的神仙俠侶。
就因為爹娘的例子令人欣羨,徐悠萍更不服大哥的論調。「娘不也是江湖俠女,怎麼我就不行?」
徐海城嗤笑。「等你也嫁了一位像爹一樣厲害的武林高手,自然可以夫唱婦隨。當然啦!最好是你的武功也練得像娘一般出神入化,不要拖累未來的妹婿才好,以你現在半吊子的武功,還是乖乖地相夫教子,方為上策。」
「二師兄,你侮辱我!」不叫大哥而叫二師兄,表示她生氣了。
「我怎麼捨得侮辱七師妹呢?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怕的是你不知天高地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定要你收回這句話,嫁一個最厲害的武林高手給你看!」
「姑娘家口出此言也不知害臊,你說嫁便嫁嗎?必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海城頭疼地看著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萍兒,爹娘說的不會有錯,你練武的資質遠不及非雪,天性又活潑好動,靜不下心來苦修,不如像晚兒一般,學一些姑娘家應該做的事。」
「我跟小師妹才不一樣,我身強體健、頭腦靈活,適合練武,而她……」徐悠萍說不下去了,因為大哥快要變臉了,一定是為了怕阮非雪難過。其實小師妹會變成那樣子,她也很難受啊!
阮非雪反而不在意,只關心的詢問:「二師兄,大師兄派來的人有沒有提到大師兄何時抵達?」「最快也要半個月之後吧!」
被徐巖視為第一傳人的南無春,天縱英才,根骨奇佳,二十歲即藝成回鄉,至今五年,仍被師弟妹們念念不忘。他每年必抽空回師門一趟,除了孝敬師父、師娘十分豐厚,也不忘為每一位師弟妹備份禮。
徐海城想到什麼似的吩咐道:「對了,娘有交代,大師兄要回來之事先不要告訴小師妹,免得她……」
匡啷一聲,重物墜地。三人迅速回眸。
「小師妹──」
花弄晚捧著茶點的拖盤摔落地上,身子簌簌發抖,細細弱弱、嬌嬌嫩嫩的聲音抖不成句,「大大大師師兄……真的……真的……」眼前驀然一黑,來不及說完話便暈了過去。
徐海城早有準備的衝上去抱住她軟倒的身子,「晚兒!晚兒!」
糟糕至極!
大師兄回來,人人歡天喜地,唯獨小師妹花弄晚……唉唉唉!
☆☆☆☆☆☆☆☆☆
南郡王府。
天色初明,主樓的書房外已站了一排穿戴整齊,等待主人傳喚的下人,顯示現任的郡王爺治家嚴明,抑或者……臨時有要事。
「都安排妥當了?」坐在書案後方的南無春放下書卷,聲音很冷卻充滿威嚴的問著單膝跪下的屬下。
「一切遵照王爺指示。」周易與寒德是南郡王的貼身侍衛,忠心耿耿。
「起來吧!吩咐下去,卯時三刻起程。」
「是。」
「叫大總管和各位管事進來。」
「是。」
周易開門讓人魚貫進入,然後與寒德一左一右立在南無春身後。
縱使年輕的王爺個性冷漠,不苟言笑,陰狠厲害,但是王府上下依然把他當成天神一般唯命是從,因為他賞罰分明,從不虧待認真做事的人。王爺要離府一個月,大總管及各級管事須遵照王爺的指示,維持王府的正常運作,不允許出亂子。
「有什麼問題?」交代完該辦的事,看大總管欲言又止的,南無春平靜的表情展現他一貫的冷沉。
「敢問王爺,若是二公子又要預支銀兩……」大總管實在很為難。
「他一個月的用度是五百兩銀子,超過此數,一個銅子兒都不許給,帳房若是敢再私下通融,待本王回府,定嚴懲不饒。」
「屬下明白。」
王爺開了金口,底下人才好辦事。
「還有事?」
「老太君吩咐要辦夏日百花宴,王爺必須在場主持,否則老太君……」
「在那之前,本王會回府。」南無春忍住一聲歎息。
大總管明顯鬆了一口氣。別家王府的情況他不曉得,但是要在南郡王府立足,非弄清楚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不可,不小心謹慎,可是會左右不是人。當了十年大總管,他只管抓住一條真理:誰是王爺,他就聽誰的。
待管事們都退下,換一對可人兒告進。
「參見王爺。」流霞與寒嫣矮下身子行禮。
「起來。」南無春淡漠地說:「流霞,此次要送的二十支百年老參,記得留下一半,回程會用到。」
「奴婢明白。」其實是一肚子狐疑,但王爺卸下甚嚴,要求絕對的服從,尤其是追隨左右的雙衛與雙婢,主人說一,不准說二。
南無春擺出比平日更嚴酷的表情對雙婢道:「回程之時,本王會將一位姑娘交由你們照顧,你們必須將那位姑娘視同本王一般,盡心服侍,不准有半分疏漏,必要的時候以你們的性命保護她!聽明白嗎?」
「奴婢明白。」流霞與寒嫣恭身領命。
但心裡都是震驚的,包括雙衛和雙婢,從來沒見過王爺這樣在乎一個人,而且還是位姑娘,是誰呢?會是他的師妹嗎?沒人敢多問,也不敢妄自揣測。
南無春先步出書房,落地無聲的矯健步履,像一隻優雅的豹子。
尊貴的地位,使他身上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勢,冷漠英俊的面孔透著莫測高深,尤其是他的眼神,彷彿能在一眼之間就把人看穿似的,嚴酷而冷漠。
南永倩高雅的身姿等在書房外的牡丹園,見他終於現身,喚了一聲,「大哥!」短短一聲,多少情動。
南無春揚起眉心。「有事?」語氣溫和了些。
「大哥,你又要去探望你師父、師娘?」
「嗯。」
「我……我可不可以跟你去?」南永倩臉頰紅撲撲,眼眸又清又亮。「我從來沒出過遠門,如果能跟大哥一起去,奶奶會答應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來求大哥讓她跟隨,眼底翻飛流轉著激動情懷。
「不方便。」陰沉的星眸瞪著她掩飾得不夠好的脈脈眼神。
「大哥……」一夜輾轉反側才下定決心的呀!
深邃的眼眸一厲,瞪得她激昂的熱情一消再消、消消消消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小嘴癟了癟,趕忙垂下頭,淚珠欲滴。
「永倩,不如你幫大哥一個忙。」南無春又溫和了些。
「好,大哥請說。」她很高興自己幫得上忙。
「我不在府裡的日子,你多用點心在你二哥身上,別教他闖禍。」
「我明白。」
「有勞。」
南無春帶著雙衛與雙婢走了。
南永倩眼中的光輝微微一黯,幽幽歎息,「如果可以的話,我多希望和流霞、寒嫣交換身份。為何、為何老天要這樣捉弄人呢?」
擰著心,她無語問蒼天。
☆☆☆☆☆☆☆☆☆嚶嚀一聲,花弄晚悠悠醒來。
「醒了!醒了!娘,小師妹醒過來了。」
「醒來就好。」曲鳳端著溫熱的參湯移近木榻,示意徐悠萍將弄晚扶起,自己一匙一匙的喂弄晚喝下參湯。
「娘,小師妹醒了嗎?」徐海城走進房裡,阮非雪也來探視。
「醒了。」曲鳳沒回頭看兒子,只是擔憂的盯著花弄晚雪白的小臉。
「沒事就好,差點被你嚇出一身冷汗。」徐海城疼愛的輕輕責備說:「不過,晚兒,你不能老是這樣膽小如鼠,連聽到大師兄要回來都會暈倒,這怎麼行呢?你想,大師兄若知道會有多傷心?」
花弄晚揚起花容月貌的小臉蛋,吸吸鼻子,眼看淚水就要滾下來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怕著大師兄……」愈說愈小聲,也覺得自己很過分,心裡有著酸酸痛痛的感覺。
「別哭,傻孩子!」她的淚水讓一向冷靜的曲鳳心疼莫名,為她拭去淚珠兒。「乖,把參湯喝完,別又病了。」
「師娘,晚兒對不起您,總是教您操心。」
「別說傻話,你又不是故意生病。」當年英姿颯爽的曲鳳,而今為著體弱氣虛的花弄晚母愛充沛,親手喂完一碗的參湯,拿手絹為她拭嘴,關愛地說:「剩下的參湯我讓圓月溫著,兩個時辰後再喝一次。」
徐悠萍好笑道:「大師兄每年孝敬爹娘的百年老參和許多珍貴的藥材,我看十之八九都進了小師妹的肚子。」
曲鳳橫了女兒一眼。「不然換你病倒在床上,娘照三餐餵你,如何?」
「不要,不要,我怕那股藥味兒。」活蹦亂跳的徐悠萍,可受不了當病西施,對花弄晚是很同情的。
「師娘,我可以下床了嗎?」花弄晚希冀道。
「不行,快躺下,你每回暈倒若不在床上養息兩天,就會生出病來。」見她不樂意,曲鳳恐嚇道:「等你大師兄到達,知道你又病了,你不怕他又捏著你鼻子強灌下好苦好苦的藥?」
花弄晚打個寒顫,乖乖躺好。「師娘,求您別告訴大師兄。」
「你乖乖調養身子,師娘自然不說。」
「我很乖。」
單純的相信娘的恐嚇,真好騙,徐悠萍差點笑出來。
曲鳳瞪她一眼。「萍兒,你和非雪到廚房裡幫劉媽的忙,叫圓月過來陪晚兒,唸書給晚兒聽。」
徐悠萍面有難色。「娘,您明知道我最討厭進廚房了,我情願陪晚兒,唸書給晚兒聽。」她是小姐耶!居然叫她代替圓月丫頭去廚房幫忙。
「不聽娘的話,告訴你爹去,看他要依門規或家規處置。」
「好啦!好啦!」徐悠萍跳起來,蹦到阮非雪面前,「五師姊,有請。」她逃不掉,也不讓阮非雪向大哥求救,拉著她走了。
徐海城倒喜歡心上人為他下廚,喜孜孜的走出去。
曲鳳看了直搖頭,不知道這些孩子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師娘,」花弄晚細聲道:「廚房的活兒我比較在行,五師姊與七師姊忙著練武,為的也是日後能光耀師門,別勉強她們了。」
「除非她們不嫁人生子,否則怎麼可以連生火煮飯都不會?師娘的廚藝可沒讓你師父嫌過。」曲鳳微微一笑,妙目凝向弄晚。「你廚藝好,待你大師兄來,可願意親手為他料理三餐,感謝他多年來贈藥之情?」
「師娘說好,晚兒自然聽師娘的。」
「這才是師娘的乖孩子。合上眼,好好歇息。」
弄晚柔順的聽從,長長的眼睫毛貼在臉上,更襯得她膚白如雪,小小的巴掌臉清美柔婉,肌骨瑩潤,純真嬌憨的氣息流動。
曲鳳對她有著說不出的憐惜與心疼,她原本也可以像阮非雪或徐悠萍一樣健康,卻在八歲那年和徐海城、阮非雪、徐悠萍一起溜出徐家莊進城遊玩,卻碰上兩個江湖混混在欺負老百姓。
徐海城正想驗收自己新學的劍法,雙方便打了起來,阮非雪也加入幫忙,不曉得那兩個江湖混混也練過幾年武功,雙方纏鬥許久,江湖混混才漸漸露出敗象。
不甘心被兩個小毛頭打敗,兩人卑鄙的轉而攻擊站在一旁的徐悠萍、花弄晚,徐海城忙搶救妹妹,誰知阮非雪也要搶救師父的愛女,兩個江湖混混的攻擊全落在花弄晚身上,雙人四掌的內力將花弄晚打飛了出去。
徐海城自知闖了大禍,將花弄晚送回家醫治,才想到爹娘送大師兄回京處理老郡王的喪事,這一來一回便耽擱了急救時機,雖然徐海城也曾請大夫來診治,但五臟六腑所受的內傷卻使花弄晚落下了病根,一生難以痊癒。
事後,徐巖對兒子、女兒、阮非雪都狠狠責罰一頓,但也於事無補。
所幸大師兄無限量供應王府裡的珍貴藥材,每年均搜購二、三十支百年老參送來,名義上是孝順師父、師娘,但徐巖和曲鳳心裡明白,沒有南郡王府雄厚的財力作後盾,花弄晚不可能活到今天。
不管是基於大師兄疼憐小師妹之情,或為了其他原因,曲鳳內心對南無春是感激的。她疼愛花弄晚比疼自己的女兒還疼,阮非雪聰慧懂事,徐悠萍活潑外向,她固然疼愛,但只有純真稚氣的花弄晚激出了她豐沛的母愛,收起俠女的身段,像一位母親照顧稚兒般的照顧她,尤其在弄晚好不容易挽回一命之後。
看著弄晚嬌弱無依的模樣,睫毛濃密如扇的掩著星眸,曲鳳幽幽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看穿了兒子對阮非雪情有獨鍾,她會作主讓兒子娶了弄晚,要他負起責任照顧弄晚一生一世,可惜天不從人願。
「夫人。」圓月進門,輕喊一聲。
曲鳳收起感傷,溫和道:「你好好照顧小姐,她醒來若是無聊,你就唸書給她聽,別讓她又偷偷做針線活兒。」
「是的,夫人。」
「記得再喂小姐喝一碗參湯,還有,這一碗蜂蜜水給她解苦。」連那黃澄澄琥珀色的蜂蜜,都是南無春命人送來的。
「好的,夫人。」照顧弄晚小姐可是最輕鬆的活兒,圓月滿口應諾。
曲鳳自顧自去忙了,看看那兩個小妞有沒有老老實實在廚房裡學習,另外,要交代劉媽另外為弄晚熬鮑魚粥。
吃飯的時候,徐巖關切地詢問弄晚的情形。
「還好無大礙。」曲鳳皺眉的吃一口炒青菜,阮非雪竟然把菜炒老了,這可是最基本的一道菜呀!
「好吃!好吃!」徐海城很捧場地把青菜當肉猛嚼。
「牛吃草就像你這模樣。」徐巖沒好氣的怪兒子打斷話題。「幸好晚兒沒事,否則無春若是曉得她又病了,肯定又要照三餐給她灌藥,然後晚兒又哭哭啼啼……唉!沒完沒了,沒一刻清靜。」
徐悠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難怪小師妹會那麼怕大師兄,一定是從小被大師兄強迫灌藥給嚇出來的。」
「無春也是為了她好。」曲鳳持平道。
「是啊!換了是我可沒有大師兄的耐性。」徐海城衝著阮非雪一笑,如果生病的是心上人,他也肯耐住性子端湯侍藥。
阮非雪心中一動,她沒有想過,作夢也沒有想過:莫非大師兄喜歡小師妹?
不可能!不可能!大師兄只是同情小師妹,可憐小師妹而已,畢竟,他大了小師妹將近十歲呢!堂堂一位郡王,怎麼會看上無家世背景、又體弱多病的小可憐?
阮非雪私心也極愛慕大師兄,又怕慘遭回絕,到時連徐海城的愛意都會變質消失。魚與熊掌,總要先抓牢一個才好。
她深信自己的美麗少有人及,並且文武雙全,努力培養大家閨秀的氣質,迷得徐海城神魂顛倒,對她死心塌地。如果沒有大師兄的存在就好了,她的心也不會亂,妄想得隴望蜀,飛上高枝。
然而,就有一個南無春存在於天地之間,俊美無儔,威儀天生,身世顯赫,武功精湛,輕而易舉的將世間男子比了下去,存心教姑娘們愛慕、癡狂。
可歎,沒有相等顯赫的家世,如何匹配?
但她對大師兄的愛慕、思念有多深呢?大概有一池湖水那麼深吧!可憐她必須瞞過所有的人,將一腔愛意封埋在心底,因為自知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自己配不上,沒那福氣當南郡王妃,做小妾又委屈了自己,不如獨享徐海城的鍾愛來得有尊嚴。
阮非雪忽然漾起了如薔薇般嬌艷動人的笑,令徐海城和一干師兄弟看得目瞇神迷,紛紛仰慕不已。這就對了,身子骨極差的花弄晚連徐海城都迷不了,更不可能教南無春著迷。
絕色佳人的自信與自尊不容許條件樣樣比她差的姑娘貶低。
一時也好,一刻也好,她都不要有輸給花弄晚的感覺。只要小可憐一直是個小可憐,她也會是永遠的好師姊,一直同情她下去。
因為阮非雪相信,至少她是徐海城眼中唯一的存在。
☆☆☆☆☆☆☆☆☆
大師兄回師門三天,花弄晚也躲了他三天,不小心遠遠瞧見他的身影,立即繞道遠行,然後再對自己的良心小小自責一下。
「我怎麼可以這麼沒良心呢?好歹也該對大師兄說一聲『謝謝』!」每次都這麼自責,但就是鼓不起勇氣走到他面前去。
千萬、千萬不能怪她懦弱膽小又沒用,誰教大師兄有著一張冷冷的、嚴峻的,令人無法親近的容顏,渾身散發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使人望而生畏。
今天,她都躲在廚房裡料理午膳,等劉媽將菜端到大廳,相信大家都在用膳了,她才有些疲累的想回房歇一會。
「小師妹。」洪鐘般沉穩的聲音響起,花弄晚被突如其來的一嚇,整個人跳了起來。
小徑的另一頭,南無春健碩的身影,天生的冷峻威儀似泰山壓頂,炯炯黑亮的眸子直盯著她,朝她直逼而來。
「大大大師師兄……」既然被叫住了,向天借膽也不敢裝作沒聽見。
風旋過花徑,香氣襲人。
南無春走近她,凝望著她纖弱的身影,記憶中她總是柔弱非常,身子骨極差,完全不宜練武,只能做些家事,但也不能太勞累。
有著一張柳眉杏眸的美麗面容,十分嬌媚可人,奈何佳人有疾。
南無春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就有些亂。
柔順無依的小師妹,令他陷入無法自拔的泥沼當中。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連一句「大師兄」都可以說得結結巴巴,活像他是閻羅王轉世,來要她命似的。
「大大大師師兄……」她的聲音又在發抖了,她真的不想這樣失禮的,然而,她的胸口撲通撲通地狂跳著,心都快跳出來了。
哎呀哎呀,她今天再不表現得正常些,又要挨師娘數落她沒良心了。
南無春只有盡量放輕、放柔了嗓音,實在不想再見到她轉身逃走的背影。「小師妹有話慢慢說。」她一直是他心裡的惦記。
「大大大師師兄……這些年來……多謝……多謝你……贈藥之情……師娘說你……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我……無以為報……煮些大大大師師兄愛吃的……希望你……你不嫌棄……」終於說完了,她也緊張得快癱軟了身子。
難得大師兄有耐性聽完,她好感動喔!
「小師妹。」
「嗯。」她始終盯著腳上的繡花鞋。
「看著我的臉說話,我才能感受到你的誠意。」
「姑娘家……不可以……盯著男人的臉……」
「你跟師父說話也是這樣子嗎?」
「不……不是。」
「你也不敢看著二師弟、三師弟的臉說話?」
「沒……沒有。」
「那你是怕我囉?你說我是你的大恩人,對恩人沒道理這麼害怕吧!」
花弄晚微微一愣。也對,大師兄不曾傷害過她一點,甚至還每年送來貴如黃金的百年老參與其他藥材,延續了她的壽命,那她到底怕他什麼呢?
她抬起迷惑的小臉蛋,感覺自己的呼吸凝住了。南無春的神情不再冷然,嘴角堅毅的線條似乎軟化了一點點,臉上有種溫和的柔情。
「一直被你討厭、害怕著,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他說的真切,她聽得揪心。
她連忙道:「我沒有……沒有討厭大師兄……只是……」只是他以前幫她餵藥時也太凶神惡煞了些,病弱的少女沒有被他嚇得昏死過去,已是硬撐著了。說到底,是她不好,不知好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次是羞愧得把頭低下去。
「小師妹。」他阻止她再自責下去。
「啊?」
「一道去大廳用膳。」
難不成大師兄是特地來邀她一起用膳?好意外喔!
「可是……我不太餓。」老實說,光吸油煙就飽了。
「走吧!」
南無春不容人拒絕的率先走向大廳,花弄晚不敢落跑,乖乖跟隨。
大廳外,阮非雪出來探望,一見他便笑得比花還美。「大師兄上哪兒去了?師父、師娘都在等你用膳呢!」見他身後跟著花弄晚,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拉著弄晚的手走進大廳,揚聲笑道:「大師兄好本事呢!小師妹躲了他三天,到底給大師兄揪出來了。」
花弄晚一臉通紅,當場被人戳破心事,使她更對不起大師兄了。
南無春看了阮非雪一眼,眼神有點複雜,但決定置之不理,拱手向徐巖、曲鳳告罪道:「無春來遲,有勞師父、師娘久候,十分對不住。」
「咱們情同父子,毋需多禮,快坐下。」徐巖慈祥道。
「晚兒,過來師娘身邊坐。」曲鳳倒很高興花弄晚肯與南無春講和。
弄晚順從的在曲鳳身旁落坐,曲鳳馬上為她布菜,笑道:「你忙了一上午,自己也要多吃一點。無春啊!這一大桌子菜可是晚兒巧手烹煮、細心調味的,她一直很感激你多年贈藥之情。」
「區區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況且,那是徒兒孝敬師父、師娘的,小師妹毋需掛慮。」南無春心情愉快的嘗遍每一道菜,真的都好合他的胃口,小師妹一直記得他的口味,每年來都能吃到很棒的菜色。
弄晚終於能夠放鬆心情的吃飯,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
南無春看了直皺眉。「小師妹,把你碗裡的東西吃完!」
每天都吃這麼少,身體怎麼會好?不悅的口吻,命令的語句,弄晚好委屈的數著碗中的飯粒:老天爺啊!大師兄到底要住幾天哪?堂堂一位王爺應該很忙的好嗎?
「小師妹,需不需要大師兄像灌你湯藥一樣的把飯塞進你嘴裡?」
沒聽見,沒聽見,曲鳳裝作沒聽見,誰也不幫。阮非雪等人則在竊笑。
「不要!」丟臉死了。弄晚委屈的眸對上南無春的眼,卻被他眼中的固執堅決給嚇住了,趕緊一小口一小口的把飯送進嘴裡。
這樣像話多了!曲鳳欣慰的想。
南無春直到她把飯吃完了,才又開口道:「師父、師娘,下月初六是家祖母的七十大壽,無春想請師父、師娘和眾位師弟妹們一同至南郡王府作客,不知師父、師娘意下如何?」
咚咚咚咚咚,人人心跳加快。不只是阮非雪喜得像揀到價值連城的首飾,連徐海城等人,都不曾到王府作客,一想到能親眼見識一下貴族人家的庭園樓閣與生活奢華,人人皆躍躍欲試。
反而徐巖與曲鳳對望一眼,均有所遲疑,他們比誰都瞭解身為南郡王的難處。
花弄晚臉色一白,心中不受控制的輕顫起來。「我不要去,師父、師娘,晚兒不去,晚兒會看家。」
阮非雪欣賞她有自知之明,代她向師娘求情道:「小師妹身子極弱,受不了長途舟車勞頓,還是留在家裡好。」
曲鳳覺得她也太過興奮了點。「我和你師父還沒決定要不要去,你不用急著代晚兒出頭。不管如何,我是不放心讓晚兒離開我身邊。」
徐悠萍故意說:「娘,我會吃醋喔!」
「你可以嫁人生子了。」曲鳳似笑非笑。
「才不要。我還沒闖蕩江湖,揚名立萬呢!」徐悠萍豪情萬丈。
「胡說八道!」徐巖與曲鳳同聲斥道。
徐悠萍吵吵鬧鬧的,直到午膳結束。
那一晚,天清月明。
南無春思慮再三,終於下定決心,去敲師父、師娘的房門,與兩位長輩秉燭夜談,直至天方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