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朵病了好幾天,病中,她不斷夢歎,可是除了柳善耘,誰也聽不懂她在念些什麼。張君美急個半死,他不在乎朵兒在昏迷中夢到什麼,甚至不想追究她因何突然倒下去,他只要她健康起來,又可以活蹦亂跳的。
當她神智恢復時,善耘可以感覺到她變了,變得較為沉靜,不再愛笑愛鬧,他希望這只是她受到打擊後的暫時反應。
善耘成了她房中的常客,過去他保持距離,不曾進來過。他把晚餐端到床前,看她仍是坐著發呆,將餐盤重重一放,驚醒神遊天外的朵朵。
「曠課太多囉,明天該回去上課了。」
朵朵心懨懨的不想理任何人。
「吃飯吧!有新鮮牛柳煎的牛排,你愛吃的。」
她不想動,而今,任何事都引不起她的興趣,沒有任何意義!
他把牛排切成小塊的餵食,她機械性的吃著。
「有位郭先生要見朵朵小姐。」傭人上來說。
「你想見他嗎?」善耘問她。
朵朵把頭扭到一邊去。
「叫他在樓下等著!」
善耘吩咐一句,傭人走後,他又沒事人一般繼續把盤中的食物喂完,剝個大橘子,你一片我一片的慢慢享用。
「讓他去等吧!他內心有愧才會來,多等一小時也無所謂。」
跟昨天一樣,善耘問朵朵。
「想聽我拉小提琴嗎?」
她嗯了一聲。他把食盤端出去,不一會提了小提琴回來,熟練的把琴夾在下巴下,奏出柔美的曲子,她喜歡聽小曲子,像夢幻曲、小夜曲之類的,愛上的話還要他重複拉上好幾遍,音樂使他有耐心,總不拒絕她的要求。
她也不問他因何過去不見他垃小提琴,像他這等身世的男子,命中注定了只能與藝術結為朋友。
今天她沒辦法專心,心緒牽引著樓下的人。善耘拉了兩曲便停下,鬆了鬆琴弦,坐在床沿看著她,直率的問:
「你說我長得怎麼樣?夠俊吧?」
朵朵奇怪他竟這麼問,但還是老實的點點頭。
「我可以想像一般人如何看待我,天生的俊逸外表和富貴家世,這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女人見了我像蜜蜂專著花蜜,追女人不用費工夫,一定風流韻事不斷!」他的嘴唇抿成一線。「可是,事實如何?打我懂事起,我就明白自己肩上擔了多大的責任,如果我不積極奮發學習,儲備實力與精力,稍有鬆懈,那份重擔就會壓垮我,你以為到時候有人會同情我嗎?不會的,人們只會笑我是紈侉子弟!有如此優秀的先天條件,居然還一敗塗地,簡直是人渣!扶不起的阿斗!不值得同情!」
「至於追求異性方面,我承認有許多女人喜歡我,不過在這方面我看得很淡,就拿老一輩的人說的:冤家,冤家,不是冤家不成夫妻!上天愛捉弄人,當我們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本身有再好的條件,仍要苦苦追求,絕沒有手到擒來的便宜事!因為追求的過程太苦了,所以絕大多數人,都學會『將就』,身邊出現一個條件相配的,就立刻結婚,告訴自己這就是愛了,通常也都能白頭到老。但反過來想,做人學著將就一點,日子才好過吧!也許一輩子也遇不到能使自己甘心奉獻一切的意中人,也許遇到了而有種種因素使兩人不能在一起,這時候只有妥協,否則會很苦、很苦!」
朵朵看著他,時間似乎停止了移動。
「他不愛我,也是一種妥協嗎?」她作夢似的說,眼中淚光閃閃。
「或許,他不敢愛你。他已到適婚年齡,而你還這麼小,他直覺不相配,所以把你當妹妹看……」
「見鬼的妹妹!我又不姓郭。」
「朵兒!」他柔聲叫道:「我說了這麼多,你仍不明白嗎?人生不如意乃平常事,人家看我外表光鮮,平步青雲,卻看不見我背後流的汗;同樣的,人家看你花朵朵清艷絕麗的一副容姿,追求者想必不少,卻不知就因為太美了,沒有絕對信心的男人哪敢妄想娶到你,直覺的就認定你該配有錢人什麼的。」
「愛,只有一個理由;不愛,卻有無數個理由。」她開始抽泣。「反正他就是不愛我啦,一百個理由或一個理由,不都一樣!我自往臉上貼金說自己太美啦、條件太好啦,所以人家不敢追,又有什麼用?在他眼裡,我就是不如那個女人!哦,我真恨他!為什麼對我說愛我,又帶未婚妻來刺激我?我恨死他和那個女人!」
一旦放聲哭出來,情緒宛如洩洪一般澎湃。
「那個女人不是曾跟你在一起嗎?我還記得在『天鵝蛋』見過她,怎麼,不多久反而迷上郭凡德,使他拋下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傷害我!都怪你,你為什麼不好好捉住那個女人?我已經沒有信心了,真希望我是醜八怪,至少我可以明白我輸在哪裡……」她痛苦的語調,幾乎已語無倫次。
哭著、罵著、捶著床鋪,鬧了近半個時辰,直到倦了、累了、失去力量了,她才像個可憐的被煮熟的小蝦縮成一圈,邊泣邊睡。
看著她弱兮兮、病奄奄的樣子,他又是憐惜又是生氣,拉上被子給她蓋上,在心底告訴自己,「今夜就留給她悲歎初戀,等過了明天,我絕不許她再自怨自艾、哭哭啼啼的。」
帶著這抹疼惜與堅忍的情緒,他走出朵朵的房間。
然後,他彷彿才想起,樓下客廳有人在等著。
走進客廳,郭凡德己等得有點不耐煩而顯得心浮氣躁,一見人,就忙迎了上去。
「朵朵呢?她還生著病嗎?唉!我聽軍孝說她已三天沒上學,心裡想八成因為我的婚事使她受到打擊,我萬分過意不去,馬上就趕了過來……」
「等等!等等!我不明白你說些什麼?」柳善耘用一種萬分詫異與不解的目光直視他。「怎麼朵朵生病跟你扯上關係了呢?」
「聖誕夜的舞會她不是昏倒嗎?」他迷惑的望著對方。
「哦,那件糗事啊,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她的身體狀況比醫生說的糟。大概我逼得太緊,又是功課又是習舞,她早已病了兩三天,結果到那天晚上,反而不支倒地了。」柳善耘銳利的、緩慢的說:「如果你硬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也無不可,因為你的確做了令她非常生氣的事!」
「生氣?」他接觸到那樣一張深沉而凝肅的臉孔,竟感到幾分膽怯。
「她不該生氣?沒有權利生氣嗎?她雖然尚未成熟,但孩子也有孩子真摯的情感,受不得欺騙與耍弄,玩不來你的大人遊戲!你不愛她,就不該對她說『我愛你』!你以為這年齡的天真少女分得清楚你是真心真意的,或只是口角春風的說著好玩?不,她還不到那樣老成的年紀,甚至不明白何謂真愛,只懂得佔有,你一句『我愛你』使她信以為真,產生佔有你的情緒,結果你卻和別的女人訂婚,她自然有受騙的感覺,對你生氣了。」
「我一直當她是可愛的妹妹。」郭凡德不得不解釋。
「奇怪!我也當是她妹妹。可是她就不曾對我產生誤會,因為我一開始便表明態度。我們終究不是西洋人,那三個字不要輕易出口才好。」
郭凡德此生沒有這麼難堪過,給另一個男人這樣教訓。
「我要見朵朵,自己跟她說明白。」他不甘的、忿忿的說。
「我請你不要再節外生枝吧!生氣的情緒很容易平復下去,你別在這節骨眼上去撩弄她,何況她不想見你,不然早下來了。」善耘話轉溫柔,語氣中含著鼓勵。「拋開朵朵不談,我本身很欣賞你和蘇緋衣這一對璧人,你們是很相配的,蘇小姐既懂事又溫柔,娶太太正該娶這般佳人,她配得上你。」
郭凡德不由得轉怒為喜,受人祝福的感覺非常甜美。
「別管朵朵的小孩子脾氣吧!遇到好的對象自然該好好把握,我羨慕你們,更祝福你們!」在客人不知不覺中,柳善耘已和他結伴走到門口,面帶微笑的送客。
郭凡德握了握他的手,走得出來時輕鬆許多。
柳善耘望著他頎長的背影,喃喃道:「做人親切是不錯的,但親切過了頭卻容易使異性誤會,反而滋生無謂的糾葛!難道他一點都沒有發覺他的優點也正是要命的缺點嗎?蘇緋衣,蘇緋衣,但願你能及時糾正他才好。」
*****
「朵兒!你該起床準備上學了。」
他先輕敲兩下,沒反應,又重敲三下,仍是沒反應,他推門而入,床上人兒高眠未起,不,從她拉高棉被蒙住頭的情形,分明醒了卻不肯起床。
「你愈來愈懶散,不像個學生!」柳善耘一把掀掉棉被,嚴峻的表情和語氣有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強硬。朵朵一身秀氣的粉藍棉布睡衣和楚楚動人的嬌客,他似乎部沒看見,只瞧見她的懶、她的不爭氣,他凶狠狠的低喝:
「起床!」
「不要!我受不了別人的取笑。」她坐起來,卻摟著抱枕不放。
「誰取笑你?又取笑你什麼?」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失戀了,我這一病,所有的人均來笑我貌美如花卻沒人愛,我受不了!我不要出去!」
柳善耘瞪眼一會,突然哈哈大笑,笑彎了腰,笑出了眼淚。
「你……你笑什麼?」她叫道,粉臉漲紅。
「你不是怕人家笑你嗎?所以我拚命笑啊!你先習慣習慣,我想沒有人會比我更惡劣,笑這麼大聲,你受得了我自然也受得了別人。」他愈想愈好笑。她不怕悲傷卻怕沒面子,她真的愛郭凡德嗎?他忍不住又是一陣哄笑。
她的背脊挺直了,眼中冒火的瞪著他。
「你……」她一下子站起身來,淒厲的向他吼著。「你沒有良心!沒有愛心!沒有同情心!我的痛苦成了你的快樂!取笑他人的不幸,揭露他人的傷疤,使你高興成這個樣子,你真可恥啊!你這個臭男人!哦!我明白,你沒有戀愛過,當然也沒有失戀過,你在嫉妒,因為你比我更可憐、更可笑,你是一個沒人愛的失敗者!」
「你說完了嗎?」他不疾不徐的問。
「沒有!再說一句:你是個可憐蟲!」
「不曾擁有愛情或失去愛情的人,均是可憐蟲?」
「不對!失去可以再擁有,不曾愛過的人永遠有無數個可能性,只有像你這種光生得好看而又不肯去愛人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憐蟲!」
「你怎麼知道我不曾愛過?」
「你有嗎?」她挑高了眉毛。
「我也曾經十幾歲,也曾經滿腔熱愛,轟轟烈烈。」他似在苦笑。
「你失戀了?」她被勾起好奇心。
「戀愛到最後,通常只有兩種結局,一是結婚,一是分手、失戀,我到今天仍單身,自然是失戀了。」他直率的、坦白的說:「沒有勇氣承受失戀打擊的人,最好別談戀愛!你才十幾歲,總不想這麼早結婚吧?!」
「當然!」她仍不舒坦。
「你不想結婚,而男方急著結婚,只好分手了。」
「他真那麼……等不及我長大嗎?」她抽了抽鼻子,一副又要哭出來的表情。
「你做做好事,別再哭吧!你沒有時間,上學快遲到了。」
「你就只在乎這些事嗎?」她不由將一腔怨氣全移到他身上。「從一開始,我好比機械人似的被你上緊發條,一刻不得鬆懈,除了讀書,還是讀書!你多像一個暴君,絲毫沒有溫情,不明白什麼叫愛的教育,循循善誘!」
柳善耘氣得直咬牙。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我算是白教你了!」他憤怒的聲音陰沉而嚴厲。「愛的教育?循循善誘?哈!你配嗎?如果可以做爛好人,由著你去名落孫山,我會做!我不想做暴君,不想當惡人,不想每天跟你相看兩相厭,我真的不想!如果今天你是一年級或二年級,我大可樂得在一旁『愛的教育』、『循循善誘』,讓你繼續醉生夢死都行!可是很不幸,你已經三年級,成續又糟到讓人臉紅的程度,你自己說,還來得及慢慢循循善誘嗎?」
朵朵嚇得不敢哼氣,她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頭一低,懊悔與羞慚的情緒油然而生,又沒臉立刻認錯。
「我能夠體會你乍失所愛的心酸,恨不能將自己和愛情一起埋葬,不要去面對沒有郭凡德的日子!但是,朵朵,這世間自有人類以來,沒有一個人能光靠『談戀愛』而活下去,你一樣需要陽光、食物、睡眠……同樣的,必須負起的責任也不會主動消失掉,除非選擇死亡,否則,你沒有權利逃避,你也逃不了!」
柳善耘低歎了口氣,已沒了火藥味。
「我不喜歡對你說教,真的不喜歡。」他看看時間。「你還有八分鐘可以洗臉換衣服,時間一到,我就不等你,以後也不再管你,完全放你自由。你自己選擇吧!」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呆了呆,咬咬下唇,絞弄著手指頭,花了三分鐘的時間,才一股作氣的衝進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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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想他一定討厭死她了,她那麼任性、不知好歹、不負責任、小孩子氣。甚至開始覺得郭凡德選擇蘇緋衣是對的,至少她一副成熟懂事的樣子。朵朵陷入空前的低潮,厭惡自己,看不起自己。
縮在座椅上,她看也不敢去看柳善耘。
等紅燈時──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對不起你,你總還有爸爸和大哥吧!所以,你行行好,不要虐待自己了。」他把裝著牛奶和麵包的紙袋遞過去。「吃你的早餐吧!」
她驚訝的轉過頭,內心爆發著激動與眩惑。
「哦,大哥!哦,大哥!哦,大哥!」
「叫得夠了,快吃吧!」
她見是栗子核桃圓麵包,很快咬了一口。
「大哥,我真有說不出的喜歡你。」她又感激又崇拜的看著他。
「希望你讀書讀得很累的時候,還能夠這麼想。」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扮個鬼臉,又笑了笑。
他亦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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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校門口附近照樣停了許多來接女兒放學的轎車,家長們像在比賽似的,愈名貴的車停得愈近門口,普通的國產車像不能見人般的停到對面去了,這中間也有騎機車的。一輛很拉風的重型機車怪神氣的越過大賓士,正對著校門,騎士全副武裝,安全帽罩住整顆頭顱,透明鏡後的雙眼不斷送巡步出校門的女學生。
沈滄浪不斷說服自己,「我只是來看看她好不好,見到她健康活潑的樣子,我立刻就走。」他應該是提得起放得下的,這些日子,他藉忙碌的工作壓抑對花朵朵的傾心思念,久而久之,他相信時間會使人淡忘一切,若不是……
那天,他在公司吃便當,公司旗下一位新出道的小歌星唐雪球,典型生得可愛而沒大腦,更談不上歌藝的小女生,便當吃到一半,又做出那副可愛的表情,跟她對面的另一位小歌星舒綺,聊起聖誕夜去柳氏企業辦的舞會駐唱,突然發生有人暈倒,瞬間造成一陣恐慌騷動的情形。
「那個女孩聽說就是柳氏第二把交椅張君美的私生女。」唐雪球略帶酸味的說:「好像只要有錢,私生女也可以變成公主,看她穿的比我們更出色,更像個明星。」
「我在台上看她暈倒,也嚇了一跳。」舒綺則同情的說:「她一定盼望舞會盼望很久,卻生病了,真是可憐。」
阿浪拜地抬起了臉。
「有人可憐,就有人幸福得令人嫉妒,在聖誕夜裡宣佈婚事,當著那麼多人面前,等於免費得到無限的祝福。那對新人叫什麼……」
「蘇緋衣和郭凡德,我還跟著大家舉杯祝福他們呢!」
阿浪聽得一顆心沉了下去,只有他明白朵朵為什麼昏倒。
今天,他終於抽出時間飛車趕來學校,想親眼看她恢復了沒有。
終於,花朵朵和她的兩位死黨──唐舞冬和貝皇珠,一面說笑一面走了過來,晚風吹拂她的鬢髮,幽姿婢婷,潔若冬雪,宛似一株迎風之百合,那麼細緻,那樣清雅;當她笑得兩頰微紅,映照夕陽,她的桃腮絳唇,醉若嬌紅之玫瑰;她既艷且雅,既媚且秀,沈滄浪從未見過比她更迷人的女孩。
他的心又劇動不已,熱血再次澎湃。
她忽然不走了,離他不過三、五步之遙。她認出他了嗎?阿浪為之狂喜,對只露出雙目的騎士,應可說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一輛白色轎車從左邊車道駛過來,朵朵向兩位朋友擺了擺手,看也沒看他一眼,鑽進車內,車子很快駛過他身旁,離校而去。
他臉上浮起悲哀的表情,兩眼變得黯淡無光,一滴淚莫名滾了下來,在哀悼他的初戀嗎?只有他知道。所有的心酸和受折磨的感覺,均掩藏在那頂黑色騎士帽下,就如同沒有人能瞧清他的臉容,他只能將這段感情埋葬。
最令他可悲的是,花朵朵始終不知曉他是誰,不明白他的心。
他飛車馳聘,有如風馳電掣,一首新歌逐漸在他腦海中成形。
*****
為什麼會對你掉眼淚
你從來不明白我的愛
你一半是女孩,一半是夢
夢中的薔薇對我開放
女孩的你對我不理又不睬
苦痛化成的歌曲只有在寂寞的夜空響起
你穿著黃裙子向我走來
輕盈盈的舞步,恰似醉蝶
我想吻你,我說愛你
那幸福的笑臉,告訴我你另有所愛
我的語言然然失落了並且遺忘
只有淚光閃耀在我的眼底
你似嬌柔可愛的雅菊
你似艷麗多刺的玫瑰
你似潔若冬雪的百合
朵朵鮮花扮成的你
朵朵鮮花扮成的你
是我千嬌百媚的蝴蝶花
為什麼眼淚自己流下
為什麼心湖怒潮奔騰
你從來不明白我的愛
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我的愛
一首「你不明白我的愛」,使沈滄浪錦上添花,多了一個「情歌王子」的雅號,不同以往輕快的歌曲配上霹靂舞藝,他靜靜的佇立在舞台上,很用心的,以最美、最感人的嗓音唱出他自己作詞作曲約情歌。由於他唱得那麼哀傷、有感情,一上節目打歌,少不了被節目主持人訪問一番。
「請問這是你的親身經驗嗎?」
「呃……可以說是。」
「你話中有話哦,可不可以說明白一點?」
「有一次我到百貨公司,看到一位非常美麗的少女,她穿著杏黃色的襯衫,黃裙子上有一朵朵的小玫瑰,走起路來輕盈有姿,十分好看,她可以說使我一見驚艷,對,驚艷!她令我聯想到翩翩的黃蝴蝶,又像嬌艷的玫瑰,教人難忘。」
「你是不是當場就展開追求?」
「追求是談不上,只是上前聊了幾句。她並不知道我是歌星,看她的樣子,即使我是總統,她也是不以為意。」
「你在歌詞裡用了三種不同的花形容她,真有這麼複雜的女孩子?」
「她才十幾歲,給我的感覺就像雛菊一般可愛,像百合一樣的純潔,但從她的談話中,又變得像玟瑰似的多刺、難應付。」
「沈滄浪,這是你第一次承認有個女孩子吸引你,請問這是不是你的初戀?」
「如果說這是初戀,未免太悲哀了,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饒了我吧!我還不想真正的談戀愛,最重要的是支持我的歌迷。這首歌是我的創作,把那位少女留給我的印象加以描繪,但創作畢竟是創作,當不得真。希望大家給予我肯定與支持,讓我有勇氣再自行作詞作曲,謝謝!」
掌聲如雷響起……
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卻有人嗤之以鼻。
柳善耘見洗完澡出來的朵朵哼著歌走近,下意識要關電視,但朵朵已發現沈滄浪在唱新歌,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她專注的神情顯得純真、可愛、迷人,善耘心想,沈滄浪倒形容對了,朵朵不是以一種鮮花便形容得出來,她就是她,沒有一種鮮花能真正代表她。如雛菊、似打合、像玟瑰,虧他想得出來!
她一動也不動的聆聽情歌,宛如沉靜的夜月!
她的身上有一股乾淨好聞的馨氣,少女特有的芬芳,善耘感受到心靈的震盪,他幾乎不敢相信有股愉悅的快感正流竄他的身體,喚醒了他潛在的男性本能。
他幾乎避之唯恐不及的站起身,逃到陽台外。
魔力!花朵朵大概還不知道自己擁有的巨大魔力。
柳善耘竟要慶幸郭凡德曾經讓她嘗到錐心的失意,使她不至於學會仗恃貌美青春,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她的單純、不夠精明,或許是一種救贖吧!
「討厭!」花朵朵忽然大叫起來。
「怎麼啦?」他走回屋裡。
「我不喜歡這首歌。沈滄浪跳舞的樣子是我最愛看的,現在居然改唱失戀歌,愁眉苦臉的樣子,真讓人受不了。」
「你就把他當作是為你而唱吧!」
「我又不認識他。」朵朵像是認為他很白癡似的橫他一眼。「他十五歲出道一直紅到今天,不可能有時間談戀愛,又怎會失戀呢!」
「那些唱失戀歌的難道都是因為失戀才唱的嗎?」
「我還是習慣以前的沈滄浪,瀟灑、帥氣!」
柳善耘很想笑,又感到放心。沈滄浪再紅,在張君美眼中也不過是個唱歌賣藝的,或許會商請他拍廣告,卻絕不會把女兒嫁給他,兩人無緣,實在很幸運。
他把電視關掉。「該唸書了。」
「哦,可怕的期末考終於要來啦!」
花朵朵在班上已感受到如臨大敵的氣氛,她也要加油,不願在最後關頭掉到十名外,被柳善耘取笑,海外旅行也飛了。
她以不曾有過的衝勁賣力用功,柳善耘看了也不得不感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