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結婚了。
就像所有的新娘子一樣,不,比一般的新娘子受到更多的艷羨!
這——純粹是因為她要嫁的那個人。
目光凝結在鏡中的那張臉,她從未見過自己如此美麗,坦白說,她根本不覺得那是一位名叫李宛霏的女人,那只是被一雙巧手塑型出來,藉著她的軀殼展示絕妙化妝技巧的假面女人。
她朝鏡子左右各轉半圈,線條流暢的絲緞禮服美化了她瘦削的身段,胸前的特殊剪裁將半個瑩白的胸部烘托得讓人怦然心跳,梳攏在腦後的髮髻上,纏著些許銀色絲線與珍珠,優雅和貴氣頓時籠罩著她。
可敬的化妝師,可敬的禮服設計師,還有——可敬的自己。
沒想到她有如此驚人的耐力,能忍受兩個女人把自己弄成連她死去的媽也認不出來的樣子。
她試著移動步伐,以確信自己不會因為絆跤而在典禮過程中出醜,然後才抬起頭,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向身邊的姐妹淘們問,「幾點了?」
「十點半了,新郎是怎麼搞的,十一點以前不是得趕到盛家老宅那兒?」
「是呀!若誤了吉時,盛家那群老的可不會放過他。」
「宛霏,要不要幫你打他的手機問問看?」
……
一陣七嘴八舌,她還沒拿定主意,門上響起的「砰砰」兩聲,解決了她的問題,她淡然道:「來了,開門吧。」
「別放過他,讓他猜個謎再進來。」
「笨,跟他要紅包,起碼要現金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才能過關。」
「他才不會把那九牛一毛放在眼裡,叫他坦白昨晚到哪兒鬼混去了?」
……
眾女人在玄關擠成一團,爭相欲懲罰她們無緣染指的男人。
新娘子不甚高貴的翻了個白眼,拉著嗓門大喝,「站住!」
四個環肥燕瘦的女人不約而同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垮下美麗五官的新娘。
「我來。」她拎起過長的裙擺,一步步穩當地踩在飯店客房的美麗地毯上,走向那道棕色木門。
她扭動門把,頗具氣魄地將門打開,毫無矜持的動作讓門口一派瀟灑、西裝筆挺,但明顯睡眠不足的男人嚇了一跳。他聚精會神地看了她半晌,道:「沒想到你認真打扮起來還頗有看頭的,平常真是小看你了。」
「廢話少說!十一點到得了嗎?」她很想斜眼瞪他,但高她將近一個頭的男人站得太近,她不想讓眼珠失衡,只能直著脖子仰望他。
「放心!我的司機技術優良,保證準時到達,對吧?」新郎兩肘撞了一下身旁失神看著新娘胸口的伴郎們。
「是,是,一定準時到達,新娘子放心。」男人們異口同聲地猛點頭。
「那走吧!」不理會新郎,她率先走出房門,後面的鶯鶯燕燕急忙替她拽起拖地的裙擺,緊隨在側。
「宛霏,頭紗忘了披下。」新郎按住她,將那片珍珠網紗放下,微帶笑意的唇湊近她的頰畔,「還有,請別走得太急,我不想看到新娘子在我面前跌個四腳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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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禮車抵達那幢灰頂白牆的豪邸前,鑲著水鑽的高跟鞋一跨出車外,還沒站直,差點癱軟的嬌軀及時被一隻健臂撈住,沒有當眾難堪。
「那……那個……司機,叫什麼……名字?」她嗓子微顫著,緊挨著新郎,頭一次嘗到腿軟的滋味。
「劉得化。怎麼了?」他聳肩。「他是新來的司機。」
「好……好名字,他……竟敢把禮車當成一級方程式賽車來開,我以後不……不想再見到這個冒牌劉德華,都是你這個禍首……」頭部一陣暈眩,她有些想吐。
「你不是要求十一點前到嗎?他辦到啦!」忍住笑,新郎勾著她的腰,朝眾親好友夾道迎接的石階走去。
接下來,頭暈目眩的李宛霏像個僵硬的木偶被擺佈著行禮,先向祖先上香祭拜,對盛家兩老磕頭,一行人再簇擁著新人走到二樓長廊末端,一間古樸幽靜、泛著橘子香的敞開臥房裡。
「向老太太稟告吧。」盛父催促著。
兩人輕步走到窗邊的紫檀木床榻前,雙雙跪下。她的膝蓋一觸地,一隻老人斑遍佈的爪子伸到她面前,想觸摸她,她一時驚慌,住後一退,新郎的手臂立即環住她的腰。
「士-,你又不安分了?昨晚上哪兒了?」爪子改伸向新郎的脖子,揪住暗紅色的領結。
「姨……姨婆……沒上哪,我……十二點就到家了,沒……沒去吵您……」新郎努力地想掙脫即將勒斃他的力道。
「是啊,阿姨,我昨天看著他進門的。」盛母忙不迭地想為子開脫。
「少一個勁兒一起作戲,他是什麼料我會不知道,沒玩到天亮他會回家?」老人從丹田發出的尖嗓再次結實地嚇了李宛霏一跳,新郎官的臉已脹得通紅,再沒有氧氣輸入就要當場倒地了。
「姨婆,他沒撒謊,昨晚他都跟我在一塊,我發誓——」她抓住那只彷彿練過功夫的手腕,想保住新郎的小命。
「臭小子!」手一鬆,一對新人立即不雅地坐倒在地。「給我記著,看在你今天大喜的份上我先饒了你!我還沒死呢,你要是敢亂七八糟胡搞,我就讓你爹好看!」
「是,是,阿姨,我會管好他的,您別氣壞了。」盛父扶起狼狽成一團的兩人,朝新郎使了個眼色。「帶宛霏去休息一下,等會還要去飯店累一下午呢!」
「姨婆,您別生氣,我這就走。」將歪掉的領結扶好,咳了幾聲順順氣後,他一把攬住新娘,飛快地離開這間飄浮著末日氣息的幽室。
撇開了在門外看好戲的眾人,直奔對門佈置好的新房,門一甩,他往大床上仰躺,吁了一口長氣,歎道:「這輩子沒這麼糗過,被這幾個老的搞得我頭快痛死了!尤其是老太婆,我看她再活個一年半載也沒問題,你瞧她像不像千年樹妖?力氣之大的,到底是哪個蒙古大夫說她快要歸天的?我看八成是我老頭搞的鬼……」絮絮叨叨地埋怨了一堆。
沒有回音,靜悄悄地。
他打直坐好,一眼瞥見歪坐在床腳的新娘,出神地望著高跟鞋脫落的裸足。
「發什麼呆啊?」他掀開白紗,食指勾起那張呆滯的艷容。「在想什麼?」
她視線慢慢移到他掩蓋不住疲憊的俊朗面容,木然道:「我在想,還要多久才能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