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記 第八章
    他將那支被遺忘的手機放在掌心裡,進入了電話簿記錄,喬淇的名字首先出現,接著是方冠生、林雁容,還有一長串他不認得的名字,就是沒有他。

    他暗惱地將自己的手機號碼鍵入,自嘲地想:這個號碼能停留多久?她很快就會洗刷掉這個記憶吧?

    她還是一樣迷糊,帶著孩子不知上哪兒去,連手機也忘了帶,臨時有急事要用電話,不是很不方便?剛滿月不久,她就急著想出門了?

    他等了一個鍾頭了,原想看看沒有幫傭代勞的她能否習慣新手媽媽的工作,沒想到撲了個空,看來他是小看了她。

    待會醫院還有個周會要開,今天由他主持,代替因公出國的陳主任,他不能久留。

    徒勞地看了一下時間,放下手機,決定先行離去。

    他轉動把手猛力拉開內門,晏江竟踉蹌地跌進來,手上的鑰匙還插在鎖孔。

    「你--」與他一打照面,她詫異極了。「怎麼突然來了?」

    楊嫂離開後,他有好些天沒上門來,她以為一切即將劃上句點。

    「天這麼冷你上哪兒了?我等了很久。」語氣並不友善,火藥味十足。

    「咦!這不是晏江的帥哥醫生嗎?怎麼來了?」方冠生抬著折迭好的嬰兒車擠進門內,興味盎然地瞧著黎醒波和惶惶不安的晏江。

    「小晏,臥房在哪兒?寶寶該放回床上了。」喬淇懷抱著孩子隨之進入,神態自若地與黎醒波點頭示意。

    黎醒波的目光落在喬淇手上的酣睡嬰兒,面色轉沉,目露寒焰,雙臂一伸,直接把孩子接了過來。「我來。」毫不避諱地走回臥房。

    方冠生食指摩擦著鼻梁,邪門地覷著她道:「小晏,你搞什麼?把帥哥醫生也弄回家了,我還以為你是聖女貞德咧。」

    「閉嘴!關你什麼事!我的朋友不能來嗎?」她將鑰匙拔出,思忖著黎醒波的來意。

    「當然能來,不過有鑰匙自行進來的可不是普通朋友吧?」方冠生繼續撩撥著晏江,他已經很久沒有嘗到斗嘴的樂趣了。

    「我警告你,你再胡言亂語,下次就別想來!」她回避著喬淇的探詢目光,將嬰兒車放妥在客廳一角。

    「夠了,阿冠,我們也該回公司了。」喬淇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我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記住,隨時保持聯絡。」

    明知喬淇永遠也不會吃這種飛醋,兩人的離開仍使她忐忑難安,她不明了自己神思不屬是為哪樁,只知道現在得鎮定地面對黎醒波。

    她慢吞吞走進房裡,他已將孩子安置好,正傾身詳視著熟睡的幼嫩五官,原本掛在眼角眉梢的笑意在瞥到她之後瞬間隱去。

    「我到出版社一趟,剛好遇見他們--」他那嚴峻的眼神竟讓她不由自主解釋起來。「然後,順道送我回來。」愈說愈小聲,她暗罵自己沒出息。

    「是嗎?我以為你迫不及待想讓喬淇見到孩子。」他泛出冷笑。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的一字一句竟刺耳異常,他從未在言語上如此刻薄她。

    「那不是你最大的心願嗎?你犧牲這麼多留下這個孩子,不都是為了他?怎麼?他相信了嗎?需要我作偽證嗎?」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那尖刻的話語從他嘴裡說出來不僅令她難堪,對他的全然信任也至此上崩瓦解,他居然用他所知的秘密來羞辱她,這麼不留情的!

    她垂著頭,拳頭緊握。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的,但那一串串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滴如驟雨疾下,頃刻濕透了衣襟。她背過去雙手掩住臉,再也忍不住地嗚咽起來。

    悔意及憐意齊上心頭,他懊喪地歎了口長氣,喚她:「晏江,晏江……」

    她一徑的抽噎,置若罔聞。

    「晏江。」他搭住她的肩。

    「走開!不要你管--」她含糊不清地罵,已經哭到打嗝。

    他手掌稍一使勁,便輕易地將她扳轉過來,張臂箍住她,將她哭花的小臉掩埋在他胸前。

    「走開!連你也欺負我,連你也欺負我……」她擂拳推打他,四只腳互相交絆,一齊跌到床上。

    「晏江,對不起。」他用身體壓制住她的蠻動,在床頭抽了幾張面紙往她哭糊了一團的臉上擦抹。「是我不對,你別生氣,我向你道歉。」

    「不要你假惺惺!我知道你心裡瞧不起我,你從頭到尾都瞧不起我,你只是不敢說,我不用你可憐--」她四肢不能動,忿然地瞪他,胸脯急遽地起伏。

    「晏江!」他厲聲喝叱,她登時止聲。「你昏頭了?瞧不起你為何還吻你、抱你?」

    「你--」她縮了縮肩,驚怯不已。「占我便宜,還凶我,你不是好人……」她眼眶又立時蓄滿水氣,半張的唇瓣在發顫。

    他閉上眼,將惱怒隱忍,暗自喟歎後,看了眼梨花帶淚的她,垂首輕輕印上她的唇。

    「你又--」她眨著大眼,話末落,他溫柔細膩地進入她唇舌間,截去了她的話尾。

    像在吻一個易碎品一樣,溫柔如花瓣的吻落在她鼻尖、眉睫、面頰,在她臉上每一處拂掠過,卻在她的唇間停留最久,繾綣流連不去。

    「晏江,我像在占你便宜嗎?」吻在她耳際時,他低語著。「如果沒有一點感覺,我不會隨便碰你。」

    她乍聞,一時發傻,他的話比喬淇的允婚引起更大的沖擊,茫然不覺他松開了她的手,帶著愛憐的吻緩緩滑落在她頸窩、肩呷,手指從腰間掀開的衣擺長驅直入,往上停留在她軟膩的胸側,熨貼著她的體溫。

    「你在吻的是另一個人嗎?她讓你那麼心心念念嗎?」冰涼的手心抵住他游移的唇。

    他抬起頭,對著那雙清醒的明眸,啄了一下她的唇。「你就是你,沒有別人。」

    「讓我起來,孩子醒了。」她平靜地說。

    他側耳一聽,咿呀聲開始響亮起來,他不捨地離開她的溫熱,直起上身,將被外界騷動驚醒的寶寶嫻熟的抱出小床,輕輕地哄拍著。

    「給我。」她略微強勢地從他手中抱走孩子,牢牢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是一時意亂情迷。我雖然經驗不多,但是我懂的,我翻譯的小說裡很多都是這麼寫的,你喜歡的不是我,沒有人會愛上一個帶著來路不明的孩子、又沒有-赫背景的女人,尤其是有其他更好選擇的你,我們別再見面了,楊醫師會傷心的。」

    他面色一變,張口欲辯,滑落一旁的手機響了,他拿起接聽,應了兩聲後結束,擰眉道:「我得趕去醫院,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走到房門,他回首凝望。「你呢?你的心在哪裡?」

    她石化不動,直到外頭大門打開又關上,她轉動僵滯的眼珠,看著手邊的孩子,呢喃著:「你說呢?不管我的心在誰身上,有人會真心愛我嗎?」

    她瞪著電腦螢幕,二十分鍾了,焦距沒有改變過。

    「三行?喂!神游啦?這一頁有這麼難翻譯嗎?又不是在解微積分。」林雁容抱著咯咯發笑的孩子,伸長脖子探了眼發愣的她。

    「如果我是哈利波特的作者羅琳,就會有人來排隊追求我了吧?不管我有幾個孩子。」她面無表情的問。

    「那是追求你的錢,不是你的人。」

    「是啊,喜歡總是有原因的。他有情人,條件又好,家世也優,他根本犯不著這麼做,果真是舊情難忘。」她支著額角碎念,苦著臉絞盡腦汁。

    「你也真矛盾,喬淇是極品嘛!你扯自己後腿告訴他真相,他都不介意了還願意娶你,你研究那麼多做什麼?反正按照原計畫替喬家生兒育女,你的夢想不就實現了?」林雁容不以為然地白她一眼,親一口孩子。「對不對啊,小穎穎,媽咪是不是傻瓜?居然讓你跟著她姓晏。」

    她們開始在雞同鴨講了,她無力的吁出一口氣。

    「嫁給喬淇,然後一輩子沒有男人真正的愛我這個人?我會不會枯萎而死呢?」她整個人趴在桌面上了。

    「欸,你現在倒是介意有沒有人愛你了,你當初的宏願呢?」

    是啊,她當初的執念呢?她寧願對著鏡花水月過干癮也不願意離開喬淇,為什麼現在存疑了呢?是因為嘗過那深深切切的熱吻和結結實實的擁抱滋味了嗎?還是,她不過是動了情了,為一個有了情人的男人?

    「沒有用的,我還是認了吧,他有這麼人人稱羨的情人,瘋了才會放棄。」她悄聲喃喃著。

    「你是指方冠生嗎?他不是也贊同喬淇娶你嗎?」耳尖的林雁容追問著。

    「雁容,就當我沒說話吧。」

    她呻吟一聲,將臉埋進臂彎裡,再也不想起來。

    楊晉芬看完最後一個小病人,已是十二點三十分,一旁的跟診神秘兮兮地傳話:「楊醫師,黎醫師外找,他等了一陣子了。」

    「是嗎?」她頗為意外,黎醒波從不公然到門診找她的。

    她很快地整理好桌面資料,方才的疲憊已然消失。相戀近一年,他的一舉一動仍能影響她的情緒起伏。

    往外一探,他果然在候診室等著,朝她溫文地笑著。

    「稀客,找我有事?我記得你下午有門診。」她走向前,克制著親近他的欲望。他在醫院是有名的道貌岸然,這點對她而言有小小的遺憾,他沒有令女人脫軌的狂野熱情。

    「我有事找你談談,到後固走走吧。」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他的職業面具一戴上,七情六欲便消失無蹤。

    「不順便一道吃飯?」她有些狐疑,何事如此慎重?

    「我只想跟你單獨談。」

    她思索了幾秒,忽爾露出燦亮的笑容。「那就走吧!」

    能讓他迫不及待、又得排開閒雜人等的事,必然是私密的;而屬於他們的私密,也只有……

    她不再揣想,想延緩即將到來的驚喜--

    慢著!他找的地點古怪了點,他不該尋覓一處浪漫的背景嗎?

    也罷,他一向實事求是,情人節他甚至連花都不送,認為那是一窩蜂的無聊之舉--她很快釋然。

    兩人穿過中堂,來到專供住院病患散步休憩,綠草如茵、時花遍開的後園,她深吸一口室外的天然空氣,落落大方地面對他。

    「說吧。」她屏氣凝神,微笑控制在適當的角度。

    「晉芬--」他停頓一下,似乎在斟酌著說詞,表情之凝重,彷佛即將對病人宣布對方罹患了不治之症。

    「需要這麼嚴肅嗎?」她打趣著,想緩和氣氛,他很有本事讓人緊張。

    「我們分手吧。」

    「唔?」

    她眉一挑,笑痕漸漸淡去……等等!是這一句嗎?她有幻聽嗎?

    「對不起,我沒聽清楚。」她豎耳前傾。

    「我不能選擇你,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問題,我很抱歉,我不想欺騙你。」

    她聽清楚了,她確實沒有幻聽,她只定太震驚了,震驚到那顆縝密理性的腦袋完全停擺。

    「是為了……晏江?」她希望聽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即使他移情別戀,她也不能敗在一個有夫之婦身上。

    「是。」

    一個字的簡答將她的最後尊嚴徹底粉碎,但是她撐住了,只是表情仍停留在大惑不解那一刻的思緒。

    「為什麼?」她像千萬個女人一樣,被情人三振出局時間出相同的問題。「她甚至是個孩子的媽。」

    「因為……」他揉了揉眉心。「我是那個孩子的父親。」

    如果剛才的分手宣言是炸彈,這一顆毋寧是原子彈,將她的教養、理性於一秒間被沖天烈焰摧毀殆盡。

    她彎起十指,緊握成十個白玉小結,在殘余的理智灰燼宣告運作失敗後,怒吼一聲,將有生以來的第一個拳頭奉送出去--

    「黎醒波,你混蛋!」

    她旋緊蓮蓬頭開關,凝神傾聽,孩子震天價響的啼哭已趨緩和,但仍持續著,確定沒有異狀,她重新釋放水幕,將身上殘留的泡沫沖洗干淨。

    不消多久,啼哭聲隱匿了,她心生異樣,再度關上開關,除去浴帽,隨意套上一件家常衫,耳朵貼緊浴門……怪了?孩子無聲無息。

    她猛然打開浴門,直奔嬰兒床,駭然地-住嘴--孩子不見了!

    她不假思索,赤足沖到客廳,拉開大門--

    「站住!你穿成這樣要去哪?」一聲喝問從斜後方傳來。

    她本能地循聲望去,赫然發現孩子好端端地躺在……黎醒波懷裡。

    「你不會告訴我,你都是這樣到樓下的便利超商買東西吧?」他糾著眉,不滿地盯著她微微敞開的胸口和遮掩不了的一截大腿。

    「你……怎麼進來的?」這個人老是神出鬼沒,嚇得她掉魂。

    他不理會她,從沙發上站起來,直接走進臥房。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別裝作沒聽到--」她跟在他後頭,他那姿態,根本把這裡當成他的行館。

    他動作輕柔地將熟睡的孩子放進小床,蓋好被,慢條斯理地調整嬰兒的正確唾姿,還塞了個小小靠枕在孩子胸前形成足夠的安全感後,這才兩臂抱胸,投遞給她「現在輪到你了」的無聲語言。

    「干什麼這樣看我?」老實頭心虛地往後退,左右在找掩蔽。

    他不動聲色,瞅得她心裡發毛後,一把拽住她手腕,二話不說把她拖到客廳。

    「你干什麼?!這是我家--」

    「你以為換了門鎖就可以躲開我?」他咬牙切齒。

    她忙垂下眼:「你、你生什麼氣?你不也進來了……」真是失算,他肯定又是借道王家。接著,像想起了什麼,她抬高下巴,強硬的宣示:

    「我鄭重聲明,你下次只能循正常管道進來,否則,我就、就……」她能怎樣?難道告訴王老太太他根本是冒牌丈夫?她以後還能光明正大地在這棟公寓出入嗎?

    「就怎樣?」他勾唇,笑意不明。「叫王老太太她們別太好心,你是在懲罰多日不歸營的丈夫,讓他有家不能回,下次就會警惕自己別不顧苦守空閨的妻子--」

    「你胡說!誰懲罰你了?我根本就不想見到你--」她徒勞地扭著發疼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掰開他的鐵指。

    「我說過我會給你交代的,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他一揚手,掌勁帶動她的手勢,她整個人貼向他。

    「誰要你交代?我已經跟你沒關系了,我對當別人替身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別一廂情願。」沒想到他看來斯文,力道還不小,她疼得泛淚。

    「誰說你是替身了?你的腦袋瓜都裝了些什麼?除了喬淇,還有沒有其它有用的東西?」他又動氣了。

    從認識她開始,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就沒有一天讓他在醫院安心上班過,她那特有的少根筋天賦,說好聽點是天真瀾漫,說難聽點是糊塗天兵,他的心思花在她身上的時間簡直是過往那些情人的總和。

    坦白說,論條件,除了相貌上得了台面之外,她沒有一樣符合他向來擇偶的標准,還數度把他搞得七竅生煙;但他不但沒有按照常理對她敬而遠之,反而一反常態地栽進停不了的牽掛裡。她的一舉一動簡直讓他鬼迷心竅了,這個女人竟然用「替身」兩個字就推翻了他所有的投注,他想不出還有什麼話比「自作自受」這句成語更能貼切形容自己的處境。

    「我想不想喬淇是我的自由,你管得著嗎?」在客廳站太久,她開始覺得冷了,牙齒在打顫,他還要跟她耗到什麼時候?

    「怎麼?喬淇看了孩子心動了?答應娶你了?」

    「那不關你的事,你管生孩子還管我嫁誰,你也未免太多管閒事了。」她邊說邊打哆嗦,看在他眼裡成了作賊心虛。

    「我多管閒事?這不叫閒事,這叫私事,你想帶著孩子嫁人,還得經過我的同意,不是你說了算。」她已經令他口不擇言。

    她一愣,停止了掙扎。「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瘋!先是管我大肚子,再來管我嫁人,那以後我離婚,再交男朋友,再結婚,你都要管嗎?黎醫師?」管到天荒地老,那只有她天上的父親才有這個資格。

    「你沒有機會和別人做那些事,我向你保證。」他似笑非笑的宣示,溫軟的威脅讓她起了雞皮疙瘩。

    「是嗎?你真的這麼有本事?」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想看出一絲端倪。「明天我跟喬淇有約,你有辦法阻止我想做什麼嗎?黎醫師,你是蜘蛛人還是透明人,可以潛入喬淇家嗎?」說到最後,表情還出現了好奇的興味,不知死活地挑戰他。

    他乍聽,先是錯愕,再來出其不意地笑將開來,不常有的展顏讓他散發獨有的媚惑味道,她恍了一下神,問了句:「你笑什麼?」

    「我不是蜘蛛人,也不必那麼辛苦地變成透明人,我只要是個男人,就能讓你明天去不了喬淇家。」

    她還想問「為什麼」,一個快速而強力的吻回答了她的問題,他一手勾攏住她的腰貼住自己,一手強勢地摸索著她的大腿,逐漸往上探尋,驀地,他停止了動作。

    「你這女人在搞什麼?!裡面什麼都沒穿,你敢這樣出門?!」他怒瞪她,努力抑制著掐人洩憤的沖動。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有人偷走孩子,想追出去,一時忘了……」她瑟縮著脖子,震懾於他的厲色,「喀喀」打架的牙關引起了他的注意。

    「冷嗎?」他緩和了神色。

    「是……是啊,你饒了我,讓我穿上衣服,我們……待會再討論,好不好?」她兩手交抱在前胸,忘了剛才被吃去了一口豆腐。

    「好。」好心地點頭。

    「謝謝,謝謝!」她如獲大赦,正想轉身回房,纖軀奇異地騰空打橫,他那張好看的臉霎時映入眼簾。

    「我抱你回去。」他不由分說,三步並成兩步地將她抱回臥房。

    「我不是貝比,我自己會走。」抗議才結束,她的人也已躺上了軟綿綿的大床。

    「我知道。」他沉重的身軀徑自覆上她軟馥的身子,接連不斷的吻立即在她頸項上游走。

    「你做什麼?我又沒答應跟你--」她驚呼一聲,他的手竟大膽地潛進衣衫,握住她的胸。「放開!聽見沒有?!我要叫人了……」

    密貼住的身體讓她的手無用武之地,推打著他文風不動的肩,她開始慌亂。

    「晏江,你認為好心的王老太太會管到夫妻床上的事嗎?」他輕輕嚙咬她的耳垂,哼笑著。

    「你這無賴,你占我便宜--」她氣急敗壞地扭動被他一——撫過的軀體,他的手指……太、太過分了!

    「因為你也占過我的便宜,我不過是討回來罷了。」他在滑膩的觸感中找回手指曾有的記憶。

    「你胡說什麼!」她駁斥。

    「小聲點,你想讓孩子醒來看我們表演嗎?」

    她噤聲了,在那停頓的瞬間,他重新吻住她的唇,深入纏綿。

    她不是他的對手,從她遇上他開始,她就是輸家,他一步步地攻城掠地,先是她的心,現在是她的身體,她淪陷在他精妙的長指舞步中,再也無法有一絲保留。

    因為還是白日,他因精力徹底釋放而引起的困倦不需補眠多久,在兩個小時後便自然蘇醒。

    他一睜眼,便看見籠罩在斜陽暮色中的晏江,在一旁抱腿坐著,下巴擱在膝頭,眨著大眼困惑地看著他,身上披了件外套。

    「起來多久了?」他握住她的腳踝,往腿肚滑動。

    她沒有回答。

    「腳是冰的,過來,我來暖和你。」大掌摩挲著她的足面。

    「我們不能這樣,這麼做是不對的。」她突然開口。

    他忍俊不住笑了。「我們都喜歡這麼做,為什麼不可以?」

    「你有女朋友,我也要結婚了,這樣做是不對的。」眸色有一絲淒惶。

    「你要結婚了?!」他猛然打直坐好,驚異地瞪著她。

    「你……你把衣服穿好,會著涼的。」露出被窩的他還一絲不掛,她趕緊回開眼。

    知道她還不習慣,他迅速將內衣褲穿上,眼光還停留在她身上。

    「你什麼時候決定的?」他繼續追問。

    「你別管,總之,我們各走各的,別再見面了。喬淇是好人,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她落寞地說。

    「晏江,我感覺得出來,你是喜歡我的,如果你要的是承諾,我可以給你,我已經和晉芬分手了。」他環住她的身體。

    「呃……」她陡地抬頭,一片茫然。

    「是真的,你沒注意到嗎?」他揚起下顎,指著左腮。「這是她那一拳留下的紀念品。」女人狠起來足以令男人刮目相看。

    她定睛一看,果然還有一小部分瘀青。

    「你這是為什麼?」她仍然不能置信。「你真的瘋了!」

    「你的反應真的與眾不同,你不該高興嗎?」

    是啊!她不該高興嗎?她是喜歡他的,他甚至讓她對喬淇的迷戀褪色,她逐漸依賴他的照拂,她知道他表面不假辭色,實則是關愛她的;她喜歡他的吻和擁抱,以及他充滿愛意的撫觸,他讓她開始要求純粹唯一的愛,她無法否認這一切,但是,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愛的是她嗎?那個他愛過的女人呢?

    「你喜歡的是我嗎?那個女人呢?」

    「什麼女人?那只是接近你的借口,你是獨一無二的。」他吻她的鼻尖。

    「我很想相信你,不過我知道你一開始對我是很有意見的,你會喜歡我的機率和中頭彩差不多,我很難高興得起來。」她嘴角下垂,十足悶相。

    「晏江,」他捧起她的臉。「你的確不是我一向會有的選擇,但是我就是喜歡上你了,從你跳了那支舞開始,我就動了心了。」

    她沒有被說服的跡象,盯著他的瞳眸明顯的都是疑惑。「真的嗎?如果那支舞這麼有魔力,當初我就跳個十遍八遍給喬淇看,他不就回頭了?」

    他一聽,臉一沉,立即放開她。「我不管你相不相信,總之,你不能莫名其妙地和喬淇結婚,聽清楚了嗎?」

    「你這麼凶做什麼?你難道真的要和我結婚嗎?你的家人會不介意我帶著一個孩子到黎家嗎?我會讓他們抬不起頭來的。你老說我迷糊,你不也一樣天真?」她不解地看著他。

    「不會的。」他緩緩地下了床,穿好襯衫長褲,俯視她。「永遠也不會有這種情形發生。」

    「謝謝你的保證,我心領了。」她跟著下了床。

    「晏江,我從不做無謂的保證。」他認真地板起一號面孔。「孩子是我黎家貨真價實的子孫。那一夜,你全然遺忘的陌生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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