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波士頓的嚴征岳,差人將行李送到市區的飯店,自己卻來到另一區的教學醫院。當他問清楚路線後,他搭了電梯,轉過幾個走道,來到一間實驗室前。
開啟的門裡傳來對話的聲音。
「山米,這次的檢體已經切片了嗎?」
「修斯教授,我下午就切。」
嚴征岳看著裡頭的一老一少,嘴角泛著笑意。他就知道即使是星期天,這個好動的老先生還是不會休息的。
「切好別忘了拍照。」老人低沉的叮囑,沒一會兒,他又回頭。「對了,這次染色的程序你沒弄錯吧?」
「沒有。我……」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在轉身取藥品時,瞧見了杵在門口的不速之客。「你是誰啊?為什麼跑進別人的研究室來?」
他的問題讓嚴征岳發笑。「我是誰?這要問修斯教授了。」
聞言,頭髮花白的老人立刻轉過頭來。「征岳?老天爺!你怎麼來了?」說著,他快步跑來,給嚴征岳一個大大的擁抱。
「因為我想教授啊!」雖然已屆而立之年,嚴征岳還是死不要臉的用著小孩子的口吻說話,那語氣將老修斯逗得又哭又笑的。
「小騙子。」老修斯推開他,摘下眼鏡,用袖口抹去眼角泛出的淚。
「那你幹什麼哭啊?」嚴征岳拍拍他的背,轉身對房裡呆愣許久的男人笑笑。「你好,我叫嚴征岳,是肯特的小老弟。」
小老弟?這兩個人起碼差了二十歲,再說,兩個人的膚色根本就不同,怎麼可能是親戚呢??耿直的山米呆呆的想著。
老修斯看見助理的傻樣,笑笑的指指嚴征岳。「征岳,人家山米可是個老實人,你別開玩笑了。」他轉向山米。「山米,征岳是我在日本教書時的學生,這傢伙功課好,能力也強,可惜畢了業卻不當醫生,-去開什麼公司的,真是有夠浪費的……」
嚴征岳知道再不打住老修斯的話,就要沒完沒了了,他趕忙插嘴。「好了,肯特,你別再說了,再說下去,山米會受不住的。」
「你的意思是我很煩人嗎?」老修斯不高興的擦著腰,酒紅的鼻子擰了起來,讓那張老臉的皺紋加深。
「不是。」深知老人脾氣的嚴征岳,打圓場的揮揮手。「我來這裡是有時間限制的,別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種事情上嘛!」
「有時間限制?」老修斯的尾音上揚。他對山米使了個繼續的眼色,然後脫下外袍,走出沉悶的研究室。「你不是說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呃……我是來看你的啊……當然,還有開會……」跟在他身後的嚴征岳老實的承認。
「開會?除了開會和泡妹妹,你沒其他事可做啦?」老修斯皺眉,似乎不太滿意他的答案。
他按了往下的鍵,一會兒電梯開了,他走進去,嚴征岳也跟著進去。
「是啊!你也知道的,我們這些生意人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聚起來吵一頓。」也許無法達成什麼協議,可是不來的話,又怕萬一……唉!真難纏。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找輕鬆一點的差事?」老修斯揚揚白色的眉。
又來了,他又舊事重提。「因為,我不甘心只當心臟科的第二把交椅啊!」嚴征岳討好的說。「對了,為什麼不說一聲就偷偷溜走?」一個醫學界的奇才,待在這種又髒又破的地方教學醫院,多委屈啊!
「你就別為難我了。」老修斯歎氣,那種大醫院的惡性競爭,根本就不是他能夠忍受的。再說,他也想趁還能動的時候,將自己的技術傳給有心想學的人。
「我不是為難,我只是想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嚴征岳認真的說。自從他爸媽死後,老修斯便成了他最重要的長輩了。「肯特,再考慮看看嘛……何況,或許有一天我會需要你也不一定啊!」
「怎麼?」率先走出電梯的老修斯急急的回過頭來,抓住嚴征岳的肩頭。「你哪裡不舒服?」這些年來,他一直很擔心那場車禍會帶給他後遺症。
嚴征岳瞭然的安慰他。「我沒事,出院之後我一直很好。」
經嚴征岳再三保證,老修斯這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不過……你還是別逞強的好。」
「我知道。」嚴征岳咧開嘴,一會兒又撒嬌。「如果你擔心我,就來紐約嘛……」
「傻瓜,你以為這可以威脅得了我嗎?」老修斯板起面孔。
「是不行,不過……你得承認,你真的很在意吧?」嚴征岳賣乖的說著,一段談話聲打斷兩人。
兩、三個人跑過嚴征岳和老修斯身邊。
「聽說有人要跳樓耶……」
「是嗎?那得趕快去看看。」
有人要跳樓?嚴征岳揚眉,這年頭還真是什麼人都有,跳樓有什麼好看的?瞧這些人興匆匆的模樣,就好像有人在表演走鋼索似的。
「肯特,這就是你所謂的良好的環境?」成天跟一群蠢人在一起,有什麼興頭啊?
老修斯不理嚴征岳的虧損。「好了,征岳,別說風涼話了,我們還是快點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不會吧?你也想去湊熱鬧?」
「我是想去救人。」老修斯丟下話,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被他丟在身後的嚴征岳擰起眉頭。看著這個跑得活像隻兔子的老先生,他真的很懷疑,他已經滿六十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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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來了嗎?」
望著天台上蠢蠢欲動的人影,若定若搖的身子似要隨風而逝,剛升上小隊長的安竹-莫裡真是又慌又怕。唉!他還真是不幸哩,才上任一個月,就遇到這種倒楣事。
「來了,隊長。」隊員慌張的讓開,讓身後的人露臉。
「你就是方小山醫師?」有著一頭捲曲紅髮的安竹-莫裡問。
不是他不相信,而是東方女人的嬌小體型永遠讓人弄不清她們的年紀。尤其是面前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女醫師,無論是長相或身材,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似的。
「我是方小山。」方小山一面說,一面看向九樓的天台。然而,這麼遠的距離,實在看不清上頭的人是圓是扁。
呃……連聲音也是嫩嫩的,好像上次去中華街吃的那個白白甜甜的杏仁豆腐……安竹-莫裡搖頭,正色道:「相信我的隊員已經跟你說了,她指明要見你。」
「我知道。」方小山點點頭,就是因為她要見她,市警局才要她來這裡的。可是,她不懂的是,為什麼在這種時刻寧詠亭會想見她呢?
嚴格說來,寧詠亭並不是個合作的病人,約好了要見面,不是遲到就是早退,甚至有時候還讓她空等……治療的時候,也總是惡言相向,然而,這樣的她竟然會在想死的時候,要求見她一面。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她?方小山擰眉,有什麼是她該發現、該瞭解,而她卻沒發覺的嗎?
許許多多的可能在她腦海裡飛旋,這時,安竹的大嗓門透過擴音器喊話,那突來的聲響差點震破她的耳膜。
「寧小姐,方醫師已經來了。你可別想不開,有話好好說……」是的,在這種人人都要休息的星期天,可千萬別出事才好。
方小山看了安竹一眼,緊緊的摀住自己的耳朵。
「叫她上來……」也許是聽見了安竹的聲音,頂樓傳來微弱的回話。
「什麼?」風那麼大,誰也聽不清上頭的寧詠亭到底說了什麼。安竹只得再次將嘴對上擴音器。「寧小姐,方醫師已經來了,你快下來吧!」
可這一次,上頭卻沒有任何回應。
「我上去看看情況吧!」方小山忍著嗡嗡作響的耳膜,提出建議。
「這個……」她的話讓安竹的眉頭鎖了起來。萬一她上去了,沒救到人反而被對方制住,這樣一來豈不更棘手?
「放心好了,我會防身術,而且,我是她的心理醫師,我有責任也有能力把她帶下來。」方小山信誓旦旦的說著。望著不為所動的安竹,她又加上一句,「何況,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說得也是,安竹歎了一口大氣。「這樣好了,我陪你上去。」萬一有個閃失,他也好出手救人。
「那就麻煩你了。」方小山回答,給了一個友善的微笑。
那淡淡淺淺的笑意在她的嘴角綻開,讓安竹看傻了眼。他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美人……不!不是他眼花了,而是她真的好耀眼……即使隔著一副黑框眼鏡,卻難掩那雙迷人的眼睛……
這個發現讓安竹說不出話了。
「怎麼了?」方小山轉頭。
他望著她晶亮的眸子。「呃……沒事,我這就帶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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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這個冷颼颼的地方,寧詠亭真的有些不耐煩了。
難道她不來了?哼,什麼嘛!還敢說她關心她,結果還不是一樣……想著,她孩子氣的在欄杆上走了起來,當她正想來個後空翻,卻因為身後的噪音差點摔下樓去。
「丫頭,你是怎麼回事?年紀輕輕的,怎麼就不想活了呢?」一個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紅鼻子胖老頭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他的話讓寧詠亭撇撇嘴。啐!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卻來了。「老頭,沒事的話就滾一邊去,別煩我。」
「小丫頭,你怎麼這麼說話?」老人轉頭對身後的夥伴道:「征岳,這年頭的小孩還真難搞哩!」
「是啊!」站在老修斯身後的高大男人笑道:「可你偏偏不信。」還想盡法子突破重重警力跑到頂樓來,那些警察要是知道了,准跟他們沒完沒了。
嚴征岳的笑聲讓寧詠亭-了。
不會吧?她是不是眼花了?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她不信的眨眨眼,眼前的人卻沒有因此而消失……
是他沒錯!老天,他竟然在這裡出現了!
這算什麼?寧詠亭想起另一個人……難道這真的是天意?
是嗎?她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似的軟了下來,無力的跌坐在欄杆上。
她奇怪的反應全落入老修斯和嚴征岳的眼裡。「看來你長得還挺嚇人的。」
老修斯的話讓嚴征岳嘖了一聲。「是啊!要不是我,她哪可能靜下來啊?」雖然這麼說,可是心裡還是有點不痛快。
此時,老修斯向嚴征岳使了個眼神,兩人趁著寧詠亭分神的當下撲上去,粗魯的將她拖離欄杆邊。
寧詠亭在這一刻清醒了,大聲的嚷著,「放手,你們想幹什麼?」她會這樣做是為了要測試方小山對她的心意,現在方小山還沒來,怎麼能讓這兩個白癡破壞掉?
然而,老修斯和嚴征岳怎麼可能放手?
「像你這樣任性的小女孩,該狠狠的打你幾下屁股才對。」老修斯開口,還做出要打人的動作。
他的舉動讓寧詠亭再次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還敢喊救命?你這個小麻煩精!」老修斯不高興的罵著,就在同時,有人制止了他。
「你不能這樣對一個小女孩。」那是一串柔得好似可以掐出水的聲音。
在場的人都被那聲音迷住了,寧詠亭趁著兩人分心的當口,擠出了兩滴眼淚就往方小山的懷裡沖。
「方醫師,他們欺負我啦!」
欺負?剛才的那一幕,方小山和安竹都瞧見了,雖然那兩個人野蠻了些,可是那也是為了救她啊!因此,她只是輕輕的拍拍寧詠亭的背,柔聲問:「你還好吧?有沒有怎麼樣?」
雖然對她的行為生氣,可是她畢竟只是個孩子,有時候,當她看著寧詠亭,就會想起她那個頑皮又任性的妹妹……是的,雖然只認識兩個月,可是,她是真的關心這個父母雙亡的孩子。
「我……」一時找不到話答的寧詠亭只能搖頭。
看來她真的沒事,快速將她審視一遍的方小山終於放心。「沒事就好。」
她簡短的回答讓寧詠亭發愣,彷彿嫌不過癮似的,她問:「就這樣?」
「是啊!」
雖然想博取她的同情,可是,矛盾的是,寧詠亭對她溫和的態度竟有些無法適應。「你……你不生我的氣嗎?」她甚至連念她一句也沒有。
方小山搖頭。「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對我說,是吧?」或許用這種方法把她找來是太誇張了一點,可是她明白,這個小丫頭一向難懂。
她體貼的話語讓寧詠亭心虛,為什麼她要對她這麼好呢?如果她不是這種人的話,她就不用這麼內疚了……想著,她偷偷的將視線投向那個額上有著一道疤痕的男子。
不疑有他的方小山轉頭對著安竹輕道:「莫裡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嗎?」
「恐怕不行,寧小姐得先跟我們去一趟市警局。」鬧出這種事,怎麼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人?
方小山點點頭,撫了下寧詠亭的頭。「那麼……我陪你去,好嗎?」
寧詠亭沒出聲,只是又看了方小山身後的人一眼。
察覺她的視線,方小山轉頭,走向那兩個多事的好心人。「謝謝你們的幫忙。」她的感謝讓老修斯紅了臉。
「只是小事嘛,對不對?征岳?」他對美女最沒辦法了,尤其是有禮的可人兒。
征岳?她是不是聽錯了?方小山傻了,然而,隨著老修斯的問話,她才注意到老人身畔的人,在看清那張帶著邪邪笑容的俊臉之後,她退了一大步——
那是一張極出色的臉,濃濃的劍眉長長的收在髮鬢,凜冽的黑瞳閃著鷹隼般銳利的光芒,直挺的鼻樑下,薄唇輕輕的上揚,飽滿的額上橫著嚇人的紅色傷疤,讓他更顯危險。
「是啊!能夠幫上忙,我們可是榮幸得很哪!」嚴征岳帶著笑意道。
明亮的豹眼與方小山的秀目相接,猶如電殛般的震撼著她的感官。
不會的……怎麼可能呢?她不是早就復原了,為什麼又……而且這一次,除了幻聽,連幻覺也出現了,難道……不!他已經死了,她很清楚這樣骸人的視線絕不可能是真的,還有他額上的那道疤痕,她太瞭解那是怎麼出現的,那是他為了證明對她的感情而做的傻事之一……所以……她又病了嗎?
不,她沒病,方小山難受的想著,是的……絕對沒病,飛絮和美兒都說了,她沒病的,所以……這是她在作夢吧?一定是的,她又在作夢了……
閉上眼,彷彿雷殛般的痛苦傳遍她的四肢百骸,無法承受的身心在那一刻失去原有的功能。
方小山沒來由的昏厥嚇傻了所有的人。
一旁的寧詠亭望著手忙腳亂的眾人,輕歎了口氣,一種不該有的愁緒出現在她年輕的臉上。
也許,更正一切的時候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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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怎麼了?
躺在床上的方小山昏昏沉沉的想著,為什麼又會出現幻覺和幻聽?她以為這些年來的治療已經把她徹頭徹尾的治好了啊!難不成這是她停止服藥後的反應?
方小山想著,試著用所學的一切為自己奇異的現象做解釋,所以……最好的處方就是從頭再來一次,也許換個醫生吧?畢竟小毛病沒治好的話,等到嚴重的時候就醫不好了……是的,她做了結論,慢慢的睜開眼睛。
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房裡沒有開燈,昏黃的陽光從窗口偷渡進來,簡單素淨的擺設讓方小山放鬆的微笑,看來她只送到醫院來了。是啊!這裡本來就是教學醫院嘛……
倏的,一個帶著悶笑的聲音驅走她的安寧。「你終於醒了。」角落裡的嚴征岳望著床上那張蒼白的臉,除去醜得嚇人的黑框眼鏡,她簡直就是天使的化身。
香軟滑膩的雪白肌膚,沒有西方人特有的曬斑,清澈如水的眸子罩著濃密的眼睫,玫瑰花瓣般柔軟可人的唇角,帶著猶如和煦陽光般優雅的微笑,勾引著他的視線。
方小山驚了下,朦朧的水瞳轉向聲源,雖然看不清楚對方,可是她知道……那是他的聲音。老天,她又有幻覺了嗎?還是……才開了頭,她便抑制自己往下想。不可能的,這麼多年了,絕對不會的……因為,她的病早已治好了啊!
嚴征岳為她的反應錯愕。「怎麼了?美女,看到我這麼令你吃驚嗎?」他開玩笑的說著,不知為什麼,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給了他一種……一種想要做些什麼的衝動,可惜他一點也不知道那種心情是什麼。
「你是誰?」方小山皺起眉頭,在床頭摸到自己的眼鏡,迅速戴上。
看著他的臉孔,她的心跳得飛快,可是她沒讓它洩露出來。
「喲,美麗又給遮住了。」嚴征岳誇張的聲音沒讓方小山有任何反應。
刻意忽視他的輕浮,方小山開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可才出聲,她馬上就後悔了,也許她該問的是……他是人是鬼?是的,同樣的長相,同樣的傷疤,還長在同樣的位置,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你這麼想認識我?我可真榮幸呢!」嚴征岳將椅子反過來坐下。「我叫嚴征岳,華裔美籍,三十出頭,未婚,脾氣良好,目前的工作是繼承家業……」
誰要聽這些勞什子?方小山搖頭。「我不想知道這些,」
「那你想知道什麼?」嚴征岳放肆的將手垂在她的病床上,然而,在進一步接觸前,就被方小山發現。
她收起橫放的小手,只有她自己明白這並非矜持,而是害怕希望落空,因為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擊。
想著,方小山微斂眉,一會兒才慢慢的道:「你活著嗎?我是說……你是活生生的嗎?」這點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
老天,這是他聽過最可笑的問題了,可是她竟然這麼認真。「怎麼?這就是你想問的問題?」說著,他伸手勾住她的小手,小手傳來的冰涼溫變教他皺眉,這是活人的體溫嗎?也許她問的問題該由他來問才對。
從他溫熱的大手上,她感覺到他真實的存在……他居然活著,在發生那樣的事之後,他竟然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想著,苦澀從她的胸口漫了開來……過去,有多少個夜晚,她希望他能夠回來,現在這個夢想實現了!方小山緊抿著唇,發紅的眸子帶著打轉的淚水,即將發作的怨慰在發現嚴征岳臉上的不解後,緊急踩了剎車。
她想起她進療養院的原因——
難道那一次的相見不是夢,也不是她的幻覺,而是真有其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是的,她真是個大傻瓜,可是她的唇就是不死心的開啟。「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認識一個叫小夢的女孩嗎?」
「小夢?我認識的女孩可多了,有個夢字的也不少,夢娜、夢麗、夢妮……但就是沒有叫小夢的。」嚴征岳搖搖頭。「怎麼了?她是你的朋友?」
沒想到他還是不記得……方小山吸了口氣,勉強忍住悲痛的眼淚,然而,她的心裡卻還是拚命的替他找理由,也許……也許什麼呢?她想不出來。
「方醫師,你還好嗎?」她激動的表情讓他意外,還有些擔心……為一個陌生人擔心?也許吧!誰能抗拒自己去關心一個美麗的生物呢?嚴征岳說服自己。
方小山搖頭,再次抬頭,凝著他的眸子充滿無助和哀傷,小巧的紅唇微微的啟了一條縫,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那麼……對於我,你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嗎?」
她的話讓嚴征岳劍眉緊鎖,漂亮的唇微彎。「似曾相識?也許喔!因為你給我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跟你交往!」
他輕佻的話語無疑是一把雙面的利刃,讓握在刀鋒上的方小山傷痕纍纍。
是啊!人家都已經說得那麼明白了,她竟然一再自取其辱,還在幫他找理由?她真是一個大傻瓜……
想著,方小山嘲諷的開口,「是嗎?即使是放棄現在的女朋友也無所謂?」
「如果你答應的話,我的確無所謂。」嚴征岳毫無隱瞞的聳肩一笑。
無所謂?他果然又交了女朋友了?說得也是,誰會像她這樣蠢呢?竟然一直在等他……
嚴征岳玩笑似的道:「怎麼了?我可是個大帥哥耶!和我交往有這麼困難嗎?需要考慮這麼久?」
那笑鬧的語句再一次傷了她的心。
方小山給了他一個悲哀的笑臉,喃喃的回道:「不,我鄭重拒絕你的『好意』,我不想和你交往……」是的,一次已經太多了,一次就讓她傷得好重好重,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要笑……因為哭是弱者的表現,她絕對不在他面前示弱。
為什麼她說得那麼堅決,好像還有弦外之音?「方醫師……」嚴征岳還想發問。
可是方小山卻下床,將身上的衣服整好。「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謝謝你的照顧。」她該去警局了,寧詠亭很可能還在等她。
「我送你。」嚴征岳直覺的伸出手,想要留下她,可是方小山逃得飛快,一下子就閃開他。
「不了,我有開車來。」方小山有禮的向他點點頭,隨後離開。
她視他如鬼魅般的驚駭模樣讓嚴征岳深感挫敗。然而,這種落寞的感受卻弔詭的令他感到有些懷念……
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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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走出醫院大門的方小山一鑽進車子,便伏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
這個世上絕對沒人比她更蠢約了……
想當初,有多少人勸她,那傢伙不是好東西,然而,她就是那麼傻……
明明知道不值得,明明曉得不可靠,他那些偉大的紀錄,她比誰都清楚,可是她還是信了他,到頭來卻是如此淒慘的下場,有家歸不得,甚至連她的真實身份都無法公諸於世……
「小山,我很愛你,我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來……絕對不會……」
絕對嗎?呵……這算什麼啊?老天,這是什麼世界?即使是最親最愛的人,也有背叛她的一天嗎?想著,她用力的咬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狂洩的淚水並沒有因此而收斂。然而,再多的眼淚也換不回失去的歲月、歡樂、家人,還有他對她的……
不!那本來就是不存在的東西啊!她怎麼還在想呢?
是的,是該醒了……
至少,她可以確定一件事,她並沒有瘋,沒有不正常,因為他真的還活著。所以,這也算是一種收穫吧?
想著,努力揚起嘴角的方小山就是笑不出來,她看著後視鏡裡的自己。
「你不是一直希望他活著嗎?笑啊!快點笑啊……」
她不停的大叫著,紅得無法再紅的眸子又擰出淚水。
「你這個大笨蛋,有什麼好哭的……」嘶啞的聲音在最後一個字收住,無力自持的方小山再度屈著身子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