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突然下起雨來,藍芹準備下班去幼兒園接兒子,才從位子上起身拿起皮包,總裁室的門正好在這時打開。
見到傅弘嚴走了出來,她直覺問道:「總裁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傅弘嚴不答反問:「要去接佑佑?」
雖說兩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在私底下也不是太嚴肅,但在公事上兩人一向分明,她也沒想過要假公濟私攀關係,是以這會突然聽他主動在公司談起私事不免有些訝異。
儘管如此,她仍據實以告,「是的。」
「走吧!」
「噫?」
「我送你過去。」
原來,傅弘嚴因為想到今早出門時天氣甚佳,藍芹母子想必沒有帶傘,所以好意接送。
藍芹這才會意過來,受寵若驚之餘仍不敢-矩,「不用麻煩了總裁,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她的回答讓傅弘嚴挑眉。
向來女人總是挖空心思想與他攀上關係,她卻恰恰相反,時時刻刻謹守秘書的本分。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才深得他的信任吧!
尤其她擔任他的秘書以來,種種的行徑他全看在眼裡,儘管他嘴巴上從來沒有任何表示,心裡對她卻頗為讚賞。
「佑佑應該也沒有帶雨傘吧!」小孩子畢竟不比大人,隨便淋個雨就很容易感冒。
這些天來的相處,藍芹也看得出來傅弘嚴是真心疼愛佑佑,為了讓他們父子倆有多點時間相處,她便不再拒絕。
「謝謝總裁。」在無法對他說出真相的情況下,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們父子倆做的補償了。
「我說過,別老把謝謝掛在嘴上。」
「好的。」
儘管他一向予人嚴肅的感覺,但是相處越久,她越覺得只要謹守本分,他其實是個好上司,並不會對屬下做過分的要求。
一路上,兩人時而搭上個幾句,車子裡的氣氛倒也不至於太沉悶。
到了幼兒園,因為附近交通停車不便,藍芹讓傅弘嚴把車停在幼兒園對面的馬路,自己下車快步跑過馬路去接兒子。
坐在駕駛座上,不一會,他便看到她抱著嘉佑小跑步出校門。
她將兒子護在懷裡,他身上還披著她的薄外套。
跑過馬路後藍芹先拉開後車門讓兒子坐進去,自己才拉開前車門跟著坐進駕駛座旁的位子。
見到傅弘嚴的嘉佑很是驚喜,「傅叔叔!你怎麼來了?你是來接我的嗎?」
「是啊!傅叔叔怕你淋成了小雨人。」
一般人要不是親眼所見絕對很難相信,一向嚴峻的傅弘嚴會顯露出如此輕鬆的一面。
他的話提醒了嘉佑,「媽咪淋濕了。」
早在她過馬路時傅弘嚴就注意到了,這會回過臉來見她一身的狼狽,腦海裡突然閃過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儘管沒有鏡子,她也知道自己這會必是十分狼狽,「抱歉總裁,把你的車子全弄濕了。」
她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沒有多想的,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將外套遞給她,「先穿上吧。」
她直覺就要婉拒,「可是……」
「穿上!」
眼見傅弘嚴執意,她只得勉為其難的接受他的好意。
一行三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澡,把兒子都打理好後,藍芹才開始準備晚餐。
晚餐過後,傅弘嚴跟嘉佑在客廳裡愉快的玩,她則在廚房裡清洗碗盤。不時聽到他們父子倆的嬉鬧聲傳來,她臉上因而揚起笑容。
這些年來,對兒子她始終覺得心中有愧,因為她沒有辦法給他一個正常的家庭,跟一份真正的父愛。
而今,這份愧疚因為傅弘嚴的出現而得到彌補。
這些天來,她每每看到他們父子倆相處融洽,幾度忍不住想要吐實。
偏偏,她沒有辦法。
不單是因為她不知道他在知道真相後會有什麼反應,更擔心真相一旦揭開將有許多人因此受到傷害,而其中尤以兒子受害最深,那是她所最不樂意見到的。
想著想著,她一個失神手裡的盤子打滑,砰的一聲碎在水槽裡,她直覺就要伸手去撿。
客廳裡的傅弘嚴聽到聲音要求嘉佑待在原地,自己則起身到廚房查看。
他走進廚房時正好見到她一個痛呼縮回了手,鮮血隨即從她的手指頭流了出來。
他立刻走了過去,「這是怎麼回事?」話落下的同時已將她受傷的右手抓到水龍頭底下。
看著水柱沖洗掉手指上的玻璃碎片跟鮮血,藍芹解釋道:「盤子破了,我伸手想要去撿。」
傅弘嚴擰著眉沒有接腔,專心的幫她沖洗好傷口後關上水龍頭,隨手抓下一張廚房紙巾壓住她的傷口。
「以後盤子破了別自己去撿。」
那要叫誰撿?
她還在納悶,他已經向她追答案,「聽到沒有?」
明白眼前的男人不習慣接受拒絕,她只得順從的答應下來,「聽到了。」
傅弘嚴這才滿意。
也是在這時,她意識到兩人的舉止似乎稍嫌親密,這個發現讓她頓時感到不自在起來。
直覺的,她想收回手。
「怎麼啦?」傅弘嚴疑惑問,並沒有放手的意思。
「沒、沒什麼。」藍芹直盯著受傷的手指沒敢看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察覺到她臉頰泛起的嫣紅,他的心沒由來的悸動了下。
他的視線平日就相當犀利,這會又加進幾許認真,她被瞧得不自在,終於開口道:「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說完跟著抽回了手。
纖細的手指從掌中離開,他的心頭掠過一抹悵然若失。
近來面對他時,她常會沒由來感到緊張,是以這會直覺就想支開他,「你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傅弘嚴的回答是當著她的面捲起襯衫的袖子。
正當藍芹納悶不解之際,竟見到他動手去撿水槽裡的盤子碎片。
「總裁你……我來就可以了。」她連忙想制止。
「別忘了你剛才答應我什麼。」
「啊?」藍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只不過她怎地也沒有料到他竟要親自動手清理碎片。
偏偏,他的決定又不是她能夠輕易動搖的,她只能為難的站在一旁看他清理碎片。
等到他將水槽裡的碎片全撿乾淨丟進垃圾桶裡,她隨即就想接手,卻見他回過頭洗起剩餘的碗盤。
她當下再也忍不住,「總裁!」
「我說過喊我名字。」他語帶命令。
她趕緊改口,「阿嚴,碗盤交給我來洗就可以了。」她完全無法想像他做這種事。
傅弘嚴的回答是,「出去客廳陪佑佑。」
「可是……」
「我沒有虐待女人的習慣。」
藍芹一窘便要解釋,「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她羞赧的神情讓他不自覺放軟了語調,「出去吧。」
眼見改變不了他的決定,她只得照做的離開廚房。
何立維站在幼兒園外,可能的話,他壓根就不想來,天曉得他根本就恨不得她們母子從這世界上消失。
偏偏,沉繼新這陣子為了找尋兒子,一顆心全然不在工作上,看在他眼裡終於不得不妥協。
瞞著沉繼新,他一個人悄悄來到幼兒園打算帶走嘉佑。
因為跟蹤過藍芹到幼兒園接兒子,所以他知道嘉佑在這裡就讀。
找著了幼兒園的園長,何立維表明自己是嘉佑的父親,因為家裡有事要來帶他回去。
園長於是吩咐一名女老師去教室將嘉佑帶來。
嘉佑一見到何立維,轉身便往外跑,「壞人!」
何立維見狀隨即追了出去,在場的園長甚至來不及問明究竟。
「站住佑佑!」何立維追著前頭的嘉佑喊道。
聽到何立維追過來的聲音,嘉佑更加心慌,小小的身影筆直的就往幼兒園外頭跑去。
見他跑出了幼兒園,園長跟老師也急了,爭相喊他停下來。
嘉佑邊跑邊回頭,並未察覺到有輛車正往幼兒園這頭駛來。
當駕駛發現馬路上突然衝出個小孩子,緊急踩煞車已經來下及了。
砰的一聲,嘉佑小小的身體被撞飛出去。
頃刻間,只聽到女老師的尖叫聲,緊追在他身後的何立維亦為之傻眼。
末及多想,回過神的何立維旋即跑向自己的車子,坐上車發動匆匆離去。
會議室裡正召開一場主管級會議,卻被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
傅弘嚴開口示意來人進來。
秘書助理一進門,冷不防見到傅弘嚴跟一票經理的視線全盯著自己,頓時為之怔愣。
傅弘嚴蹙著眉問:「什麼事?」
「報、報告總裁,是有事找蘇秘書。幼兒園剛剛打了電話過來。」
聽到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中斷了會議,藍芹直覺開口道歉,「抱歉總裁……」
傅弘嚴舉起手制止她繼續說,並問道:「說了些什麼?」
「蘇秘書的兒子出了車禍正在醫院裡急救。」聞言,眾人對於她年紀輕輕竟有個兒子念幼兒園感到意外。
「什麼?!」藍芹頓時為之暈眩。
傅弘嚴當機立斷宣佈結束會議,跟著不顧眾人的目光,扶著幾乎站不穩的藍芹步出會議室。
問清楚是哪間醫院後,他隨即驅車載藍芹趕往醫院。
一路上,藍芹臉色慘白,他的神情亦顯得凝重。
手術室外,園長跟女老師一見到藍芹趕來隨即迎上前,「對不起沈太太……」
「怎麼樣?佑佑現在怎麼樣了?」她心急如焚的打斷園方的道歉。
「醫生剛進去急救,詳細的情形得等醫生出來才知道。」
園長話剛落下,一名護士匆匆走出手術室,藍芹隨即衝上前去。
「怎麼樣護士,我兒子要不要緊?」
「你是患者的母親?」護士問道。
「是的!我兒子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兒子是屬於RH陰性的特殊血型,我們醫院裡正好沒有符合的血液……」
「用我的血,我是他媽媽,我輸給他。」她搶道:心急讓她完全忘了醫生以前曾和她說過,兒子的血型極特殊,和她的並不相同。
本意就是要出來調血的護士一聽,鬆了口氣,「那正好,麻煩你先跟我過來一趟,我先幫你驗一下血。」
藍芹隨即跟了過去,傅弘嚴亦不放心的跟上。
抽完血,護士先讓她在外頭稍後,等候結果。
不一會兒,護士出來了。
「好了嗎,護士小姐?我可以輸血給我兒子了嗎?」
護士遺憾道:「抱歉這位太太,你的血型並不適合。」
藍芹一聽激動不已,「怎麼會,怎麼會不適合呢?」
「你兒子的血型特殊,你的血液並不適合。」護士解釋道。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一想到兒子還躺在手術房裡等著輸血,藍芹幾乎要急瘋了。
「最好馬上找你丈夫過來。」
她一怔,不意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找我丈夫?」
「小孩的血型通常來自父母的遺傳,既然你的血液不適合,表示你先生的血液應該可以。」
聽完護士的解釋,藍芹倏地轉向傅弘嚴,「總裁,求求你救佑佑,求求你!」
傅弘嚴雖然同樣心急,猛一聽到她的要求,仍不免為之一愣。
一旁的護士小姐見狀,當她是病急亂投醫,急忙再解釋一遍,「這位太太,你兒子的血型特殊,必須是……」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藍芹信誓旦旦。
眼見她急到失去理智,傅弘嚴開口勸她,「冷靜點藍芹……」
「求求你總裁!拜託你輸血給佑佑。」
可能的話他也希望能救嘉佑,問題是護士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
但見她一臉哀求,明知道不可能,他還是對護士道:「就幫我驗看看吧。」
藍芹一聽,難掩感激涕零的神情,「謝謝你總裁,謝謝你!」
驗血的結果出來,傅弘嚴的血液果然適合。
儘管對這樣的結果感到意外,但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探究,人已被領進手術室裡準備輸血。
病房裡,手術順利的嘉佑撿回了一條命,這會正躺在病床上,藍芹則在一旁看護。
一旁病床上躺著剛輸完血的傅弘嚴,不同的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藍芹身上。
看著她的側臉,想著她稍早篤定的神情,他心中的疑慮逐漸擴大。
原本,他當她是一時情急失去理智,如今看來顯然不是那麼回事。
直覺告訴他,她當時的篤定絕對不是單純的病急亂投醫。
問題是,當時的她如何能如此篤定?
冷不防的,稍早護士說過的話竄進他的腦門--
小孩的血型通常來自父母的遺傳……
父母?!這怎麼可能。
他跟她之間根本就不曾有過交集,佑佑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兒子。
突然,他想起她初次見到他時,臉色刷白的反應。
當時他並未留心,如今回想起來,莫非她認得他?
如果真是這樣,她為什麼不說?還有,他們是在何種情況下認識的?
心底的疑惑一起,傅弘嚴對她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再度湧現,而唯一能解答這團謎的,就只有她了。
注視著她的側臉,他突然冒出一句,「佑佑是我的兒子?」
無預警聽到這話的藍芹,整個人倏地一驚,「什麼?!」
她驚慌的神情間接證實了他的揣測。莫怪對嘉佑他一直有種說不出的特殊感覺。
問題是,這怎麼會?
他直視著她,「為什麼?」
「不是!他不是。」她直覺否認。
她的反應看在他眼裡,卻更加確信,「或者你要我去找醫生驗DNA。」
她一聽,激動的阻止,「不要!不可以!」
「那就告訴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看出他眼裡的堅持,藍芹知道事情無法再隱瞞下去了,掙扎了幾秒,終於決定吐實。
「五年前我剛結婚,到巴黎度蜜月……」她抬起頭。
「是你?!」傅弘嚴旋即想起。她竟是他在大雨中救的那個女人。
難怪,那天見她被雨水淋得一身狼狽,他會有種莫名的相識感。
這麼說來,佑佑就是那一夜所孕育的。
他的兒子!
活了三十二個年頭,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有個兒子。
看出他所受到的震懾,她歉然道:「對不起,我不是有心要瞞你。實在是情非得已。」
這話提醒了他,「你早就認出我了?」
她咬著下唇默認。
他見狀不禁激動開口,「為什麼不說?」
藍芹黯然道:「佑佑是我僅有的了。」
傅弘嚴一怔,「你擔心我搶走佑佑?」
「我不能沒有佑佑。」她看著他的眼神滿是哀求。
是啊!她之所以帶著兒子東躲西藏,不就是為了不想失去兒子。他突如其來的出現,自然讓她倍感惶恐。
這樣一想,他突然能夠諒解她的苦衷。
「沒有人會從你身邊帶走佑佑。」他承諾。
她一聽鬆了口氣,「謝謝你,總裁。」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
雖說他從來沒想過要當父親,但是這些日子以來跟嘉佑的相處,他很高興兒子的存在。
「嗯?」她一時沒能會意。
「你生下他。」為他生了個兒子。
他認真的神情讓她羞赧,「我只是……」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明白。」傅弘嚴不難想像這幾年她的艱辛。
在他體諒的眼神底下,藍芹再次感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