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制北極男 第五章
    聶家大宅裡,今夜燈火通明,社交名流雲集,為的全是來祝賀聶萬申的八十大壽。

    不過最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聶承禹的出席,就連聶萬申也沒料到這個最令他驕傲卻冷酷的孫子會出現。

    畢竟他平日連一些家族聚會都興趣缺缺,今日這般的場合他會出現,著實有些不尋常。

    聶萬申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也猜到孫子此舉的用意。

    雖說他早將聶氏交由這孫子打理,但公司內部的風吹草動他仍是一清二楚。最近公司內部有人對他車禍後的情況仍存有疑慮,只是沒敢當面提出質疑罷了。

    換而言之,聶承禹今夜會出席,便是要讓那些人認清,現在的他依然有能力掌管聶氏,如果他們想趁機扳倒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儘管如此,聶萬申對孫子的到來仍感到欣喜的,雖在他威嚴的臉上並未明顯表露出來。

    見津熙推著他孫子走近,他小聲的說道:「這樣一來,確實能讓他們安分一陣子。」

    聶承禹並不意外聽到祖父這麼說,事實上他也沒想過能瞞得過他。

    沒費心遮掩,他回道:「最好是這樣。」對於那些想扳倒他的人,他是不會對他們客氣的,哪怕是他的至親也一樣。

    聶萬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對幾個不肖兒孫為謀奪聶氏經營權所搞出的小動作也無意袒護。

    祖孫倆很自然的當著津熙的面談論著,對她的存在毫無芥蒂。

    倒是她無意介入他們的家族恩怨,而選擇退開。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到這種地方來。

    早在與父母斷絕所有關係的那一刻起,她便一併斬斷與上流社會的交集。

    跟傭人問明化妝室的位置,津熙才走了幾步,就在轉角處遇到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的人。

    「怎麼會是你?!」紀雅心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見到這個與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津熙臉上並無任何情緒。

    「你在這裡做什麼?」紀雅心質問著,「以你的身份,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輕鄙的語氣彷彿津熙的存在讓她有失面子。

    津熙根本無意搭理她,越過她就要往化妝室走。

    「站住!」紀雅心哪容得被她這般藐視,整個人擋到她面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你想上哪去?」

    津熙冷眼睨著她,「我沒有回答你的必要。」

    「你……」

    相較於紀雅心的惱怒,津熙只是冷漠以對。

    她的無動於衷,看在紀雅心眼裡更是氣不過,「像你這種低賤的身份根本就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裡,你肯定是混進來的。」

    懶得搭理她,津熙舉步又要離開。

    「不許走!」紀雅心一把抓住她。

    津熙瞥了眼被她抓住的手,漠然開口,「放手。」

    當她是被自己料中害怕了,紀雅心得意的道:「怎麼,想跑?」

    正當津熙準備要甩開她的手,一道婦人的聲音插了進來。

    「雅心,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見到自己的母親,津熙仍是一臉漠然。

    「媽咪,你看我發現誰了。」

    周美雲對於她的出現感到意外,但也僅止於此。

    視線在津熙身上停駐不到半秒,她的注意力又回到紀雅心身上,「快跟我進去,你爹地要介紹幾位年輕的少東給你認識。」

    毫無疑問的,身為一個母親,周美雲的態度非常傷人,只不過津熙早已不在乎了。

    「可是她……」紀雅心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

    「別管了,你爹地可是精挑細選了好久,才給你找了這個對象,要是叫別人捷足先登,你到時只能在後頭哇哇叫了。」

    周美雲的話讓紀雅心勉為其難的放開津熙。

    此時,一道男聲從三人後方響起。

    「你在這裡做什麼?」

    周美雲回過頭,一眼便認出來者的身份,臉上立即像中了大獎似的堆起笑容。

    「聶總,這麼巧,你也在這裡。」

    大廳裡賓客雲集,誰不想與聶氏企業攀上關係,只是不得其門而入,她懷疑自己是走了什麼好運,竟能在這裡遇上聶承禹。

    然而,聶承禹卻只是注視著站在兩人身後的津熙,緩緩開口,「不知道我人在裡頭?」

    這種-偽做作的場合他向來不屑參加,今晚的目的既已達到便也不願再多留,正想離開,才發現不見津熙的蹤影,他只好自個兒推著輪子出來找她。

    誤以為他的一席話是在對她們母女說,周美雲驚喜到無以復加,整張臉都亮了起來,沒想到……

    「只是出來透透氣。」津熙從她們身後走向前。

    周美雲頓時一陣錯愕,不明就裡的紀雅心也感到意外。

    聶承禹隱約聽出津熙語氣裡有絲異樣,雖說她的神色一如平常。

    視線瞥了一旁的兩個女人一眼,他認出周美雲,知道她是紀達公司的董事長夫人,只不過她臉上的諂媚令他厭惡。

    無視她的極力討好,他對著津熙問:「你認識她們?」

    確定聶承禹說話的對象是津熙,周美雲儘管意外,但反應過來後,隨即想拉攏她代為引薦。

    「津熙啊……」

    「不認識。」津熙不帶感情的回答。

    他眉角微挑,臉上不動聲色。

    反而是周美雲氣得破口大罵,「你這死……」憶及聶承禹在場,她連忙改口道:「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你怎麼不告訴他,我是你……」

    「推我出去。」他的命令打斷了她的話。

    精明如聶承禹,自然明白津熙沒有說實話,只不過對於不重要的閒雜人等,他也無意浪費時間。

    眼睜睜看著津熙推著他離去,周美雲儘管扼腕卻也莫可奈何。

    一旁的紀雅心對母親的反應感到納悶,「媽咪,那個人是誰啊?你幹麼那麼巴結他?」

    在她眼中,那男人長得或許性格,但終究是個殘廢。

    周美雲回過頭責備女兒,「你這孩子,剛才也不懂得把握機會,那可是聶氏企業的總裁聶承禹啊!」

    紀雅心雖是個嬌嬌女,平日也未曾涉足商場事務,但聶氏這個名稱實在太過響亮,要想不知道都難。

    「聶氏企業?!」

    「要是你能嫁給他,這輩子就不愁吃穿了。」想到白白錯失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她就懊惱不已。

    紀雅心一聽,立刻抗議,「我才不要嫁給一個殘廢!」哪怕他再有錢,長得再怎麼性格,她也不願委屈自己。

    「什麼殘廢?他只是前些時候出了車禍,暫時行動不便,等過些時候動完手術便能恢復了。」

    聽完母親解釋,她這才明白自己錯失了什麼,驕蠻的臉上也露出懊悔的神情。

    「媽咪……」

    注視著那遠去的背影,不打算就此放棄的周美雲,開始在心中盤算要如何搭上聶承禹這隻金龜。

    ※        ※        ※

    飯廳裡,聶承禹和津熙對面而坐,默默吃著晚飯,誰也沒有開口。

    張嬸在這時走了進來,恭敬的說:「小少爺,樓下警衛打電話上來,說是有訪客。」說著她看了津熙一眼。

    「什麼訪客?」聶承禹蹙著眉問。

    「是一位太太,她說她是紀達公司的董事長夫人。」張嬸照實轉述。

    津熙用餐的動作停頓了下,隨即又迅速的恢復。

    但她的舉動已讓他看得一清二楚。

    「叫她走。」聶承禹厭惡道。想起昨晚周美雲諂媚的嘴臉,他對她的來意心知肚明。

    張嬸遲疑了下,「可是……」

    「什麼事?」他問。

    她將視線轉向津熙,「那位太太說,她是楊小姐的母親。」

    母親?!

    聶承禹雖清楚兩人之間絕不像她說的毫不相識,卻也沒料到她們倆會是母女。

    同樣一句話,聽進津熙耳裡,她嘴邊不覺泛出一抹幾不可見的諷笑。

    不過一晚的時間就打聽出來了,動作還真快。

    知道他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她也不迴避,抬起臉來迎視他的說:「我沒有母親。」語氣仍是一貫的冷漠。

    對於生性冷酷的聶承禹而言,生活裡鮮少有事物能讓他覺得意外,但她卻一再的破了例。

    他不發一語的審視著津熙。

    同樣的,她也正著他看。

    她在等,等他的決定,是否要讓周美雲上來。

    雖然清楚周美雲並非為了她而來,但她卻也無意成為別人攀附權貴的棋子。

    儘管她臉上並未顯露出任何情緒,聶承禹卻奇異的從她的眼神中,察覺出一股排斥。

    一個素不相識的婦人能引起她這樣的反應?聶承禹懷疑,尤其之前他對她百般的刁難,也不能撼動她一分。

    「小少爺……」等不到指示,張嬸詢問性的喊了聲。

    注視著津熙眼裡的排斥,他道:「打發她走。」

    張嬸雖然覺得有些弔詭,卻也不便多說什麼,轉身走出餐廳,回復警衛上頭的指示。

    得到想要的結果,津熙重新將注意力拉回到餐桌上。

    然而,聶承禹的視線卻依然緊鎖著她。

    之前一心只想刁難她,他對她的身份並未有更進一步的探究,如今周美雲出現倒提醒了他。

    尤其她那異於常人的冷漠,若非特殊的成長背景是不可能造就的。

    他不禁回想起昨晚她與周美雲之間的互動,說兩人是母女確實難以令人信服。

    只不過以周美雲的身份,即便是想攀親帶故也不可能信口開河。

    這樣一來,津熙的態度就值得探究,尤其她的一句沒有母親,他竟似有所感,彷彿能理解她是在何種心境下說出這樣的話。

    是這樣的原因造成她冷漠的性情嗎?聶承禹暗忖,決定找個時間查清楚她的來歷。

    ※        ※        ※

    星期假日,聶萬申無預警的造訪孫子的住處。

    書房裡,聶承禹對祖父的到來並未顯露出絲毫熱絡的情緒。

    在他的認知裡,祖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是以他只是冷眼的等待他說明來意。

    將孫子的冷漠看在眼裡,聶萬申雖失望卻不意外,祖孫倆會演變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他難辭其咎。

    如今他雖懊悔萬分,卻已無力改變僵局,只能怪他們都放不下身段。

    明白若不主動開口,孫子也不會表示關切,聶萬申只得收斂起失望的情緒。

    「昨天你韋伯伯來找我,向我提起兩家聯姻的事。」他邊說,邊觀察孫子的反應,卻只見他無動於衷。

    聶萬申接著道:「聽說她女兒很喜歡你。」

    對於孫子的事,他一直都很關心,自然也明白他對韋珞婷並無感情。

    或者,更正確的說法,是阿禹對任何人都沒有感情,這點也是讓他一直感到憂心的。

    直到津熙的出現,才終於讓他重燃起一絲希望,期盼她會是個契機。

    是以他今天來的目的,表面上是告知韋家有意聯姻,實則是想藉此試探孫子的改變。

    然而,聶承禹聽了只是冷笑,對喜歡一詞很是不屑。

    這看在聶萬申眼裡,不禁為情況不如自己預期歎息。

    「你怎麼說?」儘管心裡已經有底,他還是開口問。

    「您希望我怎麼說?」

    要是他沒料錯,祖父應該已經替他答應了,只要是對聶氏有利的事,祖父向來毫不遲疑。

    不過他倒也不反對,如果聯姻的最終目標是要吞併韋氏,娶韋珞婷倒也未嘗不可。

    聶承禹輕蔑的神情清楚告訴聶萬申,在他眼中是如何看待他這個祖父的,為此他心中的懊悔因而更甚。

    也不執著祖父的回答,他逕自說道:「既然韋氏自己送上門來,也就怨不得我了。」

    「你要答應?」

    「怎麼,你不希望?」聶承禹話裡透著嘲弄,認定祖父該是比他還要迫不及待才對。

    的確,聶萬申是不希望,因為這意味著孫子將會依舊冷酷的過這一生。

    「讓韋家把日期訂好,其餘細節部分我會讓人去張羅。」他公式化的說著,彷彿他們正討論的,只是件稀鬆平常的公事。

    「不會有什麼聯姻。」

    怎麼也沒料到會從祖父口中聽到這個答案,不禁讓聶承禹有些怔楞,且懷疑的盯著眼前的祖父。

    聶萬申自然看出他的不解,「我已經向你韋伯伯表明暫緩聯姻的提議,等過些時候你的腿傷復原再說。」

    得到祖父親口證實,聶承禹無法再抱持著戲謔的態度。以他對祖父的瞭解,他該是毫不考慮就答應了才對,而不是找借口將聯姻延宕下來。

    孫子的意外表情又一次說明了為人祖父的失敗,為了聶氏的利益,他連祖孫間的親情也給賠上了。

    「為什麼?」他認定祖父這麼做一定有什麼目的。

    祖父絕計不會放過任何能壯大聶氏的機會,如今又怎麼會將送上門的機會往外推?

    可能的話,聶萬申真想告訴孫子,比起壯大聶氏,他更關心他的幸福。

    但他終究沒有說出口,只以借口搪塞,「你現在行動不便。」

    「韋氏想必不介意這一點。」否則也不會在這時找上門來。

    聶萬申沒有答腔。

    看出祖父有所保留,聶承禹也無意探究,反正聯姻的事不急在一時。

    書房裡的氣氛倏地沉寂下來。

    「既然沒別的事……」明白談話告一段落,該是離開的時候,聶萬申還是忍不住希冀,孫子能開口留他。

    「我現在的情況就不方便送了。」

    儘管早在意料之中,聶萬申聽了眼神仍黯然了下。

    注視著祖父離去的背影,聶承禹暗忖他延宕韋家婚事的目的。

    在臨出書房前停下腳步,他回頭丟下一句,「記得找時間回醫院複診。」才走出書房。

    身後的聶承禹聞言,不禁有些怔楞。

    見聶萬申從書房裡出來,張嬸恭敬的迎上前,「老爺,要回去了?」

    「嗯。」

    「老張已先下去備車了。」

    他點了下頭,跟著轉向一旁的津熙開口,「陪我一塊下去吧!」徵詢的語調裡透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儘管意外聶萬申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提議,津熙仍沒表示意見,便起身跟他一塊走出屋子。

    電梯裡,他冷不防的問:「阿禹沒為難你吧?」

    津熙沒有回答,也不覺得有回答的必要,因為他心裡應該已有答案。

    「那孩子想必讓你吃了不少苦頭。」他嚴肅的臉龐難得綻出一抹笑紋。

    她沒有否認,看得出來眼前的老人並不是個笑口常開的人。

    斂起笑意,也不管身旁的女孩有無聽的意願,聶萬申逕自說了起來,「阿禹的爸媽,也就是我的二兒子跟二媳婦,其實並不怎麼喜歡小孩。」

    儘管無意捲入別人的家務事,她也沒有阻止他往下說。

    「這點,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才對。」說著,他看了她一眼。

    津熙並不意外他知道兒媳曾找上門的事,事實上,她懷疑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眼前的老人太過精明了。

    「見過。」她不願發表任何意見。

    「他們之所以會生下阿禹,純粹是為了爭奪家產,卻並未善盡過為人父母的責任,而我……」他歎了口氣,「大半輩子的心力都投注在聶氏上頭,對一票兒孫其實並沒給予過太多的關心。」

    此時的聶萬申,不再是昔日那個叱叱風雲的商界大老,只是一個對過往充滿懊悔的老者。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阿禹已經變成現在這冷酷的性子了。」

    「電梯到了。」津熙面無表情的提醒他。

    「陪我再走一段吧!」

    她無言的陪同他一塊走出電梯。

    「在所有兒孫裡,阿禹各方面都最像我,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將聶氏交給他打理的原因。」他說著轉向她,「除了利益熏心的家人,那孩子從沒享受過半點溫情,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受到太多的忽略。」

    他說的雖然是聶承禹,聽在津熙耳裡卻像是在描述她的成長過程,不受父母疼愛,有的只是無止境的忽視,孤伶伶的夜裡,一個小女孩獨自守著寂寥。

    「只可惜我發現得太晚、太遲,想挽回時已無能為力。」

    在聶萬申威嚴的面皮底下,津熙看到的是個對孫子充滿疼愛的老人家,這讓她的心境不禁複雜了起來,有種說不上的酸意突地湧上。

    「原本我已不抱任何期望,直到在醫院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跟阿禹的性情有幾分相像。」

    直覺告訴津熙,他接下來的話會讓她無力招架。

    他神色一正,「我知道我並沒有立場來要求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看在一個老人的懇請上,以同理心來對待跟包容阿禹那孩子。」

    果不其然,他此話一出,當下即讓津熙臉上掠過慍色,一股隱私遭到侵犯的不悅湧上心頭。

    聶萬申一雙銳眼自然明白她猜到了什麼,「做為一個自私的老人,請體諒我為了保護孫子所做的冒犯。」

    如果不是已調查清楚她的背景,他是不可能放任一個陌生女孩待在他孫子身邊的。

    也正因為對她的身世瞭解,聶萬申更加深信,她絕對有能力改變孫子的冷酷,即便目前看來並不如預期順利。

    被人在不知不覺中調查透徹,固然令津熙不悅,但讓她沒有立刻掉頭離去的理由,是像他這樣叱吒一生的商界大老,為了孫子竟不惜向她低頭。

    看著眼前的老人,她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大樓門口,等在轎車旁的老張已經拉開後車門。

    「讓你聽我一個老頭子胡言亂語,也真是難為你了。」

    她依舊沒有答腔。

    「不論結果如何,我都先謝謝你。」

    津熙當然清楚,像聶萬申這樣的人,是不輕易將感謝說出口的,只不過她懷疑自己能否承受得起。

    儘管沒有從她口中得到承諾,他卻像是很有把握似的坐上轎車離去。

    ※        ※        ※

    夜裡,津熙起身想到廚房去倒杯水喝,卻在經過聶承禹房門口時,聽到裡頭傳出重物摔落地面的聲響。

    她沒有因此駐足,只是毫不理會的走過他房門,但走了幾步卻下意識的又折了回去。

    站在聶承禹的房門前,對著虛掩的房門遲疑了兩秒,她終於還是推開了門。

    房間裡,他摔落在床沿與輪椅之間,從他倒下的方向研判,應該是打算要上床就寢。

    乍見她的出現,一股難堪頓時襲上他的俊顏,他想也不想便吼道:「出去!」

    然而,她並沒有因此轉身離開,反而向他走去。

    也不管他是否領情,她來到他面前,一語不發的彎下身攙扶住他。

    他本能的就想揮開她的手,只不過這樣一來,他勢必得面對繼續匍匐在她面前的窘境。

    聶承禹雖心高氣傲,卻不得不接受她的幫助。

    將他扶坐到床上,津熙立刻一語不發的轉身。

    聶承禹原以為她就要離開,卻見她往他房內的浴室走去。

    儘管意外,他仍多少鬆了口氣,至少他不用在此刻繼續面對她,因為那只會提醒他剛才有多難堪。

    浴室裡,津熙取過一條毛巾在水龍頭底下弄濕,擰乾後她並未立刻走出浴室。

    因為她清楚像聶承禹那樣驕傲的人,絕不願將自己的狼狽暴露在他人面前,所以她在浴室裡停留片刻讓他有時間調適。

    當她走出浴室時,他的難堪神色已明顯褪去,他之所以能恢復的如此迅速,對象是她佔了很重大的因素。

    對於她這樣一個凡事漠不關心的人,任何的難堪和困窘顯然都是多餘,甚至毫無必要。

    看著她手裡的毛巾,他這才明白她沒有離開的原因。

    「擦擦臉吧!」她將毛巾遞給他。

    接過毛巾,他對她進房的動機存疑,「為什麼進來?」深知以她的個性,除非是自己要求,否則她根本不可能插手幫忙。

    雖不想承認,但津熙卻無法避免腦海中不斷浮現聶萬申白天說過的那一席話,看來她還是受到了影響。

    「剛好經過。」她無意對他剖析心裡的轉折。

    這樣的回答或許說得過去,卻不符合她的個性。

    「這不是理由。」至少對她不是。

    聶承禹雙眼微瞇的審視她,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促使她一反常態的推門進來。

    明白他不是個可以輕易唬弄過的人,想以這樣的理由含混帶過也並不可能,但她卻無意再做解釋,打一開始她就不該多事的。

    換做其他人,這般默不作聲的態度或許會引起他的怒氣,但她的沉默卻反常的引起他探究的興致。

    是什麼理由讓冷漠的她對自己施以援手?

    冷不防的,聶承禹想起了那回,她將他喝過的咖啡端給其他人,當時她也同樣沒有理由。

    兩次的援手純粹一時興起,抑或是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

    無意留下來被繼續探究,津熙打算離開,「如果沒其他的事……」

    「他跟你說了什麼?」聶承禹突然冒出一句問話。

    即便沒有點明,她卻清楚他指的是誰,他也知道她懂。

    沒有裝傻,她只道:「沒說什麼。」

    以著探究眼神望著她,他語帶玄機的說:「你不該是個會被輕易說動的人。」

    的確,而這也令她感到懊惱。

    她的情緒雖沒有寫在臉上,可他卻彷彿能從她的眼神感受到她此刻心中複雜的情緒。

    這份認知讓他更想深入探究她的心思,「或者,是我誤解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的迴避像是間接證實了他的感覺,她確實是在懊惱。

    這也說明了,她適才的出手並非出於自己所願。

    換言之,她是因為不能自己?

    聶承禹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龐,突然對她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情感相當感興趣。

    甚至迫不及待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無法自己,他全部的注意力像是被她攫獲住了。

    「是不明白,還是不願明白?」

    兩人的視線無言的膠著。

    「你該休息了。」好半晌,她才有辦法收回自己的目光,並連忙扶起倒在地上的輪椅,跟著頭也不回的走出他的房間。

    她自己或許沒發覺,但他卻注意到她順手扶起輪椅的動作。

    今天若換做其他人,他深信他們同樣會這麼做。

    不同的是,他們的出發點是為了討好他,而她,卻只是單純的在不自覺的情況下伸出手,為他扶正輪椅。

    沒有目的、不為示好,這是聶承禹從不曾遇到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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