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A安勒?
直到紫紗給人弄上飛機,坐在頭等艙裡,眼睜睜看著飛機升空,她仍舊沒能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誰能告訴她,這一切到底是哪裡出了岔?
稍早,紫紗鼓足勇氣下手行竊,失風被捕的她原以為難逃被移送法辦的厄運,哪裡料到竟意外撞見另一個自己——那個她本欲行搶的對象,兩人宛若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五官讓她幸運免去一場牢獄之災。
非但如此,那個名叫藍綾衣的長髮女孩甚至還熱情招待她一同享用糕點。
原本紫紗還暗暗慶幸,當是老天爺對自己的憐憫,同情她處境堪憐情非得已,哪裡料到不過片刻光景,世界便在她眼前再次顛覆。
一票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彪形大漢不由分說便將她強架上車,並且口口聲聲喊她小姐,說是要帶她回家。
紫紗因而研判,一行人想必是將她誤當成那名叫藍綾衣的長髮女孩,乃極力向他們解釋。
奈何,儘管她說破了嘴,一票彪形大漢仍像聾了耳朵似的,壓根沒把她的解釋給聽進去。
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竟然蠻橫的罔顧當事人的意願,硬將她給強行押上飛機。
在到機場的路上,對方雖然已明白表示要帶她回家,紫紗卻怎地也沒料到那個所謂的「家」,居然遠在世界的另一角!
天啊!怎麼會這樣?綾衣的家竟然不在台灣?!
她明明就跟自己一樣黑頭髮、黃皮膚、說中文,怎麼會是住在國外?
更何況,要搭飛機出國不是得有護照嗎?紫紗很肯定,自己絕對沒有那鬼玩意兒。
回過神的紫紗拚命想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偏偏越是心急身上的安全帶越是跟她作對,怎地就是解不開。
或許是紫紗的動作過大又急躁,加上偌大的頭等艙裡除了她跟一票壯漢外並無其他旅客,以至於空服員輕而易舉便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坎貝兒小姐,請問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地方嗎?」儘管空服員刻意維持語調的平穩,字裡行間還是免不了洩漏出些許的興奮。
「啊?」雖說空服員就站在自己面前,但是她那聲稱謂還是讓紫紗狐疑的看了看左右。
確定周圍只有自己一個客人後,紫紗又將視線重新拉回到空服員身上,眸中盈滿困惑。
空服員則是靈光一閃,像是意會了什麼似的,轉而改以一口流利的英文重複了剛才的問題。
就一個高三生而言,紫紗的英文程度算得上是不錯,雖然聽明白對方的意思,心裡仍不甚放心的再次確認,「對不起,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紫紗此話一出,反倒是空服員愣住了,倒不是為她說的一口流利的中文,而是她提出的問題。
儘管感到費解,空服員還是很快的回復過來,並重新以有禮的中文回覆,「是的,坎貝兒小姐,你想吃點東西或看報紙嗎?」
生平頭一次被人這麼恭敬有禮的伺候,紫紗一時還真有些不習慣,雖說她實在不明白空服員為什麼這麼稱呼自己。
「嗯……」紫紗神色不甚自然的點了下頭,「麻煩給我一杯喝的跟一份報紙。」
「飲料咖啡好嗎?」
「好。」顯得有些制式的回答。
就這樣,在無力改變現狀的情況下,紫紗只能邊喝著咖啡邊莫可奈何的翻閱手上的報紙。
當紫紗無意間翻到其中一個版面時,上頭的一張照片冷不防攫取住她的注意力,跟著在接下來的閱讀中,她總算明白空服員對自己的稱呼,以及那超乎尋常的熱切態度。
照片上頭的長髮女子儼然是紫紗的翻版,只除了她的名字叫坎貝兒-藍,是上屆世界韻律體操冠軍。
偌大的版面裡報導的全是關於坎貝兒的消息,原因是她在上星期不慎扭傷腳踝,可能無法參加本屆奧運。
據坎貝兒的主治醫師表示,坎貝兒是否能如期參加兩個月後的奧運,得視接下來傷勢復原的情況而定。
在林林總總的報導中,紫紗概略的瞭解坎貝兒的出身背景,她的父母親年輕時也曾是法國代表隊的選手,如今則分別出任國家代表隊的游泳和體操教練。
報紙上頭也說道,詹森-藍夫婦預定在後天抵台訪友的消息,紫紗隨即憶起稍早在轎車上前座的壯漢曾表示,說是先生太太已經取消原訂趕來的行程,指的原來是這麼回事。
紫紗心裡不由得一陣懊悔,要是自己能及早警覺在中途跳車,這會不就什麼麻煩也沒有了。
透過報紙的報導,紫紗也瞭解坎貝兒的豐功偉業,以及她在法國所享有的高知名度跟無可匹敵的超人氣。
原來,法國在體操項目方面的成績向來不彰,是以當兩年前坎貝兒以十七歲之齡摘下世界冠軍頭銜時,法國上下莫不為之沸騰,清麗可愛的東方娃娃形象讓她在一夕之間躍升為法國人心目中的新寵。
時至今日,隨著本屆奧運舉行的日期逐漸逼近,坎貝兒更是成為奪金的熱門人選,一般預測如無意外發生,坎貝兒應能順利奪下金牌。
看完了所有相關的報導,紫紗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稍早在咖啡座遇到的長髮女子藍綾衣,絕對就是坎貝兒-藍本人。
至於報紙上頭提到坎貝兒在上星期扭傷腳踝一事,如果紫紗猜得沒錯的話,那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原因是坎貝兒早已出走到台灣,所以她的父母才會派人來抓她回去,甚至原本還打算親自來台尋人。
唯一讓紫紗想不透的是,究竟是什麼原因令綾衣逃離法國?
就在紫紗百思不得其解的當兒,稍早離去的空服員又折回來,慇勤的詢問她是否要用些點心。
看著空服員熱切又略顯興奮的神情,紫紗心知,對方已完全將自己誤認成坎貝兒。
確實,即便是稍早跟綾衣本人當面印證,兩人的長相也像是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般,相像到幾乎無從辨認。
就連紫紗都無法不感到訝異,如此相似的臉孔之前居然未曾遭人誤認?
難道是因為人類根深蒂固的觀念裡總認定,越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就越不可能在現實生活裡出現?尤其對方又身處遙遠的法國。
雖說長久以來一直沒有人將她和坎貝兒聯想在一起,但是這會坐在頭等艙裡,報紙上頭又大篇幅的報導,天時地利人和相互配合下,莫怪空服員要深信不疑了。
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對於空服員的熱切與慇勤,紫紗總算能坦然以對。
「好的,麻煩給我一塊蛋糕。」反正也不可能半途下飛機,紫紗索性把所有的煩惱全暫時拋到一邊,放縱自己融入這難得的當下。
坐在豪華機艙裡大啖精緻美食,像這種機會一輩子可能就這麼一次,紫紗決定盡情享受。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裡,紫紗始終不曾閉目養神,她努力珍惜著眼前的每一刻。
直到飛機在巴黎降落,臨下飛機前,所有的空服員甚至還列隊歡送。
紫紗雖然心知她們認錯人,但為了顧及綾衣的形象,仍是扯開笑臉盡可能讓自己落落大方的回應。
◆◆◆
打從離開機場那一刻起,紫紗稍早在飛機上的愜意跟好心情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先暫時拋開的煩惱陸陸續續回籠,心情再次被晦暗所籠罩。
雖然綾衣不是出身黑道世家這點讓紫紗頗為慶幸,但是她特殊的身份背景卻又是不爭的事實,如果自己同她的父母坦白事情的真相,真的能安全無虞的離開嗎?
按理說綾衣的背景顯赫,她的父母應該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才對,但是一想到他們對外謊稱女兒受傷刻意隱瞞事實的行徑,以及明明有著大好未來的綾衣為何要逃到台灣等疑點,紫紗不禁又產生遲疑,心情頓時陷入舉棋不定的兩難。
透過車窗瀏覽著外頭的一景一物,異國的街道、陌生的人種在在都讓紫紗緊張的情緒不斷攀升,尤其是在車子駛入高聳的圍牆裡邊,偌大的歐式建築物映入眼簾剎那,緊張的情緒幾乎是升到了最高點。
紫紗敢斷言,眼前的歐式建築絕對有整間孤兒院的兩倍大,尤其它還有三層樓高,心底的壓力不由得又沉重了幾分。
當紫紗半是被脅迫的走進建築物裡,一對中年夫婦已等在大廳。
寬敞豪華是紫紗踏進大廳的第一個印象,只不過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打量四周的環境,因為眼前有更迫切棘手的問題需要她面對。
對於眼前這對和自己同樣黑頭髮黃皮膚的中年夫婦紫紗並不陌生,稍早在飛機上她已透過報紙先行認識他們,一看就是那種睿智有涵養,成就與聲望並具的上流階層。
儘管清楚自己跟他們之間並無任何瓜葛,但眼下被人這麼炯炯的盯視著,尤其中年男人的臉色又嚴肅得嚇人,紫紗就是想不緊張都難。
她的兩隻腳彷彿讓釘子給定住一般,紫紗緊張到全身僵硬,只能暗暗猛吞口水。
倒是眼前的中年夫婦並未注意到她的僵硬,他們在見到紫紗瞬間不約而同一怔,顯得有絲意外。
就在紫紗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以前,中年婦人已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你這孩子總算是回來了,你這樣一聲不響的留書出走,知不知道媽咪跟你爹地有多麼擔心。」
被人無預警抱個滿懷的紫紗頓時一愕,忘了該有的反應。
「想不到你才出國一趟,居然就把長髮給剪了,媽咪跟你爹地在看到你進門剎那,還差點反應不過來。」藍母慈愛的表達對女兒新髮型的詫異。
頭髮?腦袋陷入一片空白的紫紗經藍母一提,這才想起自己跟綾衣在外表上唯一的出入。
紫紗只是心虛的扯了扯嘴角並沒有說話。
藍父亦在這時加入,「你這孩子,心裡有其他想法就應該提出來,這麼莽撞的蹺家還逃到國外,萬一發生什麼危險,叫爹地跟你媽咪要怎麼辦?」
原本以為個性嚴肅刻板的藍父會責罵她,但沒想到一開口竟同樣充滿慈愛,紫紗頓時又是一怔,值得慶幸的是,至少他們和自己說的是相同語言,否則怕不立刻穿幫。
丈夫的一席話無意間又勾起藍母傷心的回憶,「媽咪跟你爹地就只剩下你一個孩子,要是連你也出了什麼意外,媽咪……媽咪……」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啦,綾衣才剛回來,就別再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經丈夫一提,藍母才趕忙又平復過來,「不提、不提。」重新綻開笑容,「平安回來就好。」
面對藍氏夫婦的慈愛,紫紗在心虛之餘,心底亦不由得感到一股暖洋洋,那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溫馨。
察覺到紫紗進門至今始終一語不發,藍母因而關切,「怎麼啦?回來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還在氣爹地媽咪強迫你回來?」
不意藍母會突然提出問題,紫紗心頭一急直覺否認,「沒、沒有。」
紫紗過度急切的態度雖然引來藍氏夫婦狐疑的一眼,但旋即以為她是因為長途飛行,時差還沒調整過來的緣故,遂道:「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剛回來想必累壞了吧,先回房休息,其餘的晚點再談。」
正擔心再待下去會露出馬腳的紫紗一聽到可以回房休息,暫時避開藍氏夫婦的追問,當下真是高興到不能自己,迫不及待就想趕緊離開。
就在紫紗準備跨出前腳之際,另一道難題冷不防的卻又襲擊而來,心裡頓時暗暗叫糟。
見紫紗一點也沒有移動的意思,「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藍母問道。
豈止是問題,這下問題可大了,紫紗在心裡頭大叫。
天曉得綾衣的房間在什麼地方?
正當她以為自己的身份即將拆穿之際,突地急中生智,「沒有,我只是在想自己該回哪個房間。」佯裝一臉正色。
果不其然,紫紗此話一出,藍氏夫婦旋即露出不解的神情。
不待藍氏夫婦開口詢問,紫紗接著又道:「爹地媽咪肯定因為我的留書出走氣炸了,說不定原來的房間已經被拆了洩憤,所以我想知道自己新房間的位置。」
由於紫紗說得正經八百,藍氏夫婦先是一愣,跟著才意會過來女兒的幽默,並先後笑了開來。
藍父笑著說道:「雖然爹地曾經想過,但拆房間畢竟是件龐大的工程,所以你仍然可以在三樓樓梯轉角的最末端找到自己的房間。」
賓果!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紫紗也笑了,並且在心裡大大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