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艙裡,花九仍在昏睡,蒼白的臉色,肌膚冷涼如水,就像是橫鋪在床上的屍體。衛明樓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臉,俯下身去輕吻他,他似乎是覺察了,輕吟了一聲,眼簾微抬,自濃長的眼睫間看著他,神色有些迷惑,似乎一時記不起他這個人,也像是奇怪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衛明樓攥著他的手,見他神態憨然,忍不住將他的手放在唇邊細細的舔吻,花九注視了他一會兒,卻又把眼睛閉上了。衛明樓俯了身子在他耳邊輕喚:“小九,小九……你看著我……”
花九卻只是閉著眼,並不理會。
“你不是在做夢,是我……”衛明樓輕咬了他一下,他略微吃痛,眼睫眨了兩下,卻仍不理他,衛明樓無奈,解了他衣扣,一手摸進去,也不知道是摸到了什麼地方,花九猛的睜開眼,有些凶狠的瞪著他。衛明樓笑出一臉皮賴相,撲上去抱住了他。
花九被他壓得氣息一窒,不知道這人又抽的什麼瘋?拿眼角斜光瞄了他一會兒,衛明樓卻也不怕,花九原本就生的漂亮,平日裡太過凶暴,衛明樓也不敢招惹,這時候見他半醉半醒,臉上有竹枕壓出來的青印,眼晴是水的,潤著長長的一層睫毛,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他。
花九見衛明樓輕輕褪了他的褲子,翻身想坐起來,衛明樓一手摁住他,笑嘻嘻的道:“我讓你上了那麼多次,總也該讓我過過癮——做人不能太不講理是不是?”
花九盯著他,許久,竟真的不再掙扎,緩緩的別過了臉去。
衛明樓見他單薄的側臉,微擰了刀鋒一樣的利眉,想起江湖中關於這個人的種種傳聞,心裡頓時五味雜陳,卻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竟值得他這樣傾心相待,輕輕歎了口氣,卻把褪下來的衣服又給他穿上了。
花九卻有些愕然,抬了眼去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份外可憐。衛明樓自身後抱住了他:“傻瓜……”
花九也不好開口。只是深知這個人,一向是好色成狂,滿肚子的淫蟲,今天卻莫名的裝起正經來了。
衛明樓捏了捏他的鼻子:“很疼的。”
花九並不知道他說什麼,慢慢的納過悶來,臉上就有些發紅。
“以後別再由著蠻勁兒胡來了……”衛明樓見他的臉越發紅的不能見人,難得的在他面前占回上風,心裡就暗暗的得意,他卻是天生的不記仇,也不想這揚眉吐氣是讓人騎壓了多少次才換來的。
花九卻低聲問:“真的很疼?”
衛明樓笑道:“試一次就知道了。”
花九竟毫不避諱,直視著他。衛明樓有些尷尬,明知道這個人的脾氣,又何苦逗他呢:“我捨不得,我皮糙肉厚的,疼一點兒沒關系,只是你以後手腳要輕著些……”
花九眼睫微微閃爍著,衛明樓看他擰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輕聲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以後一定對你好,你不要老胡思亂想的,人生就這麼短短的幾十年,何苦來讓自己不開心,你要想開些。”
花九一經他點透,心裡就明鏡似的,道:“有時候,人全是情不自禁。”
衛明樓道:“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
花九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以前我一直奇怪姐姐為什麼喜歡你……”
衛明樓笑起來:“那當然是因為我討人喜歡……”
花九長長的吁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說。
小丫頭叫他們來吃飯,衛明樓笑著說道:“這回不會給我兩年前一樣的菜色吃了吧?”
花九臉上沒什麼表情:“也只有這些,你倒想吃什麼?”
衛明樓無奈:“你這人真是的,一句玩笑話,你看看你,板著一張臉,就只在床上好看些。”
花九筷子一敲菜盤,兩塊紅燒肉長了翅膀一般的,直飛進他嘴裡,衛明樓噎的一口氣喘不上來,直翻白眼,好容易才咽了下去:“小九你難得會這麼熱情啊。”他哈的笑了一聲,“不過你要是拿嘴喂我我可能會更高興些……”
那與花九如出一轍的小丫頭,聽得竟噗的笑出了聲。
花九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終於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轉身走了出去。
衛明樓向小丫頭笑道:“你看看,這麼大的脾氣,誰敢要他,不如我喂你……”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花九去而復返,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拖拽著丟到甲板上,自己卻坐回了飯廳裡。
衛明樓慢慢的爬起來,往花九身上一靠:“你欺負我……這飯我也不吃了,你餓死我吧……”
花九淡淡道:“真想餓死的話,去到艙底蹲著,沒人會理你。”
衛明樓道:“我偏倚著你,倒看看是誰心疼。”
花九自顧吃自己的飯,衛明樓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他也絲毫不為之所動,衛明樓盯了他許久,終於是忍無可忍:“你狠!”
回到座位上,老老實實的把飯吃完了。花九話不多,大戶人家又一向講究食不語。衛明樓就算是巧舌如簧,也逗不出他幾句話來。開始是胡說八道,日後越來越放肆,索性動手動腳,花九也跟他生氣,實在氣不過來,也就隨他去了。
衛明樓十分得意,向那小丫頭道:“你看看,你家少爺在我手裡,也終於算是有點兒人味了。”
小丫頭道:“沒人味的從來都是你。”
衛明樓不以為然:“這是什麼話,像我這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溫柔又多情的男人到哪裡去找,不如你家少爺嫁我的時候,你也一並陪嫁過來。”
小丫頭面不改色:“到底是誰嫁誰,衛少爺你先弄明白了,日後沒有嫁妝,我們花家可是不待見你的。”
衛明樓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一向自栩伶牙俐齒,卻在這小丫頭面前屢屢吃癟。武斗不過花九,文又不是這小丫頭的對手,衛明樓想起今後的日子,還真是一片晦暗呢。
***
船行了半個多月,幾度輾轉,漸漸的就望到了岸上。衛明樓只見那岸邊的景物異常熟悉,再略一尋思,也就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
不禁暗笑花九,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思,自己已是二十五了,大他六歲的人,怎麼不得讓著他些。只是這人一肚子的曲折離奇,有時候衛明樓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花九手搭在欄桿上,眺目遠望。衛明樓偷偷看了他幾眼,想從他臉上看出些征兆來,幾次欲言又止,卻到底還是把話吞回了肚子裡。他也知道花九的為人,他不想說的時候,你就算捅上自己十七八刀,他也不會理你。衛明樓有些幽怨的歎了口氣,一手摟住了他的腰:“小九……”聲音諂媚的幾乎要滴出蜜來,“我們到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去做什麼,也沒個人煙……”
花九抬手指了岸邊:“你不記得這裡?”
“怎麼不記得,當初我們的船炸了,在這裡困了兩個多月……”
花九忽然側過了臉來,向他微笑:“所以我說——你不是不記得,而是根本懶得去記——”
“哎喲……”衛明樓頭都大成了兩個,“人活一輩子,哪有那麼多的時間去計較,小九你這人就是太較真了,我沒法跟你說……“
正說著話,船已經靠到了岸上,放下踏板來,花九緩步走下去,衛明樓跟在他身後,岸上林蔭密布,也望不到個盡頭。衛明樓想起當初他們落了水,被沖到這樹林中,吃盡了苦頭,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再舊夢重溫的。
花九卻一步步的走向林中,衛明樓只好跟著他,花九輕聲道:“這兩年來我一直在想你這個人……“
衛明樓咧開嘴笑了一下:“想太多了對身體不好,難怪你一直不長肉……”
花九不去看他的嘻皮笑臉,只是略一轉身,回頭望向岸邊:“那時候是你把姐姐拖到岸上來的,還有蘭亭玉,你怎麼會去救他?”
“順手。”衛明樓笑了笑,他要不是正在他手邊,怎麼也不會去費那個力氣。
“你有沒有想過,蘭亭玉為什麼會把解藥給你?”
衛明樓頭都痛了,他只是奇怪,花九為什麼要想這麼多:“情形那麼危急,他不給我解藥,豈不是連性命都要丟了……小九,我們不說這些了好不好?”
他撲上去抱了他個滿懷,他九也只任由他抱著,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偶爾有倦鳥歸林,自頭頂上一掠而過,發古怪的長鳴。衛明樓抬頭向上望去,花九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人和鳥一樣,不管怎樣的熱鬧,總還是要有個歸宿。”
“是啊是啊。”衛明樓大聲應和,“小九你一定要收留我。”
花九突然一手搬過他的臉,讓他面對自己,衛明樓看到他深黑色的眼瞳,莫名奇妙的一陣心悸:“小九……”
“那時候,你對姐姐多好呵——什麼都肯為她做,她的腿斷了,你背著她到處走,怕她的腳沾上沼氣,每天都要給她洗兩遍腳……“
衛明樓尷尬的笑著,這些陳年舊事,虧他還能記那麼清楚:“小九,你不要吃醋,我以後也會對你好,你要覺得我們兩個在一起不方便,那我到蘇州老家等著你……“
“你還記得姐姐麼?“
衛明樓微微一窒:“我說過要娶她,是她不肯嫁。”
花九注視了他良久:“她腿瘸了,臉也毀了,你也不在乎?”
“我既然喜歡她,當然不會在乎?”
“那現在呢?”
衛明樓被他問得滿臉通紅,憋了半天才說:“她不肯嫁我,我也不能守她一輩子,現在……現在你也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
“我知道……”花九輕聲道,“再知道不過了……”
他轉身向前走去,衛明樓心頭惴惴不安,想到花挽月,他說要娶她時她絕決的神態,那一臉的冷笑,他自問也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兩個月來對她盡心盡力,唯恐她一時想不開去尋死,可到最後,她盯著他的眼光,卻像在看一條狗,衛明樓輕歎,他在女人中打了這麼多年的滾,卻依然不懂得女人。略一抬頭,看到花九筆直的背影,又想到自己枉自生為男人,好像也並不懂得男人。真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都不是人。
天是黑得透了,腳底下濕漉漉滑膩膩,衛明樓輕身功夫遠不及花九,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泥地裡走著,終於是忍無可忍,拖住了花九的手:“我們回去吧,小九,天也這麼黑了,萬一要出點什麼事……”
花九並不理會,反而反手攥住了他,拖著他跟上他的腳步,衛明樓心裡叫苦不迭,但知道這人向來說一不二,也不敢違逆他,只是一時半會兒這樣就算了,這日後要真的在一起,哪還有他置嚎的余地。衛明樓只覺得腳上冰的歷害,那泥地裡雜草叢生,一走快了,兩腳被草葉劃的生疼。衛明樓也不知道他想去干什麼,暗想就算是老子管兒子,也沒有這麼霸道的,何況他又不是他兒子。
走了兩個多時辰,見一片密林叢中,花草茂盛。花九拖著他走過去,將那草叢拂開,露出一堆黃土,上面歪歪扭扭的插了個牌子,字跡卻已經看不清了。
衛明樓恍然大悟,張大了嘴:“這……這是……”
“我就知道你也不記得了。”花九扶正了那個牌子,將上面的雜草一掃而光,黃色的土塚看起來有些慘淡,便又掘了些土培在上面。
衛明樓默默的看他做這些事,真說起來的話,這兩年他確實也沒有想到,人死不能復生,就是記得又能怎麼樣?
花九拂去了手上的污漬:“他是為你死的……”
衛明樓勉強擠出來一點笑,說出來真是鄙夷所思,蘭亭玉那樣的人,時時刻刻的算計著,唯恐吃一點虧,會去替自己擋那竹箭,怕也是下意識的舉動,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吧。
“不知道他後不後悔。”
衛明樓輕咳了一聲:“怕悔也爬不出來了……”忽爾想到這玩笑開的未免過份,忙閉上了嘴。抬眼去看花九,他卻似根本沒有聽到。
“那時候我問過自己,如果是我,肯不肯為你去擋這一箭?”
衛明樓微吸著涼氣,牙痛一般的道:“哪裡來的這麼多竹箭,這怕是以前的獵戶留下的,他也是運氣不好。”
花九淡淡道:“如今看來,果然是不該的……不過換你句運氣不好罷了……”
衛明樓苦笑,不然讓他說什麼呢?一頭撞在墓碑上,以死相報?他可不是那樣的人:“小九,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是對你,那自然是不一樣……”
衛明樓走過去,迎面抱住了他,花九微微推開了他一些,眸光灼灼,注視著他,花九的眼睛與旁人不同,瞳孔色澤極深,會有一種份外情深的感覺。
衛明樓心頭一蕩,想起花九待他,可真謂是纏綿刻骨,仁至義盡,兩年來他四處為自己奔走,幾次命懸一線,自己卻是混混堊堊半通不通的,明白也要裝不明白,留他一個人苦苦的掙扎煎熬,斷又斷不了,恨又恨不得,種種苦楚,衛明樓想起來也不禁替他心酸。
花九拉了他的手,走到岸邊,船上的人也已睡了,夜色極靜,只有水浪拍在岸上嘩然作響。花九仰面望了天空,是個大晴天,月明星稀,花九道:“我記得那天的天氣也很好。”
衛明樓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天,花家接到快報,終於派了船到江岸上來,事過兩個多月,仿佛隔世為人。花九站在甲板上,身後的天色藍的讓人心悸,他把朱砂水印按在他手裡:“日後不管有什麼事,你都可以來找我。”
衛明樓轉了頭去看他,月光映得他的臉出奇的白:“小九——我什麼都明白——”
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都懂,小九——
衛明樓將他擁進懷裡,這個脆弱的少年,一層層的揭開了傷口,顧不得鮮血淋淳,任憑他踐踏:“小九,你不要難過……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
花九忽然吻住他,近乎啃咬般的,衛明樓招架不住,被按在了船欄上,整個人向後仰去:“哎哎……小九,你別這樣……我要掉下去了……”
花九拽住他,將他按倒在甲板上,衛明樓哭笑不得,見花九低下頭解他的褲子,一時解不開,竟猛的將腰帶扯斷了,衛明樓真是有些怕他,跟他說過多少次了,這人就是在這上面一點不見長進:“小九……你別這麼急……”
花九將身子卡進他兩腿間,衛明樓往後瑟縮著:“哎……你瘋了……”
他話音未落,花九一個挺身已頂進他體內,他全身僵硬,痛得不住的倒抽冷氣,花九緊頂著他,兩腿間的密處脹痛到了極點,他呻吟不已,見花九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忍不住苦笑:“你快點吧……我挺不了多久的……”
花九按住他的腰,抽出身體,又猛然撞進他體內,衛明樓在極痛中倒有一種異樣的快感,不禁暗想自己也瘋了,與他一起瘋。又想這樣下去也總不是個事兒,日後要好好的教教他,不然受罪的也只是自己,忽又想到應該讓花九也嘗嘗這滋味,他就知道讓人壓著干是極辛苦的活,總不會再這樣橫著硬來。
花九抱緊了他,要將自己融進他身體裡似的,他只覺得骨頭都被他勒得咯咯作響,仿佛隨時要爆裂開來,要在他懷裡碎成粉齏。衛明樓安撫的抱住了他,他終於緩緩的松開手,躺到了一旁。
那白胖胖的月亮仿佛就近在眼前,又圓又亮,一張嘴就可以咬個正著。
江風清涼涼的,兩個人都不怎麼想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明樓只覺得下面嗖嗖的發涼,懶洋洋的坐起來身來,去找自己的褲子。
“我說——”
“嗯?”花九應了一聲。
“回去以後我就到蘇州,反正我家裡也能養得起我,我等你過來……”他慢慢的把褲子套上,“不過你如今是花家的當家了,這事怕是有點麻煩,你別又跟人呲牙瞪眼的動手,有什麼事好好的說……”
“其實我早就想過了,等年紀大了,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種幾畝薄田……呵呵……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你……我挺沒出息的是不是……”他低下頭系著腰帶,腰帶是時下流行的樣子,長,花樣異常繁復,他手指微有些顫抖,幾次也系不上。
“怎麼搞的——”他看到自己胸前透出的雪亮的劍尖,卻仿佛什麼也沒有看到,執意的要去系那腰帶。
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疼。
小九總是說他記性不好,這一次,他怕是要永遠永遠的,記得他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