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眼見越來越嚴峻,箭拔弩張,一觸即發,兩方陣營都卯足了勁兒,等待著最後的決一死戰。
路家上下只有路家聲顯得份外的清閒,他這些日子四處亂跑,倒有點返老還童的架式,杜冷也懶得管他,只是跟安綠密謀著最後這一仗要怎麼打,路家聲閒極無聊,忽而記起來該是阿多五七的祭日了,想到大廟給他上柱香,做個法事。
杜冷怕他在半路上出什麼事,讓安綠跟著他,又派了幾個兵,荷槍實彈的護送他往大廟裡去。
其實杜冷的意思還是讓他別亂上添亂,等過了這段日子,再去也不遲,路家聲卻說:「阿多的祭日是不能錯的,生前我待他不能盡心力,死後總找不到其他的藉口了。」
杜冷拿他沒辦法,這一去就是小半天,又等了些時候,漸漸的覺得心神不寧,怎麼想也不可能耽擱這麼長時間,到了中午,終於有兵丁來報:「不好了,大佬!」
杜冷心頭一驚,就覺得事情不對頭,果然那兵丁大叫著沖進來:「路家大佬他們……他們讓李慶後的人給劫走了!」
杜冷已經料到了個八九不離十,暗恨路家聲越活越回去,完全不懂得輕重緩急,但事情已經出了,抱怨也沒有用處,他正躊躇著,又有前面的小兵來報,對方荷槍實彈,已經要打上門來了。杜冷早就准備著這一天,一方面是路家聲要他給阿多報仇,他得做出個樣子來給他看,另一方面是彈到了槍口,逼上梁山,不打也不行了。
杜冷喝令全軍,整裝備發,這是場惡戰,他也沒報什麼僥幸心理,這邊正忙活著,周五全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到屋裡來。
杜冷看他鬼電祟祟的,問他有什麼事?周五全向四周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大佬,你有沒有想過,這一仗不打也就算了。」
杜冷眼角微跳,他腦子轉的極快,立刻就明白過來了,卻還是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意思?」
周五全笑了笑,給他點了根煙:「我是這麼琢磨的,不如趁這個機會,跟李慶後那邊講和,合占半壁江山,你做你的皇帝,我稱我的王,未必就要拼個你死我活是不是?再說路家大佬救回來了,你怎麼安置他,救不回來,跟路家怎麼交代?」
這個念頭杜冷不是沒轉過,但眼睜睜的把路家聲往死路上送,總是不大忍心,何況他也有他的想法:「說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李慶後如今已是條發了瘋的狗,未必能聽得進去大道理,另外果敢這麼巴掌大的地方,毒品交易那是多大的利,用不了兩天他就能爬到咱們頭上去,那時候就算是想打恐怕也來不及了。」
周五全仔細想了想:「也是,還是您考慮的周全,不過路家大佬他……」
杜冷低下頭暗暗尋思了一會兒:「到時候再說吧。」
周五全摸了摸口袋裡的槍:「要不這麼著,就趁著亂……」
杜冷搖了搖頭:「他要真死了,也不一定對我們有好處。」
周五全嘻嘻笑了一聲:「大佬,您不會是真喜歡上他了吧。」
杜冷微搭了眼皮看他:「你說呢?」
「就算是喜歡,這玩意兒也不值錢吶。」
杜冷淡淡一笑,沒說什麼,路家聲在他心裡的地位很微妙,但涉及到實際利益,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杜冷和周五全率了步兵從萊莫山後繞過去,這是李慶後的大本營,山上氣候高寒,以出產優質鴉片而聞名於世,山下就是李慶後的大宅,這些年李慶後行為乖張,瘋狂的向中美邊境走私毒品,兩方政府都興起過剿李的念頭,但最終還是因地勢過於復雜而做罷。
杜冷卻不一樣,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果敢人,對於這一帶的地形十分熟悉,到了半山腰上,杜冷的手機忽然發出嘟的一聲響,四周人聲嘈雜,他沒怎麼留意,過了一會拿出來一看,山上信號接觸不良,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打來的。
等到了山頂,忽然見前方人頭攢動,杜冷吃了一驚,對方這竟是迎頭而上,趕到這兒來硬碰硬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另的辦法,真要硬碰的話,也未必就怕了他們,正要下令開火,人群中忽然一陣騷動,接著就是槍聲如雨。
杜冷心頭一涼,還沒有回過神兒,李慶後的兵隊已包夾而上,周五全大叫了一聲:「他媽的,姓路的那家伙窩裡反了!」
***
安綠的手指慢慢收回,手機托在掌心裡,是個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路家聲笑了笑,他聲音一如往常,甚至還讓人生出些溫柔的錯覺:「跟誰說話呢?」
安綠全身一震,緩緩的抬起了頭:「大佬……」
「我不是不給你機會,一次又一次,不知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安綠撲通一聲跪下:「大佬,我對不起你,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大佬……」
路家聲微笑:「沒什麼,其實有些事,看開了也就無所謂了。」
安綠跪爬了幾步,抱住他的腿:「大佬,我知道全是我的不對,你饒過我這一回,以後當牛做馬我全聽你的……」
路家聲沒有說話,安綠小心翼翼的去看他的臉,額頭正碰上槍口,他哆嗦了一下:「大佬……」
路家聲笑了,安綠也就笑了,他始終不相信路家聲真的會下手殺他,剛想站起來,忽然碰的一聲巨響,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著路家聲,他的記憶裡,關於路家聲的印象始終是安靜的,軟的,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向他淡笑著,抹了把濺到臉上的腦漿和血,安綠意識到那原本是自己的東西,忽然覺得恐怖,然而這已經不是他所能表達的了,只頹然的在路家聲的褲子上留下了鮮紅的一片血漬。
路家聲收起槍,大多數時候槍是一個甚至幾個人的命,當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就只好相信手裡的槍,這至少是他所能掌握的。
「對不起,在你的地盤上殺人了。」
他仿佛是面對著角落裡的人說話,但那人一直面對著牆壁,並不回頭。
路家聲看了看表:「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了。」
屋子裡的隔音效果好的出奇,只偶爾能聽到零零星星的槍聲,仿佛外面的血肉橫飛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和他們沒什麼關系。
路家聲向對方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那人的手指在他掌心裡軟綿綿的一搭,冰涼徹骨,忽然之間轉過身,一把揪住了路家聲的衣領,咫尺之間,他可以清楚看到路家聲的臉,他長得很善良,是的,善良,你不能用好看或者不好看來形容他,他的眼睛是單純的一種黑色,仿佛果敢老林中不經污染的湖水,他是平靜的,讓人覺得莫名的憎惡。
那人緩緩的收緊了手指,看著路家聲白晰的臉龐慢慢變成紫紅色,他有一種奇異的快感,他想殺了他,殺了這世上所有的人!
路家聲沒有反抗,或者這樣死去也並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人們總沒有足夠的勇氣選擇生或是死,能有一個人肯替你來選擇,這也是值得慶幸的。然而對方的手忽然一松,將他推到了半米之外,他站不穩,跌在了籐椅上:「你是阿多愛過的人,我不能殺你。」
牙生無數次拿出那塊黝黑的牌子,就在半個月前,路家聲來找他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那個殘忍的事實,他這一生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天意弄人!他緩緩的收緊了手指,眼前又幻化出幽藍的火光,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猛地把鐵牌丟到路家聲臉上:「你為什麼……」一口氣噎住,狠狠瞪著他。
路家聲也想問為什麼,但誰又能知道為什麼呢?他輕噓了口氣:「局勢變成這個樣子,你要怎麼和你越南的老板交代?」
「不知道。」牙生微微冷笑了一下:「有什麼關系,最好你們所有的人都死,都去死——」
「李慶後呢?你怎麼處置他?」
牙生冷冷的說:「那也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路家聲想,管不著就管不著吧,他有點累了,角落處人影一閃,他也只是看著,沒去理會,那人貓著腰,像傳說中的影魅一樣緩緩靠近,臉上的表情卑微而惡毒。路家聲忽然很想吐,惡心,對這眼前的一切。
那人一把撲倒了牙生,兩個人滾在一起,撕扯著,毆打,血肉飛濺。路家聲站起身,走出了這個院子,身後轟然一聲巨響,仿佛是一簇煙花,飛上了半空中,整個山頭都被震的晃了一晃,放眼望去,戰局漸收,林林散散的殘兵和碎屍從山上撤下來。他往上走了幾步,忽然一個人向他撲過來,還沒到近前,就被衛兵七手八腳的按在了地上,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不能如願,一手指住了路家聲,怨毒至極:「你……你好……」
路家聲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低著頭看他,仿佛不認得他這個人,又仿佛相識已久,如此深情的凝視,杜冷一口血氣湧上來,他怎麼也沒想到,路家聲竟會暗算他,背後出手:「為什麼……」他抓住了路家聲的褲角,齜牙欲裂:「為什麼……」
路家聲與他對視了許久:「你自己心裡明白。」
杜冷全身一震:「難道是……你竟為了那個……」他深吸了口氣,覺得不可置信。
路家聲沒有回答,轉身向山頂走去,山林中罄粟密集,剛播下了種子,屍骨可以變成最好的肥料,人這一輩子,也不過就是這樣,做為肥料,滋養著這片惡毒的土地。
路家聲向遠處眺望過去,在很遠很遠的遠處,或許會有他所向往的平靜與幸福,或許會有天堂,漁牧農歌,炊煙裊裊,但那已經和他沒有關系,那是屬於人的快樂,人,奢侈的,不可褻瀆的,崇高而明媚,只供瞻仰。
這塊土地太貧瘠了,饑渴,它並不需要人,它所需要的,只是肥料。路家聲感到了一絲寒意,微微的打了個冷顫。
***
四年後,也就是一九九九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果敢同盟軍再次爆發嚴重內訌,杜冷和擔任總參謀長的楊軍樹兄弟聯手,與同盟軍總司令路家聲兵戎相見,路家聲面對敵對勢力強大的軍事力量,不得不藉病退居二線。
這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那種冷不是在空氣裡,甚至和皮膚也沒有什麼關系,它蟄伏在人們內心深處,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獸。屋子裡沒有生火,所能夠摸到的,感覺的,哪怕是在臆想中一閃而過的東西,都只有冷。
皮膚的溫度仿佛可以從別人身上借來,驚人的貪婪……
他坐在床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他的性器,路家聲只是趴著,不應承也不反駁,杜冷覺得這屋子太冷了,拽了件衣服披上,很快寒意就透過衣服布滿了全身,他低罵:「他媽的,這麼冷。」
「該升暖氣了。」路家聲突然冒出來一句:「不然裝空調也行。」
杜冷嗤笑:「你也配。」
路家聲聲音平淡:「我是怕你凍著。」
「你還是多關心你自己吧。」杜冷穿上衣服,見路家聲仍然紋絲不動,不禁冷笑:「我發現你是越來越能忍了。」
他扯開他手上繩子,路家聲慢慢的摸下去,把那些滑稽的緞帶都扯掉,精液噴薄而出,已經變得很稀薄了。
杜冷來的很突兀,走的也干脆,路家聲一個人在屋裡坐著,憑心而論,四年裡他沒有虧待過杜冷,但這種事就像是一面鏡子,往往你能看得見溜光瓦亮的這一面,而對方卻只能看見背面那層厚厚的水銀。
他打了個寒顫,最不能忍受的不是冷,而是空曠的寂靜,杜冷不允許任何人跟他接觸,飯從窗口裡遞進來,名義上是讓他養病,但比坐監獄的待遇好不到哪去,路家聲穿好衣服在屋裡溜了幾步,一轉身走過來,然後再走過去,屋子裡就那麼屁點大的地方,連一絲生命的跡象都看不見,路家聲知道杜冷是想逼瘋他,這比斬草除根來的端正,也更合民意。
路家聲執狂的在屋裡亂走,一邊回味著半個小時前的情形,杜冷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只要他上他的床,他就不可能變成一個瘋子。外面傳來一聲細微的輕響,監視他的人,會把他所有情況矩細靡遺的報告給杜冷,他眼睛所看到的,就是路家聲已經不太正常的證據。
中午飯送的比較晚,大概一點多鍾,從窗口裡慢慢的推進來,飯菜還算可以,杜冷用不著在這上面苛待他,但也說不准,這個人最近有點喜怒無常。
路家聲吃著難得一見的熏魚,突然微微一怔,他沒有吱聲,很耐心的把飯菜送進了嘴裡,碗筷被拿出去之後,他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捏碎了那個混雜在米飯裡的蠟丸,上面只有四個字:吞毒求生。路家聲微微一笑,把紙團放進嘴裡嚼碎了。
晚上杜冷又過來,連路家聲都覺得他未免走動的太勤快了,他們兩個有一腿的事瞞不過外人,更何況杜冷到現在也沒有結婚。妮卡早在三年前就被路家聲嫁到了雲南,就算不嫁,杜冷對她也沒什麼興趣,他的私生活一向檢點的令人發指。
他似乎想從路家聲臉上找到瘋狂的痕跡,但沒什麼效果,路家聲平靜得就像擺在桌上的暖水瓶,這些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使他沒一點變化,仍然年輕的出奇,他的臉看不出果敢的歷史,倒是杜冷見歲數了,他比路家聲還小兩歲,但眼睛裡沉澱下來的東西騙不了人。
他每次看到路家聲都覺得奇怪,這個人的經歷到底都藏到哪去了?他摸了摸路家聲的頭發,細軟的,厚厚的一層,手指穿過去,露出一段白白的小指肚,莫名的就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他親了親他的唇角,想起很久以前路家聲說過他愛他,那麼久的事情了,讓人懷疑不過是他的幻覺,他沒再跟他做愛,天不亮就起身走了。
傍晚送來了兩菜一個湯,路家聲在清薄的湯水裡感覺到一個奇怪的東西,他順勢咽下去,飯菜撤走之後,他有一種異樣的,輕飄飄的感覺,不但不覺得不舒服,反而像到了仙境,昏昏沈沈的,聽到有混亂的聲音:「不好了,這小子自殺了。」
路家聲什麼都能聽得到,甚至心裡明明白白,但就是睜不開眼睛說不出話。
「大佬呢?」
「還在外面開會。」
「趕快送醫院吧。」
「再晚就來不及了。」
幾個人請示過杜冷,把路家聲搭到車上,一路狂奔直沖向醫院。夜裡路看不大清楚,路過轉彎的時候,隱隱約約見前面有人,司機把大燈打亮,忽然間碰的一聲槍響,子彈穿膛而過,車頓時失去了方向,七扭八歪的沖著牆撞過去,一行人撲上來,手裡端著槍:「不許動,都給我趴下!」
路家聲知道有人在撫摸他,很色情的,充滿了貪戀的意味,嘴裡有些微苦氣,漸漸神台清明,他睜開了眼睛,這是在四年之後,他看到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恍惚間記起了什麼。
路家聲一直認為他長大了會很像杜冷,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兩個人竟像是從一個模子裡扣出來的,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一點他那美貌絕倫的哥哥的痕跡,而是在有意無意間反映著另外一個不相干的人。
這並不是路家聲所希望看到的。
「我來帶你走。」
路家聲笑了笑,沒有回答。
男人說你答應過我,沈了沈又說:「不過你可能都不記得了。」
路家聲拍了拍他肩膀:「別來無恙,阿多。」他口氣熟稔,就好像這許多年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什麼都變了,唯獨他絲毫不為所動。
阿多看著他:「你知道我沒有死。」
路家聲微笑:「當然知道。你那點小把戲瞞不過我,鐵牌子兩面都是糊的,是你打昏了那個人,丟在他身上的對不對?」
阿多沉吟了一會兒:「我那時要是不走,早晚會被杜冷弄死。」
「我知道——」路家聲輕舒了口氣:「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這一畝三分地,容得下鬼,卻不是人待的地方。」
阿多微抬了眼皮:「大佬你跟我走吧。」
路家聲微笑不語,阿多憤恨:「你還是喜歡他,我們都不過是你的藉口。」
「也不是,阿多,你不明白——」路家聲暗想,他已經離不開這個地方的了,這塊土地如此的貧瘠,冤魂野鬼,都需要供養,包括杜冷在內。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反而在這個時候覺得愛,愛,深入了骨髓裡的,彼此的命運緊緊糾纏在一起,或許阿多說的對,這都不過是他的藉口,是他一意孤行。
「你在越南已經有了一席之地,這不容易。」路家聲輕聲說:「別來膛這趟混水。」
「你什麼都知道——」阿多注視著他,這個人他什麼都知道,心裡跟明鏡似的,他忽然覺得悲苦,那種感覺從心底泛出來,像毒花一樣的綻放,這麼多年來他吃盡了苦頭,就為了能堂堂正正的站到他面前,說一聲你跟我走,然而這個人卻說:你不要來膛這趟混水。
阿多想,原來從始至終,他都不過是個外人。
遠處隱隱傳來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份外的讓人心驚。
阿多近乎凶狠的瞪著他,他要記住,這麼一個人,殘忍的寬容,惡毒的溫柔,他要記住他:「大佬,你聽著,我不是你的玩具,你這樣對我,有一天我會全部找回來!」
路家聲笑了:「我等著你。」
阿多沒再多話,縱身躍入了夜色中,茫然的,無邊的夜幕,仿佛是一片海,有水樣的朦朧,嫵媚的讓人不可信。路家聲感到一些暖意,很奇怪,在寒冷的街頭,他卻覺得這個冬天或許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糟糕。
杜冷來的很快。
遠遠的望見路家聲,見他站在一家小店門前,悠閒的背著手,他眼神溫柔而平靜,一如多年前葡萄架下那個微微含笑的青年。杜冷松了一口氣,卻忍不住譏笑:「老情人來找你了,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跟著他走?」杜冷用狹長的眼睛微睇著他,黑的發亮的眼珠裡溢滿了嘲諷。
路家聲卻並不理會,他望向遠處,又到了播種的季節,那奇異的罌粟籽的香氣,鋪開了一張網,把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牢牢的籠罩在其中,路家聲忽然想起了什麼,向他微微一笑:「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杜冷一震。
深寒的夜裡,不知誰家的收音機高放著梅艷芳的歌聲,飄飄蕩蕩的游過來,是一縷幽魂。
「……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此事長向別時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杜冷抓住他的頭發,狠狠的吻上去,嘶咬般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路家聲緊抱著他,月亮底下拖出了長長的影子,仿佛是一個人,又一恍惚間,化成了無數的黑斑。
二零零三年五月,路家聲在緬甸政府的幫助下,發動了著名的孟固戰役,剿殺楊軍樹兄弟,杜冷再次屈身於其下。
關於權力的斗爭周而復始,罌粟花開了一年又一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