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詩情一手提著鞋,一手抓著皮包,狼狽至極的衝入教室。
「對……對不起……遲到了……」她拚命喘著氣,朝背對她坐著的男人道歉,臉上泛著因趕路湧現的紅潮,伴隨著涔涔的汗水。
那男人收起報紙,沉靜的轉頭看向她,完全沒有一絲怒氣。反正詩情小姐每次上課至少都會遲到五分鐘,像今天的九分二十三秒算是滿好的了,有一次還等足了三十分鐘,他該考慮退一些學費給她。不過她每次都會有非常棒的理由,他最好先聽聽今天的故事。
「你今天又怎麼了?」唐中閔上下打量她一番,除了把鞋子穿在手上,也沒什麼不對勁的。解釋一下好吧?」
「我……沒有啦!只是跑步時不小心跌了一所以走得慢了一點,不然今天是不會遲到的。」真可惜,沒能打破她完美紀錄,還是遲到了。「因為腳有點痛,我就把鞋子脫掉了。」
他真是服了她。「跌倒了?有沒有受傷?」他蹲下身察看她白皙的膝蓋、小腿以及腳踝、腳掌,幸好沒見血,只有幾塊淤青,但也夠她痛上好些天了。
他站起身,開始整理材料。「不想穿鞋就把鞋子放著,這地板我下午才拖過。然後去把手洗一洗,到這裡來。」
言詩情萬分感激的看了他寬闊的背影一眼,他真的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她也很瞭解自己是什麼樣的個性,也知道自己的迷糊和笨拙會帶給他和別人如何的不便和困擾,可是他卻只是很溫柔的照顧她,一句責罵或怨言也沒有,這樣反而令她更加羞愧——這也就是她努力想遲到的原因。
可是……唉!
她赤腳走到他身旁,好奇的觀察他熟練的動作。
「今天要做什麼?」上了三次課,他都教一些菜刀使用法,還沒也開火煮東西;可是看他今天扭開了瓦斯爐開關,上天又助她朝夢想邁進了一步。
「煎蛋。看好,我只示範一次。」
接下來的動作,看在言詩情眼中如同彩虹般美麗而虛幻;而彩虹過後,一顆絕美的荷包蛋如太陽般趴在潔白的瓷盤上。
「天哪……」她不可思議的搖搖頭,呆愣一會兒後抬眼瞪他,不滿的指控道:
「喂!你不可以這樣?」
「我不可以怎樣?」愛上她以後,唐中閔發現自己原先的忠厚篤實已逐漸離他遠去,取而代之是有一點流氣,有一點邪氣的「壞人樣」,偶爾會冒出頭來欺負她。奇怪,為什麼她這種乖巧迷糊的女孩會引出他這種本性?莫非他潛意識裡想……
OH!MyGod!
清純的詩情姑娘依舊真瞪著向他抱怨,「你不可以一開始就教我高難度的東西。」簡直是欺負她嘛!
高……高難度!?
唐中閔掃去腦中的不潔思想,臉孔一肅。「那絕對不是高難度的東西,它非常普通,連幼稚園的孩子都會做;你認為你的技術比不過幼稚園的小朋友嗎?」希望激將法多少能對她發揮一些功效。
「比不過。」
她也太自卑了吧!?前幾次教她用菜刀還有模有樣,怎麼一到了重頭戲反而退卻了?她的資質應該沒那麼差才對。「別說喪氣話,你可以的。」他不容拒絕的將鍋鏟塞入她手中,以柔和卻略強硬的語氣道:「來,試試看,我在旁邊教你。」
言詩情顫抖著接過蛋,輕輕往鍋緣一敲。「怎麼辦?它會流下去!」她瞪大眼,驚恐地道。
「它本來就會掉下去。」看著她驚嚇的表情,唐大廚不禁懷疑起她到底是不知道蛋殼裡的東西,還是忘了地心引力的存在。他站到她身後,兩手握住她顫抖的手掌,引導她之後的動作。
「好恐怖哦!蛋在哀號。」她同情地咕噥著,沒發現嬌小的自己正靠在一具溫暖的胸膛裡,只是覺得有莫名的安全感。
「沒那回事。」那他豈不成了十惡不赦,集惡罪於一身的劊子手?這女人也太有「同情心」了。
在他的協助下——其實應該說是他主導,她只是被握著手動而已,言詩情小姐終於煎出了二十年來唯一一個完整的荷包蛋。
「哇!荷包蛋!」她興奮地端詳著這個曠世巨作,心中充滿了無限的喜悅。哈哈,事實證明她還是沒有被神遺忘。「然後怎麼辦?可不可能不要吃,把它留起來做紀念?」
當標本!?「呃……不太好,蛋會壞掉,你還是吃了它吧!」
「是嗎?可是好可惜……」她盯著荷包蛋,似是無限惋惜。
為了引開她的注意力,唐中閔趕緊將成品挪到一旁,輕輕咳了聲,並很成功的吸引了言詩情的注意力。
「你感冒了嗎?要不要去看醫生?我放你半節課的假,你好好的休息,好不好?」她關懷備至的「呵護」他,令他是既感動又好笑。
「不用了,沒有那麼嚴重。」他笑了一笑,揮揮手。「我只是想告訴你,換你單獨練習了。」
單獨練習?「剛才不是嗎?我已經練習了啊!證據就在你後面的流理台上嘛!」她拚命伸長脖子,想再探望它一眼。
「那個不叫單獨練習。這次我是完全不幫你了,你要自己動手,照剛才我教你的方式去煎出另一個荷包蛋來。」他等著看。
「我自己?」她呆呆地看著他,呆呆地問。
「你自己。」他肯定地點點頭,肯定地答。
有了一次成功,言詩情的信心也迅速膨脹了好幾倍。其實也沒啥了不起的嘛!她想。
「好,我試試看。」名師調教之後,她已經不把區區一顆煎蛋放在眼裡了。看煎出一顆舉世無雙的荷包蛋來!
三分鐘後,言詩情面對躺著「一堆」舉世無雙的「蛋」。她傻傻的盯著鍋內慘不忍睹的成品,訥訥低語:「怎麼會這樣?我明明記得……」
「我很佩服你。」他不是故意要說風涼話的,只是他真的沒見過誰能把蛋煎得那麼「淋漓盡致」。「你火開太大,太晚翻面。」
「你都知道嘛!」言詩情好生氣的瞪著他,只可惜她生氣的表情和語氣太像太像撒嬌了,沒有絲毫震撼力。「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天哪!天哪!他好想大笑。「因為你是付錢來上課的學生。」
「就因為我付錢來上課,所以你更應該告訴我呀!你是老師不是嗎?老師教學生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你居然這樣毀了我的自信!」她哇啦哇啦的吼著,完全不承認是自己的差勁技術使然。
明說了吧!言詩情小姐在撒潑——雖然很難聽,卻是一點不假。
咱們好脾氣聽唐老師只是靜靜的瞅著她,既沒抓狂也沒反駁。
反倒是言姑娘,浪費一堆口水罵鍋、罵鏟、罵蛋、罵爐之後,終於氣喘吁吁的停下來補充氧氣及水分,燃燒著怒火的眸子依舊睜得老大。
「我不知道你會對這種事那麼在意。」雖然這麼說,他卻沒有道歉的意思,他也不認為有那個必要,畢竟那顆蛋的壯烈成仁不是為了他。「你還要不要再練習一次?說不定會好一點。」
「什麼叫好一點?」她頗不友善的瞪著他,呵!原來迷糊可愛的言詩情小姐偶爾也會滿不講理的用利爪子胡亂抓人。
「好一點嘛……」他探頭瞧瞧依然飄著焦味的失敗品。「就像這次是焦黑難辨、慘不忍睹;如果你可以弄出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話就有非常大的進步了!不過基本上我認為「內在美」更重要……」
什麼和什麼嘛!?詩情跺跺腳,賭氣道:「不要!我不學了!」
「不學了?」他瞟她一眼。「別忘了你是付了新台幣的。」
「不要不要!反正我就是學不會了,何必再浪費你我的時間!」她紅了眼眶,她果然是烹飪白癡,以後如果再有人這樣笑她,她也就不用反駁了,反正事實就是這個樣子,不是嗎?
「那學費呢?你應該知道我們不接受退費,難道你想浪費那些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嗎?」他試圖以金錢的力量來挽留她,只可惜言詩情對金錢並非十分著重。這一點,唐中閔是下錯藥了!
「當作是送你的補償費好了!我不在乎。」
唐中閔慢條斯理的收拾著殘局,口中則吐出了她從未想到的事。「那好,你下星期再來一次,我給你考個試,及格了我就讓你提早畢業。」
考試!?
★ ★ ★
美好的星期日晨晨,言詩情的公寓中遍傳著震天價響的門聲。
「誰啊?」言詩情趴在床上,懶洋洋的和被子糾纏成一團,口中微弱而含糊的問候有如滿足的歎息——想當然耳,不是喊問來者何人,而是叫給自己聽的。
她抱著枕頭,閉起眼回憶著。結束了,她短暫的烹飪課程,而她現在才開始感到後悔與不捨。好可惜耶!那麼好的老師,她居然把他辭頭路了,實在是抱歉得很,他會不會因此被解聘呢?或者她應該先寫張保證書,說明全是她資質駑頓,和他沒有關係,這樣可能對他比較有利。
可是……她突然覺得好想見他!但是「畢業」好像就等於說拜拜,從此十年難得見一面的樣子……她不想這樣!那令她的心莫名其妙的揪痛一下。
叮咚!叮咚!門鈴依舊響著。
哎喲!真是的,她心情正不好的時候,幹嘛來吵她啦!討厭。言詩情煩躁的翻了個身,完全沒有應門的打算。
埋首在棉被中,言詩情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唐中閔的,而且好像……不!是絕對!絕對比喜歡西門廷多!
這到底是怎麼搞的嘛?詩情被自己的情緒弄得亂七八糟、一頭霧水。
奮戰許久的門鈴及訪客終於放棄了無結果的努力,還給她一片安寧。
對嘛!這才乖!嘴邊那抹勝利的笑容尚未完全綻放開,床頭的電話便又代替門鈴在她耳旁肆虐。
這次可是正中要害。
「真討厭!誰那麼沒公德心,一大早就在破壞安寧。」她低罵道,並氣鼓鼓的抓起話筒:「喂?」
「言詩情,你故意的是不是?」那頭的聲音也表現出那人的心情不比言詩情好到哪裡去。
「故意的?什麼故意的?」這人也有夠奇怪,怎麼一開口就說她是故意的?「我可不是故意要接電話的,實在是因為它響得很大聲、很吵,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接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那一頭的女人氣急敗壞的,已經準備好要抓狂了。
她到底是誰啊?若非她叫出自己的名字,言詩情一定會認為是一個失戀的女人亂打電話來排遺自己的郁田。「我怎麼知道你在說什麼,真奇怪!」
「哎呀!反正你現在馬上起床去開門,別再讓我浪費我的錢!」說完便火速的掛下電話。
這次,言詩情知道是誰了。俞筱茉,只有她才說得出這種話。
她慢吞吞的踱向大門,準備開門讓筱茉能夠暢行無阻的捲進她的屋子而不撞壞大門。
她才剛打開門,髮梢便掠過一股輕風,然後便見俞筱茉坐在沙發上瞪她。
「歡迎光臨。」詩情關上門,不去理會沙發上那團怒火似的筱茉,逕自往冰箱走去。
筱茉氣沖沖的跟到她身邊。「你剛才為什麼不開門?」
「我沒有聽見。」是假裝沒有聽見。詩情遞給她一杯鮮奶,撒了一個心安理得的謊。
「沒聽見!?拜託,我敢說我按了快五分鐘的門鈴,只差沒踹破你的門而已,你居然說沒聽見!敢情你是把門鈴當音樂來聽?」
詩情啜了口鮮奶,笑著說:「難怪我夢到我正在欣賞優美的樂曲,原來是這樣啊!」
這下子俞筱茉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依舊笑容可掬的詩情,好一會兒才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唉!服了你了!」
「謝謝你的抬舉。請問光臨寒舍有何貴幹?能讓你放下工作來和我閒嗑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好歹已經是五年的朋友,筱茉對金錢的熱誠隨著歲月是有增無減,這點她清楚得很。
「你不提我還有些忘了。」筱茉旋即眼神一厲。
「說!我好心好意幫你找了一家風評絕頂的烹飪班,你大小姐上了幾次課之後就鬧罷課,你到底是什麼心態?現在給我好好的請清楚!」
「筱茉,你氣的到底是我的半途而廢還是那筆白白送人的學費?」詩情又奇怪又好笑的瞧著好友問道。
「都有啦!」她倒是毫不忌諱,事實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過你不要岔開話匙,給我好好的招來!」不然她要如何對十分照顧的生意的媽媽交代?好顧客的售務服務可不能馬虎。
「這個嘛!」詩情聳了聳肩,「沒辦法,我太笨了,再學也只是浪費時間。而且你說的,時間就是金錢,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
「對……不,不對,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你既然報了名、繳了錢,就該好好的學,搞出一點名堂來,你這樣子像什麼話?」
言詩情重重歎口氣,躺入沙發.盯視著天花板。「對不起,筱茉,或許是我意氣用事,可是這次你不要用現實或功利的眼光來看這件事,我不喜歡。」
「幹嘛啊?講得我很邪惡的樣子。」俞筱茉嘟嘟囔囔的。奇怪,詩情以前對她金錢至上的理論總是一笑置之,表示反對或不悅這倒是第一次,莫非……「天啊!詩情,你不會愛上你的烹飪老師了吧?」
她愣了一會,愛上唐中閔?會嗎?也許。
「我……我不知道耶!說不定……也許……有可能……」
聽著詩情含糊卻略偏向肯定的答案,極少發慌的俞筱茉卻也亂了手腳。「這這這……不太好吧!詩情,你也知道,我們的風氣和思想不同歐美的開放,在台灣,還是比較保守,同性戀很難被接受……」
什麼同性戀?詩情抬起頭,不悅的瞪著她。「胡說什麼,他是男的!」真亂來!
哦,是男的啊!」筱茉突然搭上她的肩,嚴肅地盯著詩情。「那就太好了!我建議你甩掉西門廷,投入烹飪老師的懷抱。」
「啊?」她沒聽錯吧?「為什麼?」
「相信我,只要稍微有眼光的人都不會選擇西門廷,那傢伙空有一張騙飯吃的嘴臉,其他什麼都不會,那種人有啥好?可是教飯的就不一樣了,約會時間可以省下上館子的錢……可是等一下,我怎麼沒聽說那裡有男老師?我明明問得很清楚。」
「不過唐先生真的是個男的啊……」
「唐先生!?」筱茉瞪大了眼珠,臉上儘是不敢置信的驚嚇表情。「他叫什麼名字?」
筱茉幹嘛那麼緊張?她認識他嗎?「筱茉,你的眼珠快掉出來羅!」原本還想開開玩笑緩和氣氛,但瞧見她緊張兮兮的模樣,只好作罷。「他叫唐中閔,高高瘦瘦的,人很好親切。怎麼?你認識他?」
俞筱茉緩緩搖搖頭。「言詩情,你這女人的好運真是連我都嫉妒。」
★ ★ ★
唐中閔抿唇瞧著那份「試卷」,心裡猶豫著是否該換換較無刺激性的題目。
來不及了,那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已來到門前。
言詩情衝進門,萬分抱歉的瞧著他。「對不起,睡過頭了……」
「你真是『從一而終』啊!好厲害。」他笑道,並有趣的看著她漲紅的雙頰。
「不要這樣嘲笑我,我會生氣。」詩情不滿的抱怨道。別人笑她或許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可是她討厭中閔也這樣子對她。
「好,我不說了。」他倒是很聽話。
唐中閔拉過另一張椅子——他特地弄來的——示意她坐下,並將卷子推到她面前。「題目很簡單,不過需要時間和心思想一想,不要隨便亂寫,否則後果我不負責。」
後果不負責?好怪。言詩情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記得,好好想一想,不要貿然下筆。」
「等一下,我有話問你。」
有話問他?唐中閔訝異的看著她嚴肅的臉孔,她不會也想給他來個考試吧?「問吧!」
「你沒告訴我你並不是這裡的老師,而是這裡的老闆。」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就不舒服,他居然騙她!若非筱茉告訴她唐中閔的來歷,恐怕她一直到死都只以為他是個教做菜的普通人——她並不喜歡身份太過顯赫的人。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不是『騙』她,只是沒有說而已……可是他幹嘛不告訴她?她又不會覬覦他的錢。
「這有什麼好講的?反正那些授課的老師都是我的學生,我教和他們教有什麼不一樣?」
「可是……可是……」就是不一樣嘛!「而且你還是西雲飯店的主廚,西雲飯店耶!主廚耶!」誰不知道西雲飯店菜色精緻美味,裝潢豪華高級,當然啦!價位高昂也是不在話下。這種超高級飯店的主廚說是一個普通人,打死她言詩情也不會相信。好嫉妒哦!
「那個有很大的關係嗎?」他不懂,他的職業有那麼奇怪嗎?只不過是一個煮菜給人吃的高級伙夫罷了,她幹嘛激動成這副德行?
或許意識到自己過於強烈的反應,詩情急忙緩和下來,努力裝出誠懇的表情。
「不是有沒有關係的問題啦!只是……只是你太厲害了,我不喜歡。」
「哦?」不喜歡!天曉得他為了她的課,特地把客人最多的星期天讓給別的廚師,薪水少了不打緊,他還被老闆兼好友徵召到面前愛心質詢、耐心鼓勵加狠心警告一番,害他當時產生了長達三秒鐘的愧疚。而她,她居然跟他說「她不喜歡」他的工作!
這女人是故意的!
見他臉色沉了下來,言詩情知道自己又失言了,急忙解釋道: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不喜歡你或你的工作,只是因為你太厲害了,聽清楚,因為『太厲害」了,我覺得老天很不公平,所以我很嫉妒你。你不要生氣啦!我真的不是討厭你。」
那就好。唐中閔這才放鬆下來,想當初他選擇廚師這條路,曾有人不屑地譏笑那是女人的工作,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去和女人搶飯碗,成天在油煙瀰漫的廚房裡洗切炒煮,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胸襟抱負都沒有!這席話從此成為他心裡永遠的刺痛,誰敢再說出這種話,他馬上會翻臉算帳。不過也因為那番話的「激勵」,唐中閔才會努力向上,搞出今日這「一點」名堂來。
說來說去,唐中閔的脾氣也是挺怪的,平時安靜無波,雖然老是冷著一張臉,也還不至於冷傲無情;但是只要一發作起來,那股怒氣換算成能量的話,至少可供應台灣地區一年份的用電量。
威力太可怕了,因此他始終不讓自己發怒。
言詩情擔憂的看著他略為柔和卻依然有些緊繃的神情,他不會在生她的氣吧?
「你……你還好吧?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沒有。」他才不會那麼沒風度。「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好像沒了。」言詩情咬著手指,盯著桌子努力思索著。「咦,你不是說要考試?我差點忘了。」
他可沒忘!他後半輩子的命運全操縱在那張紙的答案以及她的手上。唐中閔頗為難的盯著題目,這麼「煽情」的問題,她看得懂嗎?
「那是考卷是不是?」言詩情好奇不已的企圖偷看,心裡對他的猶豫也懷著一絲不解。「趕快給我呀!不然我忘光了怎麼辦?」
「好吧!」唐中閔咬咬牙,狠下心,把卷子推到她面前。「你可以開始寫了,不懂的問我。」
根據國小、國中、高中老師每逢考試的諄諄教誨,不會寫的先跳過去,先寫會寫的。可是……已經跳到最後了,她卻依然一題都沒寫——老師倒是沒教現在應該要怎麼辦。
「我可以問人嗎?……」
隨著她的詢問飄入耳,唐中閔無聲地在報紙後歎了口氣。果然是看不懂!「請問。」
「我有好多題……應該說每一題都看不懂,像這一題,題目是:你愛現任男朋友已到非嫁他不可的地步嗎?」她仰頭看他。「這是哪一道菜的名字嗎?還是猜調味或食物的種類?」
「都不是,你只要照它問的去寫就好了。」唐中閔很羞愧,他這般作為真可算是假公濟私,一點為人師表的風範都沒有。
言詩情恍然大悟。「這樣啊!難怪我一題也看不懂,現在我知道怎麼寫了。」她低下頭,在方纔那個蠢問題的問號下肯定的填上答案。
沒有,我好像不愛他。
如果唐中閔的眼睛沒抽筋、脫窗、失明的話,他看到的答案正是如此。
不喜歡他為什麼要和他交往?這個問題並沒有問出口,因為心中的欣喜和幸災樂禍比驚訝、疑問多了數千萬倍。唐中閔臉上靜靜浮出微笑。
而一旁正努力猛寫的言詩情,在寫了一大堆是、不是、喜歡、討厭之後,總算只剩下最後一題。她快樂的看著題目,臉上的笑卻也因此慢慢僵化。
「最後一題……」詩情抬頭看著那張阻隔在他們兩人之間的報紙。「你是當真的嗎?」
「是。」
「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真的不是。」
「一輩子都不反悔?」
「一輩子都不反悔。」
那她就放心了。她噙著笑意,寫下她的答案。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好,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