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質女孩 第七章
    [font=標楷體]  改變

    笑著,笑著,越笑越大聲,

    笑到喉嚨緊痛,笑到嗚咽,笑到流淚,

    笑到一個軟馥的身子將他擁進懷裡,

    終於痛哭失聲……

    沒人知道聿維韜和伍菱幼之間發生了什麼事。[/font]

    從某個冷夜裡,聿維韜載回臉色前所未見慘綠的伍家女魔頭後,那凶悍得向來欺人不被人欺的伍家小魔頭竟反常地鎖在房裡大病一場,嚇得伍家最賢慧的家長急忙揪來家醫、西醫和密醫,再加上伍家老二那個巫醫,好好審視一番。

    「被嚇到了,睡一覺,喝道符水即可。」伍家巫醫伍威強如此下結論,畫下一道符,揮著衣袖、捂著額,又大歎虧本地回房昏睡大補元氣去。

    被嚇到了?!

    這消息直比青天霹靂。

    伍家惡女,紅幫下任堂堂幫主,強悍的心臟長毛的伍菱幼,被嚇到了?!

    天要落紅雨了嗎?

    自此,眾人看聿維韜的眼光,多了幾分打量。

    這小子,厲害ㄋㄟ!

    大病一場的伍菱幼,初時如驚弓之鳥般,躲聿維韜躲得緊,一有風吹草動,嚇得又吐又哭,看得伍家家長心裡直泛疼,恨不得千刀萬剮那罪該萬死的罪魁禍首。

    殺千刀的聿維韜,到底是拿什麼鬼東西嚇呆他一個好好的乖女兒?

    萬夫所指的男主角則是每日窩在倉庫裡,修他的GP500,任外頭風雨交加,不動如山。

    休養數日,伍家小魔頭的精氣神都回復了大半,脾氣也起來了,膽子也忒地斗大了,敢偷偷摸摸地窩在窗廉後注視著倉庫裡那忙碌的身影。

    注視的時間越來越長,躲避的目光越來越少,窗廉的拉縫則是日趨漸大。

    末了,伍家小魔頭已經卯足了精氣神,手指「噠啦、噠啦」地在窗台上彈著,圓圓大眼裡又閃起以往那狡黠的光芒。

    去!真是讓大夥兒白高興……呃!不不……是白擔心了。

    算計的光芒閃閃爍爍地亮了兩天,第三天,伍家小魔頭拉著伍家女大魔頭咕咕嘀嘀了一下午,小魔頭眼神發亮地豎起大拇指,囂張又快樂地駕著粉紅小MARCH出門去。

    女大魔頭伍艷則千嬌百媚地揮著手絹,在她身後吆喝送行。

    於是,眾人打量聿維韜的眼光加入了些許憐憫。

    唉!又一個葬送於伍家女人魔掌下的犧牲者。

    嗚呼哀哉!

    *        *        *        *        *        *        *

    伍菱幼半個月的早出晚歸,再接連數日的待坐家中。

    「幼幼,你在打什麼主意?」伍金剛好奇地趴到伍家小魔頭面前問道。

    「哼哼!時機未到!天機不可洩漏。」她神秘地留下禪語一句,小掌格開擾她視線的偌大頭顱,哼著小曲繼續翻雜誌。

    「神秘兮兮。」越來越像二強那窮酸禿驢!問不出所以然,伍金剛摸摸鼻子,閃邊去。

    稍晚,翻閱完本月新進雜誌、一臉神秘兮兮的伍菱幼摸出手機,對著爆滿的信箱留言彎起算計之中的好笑。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回覆了通電話,她再度神秘兮兮地出門去。

    時機已到,靜候揭曉。

    聿維韜,別以為她伍菱幼是被嚇大的。

    現實世界!

    哼哼!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看不清現實,認不清楚狀況!

    聿維韜,等著接招吧!

    *        *        *        *        *        *        *

    「你為什麼突然失蹤?」帶點洋腔的男聲稚氣未脫地埋怨著。

    「有嗎?只是懶得接電話而已嘛!」懶懶的女聲回答道。

    男孩一陣氣窒,「懶得接電話?連我的電話也懶得接嗎?」

    「是呀!所有的電話都懶得接。」她不置可否。

    一片靜默。

    「幹嘛?生氣了?」

    他還是靜默。

    「好吧!生氣就算了,我走了。」方起身,她就被扯住手腕。

    「你很過分。」他氣苦。「你這樣分明吃定了我,根本不當我是朋友。」

    「不高興,你也可以不必和我當朋友呀!」女聲慵懶。

    他又一陣氣苦。「我到底是哪裡惹你不高興?大小姐。我們之前明明相處得很愉快,你怎麼突然就變得陰陽怪氣、愛理不理?」他真的想不出原因。

    「突然被人忽略的感覺很不好受吧?」她淡睇向他。

    「當然。」他悶聲。

    「那你知道你哥已經被你們忽略了好多年了嗎?」她指控道。

    「我哥?」他愣惑,「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哥哥?」

    「我還認識他呢!老實說,我對你這種不知世事、不知人間疾苦的態度覺得很感冒!」

    「所以你才突然不理睬我?」男聲恍然大悟。

    「你好像覺得我的態度比較重要?欸!我很好奇,你知道你哥那水泥腦袋覺得有愧於你,所以故意裝壞學壞,好讓你爸全心疼你。換句話說,你今天這種不顧及他人死活的一派悠然,全是你那個水泥老哥成全的,你知道嗎?」

    搔搔頭,他有些無可奈何,「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她愕然,「應該是你覺得怎樣吧?」

    「我……我不覺得怎樣。」摸摸鼻頭,他顯得有絲為難。「老實說,其責我對你認識我哥有點訝異,但你就因此對我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這很不公平耶!」

    「怎麼不公平法?」

    「當然不公平!你只站在我哥的角度看,當然覺得我是坐擁其成,什麼都沒付出的驕驕子,可是,你如果站在我的立場,還會覺得我哥是犧牲者,而我是既得利益者嗎?」

    「哦!說來聽聽。」

    「當年的事不談,根本也沒有誰去要求他一定要這樣犧牲,不是嗎?」

    「所以說,他是水泥腦袋嘛!」她想了想,附和道。當年的確是聿維韜一廂情願地想,一廂情願地做,沒人拿刀架著他,逼他做。

    「好吧!就算當年他的犧牲是為了成全我,但是,這些年來,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全然讓我爸爸失望透頂。過了這麼些年,我已經如他所願地成為我們聿家唯一的要角,現在他才又冒出來,大談他是多麼地犧牲,而我是多麼地幸福,這不是很讓人瞧不起他嗎?」

    「你瞧不起他?」她問得狐疑。

    「YAP!」他一聳肩,「如果今天他不來擺哀兵姿態,也許我還對他有幾分尊敬,但是現在……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為了他和我鬧彆扭,很沒意思嘛!」

    「哀兵姿態?幾分尊敬?」她瞠目,喃喃重複。

    他突地失笑,「其實,我還要感謝他,要不是他自願放棄,憑他是聿家長子,再加上外公那邊一直念念不忘他,以後我要想接掌聿家事業,可能還得和他有一番爭鬥。現在……還真感謝他的自我犧牲。」臉色突地一正,他轉向她,「不過,請你轉告他,我的感謝只僅於口頭和現在。老頭子說了,除了我媽留給他的那一份,以後他想染指聿家的其他,都是妄想;而我,最多只在顧及兄弟情分和聿家面子上,偶爾幫他出點醫療費、看護費的,其他就別奢……」

    一張椅子砸上他臉孔,電視螢幕頓時碎成片片落地。

    「望——了——」尾音糾黏成團,終結在冒煙的喇叭裡。

    「幹嘛?真有種就去砸你那個天真可愛、失了母愛好可憐、好需要人保護、好需要人關懷照顧的小弟,砸電視有什麼屁用呀!」伍菱幼語帶嘲諷的看著發怒的聿維韜。

    啪!和式桌在牆上裂成數片,木屑迸裂。

    「你錢多呀?東西不必用錢買嗎?你沒聽你那貴為聿家太子爺的寶貝弟弟說,除了你媽留的那一份,聿家其他的,你想都別想。你有多少本錢好砸?真有本事,就拿金條砸,拿鑽石砸,不必拿木椅、木桌砸!」話落,敏捷地閃離戰區,任那第三樣犧牲品拋出窗外,壯烈成仁。

    「呀!瞪我?!瞪我有什麼用?那些話又不是我說的,我只是很好心地照實把V8放給你觀賞,又有錯了?」她跳到床上,適時躲過揮落迸裂的半腰花瓶。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她抱起枕頭擋在身前,「我知道你的眼神有殺氣,怒氣騰騰的殺氣,但是殺了我也不能改變事實,你最好打消你的念頭,真的!」

    轟然爆起驚地一聲雷吼,狂嘯中所有伸手可及的傢俱全都遭殃,被狠狠摔砸搗毀,木屑玻璃飛舞迸碎。

    當年,沒有誰要求他一定要犧牲!

    對!是他自己笨,是他自己蠢,是他自己自以為是,是他自己,全是他自已……

    如果他今天不來擺哀兵姿態,也許我對他還有幾分尊敬……

    幾分尊敬?!哈哈哈哈……他的所作所為,只換來人們的一句幾分尊敬!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的感謝僅只於口頭與現在……看在兄弟情和聿家面子上,偶爾幫他出點醫藥費、看護費……

    哈哈哈哈……兄弟情分?!他到今日才終於明白,兄弟情分原來只是人家的一份施捨……醫藥費?呵呵呵……他乾脆出喪葬費更好,哈哈哈哈……喪葬費更好……更好……

    他笑著、笑著,越笑越大聲,笑到喉嚨緊痛,笑到嗚咽,笑到流淚,笑到一個軟馥的身子將他擁進懷裡,終於痛哭失聲。

    「我……我不甘心……」他哭得淒惶,哭得像迷途的孩童般無助。

    「噓……我知道……」伍菱幼低聲喃喃安慰。

    「我沒有……從沒有要他感、感激我的……」

    「噓……我瞭解……」

    「我只是想……想彌補我的過錯而已,不是……不是他們所想的……那……嗝!那樣……嗝……」氣順不過來,他開始打嗝。

    「你沒有錯,沒有人說你錯。」她以掌心輕拍他背脊順氣。

    我想、你想、他想。大家都自以為是的想,想到最後,沒個準頭,只是多繞一大圈,多受罪哪!

    喃喃低語綿綿又懶懶,浸透了少年傷痕纍纍的心,綿綿密密,兜起一地破碎的青春。

    茫茫恍然間,聿維韜想起了那改變聿家的那一日……

    「那一天,媽媽接我看了醫生,說要替維謙買背包……因為維謙說他想要和我背一樣的書包。」

    「媽媽說,要送維謙當生日禮物的……對的,再過幾天就是維謙生日……要當生日禮物的……」

    撩梳他覆額亂髮的纖指一頓,她繼續柔柔將汗濕的發撩開。

    「我沒對爸和維謙說,為什麼媽媽和我會在那條路……那條路有工地,我們一直都避開那裡的……」

    「沒說過?」

    「嗯!沒說過,一直沒說。」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陡地輕顫,他語氣痛楚喑痖,「當維謙常在半夜哭醒要找媽媽,爸爸用疏遠而厭惡的眼神看著我時……我說不出來。」他將臉埋進她的肩窩,「我真的說不出口。」

    她輕歎,無言地心疼。

    厭惡的眼神……甫失去母親的孩子,怎能懂父親的掙扎,失去伴侶的痛和孩子倖存的愛憐交雜,只能選擇逃避,卻讓敏感的他察覺,自責地解釋為厭惡了。

    「要我說,現實,只有兩個字可代,你知道是哪兩字嗎?」霧眸輕揚,她柔柔直視入他茫然的心,唇啟,緩緩吐出兩字,「人心。」

    他聞言,茫茫瞳眸一黯,「貪心不足蛇吞象。」他環在她細腰的猿臂猛地收緊。

    「沒錯。」她輕聲贊同,俯身,環在他頸後皓腕緩緩收緊,一寸寸地拉近彼此距離,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氣息相通,停在他唇前一寸處,不動。

    霧眸對著邑郁,凝視著,誰也沒動作。

    久久,是環在細腰上的臂收緊,拉近了最後這咫尺天涯的距離。

    姣美紅唇貼上他之際,她輕聲宣告,「歡迎來到現實世界,聿維韜。」

    *        *        *        *        *        *        *

    WE  FORGIVE,BUT  NEVER  FORGET!

    當一個人多年來的作為被全然否定推翻,這個人該如何自處?

    為手足一心設想的心意,只成為自斷父子親情的墓碑、手足追名逐利的踏板,又該如何自清?

    被誤解的悒鬱,比不上他的自我嫌惡。

    對父的親情被他刻意摧毀,手足的親情則是被弟弟順便的漠視曲解。

    對現在的聿維韜而言,伍家,反而待他更有幾分情分。

    為什麼會將自己弄到這步田地?怪天?怪地?還是怪時也命也?

    十年前的自責,讓他選擇了逃避,導致今天的局面。

    所以,今日的他連自己都不敢責怪。

    責怪是一種寄托,有個厭惡憎恨的對象,也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如今,他卻連這最基本的對象都已失去,就像一條筆直的道路,走了許多年,沒有岔路、沒有他途,卻在無預警下,忽地變成了斷崖。

    他卻只能站在斷崖往下望,茫茫然。

    回頭望向來時路,迢迢地看不到原點,變得進退不得。

    「手。」

    叛逆、不馴,雖是蓄意的偽裝,一旦成癮,卻已變成性情。

    十七歲的年紀,雖然青春,卻已荒擲了大半黃金歲月。

    「換手。」

    他有什麼?

    學歷?曠課逃學太多,早在高一下學期,他已接獲退學通知書。

    虧得老爸當時還叫柯律師押著他去報到,雖是龍蛇混雜的混混學校,只要報名繳學費就能進去,他還是沒撐到一年。

    「再換手。」

    一技之長?

    他只是空有一身蠻肉,能當打手?還是當小弟?然後在暗巷逃亡,最後落得新聞社會版一角的下場。

    「來,坐這邊。」

    也許,他只能去當修車的黑手,一身黑污,十指永遠沾滿油垢,滿身洗不去的機油味。

    好好的做,十年八載後,開一間小小汽車維修廠,替他弟弟,聿氏企業太子爺做汽車維修。

    呵!如果聿氏企業肯賞他一口飯吃的話。

    他嗤笑了聲,旋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啊——嘴巴張開。」

    甜膩的味道從口腔散開,他才驚醒,「你進來多久了?」

    「一會兒,卡布蕾好吃吧?再一口。」伍菱幼笑彎了圓眼,又舀進一口金黃。

    最近老見他愣愣地坐著就開始發呆,想得如此入迷,連她晃來晃去好多回都沒發現,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麼人生大道理?

    只不過……唉!他這副凶神惡煞歹人樣,即使在沉思狀態下,還是沒能增添多少睿智,仍是……很怵目驚心哪!

    「我……我沒感覺到你進來。」他的聲音中有絲愕然。

    「嗯……我有發覺到這個事實。」伍菱幼圓眸淡睇他,笑道。

    「本人也有發覺到這個事實。」伍家長子伍至勇斜倚門邊附和,在房內兩人愕然看向他時,他傳話道:「幼幼,阿母找你,在客廳。」

    「什麼事呀?」她的卡布蕾還沒吃完呢!

    「本人只負責傳話,不負責解惑。」他雙手一攤,請她自行和傳召者解決。

    「哦!好吧!」母親有令,伍菱幼快速地將其餘的卡布蕾都倒進聿維韜嘴裡,擦擦手,領命離去。

    嚥下嘴裡的甜膩,聿維韜抬眸向門邊的人發話,「有事?」

    伍至勇一聳肩,環胸的身形未動。

    「要叫她,只要撥分機上來即可,何必勞動你尊駕。有話直說。」他捉起桌上的可樂,仰頭灌喝。

    惡!女孩子怎麼老愛吃這種玩意?甜得都可以膩死螞蟻了。

    伍至勇揚揚眉,站直了身子走進房內,「你果然有幾分小聰明,毋怪乎江老對他的長外孫諸多懸念。」含笑的眼眸可將方纔他們兩小無猜的親暱看得透徹。虧得幼幼訓練有素,連喊口令都是下意識遵從。高!

    外公?!聿維韜仰灌的動作停頓了下來,「閣下要和我討論的重點,在於我的智商高低嗎?」他故意曲解來意。

    諸多懸念……

    懸念他什麼?他已經走偏,不再是吵著母親回外公家、要和外公玩一整日鐵道模型也不膩的小外孫。

    時光已經造成了隔閡,外公何必懸念一隻家族的黑羊?

    但不可否認,有親人關心的感覺,在他古井不興波瀾的外表下仍湧起一陣陣激盪。

    「所以我說你是有幾分小聰明,還沒長進到智慧。」伍至勇搖頭咋舌。

    「你何不直接說出來意?」聿維韜斜睞來人,對這種兜圈子打啞謎的說話方式失去了耐性。

    伍家,一堆怪胎!

    「哎啊!」伍至勇晃出一根食指,「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好聽的說法姑且美名為直率,其實根本是衝動的懶得動腦。」他不勝唏吁。

    懶得動腦?虎目懶懶一瞇,聿維韜惻惻露出殘笑,「我習慣動拳。」指節扳得喀啦響,宣告他的耐性向來都不多,尤其對著一個拐彎抹角的人。

    伍至勇一愣,舉起雙手,「別,我可不是我家那個健身狂。」

    去!就說年輕人衝動。他伍至勇可不是怕了這毛頭小子,而是真和他動起手來,一點邊際效益都沒有。

    別說動起手來,出了一身汗,浪費體力,還要多出那水費、洗髮精、肥皂錢和食物費,萬一不小心有那麼個傷殘的,還得再花上多少醫藥費。

    少了個勞動人口,多了病食客……去!那才真划不來。

    可惜,對方一點都不能體會他的顧忌。

    「我可不介意。」白牙森森,蠻性畢露,聿維韜扭脖蹬腿地,準備隨時一撲而上,讓這不乾脆的傢伙好好見識何謂年輕人的衝動。

    「可是我很介意!」伍至勇嘀咕。抬眼見對方仍虎視眈眈地扳得指節喀啦響,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吼!這小子沒生在伍家真是奇了,瞧這獸性畢露的賤樣,活脫脫就和他底下的那四隻賤胚一模一樣,看得他都倒胃了。

    天哪!既然他已經很不幸地有了四個賤胚弟弟,怎麼就不可憐他一番,讓幼幼找個白面書生就算了,偏還連生一氣地找了個賤胚五。敬愛兄長也不是敬愛成這副德行的吧!

    捂著隱隱作疼的胃部,伍至勇適時在對面那獸性多於人性的傢伙衝過來前,撒出一記,「閣下這副賣弄肉體的猛男樣,果然很符合紅幫繼承人寵物角色形象。」話出,果然止住了對方的攻勢。

    紅幫繼承人?玩物?「話說清楚。」聿維韜收起拳頭,鐵臂環胸,語氣不善地斜睞他。「誰是紅幫繼承人?誰又是寵物?」伍家只看錢不看情分的伍至勇,不會吃飽撐著沒事做,故意來尋他開心,話中必有蹊蹺。

    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可樂,仰頭灌下稍稍平撫痙攣的胃部,伍至勇才吁了一口氣。

    早知道當年就不仁不義地當獨子算了,不要在阿爸問他要不要個弟弟妹妹來玩時,傻傻地被阿爸溫馨的笑容騙了點頭,直接扼殺受精卵長成殃國災民的魔頭們,省得這般勞心勞力地加重他英年早逝的可能性,也算功德一件。

    「敢情閣下在伍家叨擾了這些日子,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縱使心底暗笑,伍至勇臉上仍是故作吃驚的促狹。「咱們伍家客廳的偌大匾額可不是掛著欺世盜名之用。祖傳事業,『黑道之光』則是道上大老們心悅臣服的薦贈,聰明如你,應該猜出……」他拖長語尾,給聰明的小孩表現機會。

    「伍家是混黑道的。」

    聰明小孩果然不負所望接出話尾,只是語氣不甚熱切,還有些意興闌珊。伍家人乃怪胎群聚,放在正常社會中確實格格不入。黑道,果真有那麼幾分非良善的詭譎。

    「BINGO!但是閣下沒捉到重點。本人方才話語的重點明明擺在紅幫『繼承人』,枉費本人方才費心盡力地導教,你怎麼就沒領會?」未了,伍至勇還歎口氣,加重對他的不受教,以及心裡的那份怨歎。「果然,閣下注定只能當寵物、當收藏品的命運。」

    哦喔!聿維韜臉色可是鐵青得直比舞龍青獅。伍至勇揚眉,撒下第二記餌。

    「當然,這也怪不了閣下,畢竟對於伍家么女,紅幫下任繼承人,越級跳讀,二十歲就拿到長春籐連盟碩士學位,呼風喚雨、無往不利,今天想要收養個大個兒當玩具、寵物、甚至是床伴,也不為過。」話未,他還愛憐地搖搖頭,表示對這天之驕女,驕縱成性的么妹,他也像其他眾人一般,全然包容愛憐。

    聿維韜眼前泛起紅霧,伍至勇的笑容化成了猙獰的面孔。

    玩具、寵物、收藏品!原來,在他們的眼中,他只是伍菱幼的一項消遣。聿維韜咬緊牙,牙根卻泛出一陣酸,直酸到心口,揪緊一陣痛。

    「你支開她的用意,就為了恥笑我?」他啞聲問道。

    心裡早就清明,她和自己有著天壤地別不同,他卻沉溺在她的笑容中,貪婪取著不再孤單的溫暖,忘了她本就是天際翱翔的百靈,縱使偶然落到渾身長刺如雜草的他身旁,終究還是會回到天空。

    而他,仍舊孤單地佇立原地,癡癡遙望。

    何其殘忍的伍至勇,逼他面對這段不堪的事實。

    以前的他,不需要同伴,不需要溫暖;現在他已習慣貪婪地戀眷被接受的感覺,卻又狠心地逼他正視,這只是一段鏡花水月,終有夢盡人醒時候。

    嘗過溫暖的他,再回到以前的生活,卻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無動於衷,無法再冷然自若了呀!

    多麼殘忍的伍至勇!

    恥笑他?「本人才沒那麼無聊。」伍至勇對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結論嗤之以鼻。「只是單純好奇,好奇你是否明白自己的定位。另外……」旋身走到他面前,他拉過圓椅,慵懶跨腳落座,「也好奇江老口中的外孫,應有天賦資質,也有靠山鋪路,卻好似渾然未覺地逕自執拗於自己的小世界中,全然未知自己的掌中握有唾手可得的財富。」

    聿維韜愣然。

    「說實話,閣下想當玩物、寵物,都與本人無關。但是,」伍至勇懶懶一笑,扯動手中魚線,撒下最後一記餌,「漠視大好機會不掌握,也同時放棄成為配得起伍菱幼的人物。閣下的選擇,真是……嘖嘖,渺小啊!」不顧對方愕怔,他瀟灑舒展四肢,起身離開。

    魚餌已撒下,現就等待時機收網即罷。

    門外,高佻的身軀斜倚著牆,修長而蘊藏力量的柔美裡在光澤而貼身的皮衣之下,輕抿的紅唇瞧見他,勾起一抹笑,「好奇?向來只對賺錢生意有興趣的伍勇大,何時增了鄰家三姑六婆的閒性?」

    對來人的椰榆,伍至勇撇嘴勾笑,健臂搭上對方的肩,「放長線釣大魚,這也是一番生意。投資得好,將來投資報酬率大大看好。我可是看上那小子,是一支績優股。」若沒差錯,這筆生意,可是要做上個往後數十年的後半輩子。

    「就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好心。」斜睨的眼兒帶媚。

    擰擰她小巧下巴,伍至勇笑得見牙不見眼,「親愛的小阿姨,咱們就別五十步笑百步。據聞,我這副沒心腸、少心肝的死德行,可是由你一手調教。師尊猶在,做徒弟的怎敢大不敬地僭越,挑戰師父的威嚴。」

    依他所見,江老會惦記著長年未親的長外孫,除了那份可歌可頌的親情外,倒不如說惦記著想以長外孫奪回近年自女兒死後,就被女婿一步步鯨吞蠶食的企業主權。沒了女兒的居中潤飾,加上年老日衰,親近各個被逼退或拱上無權虛位,野心仍在,江山已失,教老人怎不心急如焚?

    小外孫已注定是女婿人馬,年已古稀,野心仍在的老人將腦筋動到了遺忘的長外孫身上。若籠絡了長外孫,假以時日的栽培,未來一番龍爭虎鬥的局面不可少,女婿必也佔不了便宜。勝者王,敗者寇,千古不變。

    只是,這一番曲折,倒也不必急於宣揚。讓那衝動的青年,先感動個幾分,未來,磨利了眼、長了智慧,他自個兒就清明商場的爾虞我詐,連親情都可以拿來秤斤兩算。

    「說來,我還得多謝你,替我保留顏面囉?」彎彎的眼兒笑得更甜更媚,沁人心脾。

    相對她的媚笑,伍至勇則笑得越發熱切,「千萬別這麼說。誰都知道小阿姨的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滿腔熱誠,掏心剖腹。

    呵呵呵……她掩嘴輕笑,斜睨的眉輕揚。

    哈哈哈……他笑得英姿颯爽,睨視的瞳眸氤氳。

    相視而笑的兩人笑得甜、笑得熱切,親暱的模樣好不引人側目,相依得好不曖昧,交纏的目光好不……波濤洶湧的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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