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標楷體] 折騰
月上三更天,
只有暗處蟲鳴襯托著滿天星子閃爍,
蜷著背的身影沉眠著,
只有清淺的呼吸規律地起伏……[/font]
「你要帶我去哪?」聿維韜臉色不善地看著陌生的街道。
甫出醫院,他還以為可以就此分道揚鑣,她卻說她開了車來,要送他一程。
「不必!」他酷酷地回絕。他可不想讓她知道他的住處,以免日後有所糾葛,那就衰大了。
「哦?那你有錢坐計程車或公車回去嗎?」她甜笑地揚著手中的皮夾。
媽的!他的皮夾在她手上,他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他才頓悟,她根本就已經算計好他了。
這也是他為何會坐在她的小MARCH車上的唯一原因。
「我要帶你回我家。」她的眼注視著前方,突然道。
他眉一皺,「鬼……」
「ㄟ!不准在我面前說髒話,包括什麼鬼呀、屁呀、靠的!」一根織指指到他鼻前警告他。
他撇嘴。他幹嘛要鳥她?「靠!你以為你是什麼屁?鬼才鳥你。」一句話把她忌諱的字都罵足了。
她沒發火,只是臉色神秘地睨著他,「沒關係,你盡量罵,咱們以後還有得瞧。」
「瞧個頭!我才不回你家,你找個路口讓我下車。」
「可是,來不及了。」她的語氣中有小小的遺憾。
「為什麼?」
「因為,」小MARCH駛進圍牆裡,「我家已經到了。」
伍菱幼將車停進車庫。
「下車了,你害羞呀?」她好笑地看著仍坐在車上、環胸的人。
「害羞個屁!我才不進你家。」
好吧!她聳肩,自個兒走向房子去。
這女人,有沒有大腦呀?就這樣把他丟在這裡,以為他真的回不了他的地方嗎?
跨出小車,他認定了大門的方向,筆直地往大門走去。
驀地,從暗處衝出兩個大漢,敏捷地撲倒他,制住。
「搞什麼鬼?」聿維韜驚愕,隨即大怒,「放開我!放開……」
大漢認出是主人小女兒帶回的客人,拿出對講機,「小姐,你的客人要離開了嗎?」
對方傳來忍俊不住的咯咯笑聲,「他迷路了,『請』他進來吧!」
「是。」大漢放開壓在他身上的鉗制。
SHIT!這樣他的傷永遠也好不了。聿維韜怒瞪他們,舉步要走。一群怪胎!
兩人馬上一前一後包夾住他,「小姐請你進屋去。」
聿維韜只看見一排閃亮的牙齒對著他笑,下一秒,他已經被扣住手肘,「送」進屋裡。
靠!他是走進土匪窩了呀?!
「坐呀!」伍菱幼笑容可掬地招呼他。
他存心和她作對,站得筆直。
「好吧!你高興站就站,上面的空氣會比較好嗎?」她扮了個鬼臉,自己倒了杯冰檸檬茶喝。
喝完了檸檬茶,她走進左側,不一會兒端了盤總匯三明治和凱薩沙拉出來,也不理他,自己看著電視,一邊吃著她的午餐。
其實聿維韜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被她挖起床到現在,他滴水未進,昨晚的消夜早就消化了。
他就是知道她是蓄意在整他,越是如此,他越不讓她趁心。
兩人就這樣拗著,看誰先撐不住出聲。
其間,他也曾試著離開,只是他走到庭院,一定就有人出來「問候」他,然後有禮地將小姐的客人「請」回屋裡去。
其實,說「請」是好聽,這些「漢草」超好的大漢,嘴巴客客氣氣地對著他笑,稍有不從或反抗,就或押或拎地把他送進客廳裡。
他發誓,他每回被「請」進屋,伍菱幼的笑意就更加深一分,直咧到耳朵邊上去了。
靠!這是什麼情形呀?!
他在心裡訐譙,又不想示弱先出口和她說話,就這樣硬拗著。
極度無聊之下,他開始觀察起這個房子。
挑高式建築,就像稍有資產的人家蓋的別墅。極目所見,裝演沒有特別之處,只是裡面的傢俱都異於常人地大上一號。客廳的正面牆上掛滿了匾額。
她老爸是什麼立法委員還是國大代表呀?
他嗤鼻。只有那種人才會有歌功頌德的匾額一整牆,還逕自洋洋得意。
仔細一看,他卻皺起眉,忍不住低聲念出,「黑道之光?」
黑道之光?啥東東呀?
「蹬蹬蹬……」
有人下樓梯,他往樓梯方向望去,看到了一雙腳,正確的說法,是一雙倒立的腳。
他愣得瞪大眼,伍菱幼卻見怪不怪地瞥了來人一眼,又轉頭看電視。
直到對方轉過二樓往一樓的階梯,聿維韜總算將那雙腳的主人看清楚。
好壯!這是他的第一印象。
來人幾乎是他的體型兩倍大,呃!應該說是他的兩倍肌肉大,全身肉塊壘壘,倒立著用手當腳一步步地下階梯,動作間肌理起伏、渾厚懾人。
肌肉男看見聿維韜,方向一轉往他走來,一招鷂子翻身,動作俐落敏捷,毫無滯礙地挺立在他跟前。
利眼上下打量著他,伍金剛搓著下巴、垂涎欲滴地說:「幼幼,身材不錯,是給我的嗎?」
喝!他是同志?!
聿維韜下意識地倒退一大步,她帶他回來的用意,不會是想把他「給」這個壯得要死的大金剛吧?
「哼!你想得美!」伍菱幼跪坐在沙發上,對他喊著,「我當然知道我的身材不錯;但是他可不是給你用的。」
「可惜。」他咋舌,「不是給我的,那總可以借我試用看看吧?」
吼!還要「試用」?!
聿維韜馬上再跳離兩步遠,警戒地擺出防備姿態。
他對同志沒有什麼偏見,只要覬覦的對象不是他,他都沒意見。
若是平常,敢用這種眼神瞧他的人,早被他打得哀爹叫娘,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的他真硬碰硬,討不了好。
「不可以借你試用。」伍菱幼回道。
呼!算她還有點良心。聿維韜鬆了一口氣。
「至少現在不行,你忘了上次二強帶回來的被你用得進醫院了嗎?」
聿維韜倒抽一口氣,蝦米?!還用到進醫院?
敢情他老兄還玩SM呀?!
「他現在可是帶傷在身,禁不起你用的啦!所以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她先表明,不可以趁她不注意時偷「用」,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真沒搞頭,不用就不用。」伍金剛摸出一把核桃,放進嘴裡就咋啦有聲地吃起來。
敢情練身體練上癮,連牙齒都練成大鋼牙了?真是嚇人!
「對了,老媽說,如果你再去劈破後面蓋倉庫的磚,害得人家師傅沒得蓋,就把你骨頭拆下來,一片一片當磚蓋。你聽到了沒?五金剛。」
「聽到了、聽到了!」伍金剛擺擺手,表示聽得一清二楚了。「是他們不把磚瓦收好,擺在那裡引人犯罪,每一堆磚瓦都在對我吶喊著來劈我」、「來踢我」,我怎麼「凍A著」?』他吶吶地抱怨。
「管你,你有種就去向老媽申訴呀!」她才懶得理這個肌肉過度發達男。
「有種就去向老媽申訴呀——」他怪聲怪氣地學著她,「去!我就是沒種,怎樣?」他轉頭看見客人,「欸!你再往後,就要變成壁虎了。」
聿維韜心頭一跳,頰邊流下兩滴冷汗。還好,伍菱幼雖然沒什麼良心,但也說了他不可以碰他,至少現在不行。
要是被這肌肉男「用」了,他就真的知道什麼叫「霸王硬上弓」了。
「喏!要不要?」伍金剛友善地遞了兩顆核桃給他。
他本想拒絕,不過看見伍金剛對他露出一排雪白牙齒笑著,他心頭又一跳,只好收下,「謝謝。」卻左右為難地瞪著手中的核桃瞧。
呃!這要怎麼吃呀?總不能學他丟進嘴裡咬,屆時核桃沒吃到,牙齒就碎光了。
就在他遲疑之際,伍金剛眼角瞥見甫進門的人,咧嘴一笑,「二強,你來看看,這傢伙的『漠草』不錯,不過小妹不准我用,說是『破病』了。你來看看,有沒有得醫呀!」
被稱為二強的伍威強,一身黃色道袍加大光頭,想不惹人注意都難,只是肌肉男和伍菱幼好像都已習慣他的打扮,見怪不怪。
「錢來!」伍威強開口手就直直伸向伍金剛。
「連我也要收錢?」伍威強狐疑地瞪著他,「不是吧?不是說好家人免收錢的。」
「是呀!家人免收錢,不過他又不是我家人。是你要醫,還是他要醫?」伍威強徐徐地笑道。「依我看,在醫他之前,我得先把你的呆腦醫一醫才是。」
「是嗎?」伍金剛瞇細眼,不懷好意地按得指關節僻啪響。敢說他是呆腦,他是欠操是吧?!
「ㄟ……君子動口不動手。二哥,我也是出於一片赤誠的關心好意,不接受就算了,犯不著動手動腳吧!」伍威強見風轉舵,捉起聿維韜的手,搖頭晃腦地沉吟起來。「嗯——嗯——原來——」
「怎樣?有沒有得醫?」伍金剛推了一下伍威強,「你說話呀!老是咿咿嗯嗯地,誰聽得懂呀?」
放開聿維韜的手,伍威強拿出懷裡的布包,亮出一排閃亮的銀針,「至少笨蛋是聽不懂的。」他嘟囔的說。
他拿了兩支銀針,毫不手軟地插上聿維韜的頸和胸,銀針就這麼筆直沒入身軀,聿維韜反應過來時,就只見半截銀針亮晃晃地搖動。
「什麼有沒有得醫,我還以為是什麼絕症,結果只是破皮瘀血加骨頭斷了兩根而已,不醫也會自己好,真是浪費我的針。」收起布包,伍威強搖頭晃腦地走上樓,「唉!虧大了、虧大了……這下不躺他個兩天是不行的。虧大了……」
聿維韜愣怔地看著沒入胸前只露出一半長度的銀針。這個……
「好啦!你安了!二強都說你不醫也自己會好,再加上他紮了你這兩針,你就真的萬無一失,針到病除了。」肌肉男伍金剛豪氣地一拍他的肩,差點把他拍撲到地上去。
他趕緊穩住腳步。針到病除?問題是,他現在是受傷,受傷和生病一樣嗎?這家子真是不太正常。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伍金剛突地拍了一下頭,頓然想起。
「什麼?」
「二強的針紮了下去,不痛不癢,但是會……」他快手地接住聿維韜頹然倒下的身軀,吶吶地說出最後答案,「昏睡。」
這麼快?還好他動作迅速,不然這會兒他可就真的變壁虎了。
伍金剛搔搔頭,高聲問著帶他回來的人,「欸!幼幼,要把他放到哪裡去?」
瞥了昏睡的人一眼,伍菱幼跳下沙發,走到他身邊,不懷好意地捏捏他的臉頰,「哼哼!節目都還沒開始,你就死死昏昏去了,以後,你還有得受呢!把他放到我旁邊的房間去吧!」她指揮著五哥,將聿維韜送進房。
將人丟上床,伍金剛想了一下,有愛心地扯了條毯子覆上聿維韜,免得人家著涼了,來者是客嘛!
「唷!五金剛,你很『甲意』他喔?」伍菱幼粉嫩的娃娃臉從他肩後湊過來。
「還不錯啦!」伍金剛直起身,身後的伍菱幼擺出八爪章魚姿勢附在背上,但他仍不受影響地往樓下走去。
「有空可以借我用用吧?」他問道:「我是說,在他比較像個人的時候。」他不忘加上但書。以他現在的狀況,想必也不太好用。
「可以呀!」她一掌拍上他厚得不像樣的肩膀,慷慨出借,「只要你不要用壞了就好!用完要記得還我喔!」
「行!」
兩人就這麼把聿維韜當貨物似地討論完畢。「人權」這東西似乎是外星球語言,不存在似的。
伍金剛肚子咕嚕慘叫一聲,他揉揉肚皮,「餓了!老媽什麼時候回來?」他結實有力的長腿轉向廚房方向。
「還有好幾天。」
哀嗚頓時響遍屋內,「嗚!我會夭死!」他搜出根胡蘿蔔,聊勝於無地當起兔寶寶干啃起來。「阿母出門就出門,幹嘛把阿爸帶走?賢慧的阿爸不在,我們家就陷入了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人間地獄了。阿爸——」
肌肉男可憐兮兮地哀歎空蕩蕩的五臟廟。他根本不是懷念親娘,而是哀怨那婦唱夫隨的家庭煮夫阿爸。
「乖,不哭喔!」伍菱幼揉揉他的頭頂,很有同情心地安慰道:「再忍著幾天,阿母就會把那個『婦唱夫隨』的阿爸帶回來了。乖。」她揪著他揮舞的手,啃了一口胡蘿蔔,嚼了起來。
「再幾天喔!」他忍不住再度哀歎。
「就再幾天而已嘛!」伍菱幼敷衍地安慰他一聲,乘機把最後一口香甜可口的蘿蔔送進嘴裡。
「阿母真自私,都獨佔阿爸,把阿爸日也操、暝也操!阿爸都快變『操人』了。就連去個日本都不讓兒子跟,不知道他兒子可孝順了,也想來個『母唱兒隨』……竟然狠心地拋棄我們,阿爸——」他激動地仰天長嘯,眼尖地發現手裡只剩綠葉飄揚,呆愣了一下,頹然地丟進廚餘桶裡。就連小妹都欺負他,他好命苦喔!
「好啦!有種你就去跟阿母講呀!看她要不要讓你跟說。」她說著風涼話,誰不知道阿爸身上貼著符,上面寫著伍艷專用,「碰者必死,殺無赦』。
算了,他還是啃蘿蔔算了。伍金剛認命地繼續當小白兔,轉向屋後去。
看看腕表,伍菱幼盤算了一下,想了想,她跑進老三伍霸猛的房間搜刮。
十分鐘後,她手提著一個大紙袋,走進聿維韜所在的房間,臉上的笑好不燦爛,燦爛得令人毛骨悚然。
猶在昏睡中的聿維韜,猶不知自己已經「一步步踏進死亡的界線」,他只是夢見黃色的香蕉和紫色的茄子騎著木馬,不停地轉圈圈,轉呀轉、轉呀轉地,不停地轉圈圈!轉到他頭都昏了,香蕉和茄子兀自快樂地轉著……
* * * * * * *
月上三更天,只有暗處蟲嗚和滿天星子閃爍。
伍宅二樓最邊間,聿維韜蜷著的身影沉眠,只有清淺的呼吸規律地起伏。
倏地,他眼睛瞠張,閃過一瞬間的迷茫,立刻轉為清醒。
他想要轉身,頸項卻受到鉗制,響起金屬交錯聲,低頭看分明,立刻勃然大怒——
「這是什麼鬼東西?!放開我——」
他不耐煩地扯著牽制著頸項的鐵鏈,恨不得將它扯成一段一段!
「放開我!來人呀!@#$%#&#$——」
一連串的咒罵和熊熊怒火,直可比火力強勁的加農炮,只差掀翻屋頂。
「@##$%&$#——」
誰?!那麼無聊兼下流地將他禁錮住,哪個心理不正常的死變態?!
「卡」的一聲!窈窕的身影站在流洩進的光線中,亭亭如一抹抽芽的春櫻。
「很晚了耶!大家都在睡覺了。」伍菱幼纖手掩住個呵欠,「你這樣子,很沒有禮貌喔!」她似是很有耐心地教誨著不乖的孩童。
「沒禮貌個鬼!哇咧@#$%!%$——」聿維韜的怒火已如火山爆發,噴出沸騰滾燙的岩漿,直燒向來人。
「到底是哪個變態把我綁起來?!快放開我!」
伍菱幼彎彎的眉皺起,纖纖食指不贊成地左右搖晃,「ㄟ!說髒話是不好的行為喔!你們老師沒有教過你呀?」粉紅櫻唇說得嘖嘖有聲。
「教個屁!」她覺得刺耳,他就偏要罵,「#$%$@$%&$%$#——」
「砰!」一記「正義」的粉拳正中下巴。
她打他?
聿維韜愕然地瞪視著眼前才及他胸口的女孩,下巴傳來的陣陣刺痛宣告著這是事實,他不是在作夢。
他真的被揍了,被一個看來嬌小可愛又弱不禁風的女孩揍了。
「我警告你喔!既然我把你撿回來,就是你的飼主,我對你就有責任教好你,不要沒教養地亂吠亂咬。第一點,就是不准說髒話,瞭解嗎?」伍菱幼板起臉孔,正式頒布教條第一條。
只可惜,娃娃臉的威力實在不大,板起面孔,還是像故作大人樣的小女孩辦家家酒,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她根本是將他當成流浪狗。
吼——是可忍,孰不可忍!
爆發出狂喝,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瘋狗撲向她,準備打破他不打女人的規矩。
咚咚咚!嬌軀輕盈地直退到門邊。
「唔!」
悶哼響起,他衝出的身勢被陡地頓住的鏈條反作用力硬是扯回半步。
氣炸的瘋狗,饒是伸長了爪,就是差那麼半尺,撈不到那囂張睥睨的獵物。
「第二條,不可以攻擊主人。」她比出兩根纖纖玉指,公佈第二條規矩。
「啪!」的一聲,拍下那死命意圖攻擊她的手,「我講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我說,不可以攻擊主人。」
反效果,義正辭嚴的宣告只惹來狺狺低吼,她相信,如果眼神能殺人,她早就已經千瘡百孔地變成洞洞人肉裝了。
「算了,反正來日方長,還有得是時間慢慢調教。」掩了個呵欠,她施施然地蜇回鄰房,將漫天咒罵怒吼和那恨不得將她凌遲至死的電光眼全都關在門後。
沒關係,來日方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