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子一停妥,孟意融瞳大眼望著「戶政事務所」的門牌,一會茫無頭緒的看向齊尹臣。
齊尹臣靜默了會,才緩緩開口道,口氣裡充斥著她無法理解的喜悅與無奈。「我們結婚吧!」
「你在開玩笑吧?」她一臉不敢置信地尖叫。
她會這麼訝異是理所當然的,其實他本來也不想這麼快就走到這一步棋。但他不知道力奪天對於孟意融的存在是抱持著怎樣的想法,因為他無法掌握力奪天向來多變且極深的城府,以致於覺得盡快讓孟意融的名份定下,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這才是最完美無缺的方法。
「我像嗎?」齊尹臣面無表情的反問,然而早因內心期待這一刻而波濤洶湧。
是不像,問題是——這實在太離譜了。
「不!這是民主時代,你不能連結婚都以脅迫方式來勉強我。」
孟意融瞳目結舌的瞪視態度輕鬆自若的齊尹臣,結婚吧!這可不是平常小事,可是他的態度就好像在處理芝麻小事股輕鬆。
「你不想要你家人的性命了嗎?」他轉過身面對她,口中道著威脅言詞,態度卻依舊閒適自然。
為了得到她,儘管過程中必須把她傷透,他也在所不惜,只因他始終相信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會懂得他的苦心。
她驚慌失措,眼裡透露著無言的憤恨。「你又來了,為什麼你每次都非得不擇手段?」
「那都是為了得到你。」
「為了得到我?」她自嘲的尖叫,「為什麼我就必須被迫聽從你所說的天方夜譚?而這一切竟只是全源自於你單方面無憑無據的指控我是你前世戀人?」
「總有一天你會懂的。」
「懂?如果我真是你口口聲聲說的唐佩綺,那你現在的所做所為實在大令人感到失望極了。因為前世那個有一副好心腸的仲齊師兄早巳經死了,如今站在眼前的不過是一個從地獄爬出來,化名為仲齊師兄的殺人魔罷了。」她發了狂地冷笑,言詞儘是嘲諷。「不要因為自己得不到,就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瞬間,齊尹臣的眸光黯淡下來,體內捧山倒海的湧來一大堆不知名的愁緒。
她永遠不會懂得徘徊在時間流域,希望後絕望,絕望後又再度燃起希望的一次次繚繞中,永無止盡的時間、黑暗的孤獨、淌血的傷口和日以繼夜的思念煎熬,一路上他是以怎樣的意志力走過來的?她可以向他大聲埋怨說著自由被剝奪,那他心中長久累積下來的苦楚又有誰能傾訴?就因為無人可訴,只能把心裡的痛楚積壓在心底最深處,然後放任自己的七情六慾慢慢墮落,慢慢墮落……
齊尹臣沒再說什麼,不發一言逕自下車,並繞到她這一邊為她開啟車門。緊握她的手,微微發顫和略顯冰涼的大掌洩漏他此時激動的情緒。
孟意融詫異的瞅著他瞧,卻在他眼裡看到一抹受傷的神色。
正當她想開口詢問,他卻收緊力道,默不作聲的把她帶進戶政事務所。
* * *
辦妥結婚手續,齊尹臣駕車回到他的私人宅寓。當他帶著盂意融來到大門口,輕輕按下遙控鎖,門一打開,一股淡淡的香氣飄了出來,緊緊將他們二人圍繞。
他溫柔的朝她盪開笑容,滿臉幸福的牽著她往屋裡頭步去。
孟意融看著他,一時間竟被他溫柔神色給看得挪不開眼。他的眸、他的唇全是深情而幸福,彷彿她是他的摯愛、他這一生唯一疼惜的人,凝視著他,她似乎也被他給感染幸福的氣息了。
「進去吧!」
孟意融被動的讓他牽著走,起初她還一臉的怨恨,然而當她進屋後看見滿室的人物素描,頓時訖異的道不出話來。
滿屋子的畫,有單色也有彩色,有巧笑嬉情、也有因哀愁的愁眉不展,而這些幾近上百幅、霸氣的佔據屋裡的每一寸牆面的畫,不難看出畫中人物全是同一個人——個美的連她都會泛起妒忌的女孩。
約莫十七、八歲吧!
畫裡頭的女孩全身著唐裝,有著甜甜而燦爛的笑容,而那臨風飄逸的模樣,純淨的讓人想將她納入保護之下。
「她是……」
畫中的人物讓她心裡泛起一股既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好似在哪兒見過她,又好似那人曾經就在她的身邊出現過。
念頭一起,她失笑的搖頭,這怎麼可能?
再盯著滿室的畫許久,—個念頭突地湧上她腦海,猶如一道雷殛轟炸她的四肢百骸,除了「她』,不可能再有另一個女人可以在齊尹臣生命裡大播大擺的霸佔極大的地位,更不會讓她感到一陣既熟悉又用生的感受。
是她,前世的她——唐佩綺。
盂意融訝異、不可置信,直到這一刻,媳才深深體會出他是把那個唐佩綺擺放在什麼樣的位置,她的心被他的愛狠狠地震撼,除了心裡,就連視覺上都不願錯過她一分—秒。他是用心、甚至是用性命去愛著那個一而再失之交臂的前世戀人。
她沒來由的泛起一股醋意,儘管齊尹臣口口聲聲說她是唐佩綺的轉世,但她就是管不任自己的一顆心,她竟然嫉妒起前世的自己。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她嚇了一大跳,她是怎麼了?他瘋了,難道她也陪著他在瘋?
「她就是你。」齊尹臣隨著她的視線看向牆壁上的畫,再回頭望她,他的大掌覆住她的小手,緊密包裹。
「是唐佩綺?」
「嗯。」
「你親手畫的?」
「嗯。」他點頭。
「也對,在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看過她。」不知怎的,心裡突然感到悵然若失。「你一定愛她很深。」
「那是當然,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舉手投足、她的悲傷、她的喜怒,每一筆、每一色調都是我用愛去刻劃來的,幾百年下來,她早巳化為我身體的一部份,更佔著極重要的位置,早已是缺她不得。」
「別再說了,我不想聽。」抽回被他緊握的手,走向一旁。
不知怎的,她突然間不想再由他口中聽到任何一句關於唐佩綺的話,不僅是內心深處湧來一股不知名的妒意,還有不想被迫活在前世的陰影之下,她是孟意融,他再怎麼不願相信,還是抹煞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她不該嫉妒的,他不是說唐佩綺就是她自己嗎?更何況他們倆已成了婚,他是她的丈夫,她日後唯一的避風港,可是她就是不由自主的吃起自己的醋來。
「我是真心希望你會懂。」他走向她,抬起她低垂的目光。「最希望的是你也能憶起前世的事。」
前世,前世,她是孟意融,不是前世那個喚唐佩綺的女孩。是不是她想不起前世,他就無法用同等的愛來愛著她?而她的存在就一點價值也沒有?
「如果我想不起來呢?這並不是不可能。」她苦苦的說著最絕望的話。
齊尹臣把視線透過她,定在壁畫上的唐佩綺。一會再開口,彷彿是下了重大決心似的既堅定又悠遠。
「若真是如此,我會讓現在的你,重新愛上我。」他霸道的向她宣誓。
「是嗎?』她輕聲低哺,臉上仍是冷淡如水,心裡卻高興到想痛哭一場。
原來她也可以不是個替身。
齊尹臣的宣誓像是對她下了一道定心符,讓她頓時安心起來。
況且兩人巳成了夫妻,而她也不是那種走在時代尖端,動不動就開口說離婚的人,雖然此刻他心裡巳被某人給霸佔住了,但她相信,就如他相信她總有一天會憶起前世一樣,她會讓他把心裡那個叫唐佩綺的女人給忘了,然後在他心口上重新刻劃上她孟意融的名字。
「你會愛我一輩子嗎?」
「當然。』
盂意融滿意的露出笑意,感覺就像自己戰勝了一個霸佔他心中極久、極重視的敵人。
她,的笑容看在齊尹臣眼裡卻是那麼的不尋常,在他頓時轉不過采的腦袋,想的全是他的霸道而惹她的不悅,可是這會兒她卻暗暗地彎起一甄笑容,怎麼看都是那麼的不尋常。
她是被他給逼瘋了嗎?怎麼一會愁眉苦臉,一會又暗暗偷笑呢?
齊尹臣緊張兮兮的把大掌覆上她略微冰涼的額際,探探那裡的溫度是否超出了平常該的熱度。
盂意融這會笑的更開懷了,不為什麼,就單單只因為她終於在這一瞬間摸清了他的性子。
原來他是吃軟不吃硬,冷硬的外表下其實包藏了一顆極為纖細、柔軟的心,再遇上她有個超乎常理該有的舉動,他更是急的像熱鍋裡的螞蟻到處亂竄。
「你怎麼了?沒發燒呀?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來著?」他焦急的把她全身上下看上一遍又一遍,可是就是瞧不出病因是出在哪裡。
「我只不過是肚子餓了。」她朝他調皮的眨眼,就讓他繼續擔心的胡亂猜測吧!她可不想在他恣意妄為要她成為他的妻子後,就輕易的讓他得知,其實她在看到滿屋於的畫時有那麼一點的動心,被他那顆專情而一再受傷害的心給悄悄地感動了。
「就因為肚子餓了?」哪有人肚於餓了會笑容滿面的?不大發脾氣就算好性子了。
她撒謊,點點頭。「我每次肚子餓就會想笑,怎麼?你有意見不成?」
「沒有,想吃點什麼?」隨著她褪下滿身的刺,齊尹臣對待她的方式也更加溫柔了。
「只要是你親自下廚弄的都好。」
* * *
很難想像—個雙手沽滿血腥、只會拿槍殺人的男人,此刻正在廚房拿著菜刀,滿頭大汗的替她煮晚餐。
盂意融雖然手中拿著報紙,然而視線卻始終不曾從齊尹臣身上移開過。
其因為這些畫,讓她親身體會齊尹臣的專情;因為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讓她心裡升起一股毫無可諒的情緒;更因為自己已成了他的妻子,所以才會不知不覺開始向著他,慢慢體會他的好。
當他不冷著一張醣臉、動不動就開口說要殺人,老實說其實他還算個標準好情人、好丈夫,至少對她就是百般專情、百依百順。
想著想著,她笑的更開懷了。
「在笑什麼?一副傻呼呼的模樣?」
就在孟意融失神的瞬間,齊尹臣巳來到她身邊,在她面前揮舞著手,一副茫然不解。
「沒什麼,飯弄好了?」放下手中的報紙,站起身來伸著僵直的四肢,在深呼吸的時候同時也嗅到由餐桌那端飄來的飯菜香。「挺香的,看不出采你除了殺人外還身懷其他絕技。」
「你這是讚美嗎?」
「你說呢?」伸完懶腰,顧不及他,拔腿就往餐桌方向跑。
他跟著她來到桌前,體貼的為她拉出椅子。「就當是讚美好了,我喜歡你誇我的每一句話,那會讓我覺得其實我活在這世上這有一點用途。」
舉起的筷子瞬間停留在半空中,皺起眉,看向他。「你覺得自己很沒用?怎麼可能?像你這樣自負,對世間不存一點留戀的男人不該心存悲觀的想法,若換成是我才該痛哭一場哩!竟然無緣無故在一夕之間成了別人的妻子。」
「我若不是沒用,前世的我們就不會殘忍的被分開了。」
「拜託!那是唐佩綺自願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關你何事?」
「如果當時我的醫術能再精湛些,說不定就不須離鄉背井到處奔波學醫,也就不會弄到再見面就是天人永隔。」齊尹臣自責的以手掩面,當時的無能為力讓他留下永遠無法痊癒的傷口。
「那根本不是你的錯,只能說是命運捉弄人吧!」
「不,是我,是我,若不是我——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
「但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早在葉芳舒附身在庸佩綺身上時就醫治好她,難道就能確保她不會為了孿生姐姐讓出自己的身軀嗎?」
「就算不能,至少我也能在她走的時候陪在她身邊……至少我也能再見她最後一面,而不是聞訊回來,卻只能殘忍的看到一個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戀人,可是她的軀體、她的靈魂卻早已心房另一個男人。」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就是因為當時你不在她身邊,所以她才能走的無牽無掛?若你在她身邊陪著她走完最後一程,今天不快樂的人,可能就不再是你一人,就連唐佩綺也是。而你希望她連走的時候都還依依不捨的牽掛著你嗎?」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過這全是命,又或許今天的我被你碰上也是我難以違抗的宿命?」她說的很心酸。
「你恨我嗎?」他擔憂的問,另一方很怕聽到自己最不願聽見的話來。
她沉默低下頭,沒有回答。
「你該恨我的,如果前世的我不那麼無能,如果今生的我沒有對你不顧一切的強取豪奪……」齊尹臣懊惱的則過臉。
望著自責不已的他,她的心微微顫抖,像是心中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被人偷走了似的,難過的不得了。
孟意融放下筷子,繞過桌子來到他身邊,想也沒想就把他抱人懷裡,像個母親疼愛的抱著子女,撫著他的後腦勺,口中不斷道著安慰人心的話。
「不要再自責了好嗎?那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她將臉輕輕靠在他頭頂上,「你還有我,不是嗎?」
「綺……」
傷心過度,不自覺的喚著她前世的小名。
她把他推開自己的懷抱,讓他清楚的正視眼前的她。「我不是唐佩綺,如果你還想要我待在你身邊,成為名符其實的齊大太,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前提起唐佩綺這三個宇。看清楚!我是孟意融,不是唐佩綺,為什麼你就是搞不清楚呢?」
「那是不爭的事實。」
「若我不想你在我面前提起呢?」她巳下定決心要好好愛他,除非她自己想起前世,否則說什麼她都不願再當別人的替身,而且還是—個令她十分介意的替身。
「你不想提前世,我就別提。」
「真的?」
她挑眉,不相信他能輕易說忘就忘。
無所謂了,只要能留住她,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若她不願他再提起前世,他也可以不提,總有一天,他堅信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自己心甘情願的再問起前世的事。
「我發誓!」舉起手,當場就在她面前發下重誓。「除非是你自己提起,否則我絕對不提,如有違約,我會不得好死。」
聞言,她飛快的拉下他的手,嬌嗔道:「我不要我剛結婚就準備當寡婦。」
齊尹臣笑笑,由她羞澀的眼裡看到一抹真心情意,他拉著她坐在一旁。「我也不希望讓美麗的妻子才剛結婚就獨守空閨。」
孟意融滿意的盪開一抹笑容,趁他不備之際,迅速的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那麼我會試著愛上你的。」
她愈說愈小聲,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下巴都貼到胸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