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的珠光與水晶的藍光在偌大的空間交織,水晶宮的華麗冷澈而無情,靜坐其中,身體在龍氣的帶動下雖然暖洋洋一片,心臟卻隨之冰冷起來。
不自覺地拉高繡著金花的衣領,走上床鋪,用被衾將身子緊緊捲起,看著高高的水晶樑柱怔忡發呆之際,一把嬌美的女聲忽然響起。
「王妃。」
翻一翻白眼,皇甫清狂覺得自己已經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依然看著頭頂上的晶柱睬也不睬。
「王妃,未將紫龍箭雪,特意來為王妃解悶。」女聲漸漸接近,正是那名貌美如花的龍王將軍紫龍箭雪。
她左一聲王妃,右一聲王妃,刺耳至極,皇甫清狂的臉色終於沉了下去,冷哼一聲後,說,「難得將軍有心,那在下就不客氣了,請表演一下紫龍吐火,或者劍砍龍宮吧。」
「這……」紫龍箭雪蹙起柳眉,遲疑著不敢回話。
「既然無意表演,將軍請回吧!」皇甫清狂揚手,將她打發離去。
除了第一次見面外,這些天來,幾個龍王軍的將軍都輪流來見過他幾次,據說這是敖廣的意思,希望他與這些龍族中的要角熟絡,盡快融入龍族之中。
不過,皇甫清狂本來就不是容易相處的人,這段日子更將驕狂的性子發揮得淋漓盡致,對幾個龍將不是有意嘲弄,就是刻意為難,令他們都暗暗恨得咬牙切齒。
這時候,看到皇甫清狂彷彿趕著蒼蠅的手勢,紫龍箭雪亦在暗地裡氣得不輕,但想起接下來的任務,始終還是忍耐下來。
「未將雖無法獻技,不過有一件寶物正要獻給王妃。」
「哦?」寶物這兩個字終於將皇甫清狂的興趣勾起來。
他感興趣,當然不是因為貪婪,只是好奇能被龍王軍將軍稱為『寶物』的會是什麼東西。
紫龍箭雪將捧在手上的錦盒遞上,皇甫清狂倚著軟枕,坐在床上,接過,打開一看,裹在大紅錦緞中的是一面圓形的黃銅古鏡。
拿起來細看,古鏡的邊框上雕著一些看不明白的符紋與菱花鏤刻,鏡背則鑲著大大小小不同的珊瑚珠子。
「只不過是一面鏡子。」皇甫清狂登時意興闌珊起來,這樣的古鏡,在侯府中至少收藏了十七、八面,稱不上有什麼特別。
看見他大失所望的樣子,紫龍箭雪忙不迭解說,「這面不是普通鏡子,它叫『水影寶鏡』,它能照出擁有它的主人心中所思所想的所有境物。」
皇甫清狂正將古鏡拿在雙手間隨意轉動,聞言,倏地向鏡面一看,果見鏡中正泛起一陣暗影波光,他想也不想,猛地將鏡面反轉,重重地壓同被衾。
沒有留意到他的舉動,紫龍箭雪繼續說著,「使用這面寶鏡無需任何法力,未將想,王妃應該會掛念人間的親人,所以特別將它獻……」
言猶未止,皇甫清狂忽然打斷它的說話,「我知道了,我累了!請將軍出去吧!」
微愕,紫龍箭雪指著鏡子問,「那……那面鏡?」
皇甫清狂臉無表情地說,「既然是將軍的一片心意,就留下吧。我要睡了!將軍請便。」
說罷,果真拉起被衾,翻身睡去。
皇甫清狂背著她,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紫龍箭雪蹙著眉頭,佇立一會兒後,也只得轉身離去。
受到皇甫清狂如此無禮的對待,紫龍箭雪走出龍王寢宮時,臉上非但沒有半點憤懣,反而泛起幾分佩服的神色。
能今王看上的,果然有幾分本領!
雖然心動了,卻可以裝得如此冷淡,她為他送去一面『水影寶鏡』,他明明應該興奮不已,卻刻意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就是用行動在說明:是你要送來的,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收下。
還好,這次來的人是她,若是衝動的紅龍盾吹,或是自負的白龍矢羽,怕不被他活活氣死?
現在,那個狂妄又狡黠的人類,應該從床上坐起來,一邊得意地嘲笑著她,一邊摸著鏡子吧?
就如紫龍箭雪所料,她的前腳才踏出寢室,皇甫清狂就立刻自床榻一躍而起。
不過,他並未知紫龍箭雪所想的嘲笑她。
現在,他的所有心思都只放在手中的古鏡上。
指尖沿著鏡背上的龍紋描繪,皇甫清狂想,這樣的一面鏡子真有紫龍箭雪所說的神奇力量嗎?假使真的……看到了又如何?
抓著鏡框的指尖收緊再放鬆,之後再收緊,掙扎幾次後,他終於敵不過心底裡的願望,深深吸一口氣,將鏡反轉過來。
烏亮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凝視鏡面,接著,就好像一滴水滴上鏡面,牽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就在光影蕩漾之間,影像漸漸浮現……
大紅的燈籠,鮮紅的布幔,雙紅-字。
喜堂前坐著珠光寶氣的老婦,丫鬟扶著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跪下,鳳冠上的簪花、珍珠不住顫動,而她身旁跪著身掛綵球的俊秀新郎,唇上兩撇好看的小鬍子,一身儒雅不凡。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皇甫清狂聽不到叩頭的響聲,聽不到媒婆吟唱的喜慶話,卻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還未曾好透的心傷裂痕漸漸擴大,一片一片地剝落,那份痛太過清晰,亦太過難受,他張開口,用力地吸氣,卻始終無法冷靜下來,渾身痛顫不斷。
忽然,兩條手臂從後伸出,將他擁住。
沒有回頭,也沒有驚惶,皇甫清狂的眸子依然沒有離開鏡面上那片喜氣洋洋的靜景,抖著唇說,「我早已知道他會照樣迎娶新娘,但是一直在想說不定他……他會為了我……很可笑,對嗎?」
放下,放下,若真的可以輕易放下,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
表哥一直愛得理性,愛得清醒,與之相比,他就好像一個大傻瓜。
癡傻執著……癡傻執著……用力地將鏡丟開,看著它在柔軟的被褥間彈動,看著鏡光與四周的晶光互相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如天虹的七彩顏色是那麼地美麗奪目,而他的愛情,卻被映照得分外醜陋、可笑!
他用空洞的眼睛瞪著前方,水晶宮冷凍的空氣彷彿凝頓下來。
「別哭。」
身後,低沉的男聲微帶不悅,皇甫清狂這才覺得臉上有點涼意,想伸手去摸,卻被阻止了。
厚實的右手覆著他的手背,放在肩頭上的左手輕輕著力,將他的身子轉過去。
冷著臉的敖廣不發一言地拉起衣袖,抹上他的臉頰,指頭的力度是細細的,就好像在抹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看著敖廣用衣袖笨拙地為自己擦去臉上的淚痕,細緻的動作與溫熱的指尖,令皇甫清狂陷入呆滯。
他的臉孔冰冷,他的聲音平板,但是,他的手卻是那麼地炙熱。
敖廣……與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同,在冷凍無情下,藏著最深刻的溫柔。
他發怔的樣子入了敖廣眼底,敖廣銳利的眉峰不由緊鎖,沉默片刻後,他開口說,「若你想,天地間不會再有那個人類存在。」
聲音中帶著露骨的不悅,這種事絕非敖廣願意為之,不過,為了皇甫清狂,姑且可以做一次。
定神看著那雙冰冷如水底晶石,卻又有著無限溫柔的眼睛,皇甫清狂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他沒有響應敖廣的說話,只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飛揚的眉頭,銳利的眼睛,勻稱的鼻頭,薄薄的唇,有如冰雕的輪廓。皇甫清狂早就知道敖廣長得很俊,一直都視之平常,但現在,他的臉頰微微地紅了。
尊貴的龍王,孤高冷傲,用他冰冷的眼睛睥睨地上的一切,這樣的敖廣卻願意為他做一件根本不屑為之的事。
一種說不出的感動在心頭蕩漾,忽然,他察覺到原來眼前的敖廣具備了他夢想中的一切完美……冰冷時,為他帶來溫暖;哭泣時,為他抹去眼淚。
人總有軟弱的時候,而散廣的胸膛是那麼地結實,臂彎是那麼地強壯,他不著痕跡的溫柔亦是那麼地教人依戀。
「鏡是你叫紫龍箭雪拿進來的,是嗎?」在水晶宮裡,就只有敖廣知道他的心思,亦只有敖廣關心他的想法。
敖廣沒有否認,看著他,淡淡地說,「是一面好鏡。」
凝視著他。皇甫清狂眼裡不自覺地露出蕩漾波光,默默地偎進他的懷抱裡,用微濕的臉頰在青絲衣襟前輕輕磨蹭。
若說,當初親近敖廣是為了報復風飛揚,在桃林隨敖廣離開是因為別無選擇,現在,投入敖廣懷裡就是他心甘情願。
「累了嗎?」敖廣伸手在他的背項輕拍起來,「若累了就合上眼睡吧。」
斂下眼簾,皇甫清狂覺得依偎在敖廣懷裡,就好像被汪洋大海包裹其中,而敖廣的手就是海面上的波浪。
在溫柔的拍打下他漸漸地睡著了,夢裡,所有都是溫和平靜,浩翰如海。
夢中,一切一切流轉而過。
溫柔地餵他吃糕點的娘親,抱著他摘桃子的父親,安慰他、親他的表哥,所有人、事就如走馬花燈,轉瞬即逝,最後,剩下來的只有他。
孤單寂寞地坐在彫零的桃樹下,直至一雙手的出現,將他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內。
枝頭上的桃花終於再次盛開,而夢中的他亦燦開如花笑靨。
皇甫清狂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敖廣依然抱著他,用墨黑的眼眸看著他。
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敖廣,好一會後,皇甫清狂忽然問。
「龍王可以有多少個王妃?」
「龍王妃只有一個。」
「那側妃呢?姬妾呢?」不滿意敖廣的答案,皇甫清狂非要追根究柢地問個清楚明白。
「龍與人類不同,我們忠於自己的伴侶,大部份的龍一生只有一個伴侶。」只有人類才喜歡朝秦暮楚,龍不會。
「唔……那你是屬於大部份?還是小部份?」這點很重要,一定要問清楚。
皇甫清狂充滿疑惑的聲音、神情,令敖廣微感侮辱,俊臉覆上一層冰霜。
見到他的臉色,皇甫清狂吐一吐舌頭,不再追問下去。
難堪的沉默瀰漫四周,良久,皇甫清狂咬一咬唇,「你……會對我好嗎?」
臉色稍霽,睿智的敖廣已經將他的心思明白了大半,答道,「當然。」
果見皇甫清狂的臉頰微微浮起兩朵紅雲,難得地露出怯生生的羞赧表情,輕聲再問,「會有多好?」
輕勾唇角,敖廣冷峻的臉上亦少有地浮現一抹柔情,淡淡地說,「你想有多好,就有多好。」
惑人的鳳眼起,探長手,拿起被丟在床角的寶鏡,摸著光滑的銅面,眸子內浮起萬千感觸,皇甫清狂隨手一擲,脆弱的黃銅碰上堅硬的水晶柱,在清脆俐落的聲音中迸裂成千百片。
揚首,臉上的羞赧與感觸已經消失不見,鳳眼勾著敖廣,鏗鏘地說。
「我已經不需要它。」
隨意點點頭,敖廣並不吝嗇那一面『水影寶鏡』,在他眼中重要的是皇甫清狂。
舉起雙臂,勾住敖廣的脖子,皇甫清狂臉上帶著惑人的神色,輕輕閉上眼睛,緩緩地將唇送上。
響應的是敖廣炙熱的唇瓣,是冷凍又溫柔的氣息。
地上黃銅的碎片與數之不盡的水晶角柱倒映出萬千光彩,將一切映照得知幻如真。
光影交錯,閉著雙目的皇甫清狂卻依然清醒,心胸之間一片豁然開朗,他知道這次他終於真正放下了。
這是一段戀情的終結,亦是一段戀情的開始。
天下間最不幸的是誰?
以前不覺得,不過,小左現在覺得是自己。
本來,在少爺跟著『妖怪敖廣』消失不見後,表少爺就遣散了侯府中的幾個下人,還大方地賞了每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五千兩!是一張足足五千兩白銀的大通寶號銀票!
他和小右立刻抹去眼角的幾滴眼淚,歡歡喜喜地拿著銀票,計劃衣錦回鄉後,買田地、蓋大屋,最好,再娶個小美人。
那時候他就想:少爺呀少爺!你走得好,走得妙!小左以後一定為你立個長生位,天天為你祈福!
就在他倆用油紙和小手帕將銀票裹了一層又一層,貼身收在褻衣裡,包袱款款地踏出府門之際,忽然,『嘩啦嘩啦』一陣大雨撲頭撲臉而來,接著,大風翻起,一個披著赤紅金甲的將軍突然在他們面前出現。
他的樣子俊秀,只是臉色有點難看,瞪著眼將他倆上下打量了一遍後,問。
「小左、小右?」
小左自問一生中做過最傻最傻的事,就是在那時候不顧小右猛地址著他的衣袖,傻傻地點下頭。
結果……
又是一陣狂風大作,冰涼徹骨的水倏地捲在他倆身上,將他們旋轉得暈頭轉向之後,眼一睜,就已經到了水晶宮。
看著歡欣雀躍地向一段時間沒見,顯得白白肥肥多了的少爺撲過去的小右,他只可以呆呆地坐在地上,將手深入濕淋淋的衣襟,打開一層又一層的手帕和油紙,將五千兩銀票托在手上,為自己的不幸而哀悼。
他的田地,他的大屋,他的新娘子!
哭……
「小左,別再看著那張銀票發呆了,快將參湯捧給少爺吧!要涼了!」看著小左第一千次看著那張銀票陷入沉思,小右用單手提著水晶食盒,空出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肩頭。
「小右,小右,我很難過……」小左看著手上的銀票,愁眉苦臉。
水晶宮中,沒有市場,沒有錢莊,他一生中最大的財富──五千兩銀票就這樣變成一張廢紙。
可以再伺候少爺其實他是很高興的,只是……嗚……他的銀票!他的五千兩!
「噓!」小右忙不迭作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點,小心被少爺知道你還收著表少爺給的銀票後,連帶生起氣來,我看你怎麼辦?你知道,少爺現在的身體可不同尋常,氣壞了他,當心龍王拿你的內來熬湯。」
想像到那個情景,小左渾身打個冷顫,慌忙將銀票收起來,捧起另一個放著參湯的水晶長方托盤,急步向龍王寢宮走去。
走過長廊時,只聽一把熟悉的聲音從寢宮內傳出,「再左一點,不!不!還是掛高一點,等等……讓我再想想。」
在動聽的男聲指令下,經常自詡為水晶宮第一猛將的紅龍盾吹,僵硬地保持著雙手拿著山水畫舉起的姿態,動也不敢動一下。
掛一幅畫,由寢宮的左面牆,一直到右面牆,不讓他用法術也罷!皇甫清狂還要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
紅龍盾吹早被他氣得吹鬚瞪眼,惱火不已,只苦於他的身份,不敢出言頂撞。
看著他憋得赤紅的臉頰,皇甫清狂輕輕地勾起唇角,笑道,「我總覺得這畫掛在這裡不好看,麻煩紅龍將軍再幫我走一趟,到我家拿另一幅畫來吧。」
不是吧!
聞言,紅龍盾吹一張俊臉登時脹紅近紫,勉強勾出一抹假笑說,「其實這幅也很好看,就這樣掛上去吧!」再找一幅新畫,之後掛上去,又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了。
而且,上次到他家拿東西時,四、五十個捕快突然出現將他團團圍住,他堂堂龍王軍右先鋒,竟然被當成盜賊,迫不得已要用法術才可以脫身。
皇甫清狂睬也不睬,轉頭向坐在旁邊的敖廣問,「掛西湖煙雨,好嗎?」
「嗯。」敖廣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垂首把玩他素白的指頭,完全看不見在他附和的一瞬間。他手下將軍臉上的沮喪神色。
「那就麻煩將軍了,畫就收在我家書房的左面牆,第三個櫃,第五行,第八格。」挑起眉尖,向紅龍盾吹一睨,皇甫清狂臉上的狂妄神色差點將他活活氣死。
紅龍盾吹忿忿不平地踩著重步向外走去,站在門外的小左慌忙躲避,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目送他的身影走遠,小左喃喃自語,「真可憐,就不知道少爺為什麼總是要作弄他?」
睜大眼睛,小右一臉奇怪地問,「你不知道嗎?」
想了想,小左依然搖頭。
笑了笑,小右神神秘秘地湊近他的耳邊,「你不覺得他和寧王府的小王爺有七分相像嗎?」
「說起來……還真的有點像。」經小右一提醒,小左立刻恍然大悟。
寧王府的小王爺自幼就愛和少爺鬥氣,少爺幾次都奈何不了他,難得在水晶宮遇上與他有幾分相似的紅龍盾吹,自然要好好作弄一番。
可憐的紅龍將軍!小左在心中為他哀悼一下,暗暗將自己『天下第一不幸』的寶座讓給他後,小心翼翼地捧著托盤,走入寢宮,在他們前面的檀木長方幾前放下托盤。
受不了一個空空如也的寢宮,皇甫清狂著水晶宮的龍將把侯府裡的家俱、用品一一搬了過來,本來只有水晶床椅的寢宮,現在滿是檀木家俱與書畫。
侯府裡的東西一件又一件接著消失,令偶爾過去的風飛揚以為鬧賊,請了大群捕快前去捉賊,此為題外話。
跪在檀木長方幾前布讓,小左、小右無論安箸或是舀湯時都特別放輕了手腳,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接著,小左抬起頭戰戰兢兢地說,「少爺,參湯和飯菜都做好了。」說話的時候,他連看也不敢看敖廣一眼,他本來就非常害怕敖廣,自從知道他是東海龍王之後,就更加敬畏惶恐。
露骨的畏懼,敖廣亦不以為然,這才是一個正常人類面對『神』時應該有的正常反應。
冷酷地想著的同時,他看著身邊人的利目中泛起淡淡的柔情,在這些膽小怕事的人襯托下,才顯得他所選擇的更加不凡。
「在想什麼?」皇甫清狂好奇地眨動著濃密的睫扇,搖一搖他的手。
敖廣搖頭,沒有回答,拿起几上的八角蓮花水晶碗,遞到他的唇邊。
「不要,苦死了。」濃濃的人參味撲鼻而來,皇甫清狂想不也想便將頭縮後。
「對身體好。」將碗再遞前一點,敖廣不打算退讓。
人類的身體脆弱,正要多加調養。
「我怕苦。」皇甫清狂高高地撅著唇,一臉嬌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越來越喜歡向敖廣撒嬌。
「我餵你。」敖廣慣以為常地拿起湯匙,最近,伺候皇甫清狂成了他最常做的事。
枕著他結實的左臂,擾攘一會兒後,皇甫清狂豐潤的厚唇微微張開,看到其中雪白的貝齒,還有那在一雙惑人鳳眼上帶著薄嗔般蹙著的眉心,敖廣覺得自己就好像在喂一隻惹人疼愛的小貓。
不再張牙舞爪的皇甫清狂確實是可愛的,看著他伸出嫣紅的舌尖舔舐留在唇上的湯汁,敖廣問,「苦嗎?」
「甘甘的,好像……」皇甫清狂彎著鳳眼,想了想,接著說,「好像還有點甜甜的。」
「參湯會甜?」敖廣搖頭。他雖是龍,卻不代表他不知道人間食物的味道。
「真的!你嘗一口就知道。」皇甫清狂認真地睜著眼,從他手上拿過湯匙,舀了一匙參湯,亦喂到他的唇邊。
喝下,敖廣正要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感覺,不過,當眼角掠過皇甫清狂溜圓了地一眨不眨看著他的眼睛時,忽然,改變了主意。
「的確有點甜。」日子有功,不只皇甫清狂學會向他撒嬌撒癡,他亦學會了說謊。
用人類的說話來說,這應該叫做『甜言蜜語』。
果然,皇甫清狂臉上立刻燦開一朵明媚的笑容,令百花失色,令明月含羞。
兩人搶著湯匙,你來我往地互相餵著。
在旁邊伺候的小左受不了地翻一翻白眼,小右則害羞地垂著頭,躲在他身後,悄聲說。
「我看少爺好像真的有一點點愛上他了。」少爺生性狂妄任性,以往只有在表少爺面前才會露出這種嬌憨的樣子,現在……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少爺愛不愛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他愛慘我們少爺了。」哼!甜的參湯,虧他說得出口。
「你猜龍王以往有沒有其它女人?」
「……最重要的是以後沒有。」
兩人正壓著聲音胡說八道之際,忽然走進一個女官,「稟王,大婚的喜服做好了,織女就在外面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