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好哀怨∼∼」
「唉!我好後悔∼∼」一手拿著咖啡杯,一手抱著裝滿懊悔心情的腦袋,易相逢欲哭無淚地趴在桌面上不斷哀嚎。
「想哭就給我滾一邊去,哭完就快點滾回來幫忙!」咖啡座的女老闆一腳踹向那怎麼看都不順眼的椅腳。
「老闆安慰我啦!我失戀了,嗚……」易相逢繼續唱著哭調,好生哀怨。
「哭屁啊!人家有跟你交往嗎?你有什麼資格跟人家喊失戀?」一邊忙碌地收拾桌面,一邊瞪著那無所事事卻努力製造噪音的「大型垃圾」,被喚作老闆的女人其實滿想把手中的抹布往那礙眼的大型垃圾砸過去。
「好吧!訂正一下,是我氣走他了,嗚……」她再哭!
「憑你的豬腦袋,那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氣死她了,客人已經夠少了,她還獻上五子哭墓,是存心要唱垮她是不是?
「哇——」聞言,易相逢瞬間化小哭為大嚎,不過一項不怎麼衛生的武器卻成功地阻止她繼續造孽。
拿下臉上的髒抹布,易相逢瞅著母老虎那張發威的恐怖厲臉,不但不曉得懺悔告饒,反而更形哀怨地扁嘴發出好幾聲難聽的啜泣。
「老闆,我很慘啊!時間被迫砍成對半,計畫全泡湯不說,現在又不小心氣走酷哥,所以我只能找你哭了啊!如果你嫌我哭得太梨花帶雨,搶了你的風采,也拜託你忍讓一下,要不然我一時之間真的找不到神父哭訴啊……還是我打電話給生命專線比較好?」
讓人火大的屁話讓老闆瞇起厲眼。「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醉瘋了?想我一腳踹死你是不是?」
「我沒醉啊!只是有點……嗝!飽。」撐死她了,剛剛到底吃了幾個蛋糕啊?一個、兩個、五個、七……啊!不算了。「老闆,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其實我有兩對爸爸媽媽,還有一對很厲害出名的姊姊弟弟,只不過六歲的時候死了一個,二十歲的時候又死了一個,所以現在只剩下四個,加上我暗戀好幾年的酷哥,我心裡總共住了五個人,不過可能是我心臟太大了,所以一直覺得心好空蕩……嗝!」
「什麼死一個、兩個的,你想詐領保險金啊?」被易相逢毫無邏輯的鬼話弄得腦筋打結,女老闆忍不住報復地又踹了下椅子,只不過這一踹可踹出問題了。砰地好大一聲,看著躺在地上的大型垃圾,她額上瞬間滑下三條黑線。「呿!喝杯咖啡也會醉,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老闆,如果我什麼都不要,不要那剩下來的爸爸媽媽,不要那一對很出名、很厲害的姊姊弟弟,也不要那補償性的一億元,把全部都拿去換一個酷哥,這樣會很貪心嗎?會嗎?」不覺得痛,也不想爬起來,易相逢就這樣繼續躺著說話。
「一億元?你有一億元?」女子雙眼當地一亮。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酷哥,這個願望真的很過分嗎?」易相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陰晦的天空,卻突然輕輕地笑出聲音。「或許根本就沒有過不過分的問題,而是我老是忘記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聖誕老公公,所以才會這樣怨天尤人。」
「你到底有沒有一億元?」
「老闆,我不會放棄,即使沒有聖誕老公公,我也不會放棄,因為酷哥是我這輩子最後也是唯一的希望……」易相逢繼續答非所問。
「你到底有沒有一億元啊?!」女子終於忍不住又用腳踹了踹那個像死屍的軀體。
「你是老闆,我是員工啊!」伸了個懶腰,她從地上爬了起來。「下班了、下班了,不過老闆啊,能不能先預支我薪水啊?我上個禮拜看到一款德國相機,防水的……」
「你去作夢比較快!一級貧民戶!」啐!醉人瘋語她還當真,想錢想瘋了她,
「不要這樣嘛!老闆∼∼」
「滾!」
夜深人靜,原該是上床就寢的時間,但是杉本馭然卻獨坐在琴室裡,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難得回家,卻整整一下午都關在琴室裡。」杉本紫陽一推開琴室的門,就開口抱怨。
抬頭看向姊姊,杉本馭然攤開琴譜。「我在修譜。」
「我可沒聽到半點琴聲。」拉了張椅子在鋼琴邊坐下,杉本紫陽高雅美艷的表情下藏著探索。「說吧!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
杉本紫陽挑眉微笑。「沒什麼?這是我聽過最爛的謊言了,你從小只要有心事就會把自己關在琴室,理不出頭緒絕對不出來,你現在這樣半夜不睡覺,還敢跟我說沒事?」
「真的沒事。」杉本馭然沉聲回答。
「好吧!既然你沒事,我這裡倒有事問你。」眼看問不出什麼東西,杉本紫陽精明的頭腦一轉,打算往別處下手。
「如果是每天在大樓前等我的人的事,那就不用談了,她是我朋友。」
「喲∼∼我還不知道你會讀心術。」誇張地故作驚歎,她眼底充滿了興味。
「是我允許她在那裡等的。」
「如果真是朋友,怎麼不請人家進去坐坐?」攏攏一頭性感的波浪鬈發,杉本紫陽半趴在琴蓋上斜視親弟弟那雙諱莫如深的黑眸,企圖在其中找到一些有用的蛛絲馬跡。「據我瞭解,那位小女生可是站了兩個月的崗,而且聽說好像是為了見某人耶!」
轉過頭看著姊姊,杉本馭然維持一貫淡定的表情,不過聲音卻更顯低沉,「總之是我允許的,你有意見嗎?」
聽出他拒絕再被人探查的弦外之音,杉本紫陽自然聰明地馬上縮回偵測的觸手,安分地繼續趴在鋼琴蓋上扮演高雅美艷的貴婦。
「當然沒意見,我向來欣賞有勇氣有決心的女性,更何況為了心愛的人,風雨無阻、連續站了兩個月的崗,這種忠於想愛、不畏艱辛的女性,我更是敬佩,所以對於那個女孩我怎麼會有意見呢?我只是好奇那女孩的對象是誰?咱們公司裡,到底是哪位男人這麼幸運被那女孩看上,你是那女孩的朋友,你應該知道是誰吧?」
拿起鉛筆在琴譜上作了個記號,杉本馭然對於耳邊的問題恍若末聞。
弟弟的沉默可打不退杉本紫陽追根究柢的打算,銀鈴一笑後,她伸手戳了戳那像根老木頭的頑實手臂。「不說話是不想回答,還是不能說?」
「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從頭到尾都是她在演戲,大樓前隱藏攝影機那麼多,她這個忠實觀眾會不知道大樓內外發生的大小事?
「話怎能這麼說,我是人又不是神,當然也有不知道的事啊!譬如別人隱瞞起來,不願意讓我知道的事,我當然就『不敢』知道啦!」
「既然『不敢』知道,又何必問這麼多?」杉本馭然表情不變地將了她一軍。
想刺探卻被人將了一軍的杉本紫陽,自討沒趣地重新摸上性感鬈發,有些氣餒地又趴回鋼琴蓋上。哼!天生不怒而威有什麼了不起,她只是不想跟他計較,可不是怕他。
媚眼一轉,藏起不悅,繼續裝高雅。「好吧!這個問題就此打住,那我再問你另一個問題。」
杉本馭然沒說話,只是用眼神等待她接下來的問題。
「兩個月過去了,你應該還沒忘記一年內要結婚的事吧?找到中意的對象沒有?」
「還有十個月。」他暗示她事情管得太早。
「是啊!還有十個月。」沒好氣的翻趄白眼,怒氣一來,杉本紫陽馬上拋棄貴婦的形象。「要是按照你這種每天只有工作的日子過下去,別說十個月了,十年內你都不會結婚!」
「我說到就會做到:」
「是啊是啊!說到做到,花錢買個新娘誰不會,反正現在外籍新娘很多,一個月內搞定,簡單又迅速。」瞇起眼睛,指著弟弟冷峻的鼻子,杉本紫陽氣得破口大罵,「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給我花錢買新娘,我馬上就跟你脫離姊弟關係!」
「我沒有這個打算。」買新娘是非常不尊重女性的做法,他自然不會這麼做。
「諒你也不敢。」得到保證,哼地一聲,杉本紫陽才滿意地把手收回。「不買新娘,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會找。」
「你是該找,而且是努力地找!你從小就死心眼,喜歡的就是喜歡,討厭的死也不碰,偏偏讓你喜歡的少之又少,時間只剩下十個月,你不找也不行了。」她欣喜弟弟不打算濫竽充數,卻也憂心他挑剔的眼光。
「傳宗接代真的這麼重要?」杉本馭然忍不住問出心中的問題,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倒是告訴我形單影隻有什麼好處?」
聞言,杉本馭然無語,而丟出問題的杉本紫陽卻逕自叨念起來。
「不是最特別的不要、不是最清澈無瑕的不要、不是最執著絕對的不要、不是最真心的不要、不是最深愛的不要……」似嘲似笑地哼了幾聲,她一一念出某人心中的擇偶條件。「不必好臉蛋、好身材,也不必好學歷、好家世,你的條件看起來似乎寬容,事實上卻嚴苛得要命,你當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精神潔癖是不是?」
「我以為我沒跟你談過這些。」說不訝異是騙人的,杉本馭然對於姊姊瞭解自己的程度大戚意外。
「我是你姊姊。」她只丟給他這個答案,然後便起身走到門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十個月內要找到符合你這些條件的新娘,除非有奇跡,我看你還是乖乖聽我的話去相親。那些相片我還留著,有興趣隨時來找我拿。」說完,杉本紫陽轉開門把走了出去。
「奇跡嗎……」喃喃地,杉本馭然放下手中的琴譜,走到映著月色的透明落地窗前。
在這個數億人口的世界裡,到底要走過多少地方、遇見多少人才能找到一個自己深愛的人?而若要自己深愛的人同時也深愛自己的機率到底是多少?
如果真有答案,那個數字會是奇跡嗎?
清澈無瑕、執著絕對、擁有世界上最珍貴的真心,擁有最接近赤子之心的純粹愛情,這樣的人……其實真的存在的。
在那雙最真誠純淨的瞳眸裡,他知道他已經找到他的奇跡,只是他不得不猶豫。
他已經是三十三歲的男人,在他們之間,他看見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而在她口口聲聲的喜歡中,他怎能漠視她過於純潔懵懂的感情?
姊姊說得對,不是最絕對的感情他絕對不要。
他把所有的愛藏在心裡的最深處,如果不用絕對堅定的真心,任誰也找不到。
但是如今面對那個站在他心房門外的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堅持多久。
每見一次面,他的心就更加悸動,因此他心裡有數,自己所有的堅持早晚會被那雙澄淨眼裡所盛滿的執著認真給摧毀,到那時,他的拒絕、冷漠、逃避都不會再有用,他絕對會為她開啟那扇心門的。
只是到那時,她的感情若是不再懵懂,而是找到了真正的答案,他能放手嗎?
他要的既然是絕對,自然就會付出同樣的絕對,所以他真的沒有把握到那時,他的理智可以戰勝瘋狂的佔有慾。
「或許最難的不是遇見奇跡,而是如何在奇跡面前做選擇。」
輕聲地低喃,在冷冷的月光下,杉本馭然鬆開的手掌握緊又放,鬆了又握,矛盾猶豫的心情溢滿了心頭。
捉住還是放棄——
這是他這一生中,最難選擇的答案。
下了車後,杉本馭然邁開步伐,緩緩往斜坡上走去。
在住宅一百公尺遠的地方下車,然後再徒步爬坡走回住宅,是他十年來的習慣,他喜歡在這寧靜的時刻享受夜的靜謐以及沉思一些事。
這種時候,就連況風都不能打擾,所以他總是在這之前解除他的職責,
比起緊迫盯人的保鑣,他比較喜歡隨和的司機。因此前幾天跟姊姊討論過後,況風已經成了他的司機,所以這幾天他感到自由許多,當然往後有危險的時候還是需要仰賴他,但是他不認為會有這種事發生。
想著這幾天的事,杉本馭然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上走去,但不期然地,腦海裡卻浮現一個人的身影……不,應該說,每一天他都會時常想到這個身影。
現在想起來應該是自己的錯。
他和她之間一直都是自己在拒絕,拒絕她的告白、拒絕和她成為情侶關係,而既然都是他在拒絕,他到底有什麼資格去嫉妒她的笑容因誰燦爛?有什麼立場去在意可能還有其他的男人在追求著她?
堅守原則拒絕著她,卻又理直氣壯地對她發脾氣,他怎能對她做出這樣過分的事?
才懊悔著,眼前卻不期然地出現掛念的人影,只不過那抹人影似乎有點不對勁。
一愣,看著那仰頭望月的孤單身影,杉本馭然驟然停下腳步,細細凝看那不曾看過的寧靜姿態。
在他的印象中,她是個傻呼呼又非常無厘頭的女孩,老是誤會別人的意思又常常出狀況,惹得身邊的人雞犬不寧。
不過她也是個愛笑的女孩,每次她笑起來,那雙漆亮的眼睛就會像星星一樣閃耀,現在回想起來,除了笑,他從來沒有看過她其他的表情,所以他從來不知道,少了笑容的點飾,她的瞼看起來竟然會是這樣的……脆弱孤單。
脆弱孤單……她嗎?
凝視那雙盛滿銀亮月光的閃爍星眸,腦中竟奇異地浮現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那浮動閃爍的銀光,究竟是月光,還是藏起來的……淚光?
「相逢。」他不自覺地開口喚出她的名字。
聞聲,易相逢先是一愣,然後轉頭看著下知何時出現的杉本馭然。
「嗨!酷哥。」立刻揚起笑容,喜悅的雙眸在月光下依舊如星星般閃耀,只不過浮動的銀光卻在眨眼間沉入漆黑的眼底。
望進她的眼底,他心頭瞬間一緊。「天氣這麼冷,為什麼站在這裡?」
「等你呀!工作到現在,你真辛苦。」
「還好。」
「是嗎?」她揚揚手中的宵夜,臉上的笑容更盛,「對了,這個給你,你似乎不討厭甜食,所以我幫你買了份可麗餅,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吃?」
沒說話,杉本馭然只是默默接過她的塑膠袋,而他的舉動讓她又綻放笑容。
「你肯吃那真是太好了,我剛剛還擔心你可能會拒絕呢!畢竟我沒有先問過你,就擅自幫你買了宵夜。」她的語氣顯得小心翼翼,畢竟昨天她才讓他生氣了,不知道他現在氣消了沒?悄悄抬眸,她偷偷觀察他的臉色。
「不會,我正好肚子餓,謝謝你。」他露出淡淡微笑。
「呃……不客氣啦!」看著那像十克拉鑽石般珍貴稀少的笑容,易相逢被嚇了一大跳。
不、不會吧?昨天他不是還對她生氣嗎?怎麼他今天突然就變得有溫度起來了,不但喊她的名字,還願意接受她的可麗餅,尤其他說話的語調,似乎可以稱得上溫柔了。
怎麼回事啊?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到不久。」垂下眼睫,她一語帶過,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發了兩個小時的呆。
看著她細微的閃避動作,他把手中公事包夾到腋下,然後用手探了下可麗餅的溫度,而掌心傳來的溫度,讓他不禁蹙起眉心。
她發現他的動作。「啊!涼掉了嗎?對不起喔!我剛剛忘記把塑膠袋綁起來。」
「不會,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可是味道會變。」她在心中暗罵自己笨蛋,竟然沒注意到自己在外頭站了這麼久,可麗餅一定都冷掉了,竟然還拿給他吃。
「我的味蕾沒那麼敏銳。」
「哦……可是還是對不起……」沮喪地低下頭,連著昨夜的事,心情又往谷底滑了幾步。
唉!她可是來求和的,怎麼竟然把選好的伴手禮給弄冷了。
唉唉!易相逢啊易相逢,你喔!果真是豬腦袋!皺起眉頭,她在心中痛罵著自己。
看著她垂下的頭,他淡道:「你好心拿可麗餅給我吃,為什麼還要一直道歉?」
「那是因為我……」
「你等等。」他打斷她。
看見他伸手往口袋掏,她直覺他是想拿皮夾,瞬間一個結論在心中形成,她臉色大變地急忙揮手。「不用啦!」
「什麼不用?」
「就是……」哎喲!她又豬頭了,可麗餅給他後就該趕快走人了,沒事幹嘛待那麼久,害他誤會她是小氣想跟他要可麗餅的錢,這下可好,他真的掏錢,她又留給他壞印象了。「沒、沒事,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她緊張地胡亂揮手,然後拔腿就跑。
「等等。」他揚聲喚住她。
她緊張地迅速回頭。「真的不用啦!你不用給我錢啦!」
「誰說我要給你錢?」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串鑰匙。
「呃!」尷尬地看著鑰匙,她難堪地皺起小臉,同時在心中哀嚎,易相逢,你這個豬腦袋加大笨蛋!
「你的思考路線還是這麼特別。」
「呵呵,是啊、是啊!」努力乾笑。
「吃飯了沒?」
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麼問,但還是回答,「我吃飽了。」
「那進來喝杯熱茶。」
以為自己聽錯,她瞠大眼睛。「你剛剛說什麼?」
「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易相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打開大門,卻見她還杵在原地,杉本馭然忍不住問:「你不願意?」
易相逢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搖頭。
看著她傻氣的動作,他忍不住勾起一抹淡笑。「那就快點進來。」
「喔……好。」驚訝還在蔓延,以至於她沒發現他臉上的淡笑,只是小心翼翼地跟著他的腳步,走在他後頭。懷著緊張的心情,她好奇地往四處張望,然後她發現他有一個好大的庭院,而且還是非常傳統典雅的日式庭院。
在石燈籠的照耀下,白色的碎砂映著翠竹的靜影,寧靜的岩石映著池塘的流光,細細聆聽,還能聽到流水正往竹心內流淌,接著叩地一聲,盈滿池水的短竹清脆地敲在岩石上。
「你怎麼知道我的住所的?」他問。
「我跟蹤過你的車。」想到自己做過的事,易相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的跟蹤技術還是那麼好。」他微笑,她又讓況風吃癟了。
聳聳肩,不為他的誇讚而自喜。「你的房子好日本喔!」她低聲讚歎,這種景像她只有在電視上看過耶!好神奇喔!
「跟你想像中的不一樣?」
「沒有啊!我從沒想像過你住的地方是怎樣啊!不過看了之後,倒是覺得很棒耶!我想這裡白天一定會更美,不過夜晚這樣的氣氛更吸引人,跟你的感覺很像。」她又欣賞了一番,覺得真是越看越有味道。
「這是你的想法?」
「是啊!幽玄靜謐、細膩溫柔,像你身上的氣息,非常能沉澱人的心靈,給人安全又溫柔的感動,跟你在一起就覺得好寧靜、好幸福。」邊說,她邊好奇地到處探索。
白沙、冷石,竹影、石燈籠,她在每一個角落裡找尋與他相似的氣息,然後徹底融入,努力汲取這份難得的感動。
聞言,黑眸泛起柔光,欣喜她竟對他如此瞭解。或許她的「喜歡」有某種程度的深刻。
「相逢。」勾起一抹笑,他再次喚她的名。
「啊?」
「你是不是有心事?」他望著她的眼,不再被那清澈的水光誘惑,第一次看進她眼眸深處,找尋那抹被她藏起來的心情。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關於那抹孤單脆弱的光芒,他確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雖然只是曇花一現,卻也足夠揪痛他的心弦。這個讓他想愛卻不敢愛的女孩,再一次讓他逐漸脆弱的心受到嚴重的撞擊。
為什麼會以為她是無憂無慮的?為什麼會以為她的生活充滿了快樂?為什麼……他不曾想過只有笑容的她是不是太過奇怪?
若是無憂無慮、若真的快樂,為什麼她會日益消瘦,為什麼他會看到那抹彷徨無依的脆弱孤單?
他很疑惑,關於她的一切,他竟開始不確定起來。
此刻,心動搖震盪著,有一種很溫柔卻很巨大的感情在奔流著,帶走他的原則,驅動著他釋放壓抑的溫柔。
微微一愣,她把頭轉回到水池邊,看著那泛著柔柔月影的水,心裡卻緊張了起來。「哪有什麼心事,我看起來像是會有心事的纖細女人嗎?」
「是不太像。」
「那就是囉!」說完,唰地站起身。「這麼晚了,我先回去了。」
「不急,喝杯熱茶,談完你的心事,我再開車送你回去。」
「我不冷,喝熱茶的事就免了,至於心事……我不懂耶!我到底有什麼心事啊?」
「那要問你自己。」他定定地凝瞅著她。
「我……」臉色微變,她低下頭來。慘了,他是不是知道什麼了?不行不行,她這麼笨,早晚會被他套出話來,還是先走為妙!「哇!這麼晚了,快趕不上最後一班公車了,我先走了。」
「相逢,你曉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嗎?」
他的話成功地拉住她的腳步。「呃……你知道的,我國文一向不好,這種問題你別問我。」不敢轉過身。
「是嗎?」頓了下,然後問:「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真的不用不用,你上班這麼辛苦,我怎麼還敢勞煩你呢!我先走了!」
說完,一溜煙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雙黑眸在夜色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