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三次都在隸屬於閻氏的醫院相遇,是否太巧合了點?
李海音厭惡的揉揉額際,這種巧合彷彿嗜血的獵鷹,緊迫盯人不放,莫名的令他感到
不安。
看著手術房外急閃的紅燈,李海音腦中竄起一抹警告,他迫不及待的往手術房衝了進
去。
「不准動她!」李海音嘶吼著。
人稱「死神」的全能醫師閻冥淺笑看著他,彷彿等的就是這一刻這一句話。
李海音閃身護在病床前,怒目以待。
「你對我的敵意,是不信任?還是不安……」閻冥緩緩的步向他。
「不要碰我!」在閻冥快碰到他之前,一聲狼狽的怒吼震耳欲聾的逸出。「你這惡魔!
不要靠近我!」沒錯!他真的是惡魔!二十年來,他一點都沒變,難道他周圍的人都看不
出來嗎?李海音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閻冥幽幽歎了口氣,「你說,我該怎麼辦?」他一語雙關的說著,身體倚在手術房門
邊,慵懶的又道:「才能救月?」
月傷重莫名的出現,使得原本擔憂她無故失蹤的李海音,心中的疑慮又添一筆。
「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可以!」
「可惜……」閻冥輕淡的掃了他一眼,他不喜歡海潮音兒刻意造成的距離感。「這可
是月的意思,我怎能背信呢?」
「你在胡說什麼?」難道月遇見他了?這怎麼可能?
「我有沒有胡說,你應該可以分辨的,不是嗎?」不急,這美麗的獵物,遲早會落入
這個為他精心設計的柔情陷阱裡。呵呵……
「海,這是怎麼回事?」李雲心跟著闖了進來,焦急的口吻帶著不解。
月都傷重成這個樣子了,海居然擋在病床前,不讓外科醫生進行手術?但他會如此執
著,定有他的道理,他相信他。
「雲……」李海音不甘的咬牙道,「幫我清場。」
「這個時候?」李雲心驚愕的看他。
李海音陰鬱的點頭,他想確定後再炮轟這魔鬼。
「你們都先出去一下,待會兒再請你們進來幫忙。」閻冥自作主張的先清場。「讓我
先跟家屬溝通溝通。」待最後一名護士離去後,他順手帶上手術房的門。
「包括你!」李海音最不願看到的人便是他。
閻冥晃晃食指,邪笑。「我這主治醫師怎可擅離職守?再說……」他別有用心的輕語:
「你會需要我的!」這是強調句。
李雲心明白李海音將使用異能探索月的夢境,於是警惕的退於一旁戒護。
閻冥則淡然保持適當的距離,嘴唇仍掛著上揚的弧度。
視而不見甚至是忽略那抹邪惡的笑容,李海音轉身執起病床上纖細的手,雙手合掌包
住月的手掌。一瞬間銀藍色的氣,自手掌呈圓形迅速擴張進而充斥整隻手掌,隨後一道紫
金色光芒自手掌射出。約莫十幾分鐘,銀藍色的氣及紫金色的光驟然消失。
「雲,讓他動刀……」李海音沙啞的撤手,語未畢整個人便往後仰倒。這次精力大傷,
因為他在探月的夢時,隱約還有一股氣在暗中與之相抗衡……
閻冥早預料會如此,一個箭步抱起李海音,將他費於另一張病床上,低頭俯身將薄唇
貼上。
「你……」李雲心呆愣住。
半晌,閻冥抬頭解釋:「我是在渡氣給他。」只是沒說明,這氣可不是人人想渡就能
得到的;事實上,閻冥真正想給他的不是這股氣,而是……
「閻醫師,海就交給我吧!」李雲心走近病床,扶起李海音,攙著他走了出去,他總
覺得這畫面曾經在哪裡出現過?
閻冥輕彈按鈕,待命於手術房外的醫護人員魚貫而入,認真的就位於一旁等候指示。
「放心,我定會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月。」閻冥看一眼纖弱的背影,語重心長的輕道:
「可以不要活得那麼累的……」不過前提是,跟著他。
而甫出手術房李海音便醒了,故閻冥說的那句話也烙進他的胸口。
「海?」李雲心擔憂的看著他,不知該問月的遭遇—還是閻冥?
「月這次到了唐朝開元年間……」不知為什麼,他刻意隱瞞了某些事。
李雲心呆愣不吭聲。自成年後,海音和月的「異能」都甦醒了,三兄妹中只有他一人
是正常人;然而,當這個正常是居於少數時,反倒讓他成了異類。
「月為什麼會帶傷回來?」李雲心平靜的問。
李海音輕輕掃他一眼。「救你。」
李雲心皺眉。
「月與唐朝的你相戀,所以替你擋下致命的一劍。」
唐朝的我?李雲心莫名的嫉妒起那個唐朝的自己,苦澀蕩在心口。
李海音拍拍他的肩。「別鑽牛角尖。」先知是不能道破天機的,否則一切定律會跳離
軌道,屆時反而壞事。
顧及此,他只能選擇沉默。
李雲心見他沒事,便說:「我出去走走。」
隨著消失的身影,李海音輕撫著唇,那股邪魔的味道,雖淡卻讓人無法輕忽。
可以不要活得那麼累……這話聽似平淡,卻深深的刺痛李海音的心。
如果能選擇的話……
能讀心是幸,還是不幸?李海音苦笑。
自小便能透過肢體,感受眾人的喜怒哀樂,原來人心是那麼詭譎善變,這讓他深以為
苦;過多的情緒干擾!令他害怕恐懼,說一套做一套的虛偽,更讓他疲於應付。最後,他
選擇逃避拒絕再與人接觸,故養成冷眼旁觀的漠然。
自異能甦醒後,他與月的外觀明顯改變,如此異類的模樣,教他更不敢肆意的活得像
自己。畢竟這裡不若國外族群繁多,各式各樣的人種充斥街道;只要身在這裡,他便得選
擇易容來隱藏自己,惟有這樣才敢暴露在陽光下,好可憐是不?沒錯呵!
有時他羨慕月的工作!能肆無忌憚的以真面目示眾,多自由啊!
手術房外的紅燈停止閃爍,醫護人員進進出出。
最後閻冥帶著一臉倦容步出,他來到李海音身邊的椅子坐下,輕輕的呢喃:「借我休
息一下……」說完,便放心的靠在他肩膀上合眼。
李海音並沒有問手術進行得如何,他知道這個鬼才醫術絕佳,如果能從他手中奪取性
命,那麼他就不叫「死神」!這不是恭維,而是肯定。
儘管不喜歡他,但見他如此疲累的模樣,他也只能任他靠著自己閉目養神。第一次近
距離觀察他,李海音發現,其實他長得非常出色,濃而有型的劍眉,長而密的睫毛微微的
顫抖著,性感的薄唇彷彿在宣示主人的固執,他的膚色是蒼白中帶著淡青色,修長的手適
合當醫生,更像是從事藝術創作的。不知不覺中,李海音逡巡了一遍,認為他的俊俏總帶
點邪魔的味道,最後眼神停在閻冥的頸項間。
***
「夠了!」大男孩眨著充滿不相信的黑眸。
「我沒騙你,真的……月只是夢遊去了,等她玩累了,就會回來的……真的!」小男
孩委屈的低語。
「別說了。」大男孩望著自小寡言、行為怪異的弟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歎口
氣不予理會。
「你不信,對不對?」小男孩的眼眸懸著淚水,卻堅持不掉落。
大男孩轉頭看著病床上的妹妹,她已昏睡三天了,要是再不醒來,他決定打電話給遠
在非洲旅遊的父母,告訴他們自己的無能。
「我真的沒騙你!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為什麼不相信我?」小男孩急道。
「海,你會吵到月的!」大男孩生氣的斥責。
小男孩賭氣的越過他,握起小女孩的手掌。
「海!你要幹嘛?」大男孩扳住小男孩的身子。
「我要證明給你看。」小男孩回頭篤定的說著,「也許我的能力還不夠,但是請你一
定要相信我,好不好,雲?」
接著,一抹淺淺的銀藍色,不安定的擴散,漸漸地包圍兄妹三人。
大男孩隱約感覺到草原的氣息,而眼前逐次鮮明的景物,讓他莫名的驚恐。
好多穿著清裝的男女群聚在這草原上,有騎馬狂飄追逐的,也有飲酒歡唱跳舞的,像
是慶祝某個節慶的狂歡活動。他的眼光一下子就注意到那抹不容忽視的身影,那抹現代裝
扮的身影出現在這群人當中是多麼的不搭調。
「月……」大男孩想接近,卻無法移動。
「雲,我們在月的夢裡。」
「這是怎麼一回事?」
「月,她能穿逡時空……」
「這就是你所謂的夢遊?」經常性昏迷不醒?
小男孩點頭。
難怪月的童言童語裡,常帶點史事,他還以為月對歷史特別有興趣。
「那你呢?」大男孩突然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實,他竟然如此不瞭解自己的手足。
「我……」小男孩抬頭,無奈的承認。「只要跟我接觸的人,他們的想法我都知道。」
「讀心?」大男孩睜大了眼,赫然發現小男孩的眼眸透著一抹銀藍。
「這叫讀心嗎?我不知道,只是我不喜歡這樣,好像自己是怪物。如果別人知道後,
會不會把我關起來,還是會把我給殺掉?萬一不小心讓人知道這個秘密……我……」小男
孩竟克制不住的發抖。
大男孩終於明白,為什麼弟弟總是沉默寡言,難以親近。他一把摟緊他,喃喃地道:
「對不起,我以為你只是想引起我注意而已,對不起,小傻瓜。」
「雲……你相信了?」小男孩喜悅的問道,「你真的相信?不當我是怪物,不會不理
我,是不是?」
大男孩輕敲弟弟的額頭。「以後不可以躲我,知不知道?」
小男孩點頭正要回答,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直撲而來,兄弟倆雙雙跌墜地面。
閻冥怒吼:「你會害死他的!」還好來得及,還好……他不敢想像後果,遂提氣落下
自己的唇。
大男孩睜開眼睛,急道:「醫生,海他怎麼了?」
「我會救他。」閻冥頭也不回的抱起海音轉身離去。
事後,閻冥對大男孩說明,因為李海音的異能尚未成熟,無法隨心所欲的控制,這樣
貿然的就帶人進入別人的夢境,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不但自己危險,跟著進去的人也可能
會葬命。
「還好,海沒事。」大男孩心有餘悸的輕道。
「今後,別讓旁人接近他,知道嗎?」閻冥命令著。
大男孩點頭,反問:「可是,醫生你怎麼知道……」
閻冥抬手比個暗示,念道:「將我從你的記憶中抹去,忘了有關我的一切……」死神
再度施展精妙的深度催眠。
***
李海音為自己的失神感到好笑,就這麼讓閻冥的頭倚靠在自己的肩上假寐,這是第一
次,他讓外人如此靠近而不覺得討厭。
閻冥的頸項治著肩膀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手術袍隱隱敞著,讓整個頸部的線條更加
明顯,發覺到他的頸動脈跳動非常微弱,李海音疑惑的探手把脈。
竟然幾乎沒有脈動?這可把李海音嚇壞了。
「你發現了。」閻冥睜開眼,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把玩了起來。
李海音推開他,生氣的問:「你早就醒了,為什麼還要裝睡?」
「靠在你身上好舒服,所以就不想起來了。」閻冥老實的說。
「無聊!」
「為什麼不想探索我的過往?」
李海音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靠在自己的肩上休息,真是居心叵測!
「為什麼?」閻冥固執的追問。
「就是不想!」李海音怒目瞪著。
閻冥突然呵呵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總有一天,你會渴望的!」閻冥不待他回答,便起身往辦公室走。
「絕對不會有那麼一天!」李海音執意的吼回去。
長廊上卻傳來陣陣的笑聲,餘音蕩漾啊……
***
「總經理,您的咖啡。」蔡秘書恭敬的將咖啡放在辦公桌上。
李海音埋首於公文中,良久沒有聽兒離去的聲音,他便抬眼盯著仍佇立在桌前的秘書,
淡無表情的道:「有事?」
「總經理,晚上的酒會請務必準時出席。」蔡秘書提醒著。
「嗯。」李海音隨手舉杯喝了一口。
蔡秘書知道他已接收到訊息,便識趣的退出辦公室,帶著些許的遺憾與驕傲。
***
「李氏皇朝」有兩位頂頭上司,其個性皆詭異難控,員工們都明白只要不去惹火老闆,
那麼這裡就是快樂天堂,否則便是步上地獄之路。
總裁李雲心待人溫和,近乎冷情;總經理李海音處世冷漠,仿如絕情。
二人在李氏皇朝中各有女性的擁護人馬。
茶水間、化妝間一直都是女人饒舌的地點,像李氏皇朝這種跨國際性的公司亦不例外。
「總經理他看著我說話呢!」蔡秘書驕傲的宣稱。
「才看一眼說句話,就這麼神氣!哼!」有人反諷。
蔡秘書無視的假笑。「可待會兒我還要陪他一起出席酒會呢。」
「這怎麼可能?」一陣喧嘩響起。
「總經理不是一向最討厭這種活動的嗎?」
「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蔡秘書換上艷紅的晚禮服,簡單的剪裁襯出她的婀娜
多姿,大V字的領口明顯露出深深的乳溝,後背則是一望無際的空蕩,緊身的魚尾裙包裹
著纖腰豐臀,風情萬種,好不撩人。
她補補口紅,笑道:「總要應酬應酬嘛!」她刻意低調處理,可不希望這謀略多時的
計劃遭人破壞,更希望她期待已久的愛慕能開花結果。
***
李海音盯著窗外的夜景,知道這場酒會是避免不了,心中的陰鬱隨著歎氣而出,他真
的不想參加這種無聊的商業遊戲,男人如紳士君子,女人似名媛淑女,哼!他忍不住低斥。
在這人吃人的世界,他真的適應不良,用虛偽的面具所建構的一切,猶如沙丘上的蜃
樓,風起影倒,慘不忍睹。他看看手錶,七點五十五……
此時行動電話無力的振動著,李海音皺眉看了一眼。
「什麼事?」確定無害才接電話。
(海,你在哪裡?怎麼還不過來?)關心的口吻自另一端傳來。
「正要離開。」
(快來,月吵著要與你共舞。)
聽出一絲惱火,李海音輕笑。「你被拋棄了?」
(快滾過來!)李雲心憤而收線。
穿上墨藍色的西裝外套,李海音衝動的取下假髮,撩撥著長髮想放肆隨意一下,但終
究以歎息作註解;他認命的戴上假髮、隱形眼鏡,誰會接受他這個怪樣子?妖怪……這個
傷隱隱作痛。
***
蔡秘書的花容僵至八點三十五分才解凍,她熱切的多拿了一杯酒步向入口處。
「總經理,您來晚了。」她遞上酒杯,意味著他該罰一杯。
李海音瞄了一眼,遂談笑接手啜飲。
蔡秘書以為她的暗示總經理收到了,便擺好姿勢等著他圈挽步入會場。
「海,你怎麼遲到了?人家等你好久了呢。」李天水撲進李海音的胸膛。
李海音始終將雙手晾在半空中,怕「某人」誤會。
「海?」李天水撒嬌著拉拉他的衣領。「幫我……」
「氣雲?」李海音搖頭。
「為什麼?」
「因為我不准!」李雲心靠近拉開她。
「你這個超級大笨蛋!」李天水轉身離去。
李雲心丟下「你給我記住」的眼神後追李天水而去,他擔心傷口剛痊癒的她,禁不起
這麼激烈的奔跑。
呃?這是什麼情況?蔡秘書嬌柔的轉移話題:「總經理,不跳支舞?」
「舞伴跑了。」
蔡秘書吃驚的看著總經理,難道傳聞是真的?不!怎麼可以!她對李氏兄弟狂戀胞妹
的傳言,向來一笑置之;但現下眼見為憑,讓她著實擔心了起來。
怎麼可以?這種亂倫的事,她絕對要阻止,不允許這種悲劇發生!實質是關乎到她的
權益,所以她必須力爭到底!
「那我就暫當備胎好了。」蔡秘書巧笑。
「謝了。」李海音轉身步向吧檯。
蔡秘書跟進。「難道傳聞是真的?」
李海音挑眉。「找個時間去度假吧!」
「什麼?」
「我以為你的工作量過重,也身兼起管家的角色?」
「不……」蔡秘書低頭道歉。「對不起,我逾矩了……」來日方長,別誤事!這是蔡
秘書對自己的警惕。
「沒事。」李海音持杯冷道。
他蹙眉分析,真搞不懂為什麼一定要他出席?有沒有他好像也沒什麼差別,不是嗎?
彷彿是在滿足某些人的好奇似的,真是無聊透頂了!看了看手腕,九點十五分。應該可以
走了吧……
「這麼急著回溫柔窩?」
李海音仍低頭忖度,他不以為還有誰會來碰軟釘。
「海潮音兒。」
聞言,李海音倏地抬頭怒視那道透著魔氣的影子。「你來這裡幹嘛!」
閻冥好笑的回答:「我不能來嗎?」
李海音當下決定轉身離去,更沒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只聽閻冥輕道:「真無情。」枉他刻意打聽出這場酒會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