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深殿 第十一章
    「海棠樓」

    細娟上只有這三個字。讓我大惑不解,卻也放下一顆心來。還好還好,不是沈家出了什麼事。捏著細娟,我好整以瑕的笑笑。這字跡分明不是我大哥的。想不到玉海棠這位苗疆少主來我中原幾年,居然也寫得一手好字。不知是不是大哥教他的?又不知這寶貝又出了什麼事,害的我那發誓不再見他的大哥又拿出了自己的寶貝鷹兒替他傳信。

    甩開又哭又鬧一定要跟我出宮的小皇帝,第二天清晨,我帶著錦園扮作小太監,從皇城中大搖大擺的出去。

    錦園看著滿街行人,露出頗為癡呆的傻笑,「能看到這麼多人真好啊。」

    「嗯?宮裡人不夠多?」

    「那哪裡是人。會活動的擺設罷了。哪像街上這些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表情,活生生的,有悲有喜,多好。」錦園感歎著,在皇宮那種地方呆一輩子可真不好。」

    「是啊,還是早點找到小蒼,把你嫁出去的好。」我附和道。

    「什麼嘛。少爺你真是的,海棠少爺都要等急了,你還這麼磨磨蹭蹭的。」

    我大笑舉步,「海棠是很急,可是你臉紅什麼勁啊?」

    雖是凌晨,海棠樓卻依舊客似雲來。我信步上樓。海棠的親信之一碧秋水已迎了上來,「公子,少主已等候多時。」

    我點點頭隨她進了內室。錦園踏入房間便失聲叫了起來,「莫少爺?」

    重簾錦塌之上,那蒼白憔悴的人,不是莫蒼雲是誰?

    我搶身來到床邊,一迭聲問他,「怎麼回事?是誰傷你?」

    蒼雲憔悴消瘦的臉上浮現出熟悉的笑容,「齊齊,騙的我好苦。原來你是相國公子。」

    玉海棠輕聲道,「小四,先替他看看傷勢再說。」 

    切過脈,我竟不知該如何開口。經脈切斷。性命倒是無妨,略做休養就好。可是這身武功卻算是廢了。可是要我怎麼說,蒼雲他現在是武林盟主,要我怎麼說他的一身武功已經沒了。

    蒼雲見我不語,反而安慰我,「有什麼,就是武功被廢了而已。可是海棠偏偏不信,一定要你來看看。其實你這個江湖騙子有什麼醫術啊,咱們一起混過江湖我可知道。」

    海棠問道,「還能補救?」

    「沒有傳說中的靈丹妙藥,只憑我的醫術,恐怕是難。」

    我轉頭望去,錦園一直站在門口看著蒼雲,臉上倒看不出一絲悲慼來。

    「怎麼樣也要試試。」我站起身來,「翻遍天下也得尋出來。」 

    海棠歎了口氣,「若我沒有叛逃到中原來,苗疆倒是有不少靈藥。」

    蒼雲看著我們笑起來,「那些事情再說了。現在要緊的,是拿酒過來。海棠,齊齊咱們可有日子沒聚在一起啦。」

    「錦園,你家少爺最近酒量見長沒有?」

    錦園站在門口拚命的搖頭,似乎要哭出來,一轉身出了門。我看著蒼雲瘦消的幾乎失形的臉上燦爛的笑意,心裡百轉千回,抓住他的手狠狠的握了一下,「不醉不歸。」

    「好。」蒼雲還是蒼雲,犀利桀驁,什麼都改變的了,那雙明若晨星的眼睛還是那樣明亮。

    海棠提了大壇的酒進來,一掌拍開封泥,斟滿三碗,「上一次喝酒,還是在霧都山上。明堂傷重, 

    我中了毒,被困在山上。你們趕來解圍,殺退了我姐姐的手下,自己也滿身是傷。都傷的那樣了可都還記得喝酒。蒼雲,上一次你可輸給我了。」

    「這次不會再輸。」蒼雲臥在床上將碗裡酒一飲而盡。

    那是三年前吧。

    海棠幽幽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大哥。」

    蒼雲喝過那碗竟昏睡了過去。我替自己再斟了一杯,看向海棠,「丁香?」

    「果然瞞不過醫尊傳人。是丁香,抹在他碗上了。讓他睡一覺好了,傷成這樣,再喝怕是不想要命了。」

    「也好。怎麼回事?」

    「你在宮裡恐怕不知道。江湖上已是大亂。九大派的掌門失蹤,紛紛有弟子奪權。三寨彼此不服,各自聯合一部分勢力在對立。」

    我詫異,「不可能。蒼雲前些日子在華山開武林大會,不是好好的。這還沒有一個月那。」

    「所以才真是厲害。還不到一個月。」海棠輕歎。

    我已明白海棠為何要我來此,我緩緩呼出一口氣來,「想不到他會對江湖中人下手。」

    「你知道了。」

    「猜也猜的出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能在一個月間引誘得那些人互相背叛廝殺,有這種本錢的人不多。」

    「原本是他的天下,他這樣做也沒錯。蒼雲這幾年是太引人注目了一些。臥塌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蒼雲,是怎麼?」 

    「刑部的人以九大掌門的性命威脅。蒼雲是自斷經脈。」

    「我真的不知道。」我忽然慚愧自己只能說出這句話來。

    蒼雲在旁邊的錦塌上昏昏的睡著。我記得那夜華山上,獵獵山風中,那英挺的武林盟主號令群雄的無雙氣勢,心一點點低下去,陷在茫茫的黑暗中。

    回得沈家,父親和哥哥們還未下朝歸來。只有母親和嫂嫂見我帶著錦園回來不勝驚異。

    錦園一路無話,我卻這丫頭定是已打定心思。果然,父親下朝回來,錦園便跪在了大廳之上,手裡還有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

    「求老爺放我出沈家。」一語既出滿室皆驚。只有我瞭然於心,只剩敬佩。 

    「錦園是沈家養大的。自知不該有非分之想。若老爺不准,錦園無話可說,惟有一死以報。」

    匕首的寒光在錦園脖上劃出了一道淡淡血痕。老爹吃嚇不住,一迭聲說著,小心小心,想走有什麼啊,讓夫人再送你份嫁妝。

    我站在廳外等著錦園出來。

    「少爺保重。」錦園跪下磕頭的時候,眼裡已含了淚水。

    我不攔她,這個頭磕完,大家主僕恩情就算斷了。

    「反正你去小蒼那裡,以後常見那,哭什麼。」

    錦園點點頭,轉身出了沈家大門。

    我站在庭院裡,看著錦園身影消失。這丫頭有志氣,起碼比她少爺我有出息多了。喜歡的人,可以得不到。可若知他危難,卻義無返顧拋下一切追隨他而去。我未必有這份氣勢。 

    「四弟。」大哥遠遠站在內廳喚我過去。

    「他很好。」我站他面前。大哥拋下海棠成家立業一直讓我耿耿於懷。我不由心下暗比,錦園這點可比大哥高明多了。

    大哥俊朗眉目間泛起淡淡愁意,「那很好。四弟,跟我後面走走。」

    我隨著大哥一同走在沈家花園裡。大哥良久才說道,「我要去遼東了。」

    我一驚,怎麼?

    「遼東渤海郡國,任巡查使。」

    「皇上的安排?」

    「不。是爹。

    呵,我輕笑出聲。每個人都在這麼辛苦的努力啊。重炎萬般周護著他的江山社稷,爹爹不遺餘力的保全著沈家上下,海棠不辭辛苦的追逐著大哥的身影,連錦園都奮不顧身的去了蒼雲身邊。 

    「可有人陪你去遼邊?」

    大哥搖搖頭,「天寒地凍的邊疆,還是不帶家眷的好。秀知身子本來就弱。」

    「想不到我那桀驁的大哥,竟也變成顧家的好男人。」

    「想不到我沈家子弟要如此委屈求全,四弟,多擔待了。」

    我心裡一陣苦澀,「哪裡。大哥要駐守遼邊才是辛苦。」

    「對了,爹叫你過去。見過爹,咱們兄弟幾個好好喝一杯。」

    我點點頭,向內堂走去。

    爹爹日漸蒼老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已喉中哽咽。

    「玉兒。來讓爹爹看看。」父親召喚我過去。

    「父親,孩兒很好。倒是父親這幾個月來,好像又老了一點。」我強笑起來打趣父親。 

    「宮裡,沒什麼事情吧。」

    「沒有。皇上有時候會來看看我。相安無事。」我撒謊道。

    「那就好。玉兒,你大哥要去遼東了,你去送送他。」

    我答應了退了出來。回眸,蒼老的父親立在中堂上凝視著我。

    權勢滔天有何用處?當朝宰相要親自送自己的兒子進宮為後,要看著自己的長子遠去極寒之地的遼邊駐守邊疆。

    相府的門第大開著,遠遠望去,朱紫官服來往不絕。說不清,這是榮耀,還是悲哀。

    別了家中眾人。微醉的踏上回皇宮的路。御街森嚴,皇城巍峨,紅牆玉瓦,全是睥睨天下的氣勢。望在眼中,卻覺寒意徹骨。

    我倚在冰冷牆壁上,掙扎起身,向宮門踉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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