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男子手中的照片,接著直視著那名左青龍右白虎的男子,竟意外的發現,男子有著粗曠略帶俊朗的外表,還留著兩撇頗有昧道的小鬍子。
只是我的心中依然疑惑著,爸爸年輕時怎麼會認識一個江湖味如此重的人。
「嘿!你到底是不是莊天擎啊?」那位男子再度詢問,左手在我的眼前揮著。
眼前揮舞的手,將我的思緒拉回,我定睛看著男子,低聲說著:「嗯,我是莊天擎,請問你是?」
「是就跟我走吧,別那麼多廢話!」那男子一確定我的身份。便拉起我的手。將我拉進那台停靠於路邊的喜美。
與其說是拉進車,也可以說是將我拋進車中。
「我就是你爸的朋友。」他進車後,不等我詢問,便直接向我表明身份,「你就叫我老爹吧。」
「喔。」我簡單的回應。
對於眼前這位自稱「老爹」的男子,我有著許多的疑問。不過也沒多問。眼看車子發動,我拉起安全帶繫上。
「你還真老實唉,木需要系安全帶啦!」老爹略帶戲謔的看著我說。
「可是……」我原本想說些什麼,不過想想,多說話可能是多給他機會取笑。便準備卸下安全帶。
「吼!繫了就繫了,你這小子還真像你爸,一個老實樣,這樣怎麼追女孩子?」不料,我這個舉動又讓他抓到把柄,再度戲謔的笑著。
索性,我乾脆一句話都不說,雙手環胸的坐著。
車子就在我的沉默中,行駛於澄清路上,慢慢往市區前進。
一路上我偶爾注意一旁的老爹,他時而隨著廣播的歌曲哼唱著。時而對著車外的美女吹口哨。
看著他那大而化之的行為模式,我更是懷疑,他是爸爸的朋友。
「唉,小鬼,怎麼那麼安靜?」原先在哼歌的老爹,突然對著我說。
「啊?」一時無法回神的我,只能傻傻的回應。
「哈哈哈!你這小子跟你爸年輕時還真像!哈哈!」果然,因為我的回答,一旁的老爹又笑了開來。
面對這樣一個人,我乾脆攤躺於椅背上,閉著眼睛,不再予以理會。
即使我的雙眼緊閉,看似在睡覺,不過老爹依然一直問著問題,就算都沒人理會他。
直到我的意識逐漸模糊,才漸漸的聽不見他的聲音。
額頭上的一陣拍打,將我從睡眠中喚回。我摸著些微發疼的額頭,看著唯一的嫌疑犯。
「到啦。下車吧。」老爹看了我一眼後,笑著說。
不知不覺間,我竟然真的睡著了,車子現在停於一條巷弄內,一間還沒開始營業的咖啡屋前,招牌寫著「冰點。沸點」。
我下車到後座拿下輕便的行李,站在車旁等待正在停車的老爹。
「嘿!小鬼,過來。」老爹一邊喊著我,一邊走向眼前的咖啡屋。
我沒有前進,只是疑惑的看著他,心想著難不成他要請我來這間還沒開的咖啡屋喝咖啡嗎?
「過來啦,這間店是我的。」老爹開了店門後,又轉過身來吆喝著。
我收起驚訝的表情,慢慢的走向他,並隨著他進門。
店理的座位不多,不過整體上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你的房間在二樓,門上有吊門牌,你自已上去吧。」
老爹走進吧檯,丟給我一串鑰匙,並對著我說:「你應該不喝咖啡吧。」
「嗯。」我微點了點頭,慢慢的走上樓。心皇對於他知道我不喝咖啡疑惑著。
二樓有兩間房問,一間廁所及一間浴室,我的房間在較裡面,前面那間房間也掛著門牌,寫著「楚櫻」。
即使不看門牌,也不難判斷應該是個女孩的房間,站在門外,就能感覺到房裡依稀傳出一股淡淡的香氣。
「會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呢?」身為一個男生,我很自然的想像著屬於這股香味的女孩,應該有著怎樣的長相。
我發現不知不覺問,我竟在這陌生女孩的門前駐足不前,心想著要是被老爹發現,八成又要被取笑了,連忙起步離開。
我走到了裡面的那問房間前,看到寫著「小鬼」的門牌,忍不住露出微笑,正當我拿出老爹剛才丟給我的鑰匙,準備打開房門時,前面的房間傳來開門的聲音。
我看向剛才駐足的房間,只見一個綁著馬尾的女生站在房前。
我停住開門的手,靜靜看著她的側臉,那是張很容易吸引男生目光的臉蛋。
她似乎也發現了我的存在,微微側過頭來,看著我。
當我們的眼神在空中交會時,我的思緒彷彿停止一般,站在原地。
她的眼神,好冷。那是一種零度以下的眼神,冰點的眼神。
突然間,我意會到這樣盯著女生看似乎很沒禮貌,便輕點一下頭,投以一個微笑作為初次見面的招呼。
她嘴角微微上揚,回給我一個像是微笑的表情後,轉身下樓。
那個表情,沒有笑容應該有的溫暖,反而有著跟她眼神一樣,超於冰點的寒冷。
「怎樣的人,會有著那樣的眼神呢?」我思索著,並打開房間的門。
進到房裡,我的眼睛為之一亮,有別於走廊的陰暗,房間裡有著充足的光線。
床、書桌、書櫃、電腦,一切學生會用上的設備,應有盡有。甚至電腦還裝上了網路,也加設一隻電話於旁邊,電話上貼著一張紙條,寫了一串七位數的號碼。
同時,房間的整齊及色調給人的舒適感,讓我有一種家的感覺。
在將行李放置妥當後,我走到樓下。
「小鬼。過來這裡。」老爹見到我,便招呼我到吧檯前,端了一壺茶到我面前。「水果茶,可以吧,你跟你爸一個樣,都不喝咖啡。」
「嗯,謝謝。」我接過茶壺及杯子,簡單的道謝。「你還真是個悶葫蘆唉,話那麼少。」老爹笑著說,「不過這樣也好啦,才不會去吵到櫻櫻。」
櫻櫻?他指的應該是剛才那個女孩吧。
「那個女孩是?」我問。
「櫻櫻啊?她爸爸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你爸的好朋友。」老爹一邊整理著吧檯,一邊說著。
「嗯?」我疑惑的抬起頭,看著老爹。
「你們還一起拍過照呢,沒印象嗎?」老爹說完後,打開吧檯內的抽屜翻找著,接著遞給我一張微微泛黃的照片。
我遞過照片一看,又是一陣愕然。照片裡的我,還是個嬰孩,那位女孩看來也不過三、四歲,這也難怪我沒印象了。
「房間還舒適吧?」老爹喝了口手中的咖啡,問我。
「嗯,感覺很好,謝謝。」道謝後,我接著問:「那間房間原本是誰住的?」
我心想,那會不會是老爹的房間,因為爸爸的要求,他才讓給我。
「那間啊?原本是櫻櫻她男朋友住的啊。這間是我爸媽留下的房子。」老爹看了看四周,對著我說:「我在他倆老死後,把一樓改裝成咖啡屋,剛好櫻櫻跟她男朋友來高雄讀書,就租給他們了。」
我看著老爹,滿臉的疑惑,問道:「呃,那櫻櫻姐的男朋友呢?」
老爹停頓了一會兒,臉色突然變得凝重,接著說:「死了,車禍。」
接著老爹沉默不語,一小段時間後接著說:「在師大門口,那可憐的女孩,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男朋友被p霹紅燈的快車撞死。」
聽著老爹的話,我若有所思的想著,我想到了小詩死去的那一晚,也想到櫻櫻姐的眼神,那冰冷投有溫度的眼神。
她之所以有著接近冰點的眼神,是因為親眼看到男朋友在面前死去嗎?
「我也有著相同溫度的眼神嗎?」我下意識的摸著閉上的雙眼,在心裡問著自己。
「那我住這邊沒問題嗎?」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我詢問著。
「嗯,我跟櫻櫻說過了,還是她幫忙整理房間的。」老爹說。
「唉?那你不住這嗎?」我問。
「我另外有房子啊,所以以後你來這裡,晚上就只剩你跟櫻櫻兩個人羅。」老爹看著我,訕笑的說著,「不過我想,你這個傻小子應該也不敢怎麼樣。」
聽完老爹的話,我低下頭,喝了口杯中微熱的水果茶。臉上竟也感到一股微微的燒燙。
「這算是同居嗎?」這是我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問題。
咖啡屋晚上才開始營業,生意還算不錯,來的客人感覺起來,大多都是老爹的朋友,每個人都熱情的打著招呼。
客人大部分是附近師大的學生,也有的是老爹的朋友來陪他聊天。
礙於寄人籬下,不用付房租,加上本身沒什麼事情要忙,我便跟老爹一起在吧檯裡忙進忙出。
「大叔我們先走羅。」一群看來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離開前特地來跟老爹道別。
老爹將他們喝完的杯子收來,交給我。
「這邊的客人感覺跟你都蠻好的。」我清洗著剛收來的杯子,對著老爹說。
「熟客了嘛,剛剛那群從大一光顧到現在,都大四了。」
「為什麼他們都叫你大叔,我要叫你老爹啊?」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我間。
「嗯……」老爹在喝了口咖啡後,微想了一下,對著我說:「我是你乾爹,你爸沒跟你說過嗎?」
「啊?」又是一個令我錯愕的答案,我看著老爹,臉上掛著大問號。
「怎麼你爸什麼都沒跟你說,看來下次見面要好好跟他算個帳了。」老爹聞了聞杯中的咖啡,接著又說:「我們以前是好朋友。互相說好有了小孩要認對方當乾爹。」
「哪知道只有我到現在還單身,哈哈!」說到此,老爹爽朗的笑著,「還有,櫻櫻也是我的乾女兒,你要叫她一聲姐姐也行。」
老爹說到櫻櫻,讓我的思緒又慢慢脫離,飄到稍早走廊的那個邂逅。
還有,櫻櫻那張冰冷,卻讓人難忘的臉。
「聽你爸說。你之前是個小混混啊。」老爹微笑的看著我。
「嗯。」面對這個讓我想逃的問題,我簡單的回應著。
「早點脫離那種生活,是好的。」老爹低聲說著,像是說給我聽,也像是說給自已聽一般。
此時的他,又是另一個他。
有別於早上的大而化之的模樣,也有別於談到櫻櫻時慈父的模樣。
現在的老爹,眼中有著我在他身上沒看過的滄桑,彷彿在那眼中,有說不盡的故事。
我很想詢問老爹,他眼裡的故事,只是我開不了口,就像平常的我一樣,無法表達心裡的問題及想法。
目前的我們,沉默成了溝通的方式。沒有言語的交流,只是偶爾眼神的交會。
老爹喝完杯中的咖啡後,拿起櫃子上的威士忌,取了一隻酒杯擦拭後,倒了約三分之一的威士忌於杯中。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爹喝酒,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他思念的方式,也是他麻痺思念的方式。
彷彿是老闆與客人之間的默契。打烊之前的一段時間。原先絡繹不絕的客人不再出現。
店裡停留的人也慢慢的散去,在最後一群人向老爹道別後,他起身準備收拾店內的環境。
「這裡交給我就好了,你先上去吧,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老爹說,臉上再度出現爽朗的笑容。
「嗯,不會,那明天見。」道別後,我走出吧檯,上樓前我又看了老爹一眼。
現在的老爹,邊吹著口哨,邊整理著店內的桌椅。現在的樣子又讓我不禁懷疑,剛才在他眼中看到的滄桑是否只是幻覺,只是我不知不覺所作的一個夢。
回到房裡,我撥了通電話給爸媽,告知他們這裡的情形,順便跟他們說房裡的這支號碼。
通完電話後,我躺在床上,想著台北的一切。
來高雄已經一段時間了,在台北的朋友們,都過得如何呢?
借由電話,我還能知道爸爸跟媽媽的情況,不過卻無法知道朋友們的現況。
蕃薯、阿泰跟政廷,現在的他們,還在過拳腳相向的日子嗎?
還有明君,現在的她過得好嗎?最後一次在學校見面時的巴掌,我現在依然還記得,那一巴掌是那麼的鮮明,那麼的深刻,彷彿微紅的掌印還在我的臉頰上一般。
我從床上起身,走向窗邊,屬於市區的這裡,天上的星星數量又比宿舍那裡的天空來得少。
不過皎潔的月,依然在同樣的地方,彷彿微笑般的發亮。
小詩,如果可以,能夠為我帶來明君的消息嗎?
呵,我想,我這個要求或許太自私了。
我始終無法捉摸我對明君的感覺,是愛,亦或只是一種補償。
為了補償我因為小詩,而讓她莫名成為我放蕩生活裡的犧牲品。
突然一股寒意,讓我忍不住縮了縮身體。印象中的高雄,不該是這樣的寒冷。
原來裝載著思念的軀體,是那麼的敏感,即使是微微的涼風,都能讓我感到寒冷。
我微閉窗戶,只留下一條小縫,讓空氣進來,使房內不至於悶熱。
走向書櫃,瀏覽著櫃上琳琅滿目的藏書,一本<因為夜晚思念特別多》吸引了我,或許是對書名的敏感吧,我拿起那本書,走回床上。
這是將一個廣播節目的徵文集結而成的書,翻閱著這本書,就像是翻閱著許多人的心情一般,一切喜怒哀樂彷彿就在眼前上演。
看來。一個滿載著思念的心,也跟軀體一樣敏感。
一陣聲響,將我的注意力從書上拉出,是開門的聲音,我想應該是櫻櫻姐回來了吧。
她就像許多女孩一樣,回家之後就是在浴室裡忙碌著。
不同的是,她洗澡的速度頗快。不像我媽,一進去就是一個小時左右。接下來。四周又是一陣的靜寂,只能偶爾聽見附近野狗的狂吠,以及野貓微弱的鳴叫。
看了看床頭的鬧鐘,時針不偏不倚的指著鐘面上那個斗大的2。「她睡了嗎?」我心中浮現出問題,問著自己。
在我拿起擱在一旁的書,想繼續翻閱時,一陣旋律劃破了週遭的寂靜。傳進我的耳中。
好像是某種管樂器所傳出的旋律,是櫻櫻姐在吹奏嗎?
我想是吧,因為這個緩慢的旋律,伴隨著些許的憂傷,在空氣中飄蕩著。
憂愁的旋律,讓我想到了櫻櫻姐的眼神,那不帶溫度的眼神。
我也想起老爹所說,關於櫻櫻姐的故事,難道。她從那個時候起,就用冰封住了自己的心嗎?
我走向書桌,拿起小提琴,伴隨著櫻櫻姐吹奏出的旋律,我也拉著屬於我的旋律。
「小詩,現在的你,是否也在天堂彈著琴,為我們伴奏呢?」看向窗外。我在心中想著。
在咖啡屋的時間不長,隔天晚上用完餐後,老爹便載我回宿舍。
意外的,一進寢室,其餘三人都已經在裡面或坐或躺的聊著。
「怎樣?那邊舒適嗎?」我一進門,阿村便馬上問我。
「隨便都比宿舍還舒適,媽的,還規定我們要住一年,有夠煩的。」隆乳在一旁埋怨的說著,而大斌則埋首於食物堆中。不發一語。
「那邊的環境還不錯,在高師大附近,只有我跟另一個女生一起住。」我大概的描述那邊的情形。
「女生!漂不漂亮?幾歲?」阿村一聽到有女生,連忙興致勃勃的問著。
「是長得還、還不錯啦,不過已經是大學生了。」我說。
只見阿村聽完,臉上的表情由興奮的期待轉為失望,並略帶無奈的說:「怎麼那麼老啊。」
我微笑的看向阿村,心想著大我們一歲的阿村,都覺得櫻櫻姐很老。難道說,年齡對於女大男小的男女來說,多少真會形成距離嗎?
那一晚,我們就這樣快樂的聊天,只是礙於宿舍對新生有熄燈的規定,我們不得不無奈的關上燈。
上床後,我們依然低聲而間斷的聊著。
直到大斌的鼾聲出現,才讓我們慢慢安靜了下來,或許睡眠會傳染吧,隨著那鼾聲的旋律,我慢慢的進入夢鄉。
直到一陣巨大的喊叫聲,才使我慢慢張開眼睛,看向窗外,已是早晨。
「快起來啊!隆乳!」吵醒我的喊叫聲是阿村發出的,只見他正著急的喚著隆乳。
「發生了什麼事啊?一大清早就在大呼小叫的。」尚未完全清醒的我揉了揉雙眼,疑惑的問著。
隆乳對於阿村既大又急促的喊叫,也是一臉的茫然,睡眼惺忪的盯著阿村看,臉上掛著一個大問號?而我自然也是疑惑的直盯著阿村看。
「靠杯啊!你們看我幹什麼。」面對我們的目光,阿村顯得有些不自在的楞了一下,接著似乎想到什麼似的,又連忙說:「隆乳,你看大斌!」
大斌?又是一個問號,那只神豬現在不是應該還在熟睡嗎?阿村叫我們看他幹什麼?
我跟隆乳將疑惑的眼神從阿村身上移到大斌身上,不看還好,看了之後兩人同時發出喊叫。
-映入我們眼裡的畫面,是一幕在Di8covery頻道都不一定能看到的生態奇觀。
一隻神豬正用舌頭,在一隻變色龍的身上舔來舔去。
見到此景,隆乳放聲驚叫,只見他死命的喊叫著他心愛的變色龍「小乖」。
對我而言,少了隆乳那種對小乖的疼愛。看了之後,我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滾,一股噁心的感覺隨即街上腦門。
不料我還沒吐出來,卻有更噁心的事情在眼前上演。
大斌慢慢的張開他的嘴巴,並高舉著手上的變色龍,準備放進嘴巴裡。
「啊 ̄ ̄ ̄」見到此最。隆乳更是放聲大叫。
隆乳從他的床上撲到隔壁大斌的床上,準備救回他心愛的變色龍,不料大斌食意堅定,一腳將他踹回他的床只見隆乳倒在自己的床上,眼睛看著他的變色龍,嘴裡喊叫著「小乖 ̄ ̄」。
「啊,干!」阿村見狀,發出一聲怒罵,從他的床上飛躍了出去。
阿村的跳躍力很驚人,我們科館前有一個石雕,跟一叢不算小的矮仙丹,那個石雕是一個像水滴的球狀體,頂端的高度剛好是海平面基準的高度,我們一向用來作為測量的基準點。
阿村常常在科館前表演飛躍石雕跟矮仙丹,根據他的說法,那項表演稱為「飛躍海平面」。
這種行為雖然很白癡,不過必須有某種程度的跳躍力才能辦到。
現在,阿村又在我眼前展現他過人的輕功。他從床上躍起後,在空中劃出了漂亮的弧線,直接降落在大斌的肚子上。
見到如此精湛的演出,我跟隆乳不禁讚歎,還聽到隆乳下意識的說了一句:「好輕功!」
一個慘烈的叫聲跟我們的讚歎同時出現,是大斌,被一個重物由天而降擊中肚子,也難怪他會叫成那樣了。
不過也因此,隆乳的小乖被救了回來。
救回小乖後,這一大清早發生的鬧劇也算告一段落,阿村俐落的從大撳的床下跳下來,將變色龍遞給隆乳後,拿起盥洗用具,打開快被同學敲破的門,走出寢室。在我們的眼中留下一個帥氣的背影。
阿村離開後,我也拿了盥洗用具往廁所走去,只見隆乳還在呵護著他的小乖,而大斌一直都沒下床,身處低處的我也無法瞭解他的情形,大概是在床上無力的抽搐吧!
早上的鬧劇,追根究底起來都是因為大斌有夢遊的習慣,光是在住宿的期間就發生不下二十次,不過大多是一些夜裡起來走動的小活動。
「變色龍事件」可以算是夢遊事件簿裡的前三大,最可怕的一次是「靈異夢遊事件」。
還記得,那是一個無風、無雲、無星、無狗鳴貓吟的夜晚,整個天空只有一個如眉毛般細長的月。
這樣的一個夜晚,處處透著詭異,就連大斌也很詭異,那天晚上,他吃了晚餐之後就沒再吃任何東西,除了睡前刷牙偷吃了一點牙膏。
這樣一個詭異的夜晚,果然發生了可怕的事情。
那天半夜,時間不明,房間裡又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那個聲響吵醒了我們。我躺在床上,微睜雙眼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八成是大斌又起來夢遊了。
我微微的將頭抬起觀望,果然看到大斌那個死胖子穿著睡衣跟球褲在房裡走來走去,接著打開門走出寢室。
「他應該又要去廁所繞一圈吧。」隆乳帶著睡意,小聲的說。
「靠!被他這麼一吵我的尿意都來了,我跟他一起去好了。」阿村說,接著也爬下床,跟在大炮的後面跑出宿舍。
就在他們兩人都離開後,我又窩回被窩裡,準備繼續補眠,不料沒過多久,又是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接著寢室的門被打開。
「靠!你們不要睡了啦!出事了!」開門後,阿村在門口大喊。
出事?我心想著大半夜會出什麼事,不過我跟隆乳也很快的爬下床,跟著阿村一起走出寢室。 。「現在是怎樣?」我問,畢竟大半夜這樣在寢室外晃實在很奇、怪。
「大斌離開廁所之後,又晃到曬衣場,接著又四處亂走,很奇怪。」阿村說,臉上帶著詭異的表情。
我們三個人很快就找到大斌龐大的身影,他一個人,就這樣赤腳在宿舍裡走著。我們也一直跟在他的後面。看他打算幹什麼。
只見大斌從我們這邊的一區走到化工科那一邊的二區,接下來又往一區走去,在電梯前,轉身走向電梯。
我們在一旁,看著大拭,不敢叫醒他。因為我曾經聽過,如果你搖醒正在夢遊中的人。會害他的魂魄散掉。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唬爛,我們還是相信了。
詭異的事,就在此時發生,在大斌走到電梯前時,很碰巧的,電梯門自動打開。
重點是,並沒有人去按電梯的按鍵,所以見到此詭異情景的我們,無不倒抽一口氣。
不過更詭異的事。又在我們倒抽一口氣的時候發生了!
站在電梯前的大斌。突然作勢要掏出他的老二,見到這一幕,我更是驚訝,他打算讓電梯裡的攝影機拍他的「小斌」嗎?
就在我還在驚訝中無法自拔時,身邊突然衝出一個人影,是阿村。他真不愧是長我們年紀的人,能夠在慌亂中馬上做出反應。
阿村以他敏捷的身手,三步作兩步快速的往大斌衝去,接著很快的一掌往大斌的後腦打去。
我跟隆乳見此景,又倒抽了一口氣,我在心裡想著:「夢遊中被拍了一掌,大斌的魂魄會散嗎?」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大斌的魂魄並沒有散,因為他根本就沒醒,睡意如鋼鐵般堅硬的大斌,區區一掌是喚不醒他的。
不過倒是停止了他想露出「小斌」的舉動,只見他搔了搔頭,轉身往寢室的方向走去,他才剛離開,電梯的門又自動的關上。
現場再度回復平靜,只剩下我們三個人留在原地,看著詭異的電梯,突然一陣寒風,讓我們身體很自然的顫抖了一下,接著很有默契的快步跑回寢室。
隔天我們詢問大斌晚上的事,他依然還是說沒有印象,不過他又說在夢中好像聽到一個女生在叫他,其他的事,他什麼都不知道。
聽到這些話,我們三人渾身一毛,互相看著對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斌的夢遊,雖然在二年級我們都搬離宿舍後就再也沒什麼機會領教,不過卻是我們宿舍生活的一個回憶,也是我們後來聚餐時都會聊上幾句的笑話跟鬼故事。
那晚的真相究竟如何?沒有人知道,我們只知道學長對我們說過的銘言:「學校有鬼。宿舍最多。」
在那一早的「變色龍事件」後,大斌就攤死在宿舍裡,十足的病死豬樣,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無法下床。
不過在那之後,他夢遊的習慣似乎改善了不少,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吧!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大多都在工廠實習的趕工跟期末考的準備中度過。
期末考,沒什麼好說的,對我們而言,期末考是為了還期中考所欠下的債,所以除了上課外,就是拚命的在寢室裡讀書。
倒是工廠實習,那應該是專一時,我們比較快樂的一門課吧。
一上的課程,老師規定我們要分組做出一個三階的樓梯來。
這可不是幼稚園上勞作課,隨便用紙糊一糊就能交差,我們必須從釘模板到灌混凝土漿、鋪磁磚等工作都自已完成。
而且當我們分組完畢,老師又對我們下了一條很機車的規定:「樓梯完成後,必須由組別裡最重的組員踏上去試驗強度。」
一聽到這個規定,我跟我的組員們全都傻了。
因為大斌在我們這組。
所以我們除了要加強樓梯的強度外,也要幫大斌減肥。我們把他的零食藏起來,限制他的食量,計算他食物的卡路里。每一個步驟都不敢馬虎,畢竟這關係我們一學分跟三節課的青春呢。
後來減肥計劃是失敗了,因為餓昏頭的大斌,夢遊的症狀似乎又復發了,而且有越來越嚴重的傾向。我們只好放任他繼續的吃著神豬大餐,努力的將樓梯的強度增加。
驗收的那一天,組員們臉上都帶著緊張的神情,只有大斌,悠哉的吃著麵包。
當大斌舉起他的右腳,放上樓梯的第一階,準備要提起左腳時,我們的呼吸彷彿停住了一般。
當他左腳騰空的那一瞬間,時間跟空氣彷彿都停住一般,整個實習工廠也好像以我們為軸心,360度的旋轉著。
結果很快的揭曉。大斌安穩的站在樓梯上,轉身對我們傻笑。
見到這偉大的一幕,全班的同學都爆出了歡呼。
老師看向我們這組,微笑的點了點頭,肯定了我們的表現。這種成就感,是無法形容的,心中的興奮自然也是如此,如果真的要形容,或許就像阿村所說的,「心情好到連大斌的傻臉看起來都好帥!」
我雖然不像阿村他們興奮的大吼大叫,只是淡淡的微笑,不過我能夠確定,我很快樂。
過去跟阿泰他們在一起時,我雖然也覺得快樂,不過那個快樂的感覺卻是不真實,帶了些許遲疑的。
和阿村他們在一起的我,卻是沒有任何懷疑的快樂。
或許,這才是我想過的生活吧。
期末考在我們完成工廠實習的驗收後很快就來到,有一張期中考慘烈的成績單擺於面前,就算是阿村也拼了命往書堆裡鑽。
隨著一科科考試的結束,即便是考得很差,同學們的臉上也是慢慢的綻出笑顏,氣色越來越紅潤。
「終於能擺脫宿舍這個爛地方了!」隆乳在最後一天考完試後,一邊整理著行李,一邊說著。 一是啊,隆乳的一句話真是道盡了我們寢室內四個人的心聲。
也因此,我在宿舍的時間並不長,一年級下學期,老爹便找了認識的老教官幫忙關說,讓我提早搬出宿舍。
從寒假開始,「冰點。沸點」成了我第二個家,除了年節期間上台南跟親戚們過節外,多數的時間我都待在高雄。
也因此。我跟老爹之間越來越密切。與其說像是一對父子,不如說我們像是朋友。
我發現,老爹總是穿著無袖的上衣,即便在冬天,也只是一件無袖上衣套上一件皮夾克。
每當老爹露出兩條手臂在吧檯裡忙碌時,兩臂上的龍虎刺青就好像活了過來一般,在我的面前舞動著。
他就是一個如此大而化之的人,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刺青而影響了店裡的生意。不過換個角度想,也說不定是因為刺青,才為店裡招攬了那麼多客人,畢竟當時刺青在年輕人的圈子理還算是一股風潮。
後來我才知道,老爹總是將他的刺青攤在自己以及眾人的跟前,是對自己的警惕,也是提醒。
一天,晚起幾個小時的我發現,原本應該敞開的店門緊閉著,還掛上了公休的牌子。老爹則是一個人坐在店裡靠窗的一張桌子前,喝著威士忌。
在我的印象中,似乎還沒看過老爹大白天就在喝酒。
我為自己泡了杯巴西咖啡,烤了幾片吐司抹上果醬,在老爹的身邊坐下。
他看了看坐下的我,隨手拿起盤中的一片吐司放進嘴裡,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也因此,我吐司特地多準備了幾片。
不過,我似乎也該為他泡杯咖啡,威士忌配吐司感覺挺怪的。
在我起身準備到吧檯為他泡一杯他常喝的曼特寧時,他突然開口:「不用幫我準備咖啡了。」
我坐下,看著他。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窗外,那個眼神是我曾經見過而無法形容的滄桑。
「今天為什麼沒開店?」不知道沉默多久後,我問。
「今天……是她的忌日。」老爹說。
「嗯?那你怎麼沒去祭拜?是你爸還是你媽?」我疑惑的問。
對於我的問題。老爹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酒杯,喝光杯中的酒,接著又倒了些進杯中。停頓了一會兒,他說:「是我心愛的女人。」
老爹平淡的說著,彷彿是說著一個與他無關的事,反倒是我顯得驚訝。
這也是我們之問的一個相處方式,常常都是老爹態度若然的說著,我則是驚訝無比的聽著。
「你覺得會刺青的都是怎樣的人?」老爹無視於我的驚訝,問了一個似乎不相干的問題。 『我沉默,思考著老爹丟出的問題,一段時間後,我說:「這不一定吧,畢竟現在蠻多年輕人都會刺青的。」
「哈哈」對於我等於沒有回答的回答,老爹大笑,接著說:「的確是如此,不過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只有混混跟流氓才會刺青。」
老爹說完後,又舉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酒。隨著手的動作,右臂的肌肉也跟著伸縮,手臂上的龍紋刺青也彷彿在飛舞一般。
「那麼?」我看著老爹的刺青,疑惑的問。
「我加入過幫派,應該說是一個車隊,那是在畢業,跟你爸他們分開後的事了。」老爹說,眼睛始終看著窗外。
他的語氣依然平淡,好像在說一個虛構的故事一般。
而我,依然還是驚訝。
「機車飆車隊?」我問。
「你太小看我了,機車是你們這些小毛頭在玩的,我們車隊是那種開著改裝車競速的車隊。」老爹說。
「那種幫派的日子,你覺得應該是怎樣?」老爹又丟給我一個問題。
我思索著,突然想到一些常見的幫派電影,我回答:「是像電影『教父』那樣嗎?」
「那種生活,不是用電影能夠拍出來的。」老爹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後對我說:「那種自己跟親人隨時都可能失去性命的生活,電影能拍出的感覺不到一成。」
我喝著已稍微冷掉的咖啡,腦中反覆想著老爹說的這一些話,打算從中理出一個頭緒來。『不等我思索出個結果,老爹又接著說:「一次跟對手的比賽裡,她坐在我旁邊,後來輪胎爆胎,車子一個打滑,往一旁的大樹直接撞去。」
「後來呢?」我吞了吞口水,詢問著老爹。
「送醫不治,死了。」老爹簡單的說,不過悲痛的情緒復言語間毫無保留。
接下來,沉默又取代了語言,存在我們之間。我只是靜靜的看著老爹,而他,則是依然看著窗外,抽著煙。
一滴淚。從他的眼眶中流出,從臉頰上滴下。
跟淚應該是有溫度,是溫熱的,不過那滴眼淚,卻凍結了我們之間的氣氛。
面對如此的老爹,我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將杯中已冷掉的咖啡喝掉,拿起空杯及盤子走向吧檯。留下老爹一個人沉澱自己的情緒。
清洗完杯盤後,我站在吧檯理沒有回去,對我而言,一個哭泣的男人比一個哭泣的女人還難應付,哭泣的女人,加上我媽至少我已經遇到過三個,男人倒還是頭一遭。
看著老爹的背影,以及剛才他說的那些話,我竟然想起了小詩,還有那一晚。
說起來,我跟老爹應該算是同病相憐吧。
正當我打算去安慰老爹時,二樓傳來下樓的腳步聲,是櫻櫻姐。她走向老爹,跟他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往門口走去,經過吧檯時,她看了我一眼,我也禮貌性的對她點了點頭。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發呆,想著我跟她有過的接觸,想了又想才發現,我好像跟她沒說過幾句話。
「小鬼,幫我泡杯咖啡來。」老爹坐在原位,對著我吆喝著。
一段時間後。我端了杯曼特寧到老爹的面前,他舉起杯子聞了聞,喝了一口後,微笑的對我說:「進步很多喔。」
我看著他,沒有作任何的回應,看著老爹現在哼著歌,輕鬆的樣子,跟剛才像是不同個人似的,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有多重人格。
「你跟櫻櫻好像都沒什麼話說喔?」老爹問。
「嗯。」我簡單的回應。
對於櫻櫻姐,我都是從老爹那聽到有關她的事,我只知道她男朋友在她面前被車撞死,爸媽都在國外,她就讀師大音樂系,專攻的樂器是長笛,每天都會到學校練習,其他的事一概不知,也沒跟她說過什麼話。
我跟她有更進一步的接觸,已經是寒假過後,課程過了大半之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