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湯圓(上) 第六章
    晉元總覺得只要上了大學,什麼事都可以嘗試,什麼事都可以變得瘋狂。所以,「大學聯考准考證」對他來說,除了是追求學歷的一個門檻之外,那更是一張分辯「男人與男孩」的識別證,也是一紙「天堂」的入場券。

    「你眼睛閉著。」阿漢突然下了一道命令,像平常他擔任班長,習慣發號施令一樣。

    「我好累,早就睜不開了。」晉元懶懶的說著,反正睜開眼睛什麼也看不見,那索性就閉著吧。

    「我沒有惡意……」

    聽阿漢傳來一句這樣的話,晉元也沒想太多,應該說以目前半夢半醒的狀況,晉元不能思考太多。突然,晉元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一陣風滑過,暖暖的,像春風一般。晉元的雙唇不自覺地又抿了一下,竟然發現有東西輕輕地貼在自己的嘴唇上,軟軟的,像棉花糖一樣……晉元故意沒有醒來,這跟他自己幻想中的夢境有點吻合,輕輕的,甜甜的。

    「好特別的感覺。」想著想著,晉元發現自己竟然有了生理反應。

    晉元笑了,這個夢好真實,他不經意的伸手想遮住自己褲襠下的反應,突然,手一撇,碰觸到一個人的手臂,竟然有人離他好近好近,這是夜裡還是夢裡啊?「阿漢?你……你在幹嘛?」眼睛一睜開,發現阿漢跪在自己身旁,晉元眼睛眨了好幾下。

    「親你。你嘴唇剛剛沒有感覺嗎?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

    「剛剛是你親我?」晉元伸手摩擦著自己的嘴唇,軟軟的,像剛剛夢裡一樣。

    「你不是也好奇怎麼接吻?就……像我們剛剛那樣。」阿漢還是跪在晉元身邊。

    「可是……可是……」

    「可是怎麼?」

    「接吻不應該是……很……」

    「很興奮?你沒有嗎?

    「我……」晉元翻過身,拉過棉被遮住自己的褲襠,這還得了,下半身早就搭起小帳棚了。

    「不用遮,我都看到了。」

    「阿漢,你怎麼這樣啦,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我還是處男。」

    「我知道,那怎樣?」

    「回去、回去!你回去睡覺啦。」不知道晉元是生氣還是害羞。

    「放心,今天的事,只有你跟我知道。」

    「沒什麼事啊,我什麼都沒做,班長你別亂說。」

    「轉過來。」阿漢拉拉晉元身上捲成一團的棉被,「不要!」

    「天氣那麼熱,你這樣會把自己悶壞。」

    「壞掉就壞掉,我不要看到你啦!」

    「阿漢!阿漢!」不知道過了多久,晉元終於冷卻下來,睜開眼睛,晉元已經感應不到身後一股微溫,他知道阿漢已經離開。

    天空漸漸亮起,晉元回想昨天夜裡的點點滴滴,他拍拍頭,是醉了嗎?是一場夢嗎?可是夢裡的人、夢裡的反應,又那麼真實,到底……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搭第一班車回山上,暑假結束前,如果你想抓住暑假的尾巴,如果你想來看桂花開了沒,打電話給我,我去車站接你。」

    一張缺角的紙條擱在晉元行李上面,是阿漢的字跡沒錯,他只留下一組電話號碼,關於昨晚的事,一個字也沒提,就如同晉元一樣,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那些真偽。

    八月,高二的暑假真的已經是尾聲,跟家人出國一趟之後,這趟山中行,是晉元牽掛了整個月的計劃。

    一樣的老舊公車,一樣的街道,兩個男孩在晉元推開車門的剎那四目交接,空中上演一聲彷彿熟悉又靦腆的交錯,於是,晉元給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企圖打破這個月來的陌生和沉默。

    「你來了?還暈車嗎?」阿漢伸手接過晉元的背包。

    「要不是我來了,就是你見鬼了!」

    「口氣這麼沖?」

    「呵,學你的啊,酷酷帥帥多惹人愛!」

    「一個月不見,晉元你……好不好?」

    「不好!」

    「怎麼說?」這次阿漢回答的沒有太驚訝,萬一自己太投入,肯定又要被晉元耍了。

    「你走的匆忙,一句話也沒有,留一張紙條算什麼!」

    「如果你想上來,留一句話就夠了;如果你真不想上來,我再說破唇舌,也沒有用,不是嗎?」

    「那……那你不會打個電話給我,關心一下,確認一下,這樣也不為過吧?」

    「你這不是上來了,上車吧。」

    今天一大清早,晉元在城市搭上第一班開往桂花園的公車,兩個人相在桂花園的站牌前,阿漢腳下的腳踏車,接過剛從公車卸下的十八歲青春,出發了。

    唐漢堯領著夏晉元上山,走進自家的茶園,唐漢堯有股莫名的驕傲,嚴格來說,不能說是來賞花,勉強只能說賞樹,因為,八月的桂花,一朵都還沒開呢!「阿漢你看!那……那不是……」晉元看見田園那頭,不就是隔壁班的孫桂慈嗎?怎麼……難道她也是受邀的客人?「我看到了,過來。」

    「你……在躲她?」

    「不算躲,只是不想遇見。」

    「可是為什麼你在學校跟她走那麼近?」

    「你又想轉回那個無聊的話題嗎?」

    「好、好!不提她。那我總可以知道為什麼她出現在這邊吧?山上耶,這麼遠……」

    「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呵,少唬我!你會不知道?不就是孫桂慈嗎?」

    「取名桂,是表示她出生在桂花的季節,也是桂花樹的人,她住在車站的另外一頭。」

    「喔——原來你們是青梅竹馬!連她名字的來龍去脈也那麼清楚。」話,酸溜溜的,晉元故意的。

    「住在這裡的人,很多女生名字都有桂,桂花的桂!至於男生,有很多人名字也有貴,富貴的貴,桂和貴同音,紀念桂花,又可以帶來富貴。」

    「是這樣啊!那……你跟她就不是青梅竹馬羅!」

    「當然。」

    「她那麼漂亮,你怎麼不喜歡她?」

    「何雨如也很可愛,你心動嗎?」

    「又干她什麼事了?你老愛扯上何雨如,該不會……該不會是你喜歡她吧?」

    「呵,你腦袋都裝什麼啊?」阿漢握拳輕輕地在晉元頭上敲一下。

    「喂!被你敲笨了啦!」

    「噓!你想被她聽到?」阿漢一急,把晉元拉下,用手搗住他的嘴巴。

    「嗯——好啦,別想佔有我!」晉元的嘴巴在阿漢手中掙扎。

    「呵,走這裡啦!」兩個人退到另一條小徑,阿漢指著往山下的一條小路,好氣又好笑的說著。

    「那車子怎麼辦?」

    「放著沒關係,這是我家的桂花園,沒人會進來。」

    「你家桂花園這麼大!到那邊還是?」

    「嗯。」

    「既然沒人會進來,那……那孫桂慈怎麼可以進來?她有股分嗎?」

    「呵呵,你很會瞎掰耶,小聰明!」算是阿漢對他的誇讚嗎?「我不是小聰明,我是真聰明。」晉元嘟著嘴。

    「喔?那下學期可不可以展現你的聰明,跳到十五號以內讓我看看?」

    「我……我已經從二十號跳到十八號,又從十八號跳到十六號了耶,十五號……強人所難!」

    「那以後就別說自己真的聰明。」

    「喂,唐漢堯,你心機很重耶!」

    「我?心機重?」阿漢一頭霧水。

    「你還裝蒜,你說要我進步到十五號以內就算聰明,你是二號耶,那不就是在暗示自己很行?特聰明?超級聰明?無敵聰——明?」

    「呵呵,我根本沒想那麼多,你腦筋動得太快。」

    「當然,認輸吧?」

    「你身材短小,腦筋當然動得快,身上來回一圈也不用花太多時間。」

    「唐漢堯,你很過分耶,又做人身攻擊!」

    「好啦,跟你開玩笑的,你雖然不高,可是配上娃娃臉很可愛啊!」

    這是真心話還是場面話?阿漢可把晉元搞糊塗了,阿漢會稱讚一個男生可愛?嗚——這是什麼預兆嗎?「我不要可愛啦,又不是女生。」

    「好、好!那我收回,剛剛都是開玩笑的。我只是希望你在高三最後一年好好加油,進步個一號、兩號都好。」

    「那你會不會給我一個進步獎?」

    「進步獎?當……然可以,就……」

    「桂花湯圓?」晉元興奮的像個小孩。

    「你真的想喝嗎?」

    「可惜現在是夏天,如果是冬天,我好想喝上好幾碗!」

    「今年冬至,你還是可以上山來。」

    「真的?可是……」

    「可是什麼?家人不准?」

    「可是如果過完今年冬至,以後我是不是就不能來這裡了?」晉元問。

    「這……如果我一直在山上,你想來就可以過來。」

    「你怎麼可能一直在山上,到時候你要上大學,到時候你會交女朋友,很多女朋友,我怎麼找到你?」

    「呵呵,你還擔心我,我看到時候是你先忘記桂花湯圓了。」

    「我才不會……」晉元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只知道桂花湯圓很甜、很爽口,而阿漢則是帶給他溫暖,有別於其他人的……友情。

    「台灣最冷的地方是哪裡?」阿漢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玉山吧!」

    「我是指你去過的地方,有人住、可以生活的地方!」

    「阿里山!我有去過,那裡也有人住。」晉元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想起國中畢業旅行去阿里山,那幾天冷到發抖,連走路都成問題。

    「可能是我表達能力不好,我的意思是,平地的哪一個城市最冷,例如知本、基隆的。」

    「喔,應該是……應該是淡水!台灣最低溫不是常常出現在那裡?」

    「淡水?」阿漢若有所思。

    「你問這個幹嘛?嫌你家太熱,想搬去淡水,不用吹冷氣省電費?」

    「既然是淡水,那我想在大學畢業後,每年冬天去那裡賣桂花湯圓。」

    「哈哈!如果要賣湯圓,何必念完大學!你高中畢業就可以去了。」

    「誰說大學畢業不能賣湯圓?」

    「阿漢,你媽如果知道你大學畢業後竟然想以賣湯圓為生,她不會讓你念大學的。」

    「我只是想把桂花湯圓發揚出去,也許這是我們整個桂花村的契機。」

    「還是你……就聽你媽的話,高中畢業後就不要念了,娶個老婆,展開你們桂花湯圓的一生!」

    「這是祝福還是調侃?」阿漢很正經,他老覺得晉元這句話酸溜溜的。

    「要不然你……就娶了孫桂慈,郎才女貌,你們的桂花湯圓一定可以賣的嚇嚇叫,呵呵!」好一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兔崽子,晉元意猶未盡地說的津津有味。

    「說夠了沒?」

    「生氣了喔,我只是開開玩笑……」晉元做了一個自討沒趣的鬼臉,當然,不能被阿漢看見。

    「哇!怎麼會有人在這裡擺攤子?」

    走出那一條蜿蜒的小徑,迎面而來的又是另一片桂花園,桂花園旁邊有一間土地公廟,小小的,應該不算是廟吧,高度大約只到晉元的胸口,一坪大,倒是比較像土地公……小小廟。

    不過令晉元更好奇的是,桂花樹和土地公之間有個小攤販,一個老公公就坐在攤前,看不出來他在賣什麼,因為一個客人也沒有,所以,他乾脆就睡著了。

    「那不是普通的攤販,那是算命的。」

    「喔——原來是賣命的啊!」晉元看了幾眼,點點頭。

    阿漢不解,轉過頭看著晉元,臉上就寫著一個大問號。「攤販不就是以賣東西為生,那他的主打商品是算命,不就可以簡稱為賣命!」

    「呵,歪理!」

    「那你有沒有算過命?」晉元問。

    「我沒有,不過我媽幫我算過。」

    「喔,就是他嗎?准嗎?」

    「不知道,不過我媽叫我別來找他。」

    「是喔,那……那他應該是很準,你媽有事情瞞著你。」

    「呵,真是敗給你了!」跟晉元在一起,阿漢苦笑的機會遠比真的開心的笑還多。

    「難道不是這樣嗎?要不然你媽……」

    「走、走、走!你把他吵醒了……」阿漢催促著晉元,眼看那位老公公就快抬起頭來。

    「等一下,他好可憐,都沒有生意。」

    「喂,走啦。」阿漢急了,拉著晉元,他應該是想起媽媽告誡的話,所以一刻也待不住: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漢,等一下啦,就算是幫助他嘛!那我請他幫我算算看,明年我可不可以考上國立大學!」

    晉元掙脫阿漢,不過阿漢似乎有點不耐煩。「夏晉元,要上國立大學,用功一點就可以了!算什麼算!」

    「小兄弟,來來,不准不算你任何銀兩。」

    兩個人拉扯間真的把老公公給吵醒了,老公公瞇著眼,看著興致勃勃的晉元,也許,這是他今天第一筆生意吧。

    「阿漢你看,不准不用錢耶!」晉元更興奮了。

    「隨便你,我不算。」這樣的大熱天,阿漢卻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好啦,那你在旁邊等我總可以吧?!」晉元拉住阿漢,半哀求著。

    「小兄弟,坐!」老公公指著蓋滿灰塵的長板凳,晉元抽出面紙稍微擦拭一下,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阿漢一起坐了下來。

    「老公公,你是怎麼個算法?測字呢?還是姓名學?還是你會看手相啊?」

    「呵呵!別急、別急,我說了,不准不收你任何銀兩……」老公公推了臉上那一副小的不能再小的眼鏡,看起來頗像是民初的古董。

    「我想問明年我可不可以考上國立大學?」晉元早已迫不及待開口了。

    「這位小兄弟是不是這裡人?」老公公的頭轉向阿漢。

    「對啊、對啊!你怎麼知道?你如何算出來的?」

    「呵呵!這不用算,只是用常理推算。」

    「常理推算?」晉元表情很訝異,同時阿漢的臉上也開始出現一點好奇心。

    「這條小路通往山上的桂花園,如果不是有熟人帶路,沒有人會走這條路下來。再者,你們沒有交通工具,如果不是有人住在這裡,豈能走路上山?」

    「喔,那……那為什麼不猜我是當地人,你怎麼知道是他?」

    「呵呵!這更好推算了,你長的白白淨淨,剛才又拿廁紙擦拭板凳,山上小孩是不會這麼拘小節的……」

    「喔!所以你不是會算命,你只是邏輯能力比較強!」晉元可是很少佩服人的,更何況是眼前這個老頭子。

    「年輕人,那你來邏輯邏輯我,看我為何在這裡?又為何擺下這個攤子?」

    「嗯……你身邊沒有交通工具,可見你也是這裡人,平常走路上班。會擺下這個攤子,是因為……因為你無法下田工作,剛好年輕的時候又修過邏輯學,所以……」

    「呵呵!你是聰明,只不過……」

    老公公又笑了,只要他開口,每次都會笑,夏晉元根本不知道他的笑是為了什麼,好擔心他是笑自己笨。

    「只是什麼?只是你還比我聰明?」晉元不甘示弱。

    「呵呵,來!把你的出生時辰寫下來,我來看看你的智慧緣……」老公公推過來一張小紅紙,就擱在晉元的手邊,「阿漢,生辰八字可以給別人嗎?」晉元轉頭悄悄地跟阿漢說著,從小就聽說生辰八字是不可以隨便給人的,要不然就會有壞人捏小草人跟你下詛咒。

    「小兄弟,你別動!」老公公開口喊住晉元。

    「我……怎麼了?」

    「你先別動,讓我仔細瞧瞧!」

    「喂!做什麼?」晉元臉還面向著阿漢,一動也不也動,突然,老公公伸手摸著晉元的耳朵,嚇了晉元好一大跳。

    「小兄弟,你右耳後面……那一塊是胎記嗎?」

    「嗯。」晉元拉著自己耳朵,覺得自己好像被侵犯了,耳朵這麼敏感,沒有人會這樣摸自己耳朵的。

    「你的生辰八字不用寫了,我已經知道。如果我說錯,你可以轉身離開……」老公公好有自信,晉元跟阿漢都愣住了。

    「你知道我的出生年月日?就因為這塊胎記?」晉元手還沒離開耳朵,從小到大從沒想過因為這塊胎記,會帶給自己這麼大的震撼。

    「我可以知道你的出生月日,至於年……我是無法從胎記上判斷出來。」

    「那……」晉元轉頭看著阿漢,是說該相信他呢?還是他只是故弄玄虛?可是看老公公他言之鑿鑿,還真有股威信。

    「阿漢,你信嗎?」

    「他都還沒猜出來,我當然不信。」

    「可是他……看來似乎很有自信……」

    「看你自己,還想繼續嗎?」

    「如果他猜錯,我們馬上就走。」

    「那猜對呢?」

    「三百六十五分之一耶!要猜對很難吧?」

    「如果他真的猜對,你……不會嚇暈過去吧。」

    「我喔……如果他真的猜出來……對了,阿漢,我們剛剛聊天沒洩漏我的生日吧?」

    「沒有。」

    「好吧,就讓他猜,如果他猜對,我就喊他土地公!」

    兩個人在老公公眼前咬耳朵咬了好一會兒,不過老公公倒也沒催促他們,只是靜靜的低著頭翻閱著一本破舊的書,那應該就是他賴以維生的武功秘笈吧。

    「老公公,你說吧,你自己說的喔,如果猜錯,我們轉身就走,你不能有任何理由……」

    「我又不是貪圖你們那幾塊錢,幫人看命,只是想為大家趨吉避凶,信不信,你自己斟酌斟酌。」

    「好,那你可以算了,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晉元心裡很掙扎,如果他說錯,他會很心疼眼前這個老公公,這把年紀還用這種伎倆在這裡騙人,那……萬一他猜對了,他……是神仙嗎?三百六十五分之一耶!「你看吧!」老公公把剛剛推給晉元的那張小紙條又推了過來。

    「在裡面?」

    「阿漢你幫我看!我……會緊張。」

    「我不知道你生日。」

    「九月。」晉元拉過阿漢的耳朵,很小聲、很小聲地說著,當然不能讓老公公聽見,萬一他說要重寫。

    「好,如果連月份都不對,那就不用再看了。」

    晉元撇過頭,而阿漢剛是迅速地翻開了那張紙,看來阿漢很不以為意,一點也不緊張。

    「走!」阿漢把板凳往後挪開,拉起了晉元。

    「怎麼了?」

    「可以走了!」

    「錯了嗎?」晉元有股失落感,他下意識裡是很相信眼前這位老公公的。

    「我說過我媽叫我別來的。」

    「給我!」晉元不死心,他想親眼看看那張紙條。

    「不用了,錯就錯了。」阿漢推著晉元,催促著他。

    「可是……阿漢你不覺得,即使猜錯,也要問問他看為什麼耳朵有胎記,要猜這個日期?」

    「知道一個錯誤的推測,那又怎樣?」

    「他猜幾月?」

    「跟你的九月八竿子打不著!」

    「你確定沒有看錯?」

    到現在晉元還不死心。

    「你要看自己看,看完總可以走了吧?」阿漢把揉成一團的紅色紙條入在晉元手上。

    「八月初!」映在晉元眼前的四個字,是剛剛老公公用毛筆寫下的。

    「怎樣?八月初一我沒看錯吧,死心了嗎?」阿漢總會想起媽媽的叮嚀,能不靠近這個人,就盡量離得遠遠的。

    「阿漢,九月是我的生日沒錯,但是,八月初一……是我農曆的生日……」晉元微微發抖,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這下,阿漢也沒話說了。

    「小兄弟,坐吧!」看來這位老公公非常有把握,他依然低著頭,彷彿早就料到,他們一定會留下來。

    「阿漢,我……很好奇!」

    「去聽聽看吧,也許他可以給你一些建議。」

    「嗯。」晉元拉著阿漢,兩個人又回到了那個長板凳,有了阿漢的支持,晉元多了點力量。

    「小兄弟,你要考上國立大學是可以的,冥冥中會有一股力量,你會放棄私立大學比較熱門的科系,而選擇國立大學……」

    「老……師父,這個可不可以等一下再回答。我想知道……為什麼你猜得出我的生日?」

    晉元改口不喊老公公了,聽的出來老公公只是敬老尊賢的稱謂,而師父則是多了點欽佩的意味。

    「呵呵!這輩子我遇過兩個生辰為八月初一的人,你是第三個。」

    「他們也跟我一樣?耳朵都有胎記?」

    「其中一個我見過,另一個則沒有。見過的那個人,他的胎記在額頭……」

    「真的有胎記?那……一定有原因吧?」

    「七月俗稱鬼月,七月二十九日鬼門關即將扣上,所有的孤魂野鬼在八月初一子時之前,必須回到鬼門關內……」老公公又推了他的眼鏡,打量著晉元的耳朵。

    「你就是在八月初一即將投胎轉世之時,遇上鬼門大關,為了擺脫那些孤魂野鬼的糾纏,經過一陣拉扯之後,被鬼門關夾傷了耳朵,衝出了鬼門,也因此得以轉世為人!耳朵上的胎記,就是在那時候烙下的的……」

    「真……真的嗎?」晉元搗著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原來這個胎記,原來自己生前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八月初一投胎的人,有的是被鬼門撞傷了額頭,有的是被門夾傷了腳……」

    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人開口說話,不知道阿漢怎麼看待這件事,晉元只知道自己愣住了,如果回家告訴家人這段故事,他們應該也會被嚇著吧。

    「小兄弟,寫下你的名字。」老公公再次把那張紅紙條推向晉元手邊。

    「夏晉元。」接過老公公手上的毛筆,晉元在紙上畫上自己的名字。

    「呵呵,好一個名字!夏晉元……」

    「老師父,我的名字好在哪裡了?」晉元有些雀躍,從來沒算過命,第一次有人說自己名字取的好,哪有不開心的道理。「從夏朝到晉代,最後來到元朝,你的人生就像朝代演變一樣,越來越開明,越來越符合時代潮流……」

    「這……代表我就很好命嗎?」

    「呵呵!只能說你衣食不缺,長大後往往都可以選擇你自己所嚮往的路走,自己堅持做自己的主人。跌倒的時候有人攙扶,天冷的時候有人幫你御寒……」

    「是喔……」晉元轉頭給阿漢一個表情、一副不太置信的表情。

    「好好珍惜上天賜予你的福分,不僅如此,你還得幫助未受上天眷顧之人……」

    「喔!阿漢,換你讓他算一算!」

    「不要。」阿漢搖搖頭。

    「阿漢沒關係,反正只是好玩,無傷大雅的。」

    「小兄弟,如果你介意把生辰告訴我,我來幫你看看你的手相。」

    「阿漢,可以了吧?只是摸摸手而已……」晉元伸手把阿漢的手拿上來放在桌面上。

    「這位小兄弟,你……生命來自父母,偏偏事事受控於父母,自己想做的事,往往都無法自己作主……」

    「可是……可是他媽媽很疼他耶!」

    「就是因為父母疼他,他是注定背上父母親留下的債。」

    「我不算了。」阿漢把手抽回來。

    「老師父,你能說清楚一點,他要背上什麼債啊?」

    「天機不可洩漏,在二十歲之前,他會遇上人生的第一筆債……」

    「二十歲?怎麼可能?那時候我們都還在念大學吧?」

    「這位兄弟跟大學是有緣無分……」

    「怎麼可能?他成績比我好太多了。如果他都無法上大學了,那我怎麼辦?」晉元說。

    「先別生氣,大學,他是考得上、卻出不來啊……」

    「夏晉元我要走了。」阿漢的腳跨出板凳。

    「阿漢等我!老師父你要收多少錢?」

    「以後有空回來,給這位土地公燒炷香吧!」老公公搞下眼鏡,轉身指著旁邊的土地公,一個字、一個字,不疾不徐地說著。

    「那我先走了,下次一定回來給它燒炷香……」

    「阿漢,你生氣了?」晉元終於追上阿漢,阿漢腳步大,晉元趕了幾步,胸口都滲出汗了。

    「沒有。」

    「其實……其實他算的應該不准!你別信他的。」

    「是嗎?我覺得挺準的。」

    「不准、不准!怎麼可能你不能念大學嘛!」

    「他不是說了,我進的去,出不來!」

    「呸、呸、呸!阿漢我們別信他,你成績那麼好,不可能被退學的。更何況……更何況都考進去了,你媽媽也不可能不讓你念完啊!對不對?」晉元嘰哩呱啦說了一堆,無非是想戒除阿漢心裡的恐懼,當然還包括晉元自己的。

    「我都說別算了,你偏要算。」

    「對不起啦!我只是好奇而已……」晉元真的好內疚,再也笑不出來了。

    「哈哈!好啦,我們就不當那是一回事,書照念,大學照上羅!」最後反而是阿漢先想通了,他搭上晉元的肩膀,就像好哥兒們。

    「嗯!反正他說我好命,那我就分點好運給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哈哈!」

    結束了最後一個暑假,高三生活真正開始了。

    校園裡,阿漢不再像以前一樣會故意躲開晉元,而晉元跟阿漢走的更近,當然,兩個人也樂的高興!除了受阿漢影響,每天多出很多時間唸書外,晉元偶爾也會跟阿漢去跑跑步,有時候還會在操場邊曬曬太陽,當然主要是想看阿漢在籃球場上奔馳的英姿。

    「喝一口!」晉元遞給阿漢一瓶運動飲料,是自己剛剛喝過的。

    「你不下來玩玩?」

    「籃球我又不會,跟我一組的人鐵定完蛋!」

    「我跟你一組,沒人敢欺負你。」

    「不要、不要!你打你的,你沒看見旁邊那些女生死盯著你,萬一我把你拖下水了,我看她們準會把我給宰了。」

    「呵呵,不會啦,你不也有何雨如領軍的後援會,怕什麼?」阿漢把飲料又遞回晉元,轉身又上場去了。

    阿漢功課成績好、運動項目又強,早就是隔壁班女生仰慕的對象,現在可好了,就連學妹也聞風而來,老是搶著一睹阿漢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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