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
微笑如果是為了掩飾
落淚也一樣無法挽回
——[台]席慕蓉《殘缺的部分》
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裡,有很多很多的光亮和顏色:紅的、黃的、綠的、藍的、紫的、白的……
「你最喜歡什麼顏色?」
有一個清澈柔和的聲音,具有穿透力似的,穿越了那縈繞在他夢中的一切嘈雜,執意地問他。
什麼顏色……
意識再度陷入恍惚,彷彿又陷身另一個夢境。
發光的屏幕,擁簇的人頭,影影綽綽晃動的人影……
「變成——和現世完全相反的人!」
影像繼而混亂了,他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不斷地在耳畔迴響,在柔和的言語之外還夾雜著隱隱的哭聲。
無垠的黑暗淹沒了視野,一絲光也沒有。身體像被撕裂融化了一般,在奇冷奇熱中備受煎熬……
「別哭了……」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安慰那哭泣的女孩……
……我喜歡……
……綠色,因為它是生命的顏色,也是……
* * * * * * * *
「校園王子昨夜甦醒!」
新聞社再接再厲,繼續關注王元豐的病況,果然於此刻「功夫不負苦心人「,獲得了繼王子昏迷之後又一個超級熱點新聞。
富有、俊俏、聰明、溫和,集所有優點於一身的校園王子閣下王元豐,不幸成為植物人後,又「不幸之中的大幸」於半年後的今天甦醒過來,但……
「不會的!」親衛隊女生們畢竟還眷戀舊情,雖然她們已有了新任偶像,「我們決不會相信……」
誇張一點的是一年級的同班女生凌玉蘋,她拿到報紙後,二話不說,直接昏倒過去。醫務室的蔡老師也因此整個一天「生意興隆」,不時有脆弱的女孩來此報到。
下午三點,學生會副會長,也是昔日王子的死忠追隨者魏明蘭出現在校園中。一張秀麗的美顏陰雲密佈。
「……是真的。」在同學好友的再三逼問下,她道出真情。「元豐同學醒了,但是——」
她不忍地搖搖頭。畢竟她家和王家有一點業務上的往來,加上她上次就曾探問過昏迷的王元豐,這次探訪勉強見到了面。
周圍再嘰嘰喳喳問了一陣子之後,察覺到情形不對,眾女孩住了嘴。
「難道……」凌玉蘋的臉上已隨時準備好傷心欲絕的神情。
「沒錯!」魏明蘭臉色沉重,一字一頓地說,「元豐同學他——已經……」
* * * * * * * *
「很幸運,你的兒子經過半年的昏睡,終於甦醒了過來……」醫師公事化地作著結論,「不過,因為腦神經受損,他的智能有些退化,記憶也喪失了……所以,目前他不管是生活能力還是心智都退化到嬰幼兒的狀態,需要長時間的細心照料……」
「幸運?!」一向鎮定的王太常終於爆發了,「你說我兒子變成白癡是幸運?!那我是不是還要……」
醫師有些無奈地聳聳肩,植物人甦醒的例子雖然很少,卻不是完全沒有。狂喜之後的巨變,導致家屬生出激烈反應的也不是沒有先例。因此,他只是例行公事地敷衍著勸幾句罷了。
「請你稍微冷靜點。只要多付出關懷,令公子未必不能復原。能從植物人狀態甦醒,本身就是一項奇跡了,可見他受著幸運女神的眷顧。那麼,何不讓我們以樂觀的心態期待再一次奇跡的發生呢?」
王太常沉默下來,想必正在考慮此話的可信度。
外面一個小護士已慌慌張張從走廊上跑了過來,門都沒敲就衝了進來:「主治醫師,糟糕了!」
「什麼事?」主治醫師有些無奈地回過頭,「怎麼能在走廊上跑呢?」
小護士滿臉慌亂:「302房的病人,他,他……」
王太常頭皮發麻,下意識站起,走向兒子的病房。
主治醫師歎口氣,認命地跟上,在心底悄悄埋怨著不懂事的小護士挑好時機來攪局。
「太好了!」另一個護士狼狽地退了出來,「主治醫師你來了!302房的病人他從上午一直哭到現在,藥也不肯吃,針也不願打……」
王太常板著臉走到病床旁,就看見他那個智商180的天才兒子正坐在床頭抹眼淚,鼻頭和眼睛都是紅紅的。他身上那件病號服,皺得可以送進垃圾箱,而且上面黑黑黏黏的,不知粘了些什麼。
「為什麼不吃藥?」王太常耐著性子問他。
王元豐不由止住了眼淚,卻不答話,使勁吸吸鼻子,只是直直地望著他。
王夫人跟著丈夫走進來,一見兒子那茫然的表情就又忍不住傷心,眼淚「刷刷」地向下掉。
主治醫師見勢頭不好,要阻止卻已遲了。
王元豐見有人應和,馬上放開喉嚨,哭了起來,像個小孩子般,邊抽鼻子邊淌鼻水,還用皺皺的病號服來蹭著手上的鼻涕……
「我的元豐啊!」王夫人一見如此,索性哭號起來。
病房裡就這樣重複迴響著母子二人的哭叫奏鳴曲。
主治醫師看看臉色愈加鐵青的王太常,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 * * * * * * *
「佺哥……」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小翠終於悶悶地開了口。
「對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
還記得初次遇到佺時,心中的欣喜和震憾。
「你是修道靈狐?哇!還是黑狐!」
那時的她,剛渡過千年之劫,毛色蛻變為白色之後,油然生起在心中的,除了小小的成就感外,還有無窮無盡的寂寞……
千年了啊,變幻的歲月中,曾幾何時,身畔的同類朋友也一個個悄然而去,再沒有一個如她一般,涉過這千年寂寞的歲月長河……
很孤單,一直以來都很孤單。
靈狐一族自靈山仙徑消失以來,遺留在世間的同伴越來越寥寥無幾……她從自小一起修煉的好友閔雪也逃不過天劫香消玉殞之後,便一直是孤單一人了。
遇見佺,讓她的心歡呼雀躍不已。
好棒!我有同伴了!
——而且,佺還是萬年黑狐……
有數次,凝視著翠色斑駁的玉瓶,想像他困守其中近千年的情景,那句問話,終是沒有說出口。
……不寂寞嗎?
困在這瓶中的千年光陰,不寂寞嗎?
且,這一生走過的萬年歲月,不寂寞嗎?
偏偏,話到唇邊,數度欲說還休,欲言又止。
同樣的傷口,何忍再去傷人?
所以,她遵守諾言,陪在這唯一的「親人」身邊。共同化解這濃得鬱悶的歲月沉積的寂寞……
而且,是貪戀佺的溫柔包容吧……試問,除了佺,還有誰會以長者的姿態和語氣寵溺著她這個已臻千年的「小「白狐呢?
本以為幸福安詳的生活被打破了!
虞凝芷的出現,讓小翠惶恐不已,害怕佺會就此離去……卻沒料到,如今要離開的,卻是自己。
那一夜,天雷驟降,眩目光芒中,她本以為必死無疑,卻……被擁入溫暖的懷抱。
眩暈、幸福、安詳、迷醉……她陷入那雙眼眸之中,溺入那溫柔明徹的眼眸中,宛如泅泳在陽光普照的海水裡,明知即將會遭滅頂之災,卻……愈陷愈深,貪戀那份溫暖而不願自救……
及至那半年的相處。
她總是看著他,看著他形單影隻地枯坐在長椅上,看著他本是神采飛揚的臉龐漸漸黯淡……那種莫名的情緒在心中滋生蔓延,千年來固守的心防被輕易地擊碎……
他是人類,是壽命只有短短不過百年的人類,也是機詐狡猾,不可信賴的危險生物……
她無數遍在心底吶喊著,提醒著自己。
但,那一夜,木葉芬芳,繁星滿天。她坐在他身畔,看著五光十色的煙火在頭頂盛開,而他清瀅的淚滑落雙頰……
他對她綻開了笑容,含著淚綻放的陽光笑容!
她知道,自己已無從阻止,只能放任澎湃的柔情在心底決堤、氾濫……
「即使會受傷也好,」她望著佺棲身的玉瓶,堅定地開口,「我要陪在……王元豐身邊!」
佺沉默了良久,並不意外。
「你想清楚了?」他只是猶如長輩,再一次親切關懷地向疼愛的小妹確認,「想清楚一切後果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想清楚他只能在你的生命中存在幾十年短暫的光陰,你將要面對的,是比這段光陰多上幾十乃至上百倍的無盡歲月……」
「想清楚他可能永遠不能恢復神智,你所有的珍貴感情只是荒廢在陪一個癡癡傻傻的無知幼童玩耍嬉戲上……」
「想清楚,他一旦得知你的真實身份,很可能會移情別戀,畏你如蛇蠍,甚至……親手對付你!」
佺侃侃而談地說著,那種沉重的壓迫感逼得小翠幾乎喘不氣來。
——不是早就決定了嗎?
在閔雪在眼前逝去的時候,在共同相處了數百年,像姐姐更像母親的閔雪因為小天雷而香消玉殞的時候,小翠早就決定啊……
不再對任何一個人付出情感,因為,只有那樣,失去的時候才不會痛啊!
可是,遇上了,付出了,洶湧噴濺的情感已經收不回來。
是歉疚,是同情,還是……愛意?
她只知道,看著少年失去神智的模樣,她心疼;看著少年泫然欲泣的神情,她不忍;而看著他含淚微笑的臉龐,她……永生難忘!
……你看,滿天的煙火,像是盛開在漆黑天穹的七彩繁花。有紅的,有黃的,有綠的,有藍的,有紫的,還有白的……
這麼多種顏色,你最喜歡哪一種?
……你喜歡哪種顏色……
……我喜歡綠色,因為它是生命的顏色,也是……
——你名字的顏色……
* * * * * * * *
「他需要個特別護士。」
王太常背起手,在室內走來走去,不斷地點著頭,彷彿是強化自己言語的說服力。
「他需要個特別護士,毫無疑問的!」
他再度重複,加重了語氣。
王夫人坐在一旁,一邊抹淚一邊接話:「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你得找個合適的啊……」
「我不要沒文化的……上次那個鄉下的阿珍,身上的味道土死了!要讓她照顧元豐,我看這輩子別指望元豐恢復正常了!」
王太常望著天花板:「護士還不都是護校出身?什麼有文化沒文化……」
「你住嘴!」王夫人打斷他,「鄉下和城裡的氣質就是不一樣!你想讓元豐變成那種土裡土氣的小鬼嗎?!」
王太常歎口氣,嘀咕道:「現在元豐哪怕土裡土氣,我都很高興……畢竟只要腦子正常就好……」
「你說什麼?」王夫人瞪圓了眼。
「沒什麼。」他頭一低。
「也不要尖刻的老處女!」王夫人繼續說明條件,「醫院介紹過來的孟護士,三十多歲還沒結婚,整天板著一張死人臉……要是讓她照顧元豐,我怎麼放心得下!我真怕她趁我們不在就會虐待元豐啊!」
王太常吐了口長氣,低聲嘟囔:「孟護士是大專畢業,專業又敬職,我是想請她,不過人家還不願哪!」
王夫人變了臉,哭罵道:「我在擔心兒子,你倒好,一個勁兒瞎抬摃。你還想不想照顧好元豐啊?!」
「想,想。」王太常無奈地點點頭,「這樣吧,你倒說說看要我什麼樣的特別護士,我多給薪水找好了!」
王夫人聞言思索起來,半晌開始發話:「首先,要出身不錯的,護理專業的是基本條件,最好有大專或本科學歷,人也要有氣質;年紀呢,不能太大,要能跟著元豐到處走,不過關鍵還是要為人和善,脾氣好,有耐心……嗯,另外,要能常年照料元豐,吃飯住宿都待在我家,直到元豐復原為止……」
聽得此言,王太常雙眼一翻,差點昏倒。
要有護理專業的大專或本科學歷,人既年輕又得有氣質,還要脾氣溫和有耐心……
沒錯,他是薄有資產沒錯,但——
有這種條件的,誰願意常年照料一個癡呆兒啊!
「那個……」他試探著說話,「最後一條,似乎可以去掉了?」
如果做的時間不用太久,再輔以重金懸賞的話,王太常想可能會有人應徵。
「不行!」王夫人堅決搖頭,「老是換人對元豐的恢復不利!何況,也用不了多久吧……」她臉上浮出憧憬的笑容,「元豐一定很快就能復原了!對吧?」
王太常望著妻子期待的笑臉,無言以對。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期待王元豐能神奇地恢復天才少年的原貌,會抱持這種天真念頭的人,大約也只剩下王夫人一人而已了……
* * * * * * * *
為了天才少年王元豐這一連串的意外,毫無疑問的,王家的長輩們也在連聲抱怨。
「都是你!」王老太爺指著剛到家的孫子王太常,完全不顧及他企業鉅子的面子,破口大罵,「造了什麼孽喲!前一陣子,要賣傳家之寶九轉祈福瓶,驚動了我王家的家室神祇!結果報應來得快,偏偏不克你,克到我的寶貝曾孫身上!」
「什麼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哪!」老人家激動得渾身發顫,連白鬍子都在簌簌抖動,「你還我的乖曾孫來!」
王太常被罵得直翻白眼,偏又不敢回嘴。正在這裡,管家說上次的古董美術商虞凝芷小姐又來拜訪。正是湊在一塊兒,王老太爺罵得更起勁了
王太常頭皮發麻,正想拒絕來客,偏偏王老太爺又要管家把客人請進來。他心裡正納悶呢,卻見虞凝芷已領了個小姑娘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了!」她先是言笑晏晏地問了好,接著直奔矛盾中心,「請問令公子的病情……好些了嗎?」
王太常正在詫異,卻被王老太爺搶著問出了口:「元豐今天剛出院,你怎麼知道?!」
虞凝芷卻不回答,掩口一笑,風情無限:「老太爺真健忘呀!半年多前,我還是被你家專程請來為元豐公子招魂的呢!」
王老太爺不屑地哼了一聲:「只不過是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罷了!」他對那次的作法失敗仍然耿耿於懷。
對於他的出言不遜,虞凝芷並未不悅。倒是她身後的小姑娘疾聲開口:「不管怎樣,請讓我們見見元豐!」
王老太爺聞言,仔仔細細打量起她來。
小姑娘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瓜子臉兒杏仁眼,穿了一身淡綠的裙裝,看上去倒也清新可喜。只是,瞧她秀眉緊蹙,卻是一副焦慮不安的神色。
「你是……」他揚了揚花白的眉。
「哦。」卻是王太常從記憶中搜出了資料,「是虞小姐的妹妹吧?」他會記得這小姑娘,卻是因為半年前返魂術失敗時,她伏在元豐身上哭得甚慘,才會讓他印象深刻。
她簡單地點頭:「我是小翠……請你們讓我來照料元豐!」
* * * * * * * *
並不在意王家人投諸於自己的奇怪眼神,小翠只是坦然地推開門,踏進了房間。
只不過隔了幾天沒見,卻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久到上一次見他的記憶都模模糊糊的了……
小翠站在門畔,凝視著王元豐。
這並非她第一次見到清醒以後的他,心中卻依然無法控制的輕顫。
他正半躺在床上,抽抽答答地哭。俊俏的臉上淚跡斑斑,花一塊、白一塊不知粘到了什麼髒;身上襯衫的扣子也扣錯了位,皺巴巴的耷拉在身上,紅紅的眼睛裡淚水不停地往下淌……看上去就像個可憐兮兮的小狗,而且還是——落水狗的那種……
「呃,回家時,他不太情願,所以……」王太常略有些尷尬,老臉通紅,「哭到現在,誰哄都停不下來……」
小翠卻恍若未聞,緩緩走到床畔,蹲下身來。
如此近距離地瞧著王元豐狼狽的模樣,以前一定會覺得很滑稽,但現在,小翠卻是滿心的疼惜……
一個神采飛揚、風神俊朗的少年,變成這付模樣……
「哭什麼……?」她柔聲問他。
「……」他呆呆地望著她,眼淚還在往下掉,「沒有人來……」
「一直……一直都沒有人來……」
小翠用力閉眼,心中劇痛。
「之所以他會智能退化,跟元魄受傷不無聯繫。」她想起佺的話,「不過,依我看,遭錮靈術後反撲是很正常的現象,未必一定是這個原因……」
「倒是你說過的那個『負氣場』……」佺沉吟。
「『負氣場』並未波及到元豐的生靈裡!」當時她是這麼急急地辯駁的。
但——
「並不一定要波及接觸到……」佺曾詳細分析,「電影院中那麼多觀眾的情感動盪,本身就形成了一個『弱場』。而身處其中的王元豐的生靈,受這種波動情緒的感染,很自然地被同化。而『負氣場』席捲而來,吞噬掉同波調的念,造成王元豐返魂時記憶的部分喪失……」
好高明的佺啊!人雖不在此地,卻早將一切算得一清二楚!
「一直沒有人來……周圍好冷,好黑……」他仍在無意識地囈語。
「別怕!」小翠伸出手去,撫上了他的發,「你不是一個人……看,我來了,小翠來了……會一直陪著你……」
怔怔地抬頭望著眼前女孩溫柔的臉龐,一些零亂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浮現。
……你最喜歡什麼顏色……
……綠色,因為它是生命的顏色,也是……
——小翠你名字的顏色!
「小翠……是綠綠嗎?」他茫然地睜大眼問,「是綠綠的嗎?我最喜歡綠綠的顏色了!」
震憾不已,小翠禁不住落下淚來:「小翠,就是綠色的意思……那,你也要喜歡小翠喲!」
「嗯!」王元豐快樂地點著頭,「我喜歡綠綠,也喜歡小翠!」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動,小翠伸出手去,擁住了他。近在咫尺,看到他俊朗的臉龐,感受他溫熱的身體,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癡也罷,傻也罷,她終於看到活生生的他了!再也不用如那一夜,看到他漸淡漸沒的影子,揪心的疼痛,心如刀割!
「小翠的眼睛也流汗了!」被她擁在懷中,王元豐懵懵懂懂,指出自己看到的事實,「孟護士說過,眼睛老流汗不好,會變得看不見……她說不難過就不要隨便亂流汗,我難過才眼睛流汗的,小翠為什麼也會眼睛流汗呢?」
「小翠,你也難過嗎?」他好奇地問。
「不是的……」小翠振作精神,抹去眼淚,「我是高興……高興的時候,眼睛也會流汗喲!」
元豐茫茫然地望著她,「是這樣啊!」
「那麼,我們倆都不要眼睛流汗了,好嗎?」小翠問他,「小翠會陪著你,你不會再一個人等了……你不用再難過了……」
「好!」王元豐乖乖地點點頭,「我也會陪著小翠,所以,你也不要再高興了好嗎?」
——敢情他根本不明白什麼叫難過,什麼叫高興,只是知道眼睛流汗不太好而已……
小翠為他的話啞然失笑起來,不由把他擁得更緊。
* * * * * * * *
站在門外窺視的幾個人終於收回了目光。
「如你所見,「虞凝芷淡然一笑,「舍妹和元豐公子非常投緣。如果接受的話,就讓小翠來顧料他吧。相信他一定會盡快恢復健康。」
王太常歎一口氣,試圖用道理來說服她:「虞小姐,這恐怕不是投不投緣的問題吧?令妹還未成年,對自己的行為還未必能負上責任,怎能讓她來做特別護士的工作?我不想僱傭童工啊。」
一旁的王老爺卻盯著虞凝芷,逕自發話:「你妹妹多大了?目前在哪所學校讀書?」
虞凝芷不慌不忙,含笑發話:「她今年十七歲,在醫校學校(中專)就讀護理專業。」
「那麼,來照顧元豐這件事……」老太爺沉吟。
「是要好的朋友互相幫助。」虞凝芷機靈地接下去,「絕對不是僱主和工人的關係。」
王太常聽了,也有些心動:「那麼期限……?」
虞凝芷頓了頓,,一字一頓地鄭重說道:「直到王元豐恢復正常的那一天!」
乍聽此言,王太常差點要跳起來立馬拍板,忽又心中疑惑。望著虞凝芷秀美絕倫的臉龐,他遲疑開口:「為什麼?」
虞凝芷淡然一笑:「何不當作是有緣呢?」
這句話當然不能讓王太常滿意,他還待追問,卻被王老太爺拉到了一邊。
「太常,你別再問了。」老太爺阻止他再提問,「就依這女人所言,讓那小姑娘來照顧元豐吧。」
「啊?」王太常愕然,「她們的來歷很可疑……」
「正是因為這樣。」王老太爺點頭,「就這麼辦吧!——反正,元豐都落到了這個地步,她還能圖什麼呢?」
他接了下去:「無論她圖什麼,我們都已經無所謂了啊。」
王太常怔怔地思索祖父的話,沉默不語。
「就讓小翠搬過來吧。」老太爺已對虞凝芷表態,「至於小翠的報酬……」
虞凝芷微笑地接了話:「談不上什麼報酬。小丫頭苦慣了,沒什麼衣服,你們家看合適的為她添幾套。其它若有用度再說。總之,我妹子算交給你們了。好好待她就行了。」
王太常還在雲裡霧裡呢,就聽老太爺已跟人家談妥了條件,拍板搞定了。
回頭望向客房,看見兩個小兒女親密無間的模樣,他心一軟,便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