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0AM
「我死了嗎?」
當所有墮樓的痛苦令凌艾荷覺得自己不能再支撐下去時,她渴望著一切能歸於寧靜,不只是她生理上的,還有心靈上的和家人的平靜,於是她逃了,在救護車上投向不再痛苦的樂園,但她的身邊仍跟著那個男人。她開口輕問,望著手術台上看似熟悉又十分陌生的臉孔,在一瞬間她不能確定自己居然有機會站在另一個角度看著和自己相同的面容。
手術台上的女人感覺起來並不像她,她的表情應該更冷一點,表情更堅強一點,絕不是慘白的臉上滲著斑駁的血跡,脆弱而無助地任人宰割……或許將醫生們救她的舉動說成「宰割」實在很過分,但她不能確定在她身上所有運行的儀器和促使那些醫生不住動刀的那股力量是什麼。她已經死了,不是嗎?
「在某一方面來說,你的確是死了。」他身上的黑袍此刻也平伏地貼在他昂藏的身軀。
凌艾荷這時才注意到她先前對他的觀察太過缺乏,他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沒錯,但她沒想過他身上那抹濃厚的神秘感是如此的攝人。他很高,體形幾乎和老二不相上下,但老二的臉上永遠帶著溫暖的笑容,然而他卻沒有;她想,他即使笑了,也會令人不自覺地感受到一股涼意,猶如黑夜裡襲來的一陣寒風。
她微微的皺了眉,對他總是給人模稜兩可的答案不太滿意,「死了就是死了,沒死就是沒死,我不明白什麼叫做『沒有死透的死亡』。」
他回報的笑聲裡有著對她的欣賞,「『沒有死透的死亡』?『死透』的意思是徹底死亡嗎?你很會創造新句子。」冰綠色的神秘眸子迎上她挑戰的水瞳,明白她又被他激怒了,他覺得她真是隻母老虎,「先別動怒,我沒嘲笑你的意思。」
「那又是什麼意思?」凌艾荷氣焰頗高的揚眉。她不明白自己的話有什麼好笑的,好像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和低等生物的智商相齊,她平生最厭惡的就是輕視她的人,而從遇到他開始,她就覺得他時常帶給自己這種令人不悅的感覺。
「你說的不算錯誤,所謂的『死亡』就是生理的機能停止,而靈魂脫離肉體,但你的情況不同,你的身體仍活著。」他指了指同樣懸浮在半空中的她,「但你的靈魂卻在這裡。」
「應該說我是『生靈』吧!」凌艾荷冷笑了聲,「我相信我不是第一個,但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換句話說,我是半個幽靈。」
他揚了揚眉,「也可以這麼說,如果你在二十四小時內沒回到你的肉體,你的身體便會因為喪失了和靈魂同步的律動逐漸衰弱,就算二十四小時後你的身體仍活著,你也回不去,只能等著……套句你發明的詞彙——死透了。」
「原來如此。」凌艾荷喃喃地頷首,「這就是你仍跟在我身邊的理由,因為我還沒完全死亡,於是你必須等到我的身體死後,方能確定我成為你的替死鬼。」
替死鬼?原來她還把自己的話當真了,他淺淺的勾起嘴角,「我不需要找你當替死鬼,至於跟著你來這裡,純粹僅是我的好奇心作祟,我想知道你在經歷死亡的片刻後,你的想法是否會改變。」
「既然死了,有什麼能改變的?」她自己也沒料想過自己跳下十九層樓後,居然還有回生的希望。凌艾荷淡淡地瞅視他,由他的話裡找出了一點蛛絲馬跡,「看來我連想當一個人的替死鬼都不能,我不曉得地獄的服務項目這麼徹底,連自殺的人還有死神接送,若這麼說來,我的死期豈不是在你們的預料之中?」
他搖了搖頭,早該明白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不可能還猜不出他的身份。他咧開嘴,「人類是思想自主的生物,沒有誰能預料到下一刻會有誰突然想不開而自殺,除非陽壽將盡,否則勾魂使者不會出現在人類的面前。」
「那你呢?」凌艾荷掃過他一身全黑的裝扮,除了那套頗為怪異的黑袍,他幾乎算得上是現代的,微鬈的黑髮修剪得宜,少數不羈的發尾在他額間翹著,顯然是先前強風的傑作。整體說來他的氣質令人不能逼視,但卻不脫現實。「既不是找替身的遊魂,也不是死神,你為何出現在我面前。」
「看熱鬧。」
答案雖然簡單,但凌艾荷看得出他冰綠色眸子一閃而過的妖異光芒。呵,看熱鬧?她高傲地仰起頭,「我不曉得這年頭連鬼都會看熱鬧。」還在跟她兜圈子?去他的,他跟自己說了半天的話了,她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
「這年頭看熱鬧的鬼可多了。」見她惱怒的模樣,一抹不知從何冒出的興味,讓他很想將她臉上武裝起的高傲面具扯下來,「你總是對人頤指氣使的嗎?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便覺得你的自尊和威嚴感受到了損傷,這麼容易受傷的人通常會被無端的自擾糾纏。」
火苗蹦上凌艾荷清明盈亮的黑瞳,她卻硬將火氣壓了下來,語氣僵硬地朝他嗤了聲,「既然熱鬧已經看夠了,那你也該離開了吧?」這男人在逗她好玩嗎?她暗忖著。
「我走不了。」他又泛開神秘的笑容,「在你沒死之前,你算是我的責任。
「責任?來看熱鬧的人需要什麼責任?」
他閒閒地呼了口氣,無奈地望著她,「誰教你選在今晚那個時間、那個地區自殺?我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死亡名單上並沒有你的名字,足見你陽壽未盡,但你卻真的跳了樓,所以在你死之前,我必須看管你。」
凌艾荷總算明白他的身份了,「說穿了,你是死神。」原來他真的是死神,只不過遇上了她這麼一個臨時的狀況。
「有人稱我為『死神』,也有人稱我為『勾魂使者』,隨便你用哪種說法。本來今天我已經完成了我的工作,卻意外地被你想自殺的念頭吸引過來。但過了明天,你就不再是我的責任,現在你還有權利選擇活下去或做個孤魂野鬼。」
「那麼何需置疑?現在就把我的魂勾走吧!用不著等到明天。」再和他乾耗上一天,她會全身不對勁,天曉得她有多討厭和這種渾身充滿謎般危險氣息的男人在一起,尤其他的身份又是個死神!
「不考慮嗎?」他望著她,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我早該猜得到你有勇氣跳下去,就不會再回頭看著你身後的事物;有時不知惜福是一種罪孽,然而我卻不願看到有人輕忽了生命存在的意義。」
凌艾荷惱怒地揮了揮手,「我不需要聽人說教!」他怎麼會懂?他畢竟只是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呵!過去他不曾參與她的生命,怎能明白當一個人的價值被絕望淹沒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足以令自己拋下所有的一切。顯然他也被她惹怒了,但他僅是將他英挺的劍眉擰成直線地瞅著她,沉默不發一語。嚇人的寂靜立即蔓延在他們之間,凌艾荷自知理虧,卻逞強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只好在他沉默責備的眼神下扭開頭,注視著手術台上那堆為她的生命而奮鬥的醫護人員。
為什麼他們仍能保有那份執著呢?他們的工作不啻於在和命運的死神玩著生命的拉鋸戰啊!若命運之輪如何運行是早已注定好的結果,那麼花上所有的心血能如何?執意和命運爭取那幾十萬分之一的勝利機率,該說是人類發展文明後的自大嗎?就連過去的她也是一樣,自以為站在世界的頂端,便可以以自身的努力改變所有的事,錯將自己當成與救世主同等的人物,其實那都是騙人的。
抽開了自認能改變世界的狂妄,留下的只是真實深刻的欺騙,不管是騙了其他人,或是騙了她自己,當自己對所信仰的教條忠心不二地認真付出,結果居然發覺那只是一堆垃圾,那種幾近全盤潰散的感受有誰能忍耐?面臨自己的時候,就算是再堅強冷漠、不為外界所動的人也會無比的脆弱,因為最多的瞭解也會造成最大的傷害,而最能傷害自己的敵人往往就是自己本身。
他緩緩地歎口氣,終於移開了他的視線,「也許你自殺是對的,你不配有勾魂使者為你須路;自殺者連枉死城都不配進去,只能在人間遊蕩至你的陽壽到期。你的思想太過自私偏激,若你死得其所,對其他渴望擁有生命熱火卻不得不死的人來說,人不公平。」
「成為孤魂野鬼就是給我的懲罰?」凌艾荷冷冷地問道。她不信所謂的懲罰,因為人間所有的賞善罰惡,都是人自己畫地自限定下來的東西,「然後等待我生命應盡的那一天?在那之前讓痛苦和後悔來折騰我自己,就是你們給我的刑期?」
「沒有所謂的『懲罰』,也沒有我們給的『懲罰』。當一個人完全對自己的行為不負責任、沒有悔意的時候,再多的責罰也是枉然,只會更加扭曲被罰者的內心。倘若你的心還有一點良知,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最痛苦的責罰不是來自他人,而是你自己。」他以相同的冷酷勾起淡淡的笑,「對你而言,很可能還要花上一段時間方能瞭解。」他覺得她簡直泯滅天良得無藥可救了。
「你話裡的意思是『很長的段時間』,不是嗎?」凌艾荷故意順著他的話挑釁。她過去沒遇過如她一般冷酷的人,如今算是遇上了,即使他是一個死神,基於過去的行為模式影響,她會和他爭戰,直到有一方先敗下陣來。
他沒有回答,惟一的反應僅是淡淡地輕哼了聲,像是贊同,又像是對她的輕蔑,「去看看你的家人吧!或許你會從那裡找到一點你應該有的感情。」
「我不需要。」既然都已經自盡了,凌艾荷不想再回到那種會令她的心隱約抽痛的地方,她強迫自己一定要狠下心。
「是嗎?」他的嘴邊噙出半抹謎般的微笑,轉身極緩地飄離手術室。
***
「喂——」凌艾荷喚道。
很難形容看著一個人用飄的是什麼樣的感覺,只能說很不習慣,而且當她發覺自己也可以用飄的,沒有實體,不打開門就可以穿越任何有形的物體,那種感覺她不習慣。可是當她跟著他飄出手術室後,她到口的話全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地煞住,走廊盡頭濃郁的哀傷情感如電波般地襲擊向她,形成一股強大的電流,不禁讓她的全身僵了下。
老爸和老媽一反平時的模樣,兩人像突然老了幾十歲般頹然地坐在椅子上,老媽撲簌簌的淚水像是沒有停過,而老爸只是攬著老媽的肩,臉上失去了精明的光彩。一旁的老大和老二緊盯著手術室的燈光,心急地想得知她的情況;櫻歇埋在老二的懷裡,但由老二的動作她知道櫻歇在哭,同樣的也發生在老五和震華的身上,老五啊……才新婚回來沒多久,卻得面對她的死亡……
凌艾荷咬了咬唇,別過頭不忍再看著他們。她當然明白家人會為她悲傷,但她無法以言語形容出那些干擾住她的負面情緒究竟有多少,心急、焦慮、驚愕、凝重、失望……最駭人的莫過於幸福時常將笑容洋溢在臉上的凌家人,每個人臉上沉重的陰影,仿若他們的生氣跟著她的生命一併被帶走。為什麼呢?為什麼要為她悲傷?她不值得大家為她這麼做啊!
無止境的悲傷帶走了凌家人臉上的陽光,因為她的任性。凌艾荷的喉頭梗著苦澀的歉疚,每個熟知凌家的人都說他們家專出怪胎,只有她才正常點,連老爸也常說家裡只有她最不令人擔心,總是聽話地去做所有人希望她做的事。但他們都不曉得……其實她明白自己身為長女的責任,於是她總勉強自己早熟,可她的內心總在暗地裡希望能有一天放縱自己的任性,即使一點點也好……
或許行為舉止最不怪異的孩子,那才是真正的怪胎吧!她過去不知自己承受多少注目的眼光和壓力,而她一直認為自己也樂在其中,覺得要得到收穫總需付出,所以她壓抑下所有干擾她的念頭。
如今她想得到解脫,就算是任性、自私、大家又為何不能給她選擇生命旅程的自主權呢?她走得很快樂啊!在人生最輝煌璀璨的時期離開了大家,對他們也好,這樣她在家人的眼中永遠是完美的,也不會在以後讓家人發覺她個性裡缺乏溫情而感到震愕。
「倘若你現在就已經感到後悔,你還有機會回去。」他第二次提醒她。
凌艾荷咬了咬唇,幾乎在他的提醒和家人哀傷的模樣下軟了心腸,但她不自覺地連連吸了好幾口氣,語氣軟弱得彷彿不是過去明快果斷的她,「不。」為什麼她還會心痛呢?她的靈魂已脫離了她的肉體,照理來說她是不可能感覺得到心痛的啊!她現在……沒有心。
冰綠色的眸子凝起一股寒意,臉上的線條緊繃得有如最強硬的岩石,「你真是我看過最冷血也最固執的女人。」他暗忖著,她的過去究竟是怎麼活的?像這麼充滿溫馨的家庭竟會教養出如此冷酷的孩子?
遠遠傳來的腳步聲,終於打破了如魔咒般的寂靜,擁有一雙野性與氣質並存眼眸的女子默默地掃視過所有人,此刻她的右手用三角巾包裹著吊在胸前,毫無意外地接受她的愛人對她的指責。
「該死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南宮慕容飛身去救大姐的時候,凌睿桓的心臟都停了!他氣急敗壞地狠狠抱住她,卻沒考慮到南宮慕容的手傷,她壓抑地淺抽一口氣,但他馬上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弄痛她了,他連忙放開她,焦慮的眼神不斷地在她身上上下巡視著,「該死!我不是故意的。」
「我當然明白你不是故意,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會受傷。」南宮慕容淺淺地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眼神卻十分嚴肅,「艾荷姐的情況怎麼樣?」當她跌到軟墊上時,她就因強勁的衝擊力而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她人已在醫院的急診室內,身邊一堆陌生的人忙著為她治療手上的傷。
鄒櫻櫻哽咽了一下,淚水流得更凶,連多話的凌睿堯也無法給她一個回答。見所有人的沉默,南宮慕容的臉猛然地刷白,「不會……」那她的努力不就……
「凌小姐因為腦部受到了重擊,人還在手術室裡,情況並不樂觀。」陪伴南宮慕容從急診室過來的護士小姐輕聲地說道。在醫院工作早就見多了這種場面,她明白一般人在初知家人受重傷的震驚下多半不會有冷靜的反應,但話若不說明恐怕會引發更嚴重的結果。
艾荷姐沒死,但生命垂危,這能算是好消息嗎?南宮慕容發覺她連口氣也松不下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讓兩個人完整無缺地落地,但她未料那股衝擊力是那麼的大,不僅連平衡都不能,還讓她被艾荷姐撞了出去。可是既然艾荷姐大難不死,她相信以現代的醫學,絕對可以把艾荷姐從鬼門關裡救出來的。
「慕容,你的手沒事吧?」凌睿唐氣憤無處發洩地狠狠捶了牆壁一下,充滿自責,「如果我能早一步把大姐救下來就好了,也不會害你受傷。」
「這不是你的問題,當初我不上樓就是怕有這種事情發生,但是……」南宮慕容搖了搖頭,「都怪我失敗了。」
「慕容,這絕不是你的錯。」久久不發一語的凌騰炎抹了抹臉,聲音在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般的破碎,「我不明白為什麼荷荷……為什麼?她沒有自殺的理由啊!那個傻孩子,心裡有解決不了的事,卻埋在心裡不和大家說,難道是我的教育出了問題……」他的眼裡盈著隱約的淚光,但堅持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凌騰炎猛然別過頭,不讓所有人瞧見他眼眶裡心痛的淚水。
眾人無語,護士小姐也察覺到這家人深切的悲傷,她輕觸了觸被凌睿桓環住肩頭的南宮慕容,「南宮小姐,你還是先和我回醫務室休息一下吧,你目前的身體情況不是很理想,最好能多休息。」
「九烈怎麼了?」護士的話令凌睿桓的腦子倏然地拉起警報,他環在她身上的手勁不自知地加重,雷霆萬鈞地掃向護士小姐,嚇人的氣勢直逼得人喘不過氣來,「你不是只有手骨折了嗎?難道還有其他內傷?」
南宮慕容蹙了蹙眉頭,「睿桓,我沒事。」瞧,好心的護士小姐都被他嚇得臉色發白了,她自己也感覺得到他的緊張,現在最該被大家注意的人不該是她,而是在手術室裡仍生死未卜的艾荷姐。
「呃……」護士小姐從未見過有人可以在一瞬間,由一張溫文儒雅的俊臉轉變為攝人的臉孔,她微微的囁嚅,「南宮小姐……可能有小產的危險,她現在不應該到處走動,最好的方式是躺在床上靜養幾天,再觀察情況。」
「小產?」
「小產?」凌家人異口同聲地吼道,吼得保守的南宮慕容更加羞慚了,她滿臉通紅低下頭去,低聲朝訝然的大夥兒道歉,「對不起……」這不就擺明了告訴大家她和凌睿桓早已有了肌膚之親?雖然大家暗地裡都明白,但也從沒將這件事坦然地暴露在陽光底下。
「該死的,你道什麼歉?」凌睿桓捏緊了她的肩頭,馬上又低聲詛咒地鬆開來,他瞪著她嬌俏的面容,察覺到她眸裡的那絲愧意,氣憤的火苗直從他的胸口竄出,令他直想搖她,「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所以你向我道歉,但是你居然不跟我說這件事,有了身孕卻還敢冒險救大姐,你……」他明白南宮慕容的個性,可她竟然……
「三哥,你別嚇壞慕容,慕容也是為了大姐才冒險,她又不是故意讓自己發生危險。」凌睿堯開口防止三哥做出什麼傻事。
一夥人眼神紛紛瞄向慕容的肚皮,彷彿不能置信凌家的第三代這麼早就……
凌睿桓咬了咬牙,吞下他喉頭中的乾澀,他瞅著赧紅著臉卻不發一語的南宮慕容,他又焦躁地爬了爬頭,「我不是……我是……唉,你為什麼瞞著我?你知道自己有孕多久了?」換作是另一個時間知道她有喜,他會成為全天下最快樂的男人,問題是在這種情況下得知,他簡直被她嚇壞了也氣壞了,她的腹中有自己的親骨肉,可她卻輕狂地去救一個決意自殺的人,還讓自己陷入危險中!
南宮慕容依舊無語。
好不容易因另一個消息讓自己略微分心的鄒櫻櫻,萬般愧疚的瞅著她一直不喜歡的女子,她深深的歎了口氣,「慕容……以前是我錯怪你了,你真的是個好孩子,你救了荷荷……」原來慕容不如自己所想像的那般冷血,連殺人都敢。她過去沒有給慕容一天好臉色看過,可慕容卻為了救荷荷而冒著丟命的危險,她能怎麼說啊!慕容有著一顆以德報怨的心,然而自己的親生女兒卻讓她傷心……
瞧鄒櫻櫻又哭成了淚人了,凌騰炎拍了拍妻子的肩歎氣,「你明白慕容是善良的就好,你還欠她一聲道歉。」
「不用了。」南宮慕容急急地搖著頭,她最怕承受別人的恩情,況且她也不是為了得到鄒櫻櫻的認同而去救艾荷姐的,而是她天生的個性使然。她看著鄒櫻櫻跪了下去,嚇得急急想衝過去阻止她未來的婆婆對她下跪。
凌睿桓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怕她蹦蹦跳跳之下反而真動到了胎氣,「九烈,小心點!」
「但……」南宮慕容看著跪下的鄒櫻櫻,情急之下也跟著跪了下去,「別這樣,這樣我會很難過的。」
「可是我還是欠你一聲道歉。」鄒櫻櫻總算在此刻才真正看清了慕容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她慶幸慕容這樣的一個好女孩居然沒被她氣跑,也慶幸兒子真的找到了一個好媳婦,「慕容,對不起!過去是我太過分了,我不該因為你的出身而這樣對待你。」
「伯母,過去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你對我的印象差不是沒有理由的。」在凌睿桓的堅持下,她不敢站起身走過去扶鄒櫻櫻起身,可又不能讓一個老人家對她下跪,於是她緩緩移動膝蓋,企圖移到鄒櫻櫻的身邊,她的秀眉緊蹙,「誰來幫我把伯母扶起來,要不然……」
凌睿唐果真將他母親扶起,「媽,你別讓慕容為難。如果你跪著,慕容也不敢起來啊!你想折騰你未來的孫子?」
鄒櫻櫻雙眼含淚的任長子扶著她走到南宮慕容的身邊,她的語氣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份屬於母親對女兒的關懷,「慕容,起來吧!」從今天起她將慕容視為己出,能有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兒不知是多好的事呵!
「伯母……」長久的被漠視終於得到了凌家母親的認同,慕容也不禁泛起淚意。
「還叫我『伯母』,連孩子都有了,該叫我聲『媽』了吧?」鄒櫻櫻破涕為笑的拉起她的手。慕容這孩子是如此的貼心,為何過去她總讓偏見蒙蔽了她的眼睛?
南宮慕容恍若不置信地瞅著鄒櫻櫻,在她第二次的提醒下才生澀不自然的低喃了句,「媽……」
「很好,很好,我喜歡聽。」鄒櫻櫻拍了拍她的手,掌中的溫暖傳遍了她的手心。
「那麼媽,我們該讓九烈休息了吧?」凌睿桓冷不防地打斷兩個女人間新建立起的親情,攔腰抱起南宮慕容,臉上仍看得出他對她的擔心,「九烈的身體……」
「我明白。」鄒櫻櫻和藹地朝南宮慕容笑了笑,「好好休息,荷荷的事就不用你擔心了。老四,小心點,別把慕容摔著了。」
「我怎麼會?」凌睿桓丟給眾人一個傻兮兮的微笑,抱著南宮慕容就跟著護士的後頭離開。
南宮慕容無法形容她心中的感動,安適的貼在他的胸前。「我從來沒有想過來到現代後,我還會有一個媽。」媽媽啊……聽起來就和遠在明朝的娘親不同,她原以為遠離古代就不會再享有親娘的感覺了,但那時由鄒櫻櫻手中傳過的溫暖,卻讓她有了更深的感觸,原來鄒櫻櫻的手心竟有如娘親安撫她時那同樣的溫柔。
凌睿桓靜靜的笑了笑,手中緊擁的軀體令他滿足得無以復加。他瞅著南宮慕容此刻柔和的臉部線條,她原有的冰冷眼神早已被暖意取代,「以後你真的就是我們家的一分子了,但是在你傷好後,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解釋,關於你將要做我孩子的母親的事。」
「當然。」南宮慕容漾開了笑意,左臂勾住他的頸項,彷彿在他柔情蜜意的寵溺之下,艾荷姐的事所造成的衝擊也不再是那麼深濃的哀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