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碧臻慌亂想出去,卻怎麼也出不去,怎麼辦?她被困在這個女孩子的身體裡面了。
她被吸進來的原因是這個女孩子的那副耳環嗎?好像又不是,這種情形應該是那女孩本身的能力將她吸進去的,可是一個平凡的人又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能量?
那她怎麼辦?她現在困在這女孩的體內,連想離開也離開不了啊!除非那女孩再次將耳環拔掉,她可能還機會離開這女孩體內。
而且,她討厭這個名叫楊綠的女孩!廬碧臻並非不喜歡楊綠的個性,但是楊綠的個性實在太強了,一點兒也不適合穩重的凜德。可是、可是……
為何當她從楊綠的眼睛裡望著凜德時,凜德竟會對楊綠作出如此溫柔的表情?她從未見過孟凜德對女孩子閃動著溫柔的眼神,連她生前也沒有,但是她居然看見凜德如此地縱容這個刁蠻的小女孩?!
她確定這八年來凜德未曾對任何人動心,但是這個女孩似乎有點不同,難道凜德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了嗎?不!廬碧臻暗自為自己心頭強烈翻湧的醋意吃了一驚。
她不能讓楊綠和凜德在一起,因為她嫉妒,她不能想像凜德對其他人溫柔,他只能對她溫柔,況且,她已經為他犧牲這麼多了。
她不能,她不能讓盡可能楊綠成為凜德心中日漸加重的身影,她不能讓凜德忘了自己,她一定要找個替身盡快地借體還魂,她已經沒有時間了。倘若凜德對楊綠的神色可以算是動心的話,那她不能再拖、不能再拖下去了。
廬碧臻不願再深入揣測孟凜德的真正心意,她靜靜地等待,等待時機到來時能盡快地脫離楊綠的身體,去找她心裡中意的替身,讓她完成和孟凜德共度一生的生死盟約。
* * *
任晴宇先好奇地打量楊綠的臉,然後低低地吹了一聲口哨,又轉到楊綠的旁邊再仔細地打量,一連換了好幾個角度,所得的結果皆是一聲又一聲不成調的爛哨聲,逼得楊綠不得不放棄從辦公室帶回來的預定廣商清單。
楊綠扔下了那只她甩了許久的鋼珠筆,臉色和緩地闔上檔案夾,她雙眼直盯著任晴宇怪異的舉動後歎了口氣,「有什麼話就快說吧!晴宇,別在我身邊晃來晃去兼吹招魂鈴。」
「楊綠,你真的是個美人耶!」任晴宇靜靜地研究了半天盯著楊綠不放,然後又像下決定似地說出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晴宇,有話快說。」楊綠不耐煩地說道,她才不相信晴宇想說的只有這些。
任晴宇伸出五根手指,自顧自地開始扳起手指頭數著「唔……你的皮膚非常的白,不太像中國人那種黃色的皮膚,你的頭髮又柔又細,深栗色的,令人忍不住想摸一把,而你的眼睛顏色也很淡,大大的、水汪汪的,有如洋娃娃一般;你的鼻子也很揚長而挺,而且大小適中,再加上你的嘴唇小小的,顏色是漂亮的粉紅色,還有身材雖然嬌小玲瓏,但是該凸的地方凸、腿也很細……「
楊綠翻翻白眼,不明白任晴宇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任晴宇發覺自己的手指頭不夠數,索性收回手指頭,又像突然發現新大陸般執起楊綠的手,繼續她的自言自語,「嗯,手的形狀很優美、皮膚也很嫩、手指纖長,古時候人說的纖纖玉指大概就是這樣吧!指甲的形狀也很適合手部秀氣的線條……嗯,的確很美。」
任晴宇非常肯定地大大頷首,贊同她自己的看法,她總算下了一個芝麻綠豆般大的結論。
楊綠抽回自己的手,不禁感到好氣又好笑,「晴宇,你在發什麼神經啊?要不要我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我看你啊……」楊綠的手在腦側微微地打轉,「頭殼壞掉了。」
「就是性子差了點。」任晴宇又補充上一句。
「你到底在賣什麼藥啊?「楊綠真服了這傢伙的搞怪作風。
「賣春藥啊!最近有人傳言咱們國貿科的白玫瑰終於發春了,依本人的觀察……嗯,果然沒錯。」任晴宇幻想地掐著想像中的長鬍子,學著電視上演的「仙風道人」,一副未卜先知的可笑模樣。
「你在說什麼啊?」楊綠原本有趣的神情瞬間消失,急急地喊了一聲,「誰在造謠?我要揍他。」
任晴宇得意的搖搖手指頭,「戀愛中的女人性情陰晴不定,隨時會翻臉,果真如此。「
「你……「楊綠急著想知道謠言是否已經開始傳開了,還真快!也不過一天的時間,這堆」長舌公、長舌婦「都是吃飽飯沒事幹,喝茶聊天兼閒磕牙?!
「晴宇,你究竟聽到了些什麼?」楊綠盡量心平氣和地問道。
「耶,不是我聽到而已哦!昨天中午有幾百個人看到一副『英雄救美』的畫面,就好像亂世佳人裡那幅白瑞德抱著郝思嘉的宣傳照一樣,好感人哦!」任晴宇一臉亂感動的樣子,還故意假裝深受感動的表情,低下頭暗暗地用手指拭淚。
那保健室的事還沒傳開嘍?楊綠暗暗地呼了一口氣,「我昏倒了,他送我去保健室而已,有什麼不對嗎?」她平靜地反駁。
「當然、當然,沒什麼不對。重點在他那副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地表情,他大可以叫學生扶你過去,也可以自己撫過去,可是他居然是『抱』著你跑過操場的耶!」
「用抱的比較快啊!他關心學生,不行嗎?」
「嗨,嗨。」任晴宇搖了搖頭,「那可有損他的威嚴哦!你以為大家都相信呀?」
「真是不可理喻!」楊綠撇嘴地下結論,重新翻開檔案夾明示任晴宇該結束這個話題。
「難道你不知道阮玲玉是怎麼死的嗎?」任晴宇暗示地眨眨眼,又故意歎了一口氣說:「唉,人言可畏哦!」
「是沒錯,但我更相信謠言止於智者這句話。」
「只可惜你不避嫌,你知道已經有N個人問過我你為什麼不賣『他』的照片嗎?而且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他,幾乎已經到了厭惡的地步,只要談到他你就變臉。有人問我你是不是『欲蓋彌彰』,把他的照片私藏起來不肯賣?因為你吃醋別的仰慕者擁有他的照片。」任晴宇實事實求是地分析著。
「我才沒有呢!」楊綠『啪』的一聲蓋上檔案夾,轉身瞪著任晴宇,「我不賣原因是因為我看到他就惡——心,也不想當著其他人的面吐出來。反正我就是那麼厭惡他!麻煩你轉告那些多心的仰慕者們,要買可以,一張五百塊、一套兩千伍不二價。所賺的錢我要去看醫生治療我可憐的胃以及作為心理安撫費,恕不折扣,明白了嗎?」
任晴宇咋舌,「真是吃人不吐骨頭,暴利耶!楊綠,你真夠狠!不過我相信一定會有人買。」
楊綠不信地兩眼往上一翻,拋棄了個白眼短笑一聲,「哈那我要尊敬起那些買照片的白癡,為他塑一尊石膏像立在校門口,每天行注目禮外加早晚三柱香拜拜,畢竟看到他的照片還不會吃不下飯的人絕對是稀有品種,值得立不保護。」
「那你光拜就會拜死,起碼有上百個。」任晴宇唇邊帶著笑地想像楊綠一直對那堆石膏像猛磕頭的模樣。
楊綠不以為然地甩頭,「你放心,我拜不完一定拖你下水分工合作。」
「你去作夢吧!」任晴宇回敬楊綠一句,又像突然想到什麼問著楊綠,「對了,關於那個校際舞會的事,你昨天去中心問的怎麼樣了?」
楊綠臉部怪異地抽搐著,終於忍不住地爆出一陣狂笑,「是、是,你趕快去為你的男伴買一套大尺寸的女裝吧!」
「不可能!」任晴宇大聲驚叫,「校長不會同意的!」
楊綠邪惡地對任晴宇眨著眼,「公文都下來了,沒品德一定是想穿女裝想瘋了,我們怎麼可以辜負他呢?你就等那天看他穿著泡泡袖、蓬蓬裙、低腰緊身的粉紅色大禮服出場開舞吧!」她說完後又一陣爆笑,惹得任晴宇對楊綠沒氣質的笑法側目連連。
無視於任晴宇的驚奇,楊綠又自顧自地想著孟凜德穿著那件滑稽可笑的粉紅色大禮服翩翩起舞的模樣,她笑得肚子疼得直不起腰來,卻一點兒也沒想到,如果要看到孟凜德那副可笑的模樣,她還得是他的舞伴才成呢!
* * *
凌晨兩點,孟凜德俯下身去看那輛積架的引擎,他低咒了一聲,什麼毛病也沒看出來地用力蓋上引擎蓋,走到車子旁邊重重地踢了一下輪胎出氣。
這下可好,半夜兩點,他被這輛破車困在前不著邊、後不著店的山路上,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上山夜遊經過這條路。想招計程車?那乾脆在車上睡一晚求得實際,他一定是發了什麼瘋才會在後山腰買房子,早晚塞車不說,連半夜車子拋錨都求助無門。
從這裡步行回家起碼也要一個鐘頭,那他明天就得和一群人擠公車上班了,而且車子也不能停在路邊,明天一來看到的不是紅單,就是全部都看不見——他的車子鐵定被偷。
孟凜德沮喪地在路邊找了顆石頭坐下來,靜心地等待可能會夜遊經過的車輛伸出援手,都怪他那該死的車!
楊綠心情愉快地騎著她那『老鐵馬』,稱這為『老鐵馬』並不為過,這輛車從她兩年前掏腰包時就已經有六年的高齡,也許外型並不像新車那樣搶眼,但是它的馬力可是一級棒!兩年多以來每天陪著她上山、下山一點也不吃力,而且省油。比起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新潮馬」來說,她的「老鐵馬」可強多啦!
想到方才下班的慘狀,楊綠不禁眠嘴一笑,今天不知怎麼搞的,書店居然進了一大批沒有計價的書,弄得她和幾個工讀生把上了架的書一本本地翻出來退回去,明明十點該下班的,加班加到一點半才能回家。當然她心裡是很不爽啦!所以她在臨走之前,小小地「捉弄」了那個當初進書時沒弄清楚的糊塗蛋,現在那個傢伙可能在書店裡抱著那堆書哀嚎吧!
啊!真可惜她明天還要上課,要不然她一定留下來欣賞那個人的慘狀。
楊綠靈巧地轉了一個彎,快回家好好洗個澡睡個覺吧!明天還得孤軍奮戰一天呢!
她要不養足精神,只消上課打個盹,搞不好就會有某位因謠言而醋意大發的女老師將她整學期的學分全當掉,她可不想延期畢業補學分,讓那堆抓狂的「單身女狼」想當她也沒有理由當她。
孟凜德打老遠就見著暗暗的馬路上遠處閃過一盞燈光,即又消失在茂盛的樹葉裡,他敏捷地從石頭上跳起身,走到路的中央準備截那輛車速似乎頗快的車子。
他相信他沒有看錯,到現在他沒有近視眼,也沒有亂視紀錄,那輛車應該是存在,以車子的行進速度來看,大概不出一分鐘就會進入他的攔截範圍。他只能希望那輛車上的「亡命騎士」能在看到他之前停下來,把他載回家去,而不是一頭把他撞得飛出去,「飛」落山谷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想著想著,當楊綠在烏漆抹黑的馬路中央見到一個呈大字型的立體物時,她還以為她撞到那種東西了!她雙手死命地緊按住「老鐵馬」的煞車,「老鐵馬」很「拙」地向前滑行了幾尺後停了下業嚇得她花容失色,差點以為自己摔車了呢!她這輩子還沒有摔車的經驗,但她也沒想刷新這項紀錄。
媽呀!她的青春無限美好,可不想死啊!楊綠驚魂未定地摸過耳側,耳環戴著啊,那她怎麼會看到那種東西?她嚇得臉色蒼白。
原本呈大字型的人形立體物放下了應該是放開的雙手,快步地朝她走來,皮鞋跳在堅硬的路面上是快速而雙規律的達達聲,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偌大的迴響,這聲音對楊綠來說簡直有如天籟,她全身虛脫般地呼了口氣,鬆弛緊繃的神經。還好,有腳步聲,是個人哪!
楊綠放下心地想著,一股怒氣在驚嚇之餘打從心底浮了起來,那個白癡三更半夜不睡覺地跑來這裡當「路障」啊?她真該一路輾過去,讓那傢伙明天一大早變成一個大字型的「平面路標」。
「喂,你找死啊!」楊綠尖銳地破口大罵那個不明立體物,「要自殺請從旁邊跳下去,不要杵在馬路中央當路障!拖累別人陪你上路。」
孟凜德的腳步頓了一頓,這個怒氣沖沖的聲音他再熟悉也不過了,她這麼晚了還沒回家,會是去哪裡?初見她的那種純然的喜悅立即消失了,換上一副嚴肅的成熟面孔,她騎車?!而且還像個不要命飆車族在這條狹窄的陰暗的山路上狂飆?
「你超速了。」孟凜德進入楊綠的車燈範圍內,微慍地瞪著楊綠蒼白又敢置信的臉孔。
「你半夜杵在這兒就是為了抓學生超速?」楊綠吃驚地問著,她真不敢相信「沒品德」居然會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她身上是附著什麼瘟神嗎,老是一天到晚撞到這個討厭鬼,在學校就算了連出校門都這麼有緣?
楊綠不信地眨著眼,會不會看錯了?可是面前的人不就是他嗎?無論她怎麼否認都無效。人還是定定地站在她眼前,瀟灑的站姿流露出了點點玩世不恭和穩重自持的味道,見鬼了!她在想些什麼啊?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怎麼可能坐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但「沒品德」光站著就能讓人感到他的存在,既出眾又瀟脫。這男人沒去做模特兒真是可惜,楊綠相信他改行一定能大紅大紫。
孟凜德向身後一指那輛隱藏在黑暗中的積架仍舊只是一團微微的黑影,不存心仔細看不真看不出來那裡有輛車子,「我的車拋錨了。」
「我不會修。」楊綠立刻反駁,他簡單陳述語氣引不起她的同情,他最好在車上凍死算了。
楊綠的語氣惹來孟凜德的一陣輕笑,這小妮子一定巴不得他離她遠一點,瞧她那個避他如瘟疫的語氣,「我攔你下來不是想請你當黑手,你只消讓我搭個便車送我回家就好了。」
楊綠無言地瞪視著他,搭她便車?!那太便宜他了吧!她吃飽撐著沒事幹啊?她才不送他回去呢!
孟凜德眼明手快地壓住車子的把手,才驚訝地發覺楊綠所騎的車居然是一輛野狼一二五!這麼嬌小的身材竟然能跨上這型的車?!他對她的印象又更加地改觀。
「我不習慣讓人載我,你坐到後座去。」孟凜德霸道地下著命令。
「誰要載你回去?」楊綠衝口而出,這個狂妄自大的傢伙還敢理所當然地叫她坐後座,那他就太不瞭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楊綠加足了馬力,打算瞬時間衝出孟凜德的勢力範圍,並且最好讓他跌個狗吃屎,她明早還想來看看這座可觀的平面路標呢!最好來十輛砂石車輾平他,輾得平平的以免妨礙交通。
孟凜德在楊綠加足馬力的一剎那明瞭瞭解她想棄他而去的決心,他乾脆一把按住她的肩,她想要衝出去人還得留在原地。開玩笑!大名鼎鼎的孟凜德被一個小女孩「烏」,要是傳出去鐵定被人笑死。
楊綠驚愕地強穩住車子,差點沒摔個人仰馬翻,她鬆弛開了手,生氣地大吼:「你幹麼?!要謀殺也不是這種殺法。」
她彎扭地想扭開那雙牢靠在自己肩上散發熱力的魔爪,不自覺地又露出那股小家碧玉清純,瞧得孟凜德有些愣了,他勉強自己調開視線不去看她俏麗的臉蛋,清了清喉嚨,換上正經又有點呆拙的表情。
「免得你丟下我一個人溜啦!你休想從我身邊逃走。」他語帶雙關地說道,心裡衝動地想擁她個滿懷。
「放開我啦!」楊綠全身的血液霎時間全湧向腦門,唉!這個傢伙那有精幹麼?害她「落跑」不成,差點摔下車來陪葬。
「我保證,快放手行不行?」楊綠焦急地大喊,她是哪根筋不對?「沒品德」一碰到她,她就心跳得比什麼還快。
孟凜德緩緩地鬆開手,雙手仍停留在楊綠肩上,並輕輕地將她向後擁,「坐後面點,我來騎。」
「你騎?!這是我的車耶!」楊綠一點兒也不相信孟凜德的技術,絲毫未覺在送孟凜德回家的論點上,她已經退讓了一大步。
「就算是你的車也一樣,我不習慣讓一個女孩子載我。」孟凜德氣定神閒地說道。
「這是我的車,不習慣也得習慣,你幾年沒騎過車了?這裡是山路,我可不想死!「要是他們真的出事,人家還會當是殉情呢!
孟凜德不想站在這裡跟她爭辯到天亮,乾脆一屁股就往後一坐,她說得沒錯,他已經十幾年沒騎過車了,她載他還安全點。他用手掌捧住她那纖細的腰,暗自在心裡又一次地讚歎。好細,彷彿不及一握,而且她騎還有個好處——他可以乘機擁抱她!他邪邪地泛起一個笑容,何樂而不為呢?
「我不跟你爭,你載我可以!「
楊綠瞠目不暇結舌地瞅著他,不太能相信他居然會輕易地退讓,他似乎不像是那種人呀!她再度發動引擎,乖乖地讓「老鐵馬」上呼,她是覺得非常地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
樹影匆匆地閃過車際,台北市的夜景就像是天上的星辰般誘人,但此情此景對楊綠來說卻一點兒也沒有羅曼蒂克的感覺,她一直思索心中的那份怪異,讓車上兩人的沉默不停地延伸。夜涼如沁,陽明山有溫度總比平地低上好幾度,即使大熱天的天氣裡,來到這兒也總能感到一股清涼,更別說滿山遍野的樹木,在夜晚吐露著淡淡的清香。
思索了好一段路,楊綠才發覺哪裡不對勁,她倒抽一口涼氣。
他,他的手!他的手正以親密的姿勢緊緊地摟著她的腰,他果然是別有居心的大色狼!難怪他那麼輕易地放棄他的主控權。
「校長,可不可以麻煩你將你的『尊手』放在後面的支架上?」楊綠非常刻意地強調校長兩個字,希望他能記起的他的身份,言下之意就是變態中年老色狼別吃她的豆腐。實在有夠低級不要臉!請他放尊重點,將那雙『祿山之爪』收回去自己用吧!
孟凜德聞言更加收緊了雙臂,唇邊咧開一抹邪惡的笑容,這個遲鈍的小傢伙終於發現啦?不過抱著她的感覺真有說不出的舒服,他真想一輩子就這樣抱著她不放,這麼纖細的身子本來就是生下來給人疼愛的,他深深地嗅了嗅她的髮香。
「我剛才試過了,你的支架很不穩。」
才怪!他的手從一上車就黏著她的腰不放。楊綠咬牙,在心裡詛咒他千萬遍,那雙手的張力在她腰際醞釀著熱流,在她全身的血液中沸騰,她低咒了一聲,將時速加到八十,她是引狼入室了,盡早擺脫他愈好,也顧不得這樣的高時速有多麼危險。
「你有飆車的惡習。」孟凜德蹙著雙眉說道,不過楊經可聽不到,專心地飆她的車。
他又警惕性地抓了一下楊綠的腰,音理大了許多,「聽到了沒有?慢下來,太危險了。」
楊綠佯裝沒聽見,「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到。」她依舊飆著時速八十,「風太大了,我聽不到。」
孟凜德才不信她沒聽到,他的身子向前傾,在她耳邊大耳吼叫:「慢下來!你想出車禍嗎?!」他整個身體都貼上她背上了!
楊綠震驚地立即減緩速度,她飆車不出事,也會被他的舉動給嚇死。楊綠將車速減了一半,技巧地轉過面前一段不算很大彎,她將車子靠邊停了下來,轉過頭氣呼呼地瞪著他,「只要你不把你的身體黏上來,我們早就到家了。」
「到老家投胎嗎?」孟凜德沒好氣地回諷她,這小妮子簡直是在玩命,他想到她都這樣騎車就冷汗直冒,她到現在還沒出事算她好運,等哪天她的好運用光……他想到這裡不禁膽戰心驚,不敢再深想下去。
「以後你不准騎車,乖乖坐公車上學。」孟凜德專制地打斷楊綠想即將出口的反駁。
他憑什麼管她?楊綠的嘴張了闔、闔了又張,活脫像條金魚,「我滿十八歲了,你管不著我。」
「誰說我管不著,下次再讓我看到你騎車,我鐵定當場沒收你的車,而且還會記過處分。」
「我有駕照,你沒有那個權責。」
「我有。」孟凜德非常篤定地回答,「你是危險駕駛,依校規我可以作這些決定。」
「你實在……」楊綠又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好心好意送他回家,他還以校規威脅她?1想到她以後要擠那堆香汗漓漓的沙丁魚公車上課她就怕怕,但現在不是跟他爭吵的時候,大丈夫,不,大女人不能屈能伸嘛!目前惹怒他只會讓自己以後更難受罷了,何必和自己過不去?
楊綠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從一數到十,這是她用來自己平怒的老方法,老歸老,可是很有效。待她心平氣和一點,她才盡量平靜地轉回頭發動車子,用背部對孟凜德說話,「你家究竟在哪裡?都有快到金山了,到底還有多遠?」他沒事往那麼偏僻幹麼?她家早過了,待會送他回去後還得走回頭路回家。
「不遠,你剛剛就經過了。」
他真能在短短一秒鐘內挑起她平息的怒氣。
「你是說我們已經騎過頭了?」楊綠覺得她頭上冒著很濃的煙,老天!她快爆炸了。
孟凜德仍舊是那副「八風吹不動」的鳥表情,彷彿楊綠的怒氣跟他無關,「剛才你狂飆時就經過了,我不及跟你說。」他很明白地表示錯不在他。
「那我們轉回去。」氣死我了!楊綠忿忿地想著轉車頭。
孟凜德卻一下子跳下車,將原先在前座的楊綠向後座一推,自己坐上了前座,「這次換成我騎,我還想回家睡覺呢!」
楊綠一言不發地讓孟凜德載,身子拚命地向後座的末端挪,他回頭看她一眼,執起她的手專制地往他的腰一放,她立刻縮回手,差點又從車上摔下去。他再度將她的手穩穩地靠在他的腰上,用單手抓著,然後才發動引擎,回頭朝她說:「我不曉得你中間的位置穩穩地抓著我。……」*註:這句話有問題。
說完後他就突然加速,楊綠一時重心不穩地又差點摔了下去,於是她只好用力地抓著孟凜德的腰,加上十足的暴力,渴望聽到他痛呼的快感,不過她什麼也沒聽到,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任他載著她回家去。
但是一到孟凜德的家門口,楊綠就傻眼了,她瞪著離她家不到一百公尺的別墅,而又瞪著他那一臉奸笑的模樣,不能相信她的運氣真有那麼差,「你……住在那裡?」
「是啊!」孟凜德熄掉車子的引擎,原本想將鑰匙圈拋給楊綠,「快點回家睡,明天你我還要上課呢!」
楊綠瞪著孟凜德,又看了看手中的鑰匙,「你把我的車鑰匙拿走了,難不成叫我走路回去?」可惡!他當真要沒收啊?
「對。你就走回去,一百公尺應該累不倒你的腿。」孟凜德戳破楊綠想假她住得很遠的謊言。
「你!」楊綠雙目含怒,「你知道……」
「我知道你住在我家隔壁,所以別來那套你家在山腳下的藉口,讓我把車鑰匙還給你,乖乖回家睡覺吧!」孟凜德亮起一抹奸計得逞的笑容。
「那我晴明天……」
「坐公車上課吧!」孟凜德無關痛癢地說道,而且,他想到了一個令人興奮的主意,只可惜他的車子明天一定得送修,要不然……
算了,反正來日方長,孟凜德斂起臉上愈來愈控制不住的笑意,轉身走進了他的居處,留下目瞪口呆,難得講不出句話的楊綠,杵在他家的門口,對自己的楣運直跺腳。
* * *
楊綠非常愉快地翻了一個身,好久沒有睡得這麼飽了,她嘴角往上翹,這兩天她沒辦法拿回她的車,又不想見到「沒品德」那可憎的嘴臉,害得她只好每天坐著公車上下學,每天六點不到就得爬起來到校上課,乖乖,學校和她家相隔一個台北市耶!從陽明山到學校起碼也要一個鐘頭,更別說換車,那公車每站都停的話像蝸牛爬的速度,人擠不說,慢到楊綠那快吐血了,倘若再加上台北市著名的大塞車,連第一節課都可能遲到個鐘頭。
楊綠不捨地睜開眼睛,鬧鐘還沒響,可清晨光線卻已經充滿了整個室內,將寢室罩上一層明亮的薄幕,沒到六點的天空好亮。
她猛然一驚,冬天的清晨六點不可能這麼快就天亮的,她抓起鬧鐘一瞧,果然短針在七點的位置。
「啊——我要遲到了!」楊綠慘叫?這下可好了,到學校大概要過九點了,第一節課肯定趕不上,萬一再塞車那該怎麼辦?
她氣憤地詛咒,一面套上外套,抓起梳子隨便梳了兩下頭髮,又衝到浴室刷牙洗臉,她一面穿著襪子,一面單腳跳過客廳,拎起包就往外跑,她的頭髮還沒有綁,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到學校的途中再說,她順手將大門鎖上,立刻回頭往馬路上衝,結果被一道不知哪時臨時建起的牆撞退了好幾步,跌坐在地上。
楊綠揉著無辜遭殃的鼻頭,眼淚一古腦地全冒上來,「哦!我家大門哪時建了一道圍牆啊?」
那堵「圍牆」笑了,「你還是不改莽撞的個性,綠綠。」
「沒……校長!」楊綠揉掉了眼中的淚水,才看清楚那堵沒事擋在她家門口的「圍牆」。
「綠綠,我姓『孟』不姓『梅』。」孟凜德笑嘻嘻地扶起楊綠,第二次糾正楊綠叫錯他的名字。
一清早見他心目中的人兒,他怎麼會生氣呢,車子在廣中慢吞吞地修了兩天,好不容易昨天晚上才修好,今天早上總算可能派上用場了。
楊綠暗暗地吐著舌,幸好沒說漏嘴,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外號,非當場爆炸不可!她才不想被拉著一起陪葬,「你……沒事杵在我家門口幹什麼?當門神啊?」楊綠抑下心頭那股莫名的興奮感,沒好氣地問道。
孟凜德真想擁她個滿懷,一大早見到她果真是件賞民悅目的樂事,他穩穩地扶住楊綠的上臂,捨不得放手,「來接你上學啊?」
「接我上學?」楊綠愣愣地地瞅著孟凜德,大眼睛茫然無措。
「沒錯,我當了你家一個小時的門神,就等你出門,看看這個時間,都過七點了,難怪你會遲到。」孟凜德嘲弄地搖搖頭,「你父親不送你上學嗎?」
楊綠這會兒才發覺孟凜德還扶著她,她急忙地甩開他的雙手,「我坐公車去學校就行了,呃,再見!」楊綠飛快地拎起自己的包包,火速從孟凜德身邊竄逃。
孟凜德及時拉住楊綠,又將她整個身子轉過來面對他,「你都快遲到了,有便車搭不是很好嗎?」
「不用了,我真的只要搭公車去上課就好。」楊綠十分為難,如果是別人要接送那她當然不會介意,可是……孟凜德!不行!學校裡謠言都還沒澄清,她怎麼能自找麻煩再讓那些長舌婦多參上一筆呢?
孟凜德蹙了英挺的劍眉,她真的那麼討厭他嗎?真令人生氣!他又不是毒蛇猛獸,讓她惟恐避之而不及。他強硬地拉著發愣中的楊綠往路旁的停車道走,拉開駛座另一邊的車門,「進去!我送你去上學。」
他居然用蠻力架她上車!當楊綠認識到這一點時,孟凜德已經坐上駕駛座下大發動引擎,「可……可是……」楊綠結巴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閉嘴,綠綠。」孟凜德用力踏下油門,車內慣性作用猛地向後一傾,銀灰色的積架充發地噤聲,她偷偷地瞄著駕駛座上的孟凜德一眼,又心虛地將眼光調回來。孟凜德緊蹙著劍眉,渾身散發著一股怒氣,他好像在生氣,她心想。她從來都沒看過他生氣,她只不過是想搭公車上課罷了,他幹麼氣成這個樣子?她十分不解,可是她現在又不敢問他。完了,她是誤會上「賊車」了。
楊綠看著孟凜德用著令人擔心的速度,在車多擁擠的仰聽大道上順暢地鑽過車陣,天!連路肩也……她看著自己身側的窗口,下面就是陡峭的山坡,輪胎大概沿著路邊的欄杆磨吧?再加上這種車速,不出車禍才怪!他才是那個有飆車惡習的人,他簡直是在飆命!
楊綠緊張地閉上眼祈禱,她一定得去信教,要不然她那天被孟凜德冤枉死,都不知道該找誰去投訴,而且她目前的處境這麼危險,她也不敢讓分神,要真有個萬一,就算她有九條命也不夠死。上帝、阿拉、佛祖、穆罕默德、觀世音菩薩,誰來救她啊?她在一輛瘋子駕駛的快車上。
孟凜德瞄了噤若寒蟬的楊綠一眼,微微地鬆開了油門,將車子流暢地由路肩滑進慢車道。她看起來很緊張,令他有些不忍,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憤不可遏。
他大概嚇壞她了,孟凜德心疼地想,他不想將氣氛弄得這麼僵硬,也不想讓她怕他,只是她輕輕一個態度,一個舉動,就會讓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火爆性子燃上火苗。他極不想承認她能對他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可是他很清楚,而且感覺自己就像個變態的中年老叔叔。她……實在太小了,小得讓他一輩子也追不回那年齡上的差異。
孟凜德再度瞄著楊綠那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乖乖地塞在車陣中,車內瀰漫著令人難受的沉默,他們兩人都沒有開口,直到緩慢的車陣帶領著他們,熬到將近終於的那條公路上,她忐忑地側視著他,確定他的怒氣似乎平息了才敢開口,「呃,你帶我到這裡就行了,好不好?我走路過去學校就好了。」
孟凜德回視她,車子仍在公路上行進,「為什麼?」
「我……我怕會被人誤會啦!」楊綠感到一陣慌亂湧上心頭,「被學校的人看到了總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的?從這裡到學校將近一公里,現在都第一節上課了,你走到哪裡還要花多少時間?」孟凜德淡淡地問道,車子彎進通往學校的林蔭大道。
楊綠慌了,「不好就是不好,學校的人會亂講話,拜託你,我要下車。」說罷便伸手去拉門把,孟凜德猛然一驚地緊急煞車,伸手拉住她。
「你不要命啦?車子還在開就想跳車,你當你是特技演員嗎?這不是電影,你這樣下去起碼會摔掉半條命。」孟凜德狠狠地責備她。
楊綠委屈地瞅著他,「我……我要下車嘛!我真的不想讓人看到,上次保健室的事情他們就已經說得夠難聽了,拜託不要造成我的困擾,現在車停了,我總可以下車了吧?」
孟凜德對這事也略有聽聞,但他沒想到會如此困擾楊綠,他望著她那可憐的表情,於是鬆開了手,「你就下車吧!不要在校外逗留,趕快去上課。」
楊綠尷尬地頷首,抓起包包開了車門,頭也不敢回地小跑離開那輛車子,往學校衝去。
孟凜德凝視著楊綠漸遠的纖瘦身子,長長的深栗色秀髮在身後微微飛揚,心裡感到一股悵然若失,他突然想到她又欠他一聲謝謝,不禁笑了出聲,這小妮子果真禮貌欠佳,他得好好地糾正她才行。
孟凜德決定從此以後要好好地誘道她,保留她那股純真的氣息,此外嘛!他要利用每天接送她的機會中,讓她愛上他,畢竟光他一個墮入愛河,獨自溺死也不划算,他也得拉她一塊作陪才對得起自己。
孟凜德自嘲地一笑,沒料到素來根本不需要去刻意耍手段去追求女人的他也有這樣的一天!
他重新發動車子,開進校園裡到校辦公室去了,這還是他頭一次上班遲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