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壓寨大將軍 第一章
    曲水樓嬌俏的小嘴嚼著一根青綠色的「草屍」,心型白皙的臉蛋傲慢地揚起。真是無聊!她心想,真的是、非、常、的無聊!誰能夠給樹下的那個「管家公」吃上一嘴的泥土,她鐵定送上一百兩黃金當獎賞。

    「小姐,你就行行好,我們快回堡裡去好嗎?天快黑了,入夜後很冷,再說大當家也會——」

    「閉上你的鳥嘴!」曲水樓不耐地打斷樹下那位俊逸男子的嘮叨,裹著殲細玉足的白色長褲停下了晃動,「管浩天,要回去你自個兒回去,別打擾我做買賣。」

    管浩天無奈地苦笑一聲,盯著坐在樹梢上的白色身影。自個兒回去?他哪敢自個兒回去?大當家不活剝他一層皮才怪!

    「小姐……」管浩天再度苦笑,他勢必得陪這個小妮子在荒山野地裡窮耗了,「買賣也不是天天上門,我們明天再來,好不好?」他溫柔地勸哄道。

    「少來了!『管家公』,姑娘我不吃這一套。」曲水樓輕盈地從十餘尺高的樹梢上跳下,身著白色羊皮棉襖的窈窕身段優雅地如雪花般飄落地面。她站直身仍不及管浩天的肩頭,但氣勢可沒被他的身高給比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樓對我的『買賣』有何看法,明天再來?我看是下輩子再來吧!明天我還溜得出來嗎?我雖比不上向樓精明,但這一點頭腦我還是有。」

    曲水樓用手指戳戳管浩天厚實的肩,「要嘛你就回堡裡跟向樓說你找不著我;要嘛就留下來陪我做買賣,怎麼樣?本姑娘很仁慈吧!還給你兩條路選擇。」

    管浩天苦著一張臉,把原本剛正俊逸的五官全皺歪了,他哪有選擇啊?

    曲水樓滿意地微笑,為向來令人驚艷的臉龐添增了一份邪惡的美感,「看來你是選擇陪我嘍?!沒膽,向樓真是看走了眼,選上你這個窩囊廢。」

    要不是管浩天心儀眼前的女子,他早就將她一掌給劈死了,他真想好好地發一頓怒氣教訓這個被大當家寵壞,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可是一旦面對她,他又打不下手、罵不下口,只能任著這個任性而為的曲水樓牽著他的鼻子走。唉!總之,他是陰溝裡翻船——栽透了!任誰也想不到現在的管浩天,三年前曾是六扇門中令江湖人聞之色變的冷血捕快。

    「小姐,咱們堡裡打從老早就改邪歸正做正經生意了,你這麼做買賣,不是教大當家的臉皮掛不住嗎?」

    「我有苦衷。」曲水樓嬌艷的俏臉閃過一絲陰霾。

    又是那個不為人知的苦衷,管浩天心想,曲水樓向來沒有什麼心機,但是任他怎麼套,竟然套不出她有關於這個「苦衷」的半絲口風。

    管浩天實在想不出來她有什麼苦衷,要一再地毀壞自己的名節去做這檔子事。但是瞧她那臉淒楚的表情,他也不忍心再追問下去。

    「好吧!小姐,我就陪你等吧!不過我先聲明在前,我只陪你再等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就算用架的,我也要把你架回堡裡交差。」他嚴肅地說道。

    曲水樓愁鎖的雙眉一笑開,白裡透紅的臉蛋鑲著兩個甜甜的酒窩,「兩個時辰就夠了,管家……不!管浩天,我就知道你最疼愛我了。」曲水樓從來就沒有什麼有關「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不由分說地抱住管浩天的臉頰猛親,嬌小的身子像精靈般抱著他快樂地跳著。

    管浩天黝黑的俊容淡淡地浮上一層紅暈。

    唉!這個小妮子何時才會長大呢?已經十八歲了……普通女孩子早就是兩三個孩子的娘了,而她仍不改小孩子習性地抱著他亂跳,絲毫不知道她所造成的影響有多麼大。唉!她到底何時才會長大,明瞭男女之間的情事?他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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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前頭兒就是孤風嶺了,我看我們還是繞過這座山頭吧!」

    風滌塵聞言拉住了韁繩,蹙起英挺的劍眉,「怎麼?難不成這座山頭有盜匪出沒劫財?」

    「沒有,沒……唉!也算啦!」領路的中年漢子歎了一口氣。

    「這年頭竟有如此猖狂的匪徒竟敢據地為王,待我回京後稟明聖上,帶兵圍剿山寨,還此地平民百姓寧靜的生活。」風滌塵憤慨地說道。想他這些年來為國家奔馳征戰,為的不就是讓百姓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沒想到竟還有這等惡民威脅著百姓的生存,真令他厭惡萬分。

    「將軍,您誤會了,傲風堡自八年前新任的堡主接任後,已經不再作殺人劫財的勾當了。曲堡主英明果斷,方圓百里的人幾乎都仰賴他的鼻息來養家餬口。」中年漢子連忙地解釋。

    「那經過孤風嶺又有什麼關係?我倒想會會這個令人推崇的曲堡主,再說天色早就暗了,不直接經過孤風嶺,繞道而行會耽擱不少的時間,我決定還是沿著這條官道走。你就別忌諱那麼多,曲堡主應該是個很明理的人。」風滌塵輕夾馬身,不顧中年漢子的反對,騎著高大的黑色駿馬即往孤風嶺前去。

    「將……」中年漢子勸不動風滌塵,緩緩地搖頭,心想道,希望他們可別碰著那個女魔頭才好!曲堡主是這麼令人敬重的豪傑,怎麼會有這樣的妹妹?

    曲水樓任性古怪的所作所為,早已令當地人不齒,連久未相見的人碰面,見面的第一句招呼話就是,「嘿!你被曲水樓抓去當壓寨相公啦?」

    中年漢子望了望天上點點的星光,算算都已經接近亥時了,將軍說得沒錯,如果繞過山頭趕路到最近的村莊,勢必過了丑時,沒有店家會在三更半夜還開店收客人過夜。

    風滌塵的坐騎愈走愈遠,中年漢子急急忙忙地趕上他。

    這麼晚了,曲水樓那個女魔頭大概也不會在官道上出現。瞧風將軍長得如此俊俏,他還真有點擔心呢!她最喜歡像風滌塵這一型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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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我們該回堡裡去了。」管浩天不知第幾次提醒曲水樓。他真陪了她等了兩個時辰,不過卻無聊到抓蚊子解悶,天啊!一刀殺了他他都覺得比較快活。

    「哎呀!兩個時辰又還沒到,你催什麼魂啊?沒耐性。」曲水樓自己其實也快受不了了,可是又很不甘心就這麼回堡裡去。想到她好不容易瞞過向樓跑了出來,在這個地方枯等了一天,還被蚊子咬個半死,結果卻空手而歸,她就覺得不服氣。

    管浩天確定老早就過了兩個時辰,他站起原本坐在草地上的挺拔身軀,信手拍去腿上的草屑,「小姐,兩個時辰已過,恕我無禮了。」他隨即出招欲擒住曲水樓。

    曲水樓被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閃過管浩天伸過來的手臂,旋身跳上十餘尺高的樹梢,她左手搭著細弱的樹枝,右手指著他,「喂!你怎麼出招都不事先通知啊?嚇我一跳,兩個時辰還沒到嘛!我就不相信再等一會兒會怎麼樣。」

    管浩天作勢要跳上同一截樹枝,曲水樓連忙阻止他,「喂——這樹可禁不起你的重量,會被你壓垮的。你可不想帶著我的屍體跟向樓交差吧?這個高度我可會摔死。」

    「算了吧,小姐,這點高度以你的輕功是摔不死你的,你快下來,我們回堡裡去吧,像現在這個時辰是不會有人經過了;況且你愈晚回去,大當家會愈生氣。」管浩天祭出曲向樓這張寶牌來恐嚇曲水樓。

    曲水樓作了個鬼臉,「你少來了,向樓也不敢拿我怎麼樣,我是她在世上惟一的親人,她才捨不得打我呢!我……等等!」她望著不遠處山坡的兩個似乎是騎著馬的黑影,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而來,她示意管浩天,「有人過來了,你快躲起來。」

    管浩天本想阻止她,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他馬上跳到另一棵樹上隱身。他歎了一口氣,誰教他最喜歡曲水樓打劫時那一雙閃閃發亮的明眸?

    曲水樓屏住氣息,等著兩個倒楣鬼騎馬經過她的樹下。她仔細看著那兩個男人,心想天色實在太黑了,怎麼看也看不出來那個騎在前頭的黑衣男子長得什麼樣子,不過由他的身影來看,應是長得高大挺拔,瞧他騎馬的姿勢流露出一股穩重的氣勢,挺不錯的,曲水樓嘴邊微微地揚起,她今天總算沒有白等。

    「樹上的那位兄台,別躲在樹上避不見面,何不光明正大下來與在下相見呢?」風滌塵淡道。

    他自經過這片樹林,就感覺到樹梢上有人的氣息,雖然經過刻意地隱藏,不過功力不深,未能將氣息完全隱藏起來。他心想,八成是中年漢子所說的盜匪之徒,今天遇上了他,算那搶匪倒了人輩子的楣。

    曲水樓嚇了一跳,一時重心沒踩穩,被分岔的樹枝絆住腳,筆直地從樹梢上摔了下來。雪白的身影飛快地旋了幾圈,減緩降落的速度,然而速度是減緩了,但還是當著風滌塵的馬前,顏面朝地地跌個狗吃屎狀。

    真淒慘!管浩天差點笑出聲,一點也沒為了沒及時搭救曲水樓而心懷後悔不安。

    雖然管浩天沒笑她,但是那個中年漢子笑得可大聲了。

    曲水樓吃了一嘴的泥土,她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壓壓驚,隨即氣惱地撐起身來,「笑什麼笑?!姑奶奶我不讓你吃下一肚子泥巴,我就不姓曲!」

    風滌塵好笑又憐憫地看著眼前這個盛氣凌人的女子。原本一身潔白的衣裳這會兒全沾上黃色的塵土;衣擺邊緣的羊毛沾滿了結塊的泥巴,連臉上都蓋著黃沙,只剩下個兩個白色的眼窩,不過她那怒氣衝天的熠熠眼神,倒是令他印象深刻。

    「姑娘,這麼晚了,你待在樹上做什麼?」風滌塵語帶笑意地問道。

    「我……」意識到自己是來搶劫的,她趕緊用手背抹開了臉上的塵土,結果反倒像在臉上畫上一抹油彩,她站直嬌小的身軀,手上抖出腰間的軟鞭。「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人』。」曲水樓壯足了勇氣,大聲地念出千古不變的「打劫明訓」。

    「應該是『留下買路財』吧?姑娘,你這是搶劫?」

    「沒錯!」曲水樓篤定地回答。

    風滌塵怎麼也不相信曲水樓是個土匪婆子。土匪他見多了,面前的這個女子連第二流的都稱不上,但瞧她帶著一身的泥土打劫,稱之為「土」匪,實在不為過。

    他端坐在馬鞍上,懶懶地展開雙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嗯,長得高大英挺、五官端正、劍眉鷹目,挺合她的口味,不,應該是滿意極了!她強搶男子兩年多來,眼前的這個男子,是她看過最滿意的人選,曲水樓仔細地正眼瞧著風滌塵,她剛剛都沒仔細看清楚駿馬上的男子到底長得什麼德行。

    她笑了一聲,「那好,本姑娘從不搶銀子,我要搶『你』!」

    「搶『我』?」風滌塵還真以為曲水樓在開玩笑。

    「別懷疑,我就是『要』你。」曲水樓跋扈的樣子就像在宣讀聖旨一般。

    風滌塵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容貌會被一個姑娘家覬覦到強行要他作「禁臠」的地步,這太荒謬了,他嘲諷地搖搖頭,「你一定摔得不輕,進城找個大夫看看吧!」

    「你……」曲水樓暴怒地揮開手上的軟鞭向風滌塵抽去,只見風滌塵微微側身單手接軟鞭,修長有力的雙腿穩穩控制住受驚的馬匹。

    一旁的中年漢子打從曲水樓出現在眼前時就嚇傻了,這會兒見著她抄傢伙,更是嚇得半死,趁著曲水樓和風滌塵對峙的時候,他趕緊偷偷地下馬溜進矮樹叢間躲了起來。

    管浩天在樹上將一切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但他還是決定暫不現身,等待曲水樓無法對抗那名男子時,自己再助她一臂之力。

    其實以那名男子內斂的功力來看,管浩天也知道曲水樓根本不是那名男子的對手,只是當年堂堂六扇門的首席捕快,嫉惡如仇的名聲響遍大江南北,這會兒如果成了搶匪的幫兇,萬一傳了出去會教人怎樣的笑話?就算他再喜歡曲水樓,也不能讓自己以後在江湖人士的面前抬不起頭來。

    曲水樓一見軟鞭被風滌塵牢牢抓住,急急忙忙想抽回軟鞭,可是無論她再怎麼扯,軟鞭就是抽不出那名黑衣男子的手掌心。

    「喂!放手!你聽見了沒?」她怒道。

    「你應該知道,習武之人最忌諱隨便出手傷人吧!」風滌塵危險地瞇細了眼,左手仍穩穩地抓住曲水樓的鞭子。

    「不關你的事,快放開我的鞭子!」曲水樓拚命扯著軟鞭。

    風滌塵撇了撤嘴,決心要給這個刁蠻的小妮子一點教訓。他稍微運氣,曲水樓的手就震離了軟鞭,跌坐在地上,而他的手仍抓著軟鞭的尾端。

    曲水樓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她的雙手撐在身後,手腕處整個發麻。

    沒想到這名男子的功力如此深厚,她很久都沒碰著高手了,說不定連向樓都打不過他,這樣正好!向樓這次就挑不出他的毛病了吧!曲水樓心想,可是他的武功這麼強,自己怎麼把他帶回堡裡去?

    風滌塵將軟鞭丟至曲水樓的身邊,「如果沒事,可否容在下告辭了?」他又臨時想到地補上一句,「別出來打劫維生,姑娘家應當找個婆家才是。」

    曲水樓不服氣地想站起身,臀部才剛離開地面又跌坐了回去,還伴著一聲低聲的痛呼。

    「怎麼了?」風滌塵注意到曲水樓的異狀,關心地問道。

    曲水樓嗔怒地瞪著風滌塵不發一語。

    「要不要我下馬扶你?」風滌塵又問了句。

    「我不需要你的雞婆!」曲水樓悻悻地別過頭去。

    「姑娘家別這麼倔強,今兒個晚上大概會下霜,如果你堅持不讓我幫你,你會在這荒山野地裡凍死的。」風滌塵很驚訝自己如此關心她,他躍下馬匹走向曲水樓。

    曲水樓低著頭看著地面,似乎是在考慮與掙扎。

    風滌塵俯下身來,這才發現隱藏在黃土下的竟是一張絕世的姣好容顏,他在心裡暗忖,像她這樣的絕世美女,為何自貶身價地攔路搶劫男子?以她的姿色要找個婆家並不難啊!

    他實在無法理解她的行為,但他的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疼惜,聲音也柔和了許多,「你傷著哪裡了?」

    曲水樓萬分不甘願地指指自己的腳踝,「那裡可能在跌倒的時候扭傷了。」

    風滌塵順著曲水樓所指的方向看去,卻看不到一絲腳踝扭傷的跡象。

    「奇怪,你的……」他驚訝地回過頭,一陣白粉伴著清香撲面而來,而後他昏迷前的最後一眼,是曲水樓狡黠的笑容在月光下浮現。

    完了!他著了這個小騙子的道了!

    「白癡。」曲水樓喃喃地笑道。她站起身來回頭向樹上的管浩天喊了一聲,「管家公,戲都散場了,你還不下來啊?」

    管浩天輕鬆地落在曲水樓的身旁,唇邊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小姐,你又用了『清玉迷魂香』。」

    曲水樓俏皮地回他一笑,「不這樣他會乖乖隨我回堡裡嗎?還有,你剛剛明知道我打不嬴他,為什麼不趕快下來幫我?說不定我們兩個聯手就可以打敗他了。」

    管浩天聳了聳肩,「這倒不一定,這名男子的內力頗深,我原本打算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襲擊他的……」

    「你還敢說!瞧見有人欺負我,你竟然在一旁看好戲,要不是我機靈,我哪能讓他倒在這裡?」曲水樓頗有秋後大算帳的心態。

    「是、是、是,小姐你的騙術之高超,實在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先是用苦肉計來博取憐憫,表面又裝出一副想反抗又無助的神情,等到獵物上鉤後騙他轉過頭去好取你放在身上的『清玉迷魂香』,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再將他迷昏……」

    管浩天深吸了一口氣。他實在不知道曲水樓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竟能想出如此高明的騙術。

    想當初他就是被這招給騙進了微風堡,結束了他的捕快生涯,如今親眼看見她故技重施,心裡不禁有萬分感慨。依崇峻和伯堯的武功來看,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是被曲水樓這招給騙進堡裡的?

    「喂!管家公,你發什麼呆啊?還不趕快幫我把地上的這個傻瓜蛋扛起來,我們該回去了,再晚一點向樓可能會真的剝了我的皮。」

    曲水樓瞧見管浩天陷入沉思,不禁開口打斷他的思緒。天曉得管家公是不是在計畫待會兒怎麼在向樓面前擺她一道,她最瞭解向樓的個性了,向樓鐵定相信管家公的話而不會理會自己的說辭,她在心中不悅地想。

    管浩天未置一詞地低身將風滌塵像麵粉袋似地扛上肩頭,走至風滌塵的黑色駿馬前讓他橫趴在馬上。

    「好。」曲水樓上前去拉住駿馬的韁繩,馬匹並沒有不安地後退。她朝管浩天展現了一個開朗的微笑。「我們走吧!」她牽著馬往傲風堡的方位前進,而管浩天則習慣性地跟在曲水樓的後方保護她。

    當曲水樓和管浩天走得非常遠後,躲在樹叢裡的中年漢子才為自己的性命無虞鬆了一口氣。唉!他早叫風將軍別走這條路,風將軍就是不聽,現在人被抓走了,只能算他自己活該倒楣,遇上曲水樓這個女魔頭,他無奈地搖搖頭。

    中年漢子沒料到曲水樓還有幫手,他也聽不真切那兩個人到底說了些什麼。連威震八方的護國大將軍風滌塵都被曲水樓給綁走了,還有誰能制得住這個魔女?以後他再也不敢走這條官道啦,還是繞遠路比較安全。

    至於風將軍嘛……中年漢子望了望閃耀的星空,只能請他自求多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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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九月,傲風堡已步入霜降的節氣,夜裡帶著一絲的涼意,直沁人心頭。在這個時辰,傲風堡約莫有一半以上的下人們結束了整天的工作,進人酣眠中,而凌風樓的燈火仍然明亮,可知曲向樓尚未就寢。

    曲向樓端坐在書房,凝神批示著數量龐大的卷宗,其實她可以將這些卷宗丟給二當家管浩天或三當家奉伯堯處理,只是她在等管浩天帶著曲水樓回來向自己報到,所以順便拿來打發時間罷了。

    傲風堡自她十六歲接任堡主後已不可與往昔相提並論,八年前的傲風堡是個名副其實的幫派,在大江南北一共有百餘處的堂口,憑藉著打劫維持兄弟們的生活。但是曲向樓知道,朝內的政局已趨向穩定,如果再不將傲風堡導向正途,遲早朝廷會將矛頭指向傲風堡。

    事實證明她做對了,一些勢力龐大的幫派在這三年來全數遭到殲滅的命運,只有傲風堡未曾發生這種慘劇。最初改革幫派和從商令曲向樓遭受到許多的挫折,經過她八年來日以繼夜的努力,終於讓傲風堡緩慢地步上了正道,儼然從幫派搖身一變成為秦淮河流域最龐大、富有的商業組織,幾乎只要百姓日常生活用得著的必需品,傲風堡都有所涉足。

    曲向樓沉思地停住筆,若說這些年來她有什麼遺憾的事,就只有水樓,她實在太忙著堡裡的事而疏忽了自己這惟一的妹妹。

    「大當家。」此時管浩天出現在書房門口,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向曲向樓抱拳作了一揖。

    曲向樓未曾抬起頭,她淡道:「你把水樓帶回來了嗎?」

    「是。」管浩天簡短地回答。

    「麻煩你了,你可以回去休息。順便叫水樓到書房來見我。」曲向樓示意管浩天退下,揮筆批下卷宗的回覆。

    管浩天不語地退出書房。

    過沒一陣子,曲向樓就聽見曲水樓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唉!這丫頭就是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氣質,她皺眉地想。

    「向樓,管家公說你找我?」曲水樓突然出現在曲向樓的面前。

    「浩天會被你給氣死,他成天要盯著你,自己的事都沒法兒做,還要聽你給他取什麼不三不四的綽號。」曲向樓仍然瞧著桌上的卷宗,隨口回答曲水樓的問題。

    曲水樓粲然一笑,「他習慣了。」

    打自管浩天決定待在傲風堡裡,曲水樓就喊他「管耗子的」,後來向樓指名管浩天負責看著地,別讓她亂跑下山後,她才又改嘴叫他「管家公」,想想自己如果不改口,那她不就成了「耗子」?不成,她可沒興趣自掌嘴巴。

    曲向樓放下手邊的工作,正眼瞧見曲水樓全身上下沾滿了泥土,她驚訝地挑高了一邊的眉頭,「你下山時順便在泥土堆裡打滾了一圈才回來?」

    曲水樓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笑了一笑,「好看嗎?我覺得滿適合我的。」

    「只要不隨便跑下山,你愛怎麼穿都隨你高興。」曲向樓對於妹妹的打扮實在不予置評。

    曲水樓翹起嘴來,玩著自己的辮尾,「向樓,你也知道我跑下山是為了你好嘛!你為了我和傲風堡已經犧牲了八年,當初爹將我和你送到師父那兒,也是想讓我們有一個正常的生活。如果爹在九泉之下知道你這麼固執,他一定會很傷心。」

    「不要拿爹來壓我。」曲向樓煩躁地起身,她知道曲水樓又在重提那個老問題了,「你到底要怎麼樣?要我恢復女裝嗎?然後逃得遠遠的不再出現在傲風堡,是嗎?傲風堡需要我,它是我今生惟一的家。」

    「向樓,我並不要你離開傲風堡,只是我不想讓你孤獨終老,你已經付出得太多了。」曲水樓擔憂地看著她的姊姊。

    「這是我的事,我早已放棄以女人的身份活在世上。事實上我不並需要一個男人,也不想依靠任何一個男人,水樓,你為什麼就是聽不懂?就算你從山下強搶再多的男人,我也不會接受。」曲向樓冷靜地回答。

    「向樓!」她氣惱地跺腳,「難道你真的要這麼過一輩子?我恨爹為什麼把你當成男孩子養大,你不應該就這麼把你的人生葬送在傲風堡,你不恢復女裝,也不肯接受我搶回來的人,你把你自己的犧牲視為理所當然,卻故意漠視我對你的關心!」

    曲向樓走到曲水樓的面前,嚴肅地和她說道:「你要我同意你破壞名節去搶男人來讓我有所『依歸』?這件事恕我辦不到,況且我對那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兒一竅不通,更沒興趣知道。水樓,我不是你,我已經習慣了身為男人的生活,而且我認為現在一切都很好,也不需要另一個自以為是的陌生男子來對我呼來喚去。」

    「但是……」

    「沒什麼但是。總之,你給我停止你魯莽的舉動。浩天、崇峻和伯堯被你擄來的事我從沒跟你計較,但是我不希望再有誰被你擄上山來,如果有,就休怪我將你嫁給那個人。你的名聲實在太糟糕,不僅沒人肯上門提親,甚至我幫你說親都沒人敢要,天啊!十八歲了都還嫁不掉,別說我沒警告你,再這樣下去你只能等著做人家的二房,到時候受盡夫家的欺凌,瞧你怎麼受得了。」

    「才不會呢!」曲水樓賭氣地回答!滿臉不在乎地一屁股坐在曲向樓的書桌上,使桌上的部分卷宗沾上衣擺的泥沙,「我長得這麼天姿國色,誰敢虐待我?如果嫁不出去就別嫁了,大不了陪你一齊做老姑婆。」

    曲向樓沮喪地歎氣,「水樓,你是想氣死我嗎?你留在傲風堡裡不嫁,我的苦難就結束不了,上回崇峻和季剛差點就為了你的事而大打出手,幸虧浩天出面制止他們,情況才沒繼續惡化。我看你再留個兩年,堡裡那五個當家和管事就會為了博取你的歡心而互相殘殺。」

    曲水樓詼諧地眨眨眼,開心地笑道:「那我絕對不能嫁,因為我想瞧瞧他們壯烈地為我犧牲成仁。」

    「是。」曲向樓故意難過地搖搖頭,「我預先為他們的遭遇而感遺憾,養豬還可以賣,養你……唉!還得賠上五個我最得力的助手。」

    「你太過分了,竟然拿我跟豬比!」曲水樓的語氣裡毫無怒意,她早就習慣姊姊這種罵人不帶髒字的挖苦話。

    她揮了揮修長的手,「算啦!有你這種妹妹我自認倒楣,拜託你現在去洗個澡好嗎?我的卷宗禁不起你這樣的蹂躪,堂口的人接到還以為送卷宗的人摔下馬了才沾上這麼多灰塵。」

    曲水樓低頭看看桌上遍佈的沙粒,俏皮地跳下桌,「我可不是故意的哦!誰教那個死男人嚇我一跳害我摔下樹。」

    「死男人?」曲向樓察覺到妹妹的喃喃自語,「這是浩天的新綽號?」

    「才不是呢,是我今天抓回來的男人。」曲水樓飛快地回答。

    「曲、水、樓,」曲向樓憤怒地暴出怒吼。

    「你別那麼大聲嘛!」曲水樓可憐兮兮地摀住耳朵。

    「我才不相信你會怕,我說過多少次了,不准你下山搶男人,你全沒聽進去。」曲向樓的怒吼聲大概將傲風堡裡的人全驚醒了,「你剛剛為什麼沒告訴我?」

    「你沒給我機會說啊!我以為管家公一定會先同你告我一狀,天曉得他怎麼沒講。」曲水樓理直氣壯地回道。

    曲向樓緊咬著牙,聲音從齒縫裡一個個地迸出,「那你現在給我好好地說清楚,一個字都不准少,那個被你擄回來的男子叫什麼名宇?!」

    曲水樓尋著記憶想了想,又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曲向樓真會被她給活活氣死。

    她大力地點頭,「嗯,他沒說他叫什麼名宇。」

    「天!你竟然連人家的名宇都不知道,就把人搶了回來?」曲向樓頭疼地用手指揉著太陽穴,「他現在人在哪?」

    「我讓他待在柴房裡,沒得到你的同意,我不敢把他安置在招雲居。」

    曲向樓諷刺地笑笑,仍然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你有什麼不敢做的事?全天下的人膽子加起來都沒你一半大。」

    曲水樓嘟起不點胭脂卻亮麗動人的小嘴,「我哪有啊!我最敬畏你了。」

    「可你哪次把我的話聽進去了?現在馬上把人給放了,聽到了沒有?」

    「可是……」

    「把人放了。」曲向樓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曲水樓撇了撇嘴,「他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依『清玉迷魂香』的效力起碼也要過五個時辰他才會醒過來。」

    「『清玉迷魂香』?!你拿師父的獨門迷藥去打劫?我非剝了你一層皮不可。」曲向樓真不敢相信妹妹把師父數十年來的清譽給毀了。要是他老人家知道這檔子事,不曉得會怎麼處置水樓?她們的師父妙手神醫駱春年的性情之古怪在江湖中數一數二,而他這輩子只收了她和水樓兩個徒弟。

    曲水樓連忙伸手阻止曲向樓,「唉——在你剝了我的皮之前先等一等,這次我抓回來的那名男子是我瞧過最適合你的人,人我好不容易才抓回來,你就過去瞧瞧嘛!」

    「過去你抓回來的十幾個男人,哪一個你不是這樣說?」曲向樓慍怒道,她歎了一口氣,「罷了,我就過去幫他解開藥性,水樓,你下次再擄人上山,我就如我先前所言把你嫁掉,還有,先回房去把你這身沙子清洗乾淨。半刻鐘後我自會出現在柴房,所以你別想溜掉,你得跟那名男子好好地道歉,聽明白了沒?」

    「聽明白了。」曲水樓咕噥一聲,踱步退出了書房。她真是「好心被雷劈」!向樓不但不領她的情,甚至於還要自己跟那個死男人道歉,她真是不甘心。

    曲向樓信手收拾桌上的卷宗,俊俏的眉緊鎖在一起。

    她知道水樓這麼做完全是為她著想,可是她根本不希望有一個外人來干涉自己的生活,反倒是水樓這丫頭實在令自己傷透腦筋,要是有人能制得住水樓就好了,可是水樓的性子這麼刁蠻……老實說,自己實在沒有把握能找到一個和水樓相匹配的男人。

    曲向樓低頭看著手上的文件,將它放在桌邊的角落。

    她漫步踱出了凌風樓,往柴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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