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雖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范熙燁散發出的冷酷殺意和周圍氣氛的轉變,卻也讓陸懷柔打了個寒顫。
但是惶恐之際,她居然還在意著腰間那只傳來暖熱的大手。
「你知道嗎?不只你有麻煩,我也有。」他快速地往前行,似乎尋找著什麼東西。「有個女人跟在我們身後……」一旋身,他放開陸懷柔,順手抽起一把冰錐,等待追兵上前。
有個女人跟在身後?!超市裡最多的不就是女人嗎?難道這女人有什麼不一樣?
正思索著,陸懷柔眼中所見已經讓她驚愕得合不攏嘴。
那已經不算是一個「人」了。雖然說有著人的形體,但是那張猙獰可怖的怪異嘴臉卻是不折不扣的妖魔。
她終於知道他所說的麻煩是什麼。
下意識抓緊范熙燁的衣角,陸懷柔又害怕又好奇地偷覷著那個正朝他們慢慢而來的妖怪。
「你是誰派來的?」范熙燁的語氣冰冷,字字如冰箭般直刺敵人。
妖怪不答,腳下步子也不停。
「好大的膽子。」打從接下這個工作,范熙燁終於發現自己久沒回魔界清理敗類的壞處了——真的是給他們方便卻被當隨便!
「喂!你、你不是撒旦嗎?」躲在范熙燁身後的陸懷柔低叫道。「應該、應該可以很容易就解決吧?」
在這種時候聽到這種話,范熙燁差點想先把這位大小姐打昏。「多謝你的抬舉!不過能化為人形的妖魔已經算是上等惡魔了,可不像你家裡的那些小嘍囉那麼好解決。」
「可是……」他可是撒旦,惡魔頭子耶!要排等級的話就算「特等」惡魔了……
吵死了!「再囉唆就讓你來!」
陸懷柔急忙又躲回他身後。「不敢。還是大人您來吧!」她再怎麼說也只是個普通老百姓,哪裡比得上他們這些上等、特等的?
冷哼一聲,范熙燁重新將注意力放回眼前,嫌惡地看著因為妖力不足以支撐人形而漸漸化為原形的妖邪。
「不回去還真的不行,這些該死的傢伙都忘了誰才是主子。」他的手下居然受了他人的指使來謀害他,真是個美麗壯烈卻又愚蠢可厭的自殺方式。
朝兩人走來的妖魔低聲嘶吼著,眼中滿是殺意。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我也就不攔你了?」朝手中的冰錐念了一串咒語,范熙燁毫不留情地往妖怪胸口刺去。
隨著冰錐刺入,妖怪發出一聲號叫,青綠黏稠的體液也隨之四濺,被沾到的地方都冒出了陣陣白煙。而范熙燁只是隨便抹去那些噁心的液體,臉色依然陰冷凶殘,目光同樣嗜血狠酷。
陸懷柔傻愣地盯著那個受到范熙燁一記重擊卻仍搖搖晃晃、沒有當場斃命的妖怪,一陣悚慄從心底直竄而起。
「它……它為什麼還不死?」她抖顫著聲音,微弱的問著。
「好問題。」范熙燁伸手抹去臉上的綠色體液,俊美的臉龐顯得更加冷厲,渾身散發著冰寒殺氣的他正顯露出撒旦本性。
「小姐問你呢!你為什麼還不死?」故作輕柔地問著眼前晃動尖嚎的怪物,范熙燁因為發現了某件事而怒極反笑,笑得連陸懷柔也不自禁放開抓住他衣角的手,退了一步。
這些怪物是被人控制的!范熙燁的笑聲中有著令人膽寒的冷厲。居然有人敢動他的嘍囉來暗算他,真是個好膽識、好頭腦、好本領的人!只可惜命不長……他很快就會把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給收拾乾淨。
笑聲甫落,范熙燁再抄起兩隻冰錐,迅速釘入妖怪的頭頂和咽喉,然後默唸咒語。
下一瞬間,屍塊與體液被炸得四處亂飛,連塊碎骨都撿不回。
哇!好……好不可思議的死法!
「它死了嗎?」被范熙燁護在懷中免得被肉屑碎渣波及的陸懷柔輕問,心裡因為莫名貪戀他的懷抱而有些許罪惡感。
范熙燁有些不甘願地放開她。
「是啊!死透了。」這時他還真高興妖魔鬼怪一死就煙消雲散的體質,省得他再清理善後。
抱她,比抱那些冷冰冰的魔女要來得舒服多了……這個念頭突然閃進范熙燁心中,讓他愕愣一下,然後轉頭看向陸懷柔。
「你看什麼?」陸懷柔下意識要轉頭望向他,卻剛好接到他毫不掩飾的目光,讓她心跳加快、臉色緋紅。
范熙燁迅速回神。「你臉上沾了東西。」他隨便找個借口胡謅過去,把剛剛的心動當成一時錯亂。
「真的嗎?」驚叫一聲,陸懷柔驚惶失色地抹著臉,生怕自己臉上正因為沾上妖怪體液而冒著裊裊白煙。
呵呵,騙你的……轉身背著陸懷柔吐了吐舌頭,范熙燁一點也不覺得罪惡。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一個賣場工作人員走了過來,盯著地上的三把冰錐,滿臉的不解與詫異。
范熙燁臉色一凜,隨即又恢復過來。他上前抬起冰錐,揚起淺笑。「不好意思,我們把東西碰掉了。」
「喔。」對方也陪著笑,「沒關係。」
再度勾住陸懷柔的腰,范熙燁掛著笑的臉上卻有著一雙沒有笑意的眼睛。
「走吧。」他另一手仍握著那些冰錐。
「你要買這個……」發現了他手中的工具,陸懷柔有些詫異地問道,卻在問句尚未結束時,原木就在眼前的冰錐突然消失不見,而耳膜卻刺進一聲尖銳的號叫。
她急忙轉頭一看,卻又愣在原地。
和剛剛相同的景象。方才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男人,此時卻成了扭曲可怖的妖魔,因為被冰錐擊中要害和范熙燁的咒話而痛苦哀號。
天啊……她身邊到底還有多少這種東西?
冷冷的看著妖怪的屍體逐漸飄散在空氣中,范熙燁鐵青著一張臉,反身拉著陸懷柔往櫃檯走去。
他非找出這些意外的原因和那個幕後操控者不可!
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是沉默的。晚餐的時間,氣氛也是安靜的。
有些憂慮地望了正皺著眉頭看電視的范熙燁一眼,陸懷柔收拾好碗盤,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間,有些猶豫地打了一通電話。
「我是陸懷柔。」
「怎麼樣?」
「你們……你們沒有跟我說有那些東西……」扯著話筒的手微微的顫抖著。
「那些東西?」對方頓了一下。「反正有范熙燁在你不用怕。那些東西難不倒他。」
「可是嚇得到我!」
「懷柔,別忘了你的目的,這只是過程而已。」那頭丟下冷冷的回話,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我……」呆呆的盯著傳出嘟嘟聲的話筒,鬱悶地放回話座上,陸懷柔一臉的茫然無措。
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對是錯……
「喂!」房門外響起了不耐煩的拍打聲,范熙燁同樣不耐煩的叫喊也同時傳來。
略顯緊張地開了門,陸懷柔屏著氣,有些戒備地望著他。「什麼事?」
范熙燁則以一臉古怪回應著她同樣怪異的神情。「你那是什麼臉啊?是不是偷藏什麼好吃的東西怕我跟你搶?」
陸懷柔為之氣結。「少無聊了好不好?」這男人根本一點緊張感也沒有嘛!
范熙燁不在乎地輕哼一聲。「我要去看別的房間,鑰匙給我。」這間屋子一定有哪個地方不對勁!為了睡個好覺,他非得在今晚找出端倪不可。
陸懷柔一愣,臉色微變,「不行!」
「為什麼不行?」果然有問題!
為什麼不行?好問題。
「呃……因為、因為……」看著他隨著自己的支吾其詞而越來越陰沉的臉,陸懷柔不禁暗暗叫苦。「那邊是我爸媽和我妹妹的房間,如果可以的活,我不想再進他們的房間……」
「你不去沒關係,鑰匙給我我自己去。」范熙燁毫不退讓。
面對他的堅持,她可是又急又煩又亂。「你不能改天嗎?」
「改天和明天有什麼不一樣?」感覺到她的躁亂,范熙燁的眉頭擰得更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陸懷柔心一驚,「我瞞著你什麼?」
這女人又變蠢了。打從下午在超市被跟蹤襲擊.他的心情就比魔界最深處的無底沼澤還要黑暗可怕,偏偏這個雇他來當保鏢的女人又不肯說實話,好像深怕他挖出什麼秘密似的。
難道……她真的別有所圖?
「我怎麼知道你瞞著我什麼!」濃厚的懷疑與不悅圍困著他。他不願想她另有什麼計劃,卻又停不下猜測。「好了,快把鑰匙給我。」
陸懷柔不再說不,卻站在原地盯著他,動也不動。
懷素的房裡有著和魔界相通的入口,父母的房裡有著懷素的身體,不管是哪一樣,她都不想讓他看到。
沒錯,她是請范熙燁來保護她的,但是她還沒有足夠的把握和準備能夠救出懷素。要是范熙燁把扭曲的空間回復原狀了,那她怎麼辦?懷素怎麼辦?
她能忍受家裡到處是魔物,卻不能忍受失去相依為命的妹妹。
她還在等,等那個對她說能夠救出懷素,但是需要時間準備的人……
看著她陰晴不定的神色,范熙燁的表情也愈加陰鬱「你知道我其實並不需要鑰匙的。」他還這樣「好聲好氣」地向她這個屋主要鑰匙,算是很客氣了!
握緊了拳頭,陸懷柔閉上了眼。「求求你……」
聽到她低聲下氣的懇求,范熙燁心底一把火瞬間狂燒。「陸懷柔,我不曉得你在玩什麼把戲,不過我警告你最好別想亂來,否則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她沒應話,只是將拳頭握得更緊,臉色更加蒼白。
看到她緊抿著唇的倔樣,范熙燁忍不住火大,轉身離開她,沿途還扔下一串一串詛咒和髒話。
陸懷柔睜開眼,盈著滿眶的淚。透過水霧,望著他模糊的背影,她突然覺得——
心,好痛。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之間的氣氛相當的惡劣。
她做早餐,他吃掉;她上學,他送她;她放學.他接她;她做晚餐,他吃掉;她做功課,他看電玩;她睡覺,他打妖怪。
這種沒有交談的生活,轉眼過了三天。
星期一的早晨,陸懷柔煮好咖啡,看著自己身上整齊的制服,不禁歎了口氣。今天就要畢業了,而她已經經由推薦甄試上了大學,也就不必再到學校去參加考前衝刺以及溫書。
這對現在的她,反而是項莫大的考驗。
今天以後要和范熙燁朝夕相處哪……之前近在眼前的畢業典禮讓他氣得牙癢癢,今天反而教她心慌慌。
要怎麼在這種情況下和他好好的過完一個月,她根本不曉得。
突然間,一隻手搶過陸懷柔手中的咖啡壺,嚇了她一跳。
該打破僵局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我今天畢業典禮……」陸懷柔鼓起勇氣朝范熙燁說道,但是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看著他冷漠的側臉,陸懷柔心裡突然湧上一陣委屈,眼眶差點又要泛紅。
討厭,好討厭……她到底要怎麼辦才好?當初根本沒想過會有這種心情,這種狀況,地怎麼知道要怎麼辦嘛!連她先妥協了都沒辦法和好,她還能怎麼樣?跪在他面前說「我錯了,原諒我」嗎?
委委屈屈地吃完早餐,安安靜靜地捱過塞午,哀哀怨怨地到了學校,陸懷柔下了車,關上車門的同時也關上了最後一絲和好的希望。
她終於知道他是怎麼樣無情的一個人……
眨去眼淚,陸懷柔把自己最近的愛哭歸咎到那個無血無淚無心無肝的臭男人身上。
學校裡一片亂烘烘的,學姐學妹跑來跑去,大把大束的鮮花讓畢業班的教室顯得熱鬧不凡。
笑著和來向自己道賀的學妹說了再見,陸懷柔獨自坐在角落。感覺自己和教室中的熱鬧相隔絕。
有點寂寞,有點難過,有點失落。
趴在桌上望著天空,她用發呆來打發時間。
突然,一直都維持著吵鬧的教室裡響起一片抽氣聲與低喊聲,但是正在發呆出神的陸懷柔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同。
直到一陣花香襲來,直到眼中映入一片鮮紅——
陸懷柔詫異地抬起頭,愣愣地望著站在面前,頂著一張又冷又臭的臉,好像極為不甘願的范熙燁。
他捧著—大束的紅玫瑰。
這一瞬間,陸懷柔居然有自己在過情人節的可笑錯覺。畢竟在畢業典禮時,送鮮艷紅玫瑰的人實在是……不多。
不過比起這束不太搭軋的紅玫瑰,那個沒有好臉色的范熙燁讓陸懷柔更加欣喜感動。
「你……」接過了花束,她突然有些害羞起來。「怎麼想到去買花?」她以為他這種粗枝大葉的笨蛋。
只要肯來就很了不起了,更何況兩人還處於冷戰狀態。
她真的好感動,感動死了。
「因為門口很多人在賣。」他就順便買了。
「那……」看了看這些鮮艷欲滴的紅玫瑰,不知道為什麼,陸懷柔總覺得有些好笑。「這是誰選的花呢?」
范熙燁冷哼一聲,「當然不是我。」是那個過度熱心的賣花小姐看他擰著一張臉在瞪花,就跑過來問東問西的囉唆一大堆。等到問清楚他要送的對象是女孩子之後,便一把拿起最顯眼的花束塞到他手上,笑容燦爛的敲走了他一千塊新台幣。
本來對這束花還滿懷不爽的范熙燁在看到陸懷柔的笑臉之後,卻莫名其妙的消了氣,甚至覺得那些錢花得很值得。
他已經三天沒看到她的笑容了。雖然不應該,卻是抑制不住的想念。
抱著花,陸懷柔笑得又甜又亮。這朵笑容裡有收到花的虛榮,有冷戰結束的興奮,更有因為他笨拙的溫柔而生的喜悅。
之後,那個耀眼的笑就一直陪著陸懷柔,直到畢業典禮結束。
「喂!懷柔,那是你男朋友?」學校裡的包打聽女王果然不負眾望地擠到陸懷柔身邊,問出了許多女孩子的疑問。「好棒喔!真羨慕。」
陸懷柔噗哧一笑,「不是啦!他才不是我男朋友。」若被范熙燁知道大家這麼認為,大概又是一陣暴怒。
雖然笑著這麼說,但是她心裡不同於上一次被追問的輕鬆好笑,反而多了一些沉重與失落。
天啊!她在想什麼?
「不是你男朋友?」不愧是包打聽女王,腦筋一轉就想起了上一回的「訪問內容」。
「難道他就是你說的男傭?」
忍著笑,陸懷柔點點頭,將視線轉向坐在親友席,因為受到許多媽媽姐姐妹妹注目而一臉鐵青、全身不自在的范熙燁,故意朝他笑得更甜。
「真的是你家的男傭?」天啊!好帥的男傭!「懷柔,我也去你家打工好不好,沒薪水也沒關係。」
「不好意思,我家不需要那麼多人幫忙。」笑容可掬地婉拒了明顯別有所圖的女同學,陸懷柔心裡卻有些兒發酸。
他還真是吃香哩!哼。
初識情滋味,陸懷柔自然不懂心裡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就叫嫉妒。
好不容易等到典禮結束,白雪女中並不像其他學校會辦些班級聚餐之類的活動,而是各自隨著家人好友四散離去。
偕著范熙燁—同往校門口走去,陸懷柔接收到許多嫉妒又羨慕的日光,可是她卻不再像方才一樣開心,反而心頭沉沉的,不太舒服。
「女人心海底針」,男人老是這麼說。卻不知道就算女人自己潛下海底也不一定摸得著啊!
「你不舒服?」看著陸懷柔悶悶的模樣,范熙燁搞不太清楚為什麼不過是一會兒的時間,她又擺出一副陰天的表情?
她連忙搖搖頭,「沒有啦!只是有點想睡覺……」
他撇撇嘴,沒再說什麼。
這樣真好,跟他靜靜地、一直的往前走,好像什麼事都不需要擔心、不需要煩惱……
但是,當陸懷柔看到等在范熙燁車旁的一個男人時,就知道方纔的念頭不過只是她的妄想,和現實完全畫不上等號。
范熙燁停下了腳步,臉上毫無表情,只是身上散發出的沉重壓迫感與敵意讓陸懷柔差點喘不過氣。
「可以了。」那個男人扔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轉身離去。
留下滿面陰鷙的范熙燁和一臉蒼白的陸懷柔,在晴朗的藍天下,心思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