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備的那輛馬車,原來要載的是西雲閣紅牌艷妓沈凝香,她的美較之珍妃猶勝三分。
一行人在高橋棧歇息,根據陽羨城的規矩,下人是不得和主子同桌共食,因此寒奴擱下行囊,另外撿了個乾淨的位子坐下,揉揉酸疼的雙腳,歪著頭打量豫鷹揚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新歡。
她杏臉桃腮,五官柔柔粉粉,慵懶而嬌羞地總是低著頭盈盈淺笑。
范達為眾人點了梨糕餅,好吃得很,寒奴要了三塊仍覺不夠,又多要了兩塊,回頭見沈凝香連一塊都還沒吃完,還在細嚼慢咽。
想獲得男人的芳心,一定得這樣才行嗎?豫鷹揚看她的神情果然很專注,顯得旁若無人。
吃掉了一碟鴿蛋圓子、五香豆、三絲眉毛酥,和一大碗的八寶飯,才將她的五臟廟喂得八分飽。寒奴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才開始注意豫鷹揚一行人的談笑風聲。
「禮物可收到了?」豫鷹揚柔聲問。
「唔。」沈凝香愛嬌地點點頭,輕咬著下唇。「我很喜歡,謝謝你。」
「那隻玉雕的牡丹花乃稀世珍品,我家主子珍藏了好久總捨不得送人。」范達站在一旁敲邊鼓。
「玉牡丹?」柏平也來推波助瀾,「洛陽名花千金價,最是難求玉牡丹。我家主子一定是特別鍾愛沈姑娘。」
這兩個剛毅木訥的武夫,本不善言辭,幾句話自然也說得不很流暢。寒奴聽在耳裡既好笑又好氣,這是幹麼,想讓她羨慕得流口水?
「豫爺最近在忙些什麼?」沈凝香甜膩的嗓音如春風拂面,飄進耳朵裡,有如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心愛的人,難怪豫鷹揚會看上她。
「爭權。」他深沉如浩瀚汪洋的眼,帶著恫赫的威嚴,教人無端地心悸。
「您已經權傾天下,仍不滿足?」
「有權無人,當然不滿足。」他忽地握住沈凝香的手,訝然道,「好纖嫩的手,但太白皙了,該有一隻戒指裝飾才不顯得單調。」他看也不看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錦盒,啪一下打開來。
沈凝香驚喜地咬住下唇,笑容耀眼燦爛,在他的示意下取過戒指試戴。
「啊,太小了。」她的確長得豐腴了些,但居然連尾指也戴不下去,這未免也太那個了一點。送東西也不把尺寸弄清楚,誠意欠佳。但寒奴卻聽到這位善解人意的姑娘道:「都是我不好,指頭長胖了。」
「哈哈哈!」豫鷹揚狂狷地大笑,「漂亮的女人無論做錯什麼,都該得到寬恕。」伸手拈起價值不菲的寶石戒子,丟向草叢,「明兒再給你買一個。」
「就這樣丟了,豈不可惜?」沈凝香不捨地盯著草叢良久。
「不合意的東西就該丟,人也一樣,丟和殺對我而言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了。」
聽著他們甜言蜜語寒奴搬了張板凳躺下,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耳不聽心不煩。
她必須加快腳步報仇雪恨,再拖延下去,恐怕出師未捷,已被他氣得吐血而亡,不料一躺下濃濃睡意就一湧上,她沉沉墜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
「寒奴,寒奴!」范達連叫幾聲,她恍若未聞,不得已用力推她一下,不料躺在半尺寬板凳上的她,竟能文風不動。「范大哥,叫我?」她靈敏的身手一躍而起。
「你……」范達臉色一變,這等身手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是練家子?」至今他仍認為寒奴是一名少年郎,那日在酒館前招搖撞騙乃是男扮女裝。
「不是的。」他一問,寒奴才警覺自己一時不察流露出狼性來了。「我自小貧苦,常受人欺負,所以警覺性過於常人。范大哥叫我,要繼續趕路?」
「唔,我們要在天黑前找個地方住宿。」范達望著先行上路的豫鷹揚等人的背影,悄悄把手中從草叢撿回來的戒指遞予寒奴。「放好,千萬別讓主子瞧見了。」
「范大哥你……」這要是被豫鷹揚知道了,他可能會受到最殘酷的責罰。
「別多說,留著它以備不時之需。走吧!」范達很清楚自己為什麼特別疼他,無論他是男是女,都像極了他家鄉的妹妹,他是以大哥的心情在照顧他的。
「哦。」他怎麼可能心腸這麼好?樹精說了,人心都是險惡的呀。
???
走著走著,他們來到了名為「絮雲坊」的青樓紅院後,便停了下來。
見他們竟選這做為落腳的地方,寒奴雙肩一垮,有氣無力地走進鶯燕群飛的花廳。
「哎喲,好俊美的公子,來,這兒坐。」這些姑娘一見到她就跟蜜蜂見了花粉一樣。
舉座皆是紙醉金迷,圍繞著男女之歡,處處春色狂舞,使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沈凝香到哪兒去了,怎麼也不來勸勸豫鷹揚?
「豫爺這邊請。」老鴿親自過來把他請上二樓雅房,寒奴抬頭往上望,這才在珠簾低垂的欄杆後瞥見盈盈含笑的身影。
原來如此,他們是想借此地共渡春宵。沈凝香還叫老鴇媽媽呢,說不定是從這兒出去另立門戶的。豫鷹揚雖經九世輪迴,依然惡習不改,留著這種人苟活人間,有什麼意義?
與其枯坐在這兒讓煙花女們猛揩油,倒不如溜去後頭轉轉,也許能有一番「作為」。
???
一彎新月自雲層中緩緩探出頭來,把原本淒冷幽暗的大地照得一片銀亮。
負責在廚子裡端送飯菜的僕婦正捧著一隻盛滿食物的托盤,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廳。
寒奴福至心靈,身形一旋,換回女孩模樣,走到僕婦面前,「媽媽說豫爺催得急,要你手腳快一點。」
「這麼多東西,怎麼快得了,不小心就打翻了。」
「我來幫忙拿到樓上,到時再由你端進去。」寒奴假裝熱心地建議。
有人幫忙當然是最好的了,僕婦也沒留意寒奴這個生面孔,橫豎這燈紅酒綠的地方,每天多少人來來去去,說不定又是一個新來的。
接過一盅蒸得熱騰騰的雞湯,她故意放慢腳步,走在僕婦後面,趁其不注意,把一包菜粉偷偷灑進裡頭。這包藥是好管閒事的老樹精送給她的,據說是用千年老樹頭磨成粉末,再加上十六種草藥,讓人長期服用,經過百天左右,將會渾然未覺的死去。
本來她是不願意用這麼溫和的手法報累世的仇怨,但老樹精好說歹說,硬是勸她千萬別一罪未除,又惹禍上身,倘若讓天帝知道了,又要遭受責罰。
在她尚未想出更好的手段對付豫鷹揚以前,就暫時用上一用吧,只不過比較對不起沈凝香就是了。
「可以了,交給我吧。」僕婦道。
避免被豫鷹揚發現,寒奴側身立在甬道上才把湯放回托盤,想想還是有些過意不去,因而道:「請提醒沈故娘,晚上要睡覺了,湯少喝一點。」
「要你來多管閒事,快去幹活。」僕婦轉頭之際,頓覺不對勁,忙回頭想問幾句話,「喂,你……咦!人呢?」
甬道上只有三三兩兩的尋歡客,和巧笑盈盈的姑娘們來回穿梭,怎麼也看不到她的影子。
???
一盞盞紅色紗燈,於冷夜中搖曳生姿。幻回狼形的寒奴百般無聊,又妒心火旺地趴伏在屋樑上,恨恨望著她腳下的紅塵艷事。
多虧了這片天窗,否則她就沒法欣賞到沈凝香長袖善舞,媚誘人心的絕佳手腕。
當豫鷹揚把手搭在沈凝香的肩上時,她心中立即一如天風海雨般翻騰不已!
是誰說的,生得相親,死亦何憾!
她不僅有憾,還舊恨綿綿無絕期。豫鷹揚不該遺忘的,五百年前,她是如何癡情款款,又如何因他的血色桃花而心神俱碎。像她這樣一名癡心至誠的女子,為何終將柔情蜜意隨水成塵?
這數萬個日子!就是憑著這股恨意,她才能苟活至今啊!如今找到他的人,面對著他,她的殺氣竟所剩無幾,為什麼?她甚至還有點喜歡這樣和他纏鬥、糾葛的感覺,莫非短短幾天,她已經染上人類得過且過,懶散頹唐的惡習?
再這樣下去,她如何向熬過那段艱辛漫長歲月的自己交代?
嗄!房裡的他怎地忽而仰頭望上?不可能連這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驚擾了他吧。不,當然不會,她在屋外猶隔著琉璃瓦,除非心有靈犀,否則他不該警覺到數尺高的上方,有雙忿忿決絕的眼。
「豫爺,喝碗熱湯,暖暖你的心頭。」沈凝香把盛了八分滿的瓷碗放在豫鷹揚面前的小几上。
豫鷹揚端起熱湯移向唇邊,不知想起什麼,忽又擱回桌面。
「怎麼,太燙?」
「不。」他沒多作解釋,改端起酒杯淺酌。他向來如此,少言寡笑,將自己隔離於塵囂之外,放恁心境自由翱翔,任何人休想與他分享。
「今夜,你心不在焉?」
沈凝香和他是多年的舊識了,絮雲坊是她初出道時的酒樓。亦是他倆邂逅的地方,在這兒,他們有數不清的纏綿往事,舊地重遊,又有美人相伴,他應該開心才對呀。
然,一個閃神,思緒便悄悄流竄,那該死的,總是困擾他的,竟是寒奴時而巧笑倩兮,時而裝瘋賣傻的容顏。
她究竟有何目的?
屋外,是夜風還是蟲鳴?
豫鷹揚剛端起熱湯,陡地聞見不知來自何方,一閃而過極細微的聲響。
是歎息。
那聲音細如蚊蚋,卻依然飄入他耳中,而且清晰無比,就彷彿附在他耳畔吹氣一般。
「豫爺,豫爺。」沈凝香不悅地彎下嘴角,豫鷹揚今晚老是游移不定的神色,大大斷傷她的自尊,須知她一向心高氣傲,多少王公貴族想一親芳澤,卻都不能如願,而他,她投懷送抱,使盡心力討其歡心,結果得到的竟是冷漠的回應。
「你下去休息吧!」今晚的他的確意興闌珊得自己都覺得意外。
「豫爺不要我了?」沈凝香的嗓音帶著哽咽,他怎麼可以用如此不在意的口吻打發她?
「拿去。」那是一隻新的戒指,大小剛好合她的中指,「下去告訴媽媽,幫我準備熱水,我想梳洗。」
「我……」沈凝香只趑趄了一下下,即低著頭領命步出房門。
青樓原是個沒有自尊,也不拖欠的地方。一者賣笑,一者尋歡,各人自取所需,末了,兩相忘於江湖,這就是做為煙花女的一生,她還在企求什麼呢?
豫鷹揚的狠戾薄倖,她已見識過,本不該傷懷的,但,和所有傻氣的女人一樣,她總以為自己是得天獨厚的,是與眾不同的,是可以永不色衰,永享專寵的。
向來如此,他要誰,誰就當道。他若有了新歡,那舊愛就不得不黯然離去。
寒奴蹲在高處,冷眼看著沈凝香的屈辱,心中毫無快意,反而升起了濃濃的悲憐。
豫鷹揚呀豫鷹揚!你非要傷盡天下女子的心不可嗎?
???
絮雲閣的澡堂,本來到午夜就上門板了,因豫鷹揚的緣故,至今仍燈火通明。
他進來時特別叮嚀伺候的姑娘,把澡堂上各處的窗子全部打開。蒸氣氤氳中,他的面孔更加模糊不可辨認。
敞開所有遮蔽的衣物,他大咧咧地仰臥在鋪著軟墊的躺椅上,像故意展現他傲人的身段般,連私密處也不加以遮掩。
隨他「移師」到澡堂來的寒奴,被這一幕嚇得驚心膽戰,血脈錯亂。他明知有人在窺視,卻蓄意讓那人一次看個夠,所以極力張揚傲人的體魄和碩實的肌力。
他們曾是多年的夫妻啊,這樣的光景,她最是熟悉不過了,有什麼好害羞的?可……老天,她的心口怦怦跳得好厲害,臉頰也莫名其妙紅得有如熟透的蘋果。
唉,不能再偷窺下去了,四方神祉會拿她當淫賊看待,而到天帝那兒打小報告。
寒奴前腳才躍下樹梢頭,他隨即起身滑入白玉大池,由冀州來的名師為他擦洗、揉捏。
撿適當的時刻出現,是范達善解人意的本份之一。他在門外恭候有一會兒,見是時候了,便進來向豫鷹揚報告各堂口傳來的消息。
「都川一萬兩千餘兩,由岷縣錢莊運來,共三大箱,預計明天晚上搭三峽的船將路經陽羨,先停泊河西張家口,伺後再運至鄰城伍陽。」
「哪家鏢局保的鏢?」
「遠威鏢局,總鏢頭卓進遠親自押鏢。」
「拜過碼頭了?」
「沒有。」說了半天,這票銀子並不是他們錢莊的,也不是運來給他的。
「那倒不必賣他的賬,派人到張家口守候,等他們提上船就動手,一來教訓他不通達事理,有眼不識泰山。二來,一萬兩既是錢莊裡的黑貨,諒他也不敢告官。」
「到手之後呢?」
「那就得看他們的表現了。記住,我們意在警告,目的達到即可,區區一萬兩不必放在心上。」
范達走後,不久,勇立又進來報告,附在豫鷹揚耳畔嘀嘀咕咕講了幾句話,但見他薄唇往上一揚,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從容地交代因應的對策。
對霸業和對女人一樣,他都有一套特殊、強勢的作為,如天外一隻巨掌,掩著眾人頂上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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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一夜,寒奴直到曙色漸明,才昏昏入睡。奈何一大早范達就催促著她起來,說是豫鷹揚召見。
「召什麼召?他又不是天皇老子,他召我就得去?當我也是歡場的女子?」寒奴拉過被褥,把頭臉全部包起來,以示抗議。
范達立在床邊,不催促也不多加解釋,只是怔怔的望著她。她果真是個女娃兒,好漂亮的女孩兒。
他跟著豫鷹揚多年,也見過不少美人,像他家主幹這等雄才大略、不擇手段,就算是驕矜自恃的女子也逃不出他掌心,最後成了天涯斷腸人,希望她不會成了那幽幽芳魂中的一縷。
「如果你不願去,那就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主人那兒我會幫你擔待。」
堅持了一會兒,寒奴把頭從被窩裡探出來,充滿不解地望著范達。
「你是個好人,為什麼要跟著豫鷹揚那個惡棍?」
「不許羞辱他,再出言不遜,當心我出手無情。」他護主心切,眼睛登時充斥著殺氣。
「不說就不說,」寒奴一路上已看出這票忠心耿耿的呆頭鵝,簡直把豫鷹揚當成神在膜拜。「橫豎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想杜悠悠之口,除非你把天下人都殺光。」
「那麼……你決定離開了?」范達真是個矛盾的人,一方面不准寒奴詆毀豫鷹揚,一方面又急急催她走,惟恐一個不慎就來不及了。
「你的心腸忒也太好了些。」這一路上范達對她的照顧幾乎是無微不至。「不必替我操心,我不是個平凡女子,你家主子奈何不了我的。走吧,他找我有什麼屁事?」她一骨碌翻身坐起,隨手拉件衫子披上,頭甩一甩,那三千髮絲馬上井然有序地垂成飛瀑,乖乖地攏在腦後,看得范達忍不住驚歎。
「怪不得,怪不得主子他要格外用心……」他喃喃自語地邁至長廊,眼睛仍不時回頭盯著寒奴瞧。「寒奴,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不是太為難我的。」范達慎而重之的口吻,讓她不免正經起來。
「以後對主子可不可以多尊重點,少逞口舌之快?」每次看到她和豫鷹揚爭鋒相對,他就提心吊膽,深恐豫鷹揚盛怒之下,一掌劈了她。
「是他先惹我的。」寒奴小嘴一撇,兩唇嘟得半天高,直到了上等雅房門前,仍是一張臭臉。
「進來。」房門沒關,豫鷹揚坐在太師椅上,一眼就瞧見她。
裡頭彌音裊裊,琴師和賣唱的歌女分立兩旁,好奇地望著甫進門的寒奴。
「叫我來,有事?」她從不跟范達他們一樣尊稱他主子,態度也不若別人那般必恭必敬。豫鷹揚於她無恩無德,她也不怕有朝一日會被辭退,而頓失依靠、流落街頭,她多得是求生的本事。
「你們都先下去。」他遣走樂師和歌女,關了房門,方道:「昨兒接到傳書,濟州城的商棧遭人告官,說是藏了私貨,我要你想個辦法,擺平它。」
那正是昨兒夜裡在澡堂,勇立向他稟報的。
「我何德何能足以擺平這種事?」開玩笑,以她「再世為人」的年資而論,連一個小嬰兒都能算是她的前輩哩,打打雜、做些有的沒的雜事還能勉強應付,哪能擺平什麼糾紛?
「我要你去,你就非去不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豫鷹揚自覺沒有看走眼,這女子絕非常人。
「笑話,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當我和那些愛慕虛榮的艷妓們一樣?」
「說來說去,倒像是我先不仁不義。你把我原要送人的戒指隨便處置,難道不該將功折罪?」
什麼戒指?寒奴怔愣了半晌才了悟他所指的是什麼。那日范達把他丟棄在草地上的戒指撿起送給她時,她覺得留著那東西根本沒啥用處,於是在經過市集時,就順手把它佈施給一名小乞兒。不料連這個都沒能逃出他的法眼,還是有人向他打小報告?
「那戒指你本來就不要了,我只是借花獻佛,幫你積陰德吶。」
「我沒有不要,我要的,我要丟到草叢裡。」即使是他棄如敝屐的東西,沒經他思准而自取,也是重罪一條。
「一言以蔽之,我欠你一隻戒指?」寒奴老神在在,光滑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無邪樣。「沒問題,我還你就是。」
豫鷹揚瞅著她,銳利的眼不自覺地變得深邃。從抿嘴的角度可以揣測,她是躊躇志滿的,可一個手無寸鐵,身世不明,孤苦伶仃的女人,憑什麼倨傲若斯?
「太遲了,做錯了事就像覆水難收,除了將功抵罪外,便得……」
「我走。」在他未撂下狠話前,寒奴從容截去他的話頭。伸手入懷中,一變!接著掏出一大袋黃金。「這些夠補償你的損失了吧?」
豫鷹揚往桌上一覷,久歷江湖,飽浸世情的他也不禁愕然動容。她是怎麼辦到的?
「過來!」他低喝。
「做什麼?」話聲未歇,豫鷹揚的魔掌已欺臨上來,迅雷似地探入她懷中搜尋。
「你……不可以。」寒奴氣得拳腳齊發,卻怎麼也阻止不了他。
「我偏要,」他鋒利的眼瞳猛逼她的星芒,「再給我一袋金子,我就放你走。」五指掌握住她的胸脯,一陣蹂躪藉以揚威。
「沒了,」寒奴狠喘一口氣上來,把乍亂的呼吸調勻,勉強鎮定心神。「昨兒我到縣衙盜取時,就……只拿了這麼多。」
「是偷的?」不是「變」的?
「對呀,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弄來的?」
這正是他亟欲知道的。但,這明明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女人呀,怎能闖得了縣衙?指頭觸及柔軟無骨的肌膚時,心神竟爾一蕩。
有意思極了,她不過是個小女人,而自己則是人見人怕的狂魔,理當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上才對,為何他卻有一種是非、虛實錯置的感覺?
豫鷹揚一直瞅視她,心裡開始盤算,然後故意道:「你真不想到濟州幫我辦點事?」
「不是不肯,是沒有能力。」留下來才有機會暗下毒手。寒奴轉念一想,如果能把他的事業一個一個搞垮,倒也不失是報復的好法子。
「那好,留在我身邊,讓我慢慢調教你。」
「調教我什麼?」寒奴不認為跟著他有啥好學的,除了使壞。
「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貪婪地在她頰間一陣徘徊,才不捨地把手抽回來。這女人他要定了。
這兩句見骨的實話,聽得寒奴耳朵好刺。
全是人類的劣根性,她千萬不可大仇未報,反而被他給洗了腦,迷了魂,最後落得人不人,仙不仙,狼不狼,可就不妙了。
「我不要。」
「抱歉,我決定的事,天皇老子也改變不了。」他就是要逼她,最好能一舉將她逼出原形,否則,她也必須是他的女人。
寒奴臉色驟變,青紅夾雜。「你太狂妄自大了,我……我到官府告你!」
「哈哈哈!」又一個要告他的人,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要告官請便,需不需要訟師,我陽羨樓有一大票,可以免費借你一個。」
「你……你以為我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去吧,我等著。」